「約麒啊,你真的還要回台北去嗎?媽媽拜託你,不要去了……」母親哽咽地,不斷用手帕擦拭着紅通通的眼角。
「媽……」
過去自己一直在逃避,認為時間會沖淡母親的執着,所以沒有必要與母親起正面衝突,令她傷心難過。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了,自己的逃避並未改變什麼,母親的執着只是日益加深罷了。過往她僅是企圖干涉家人的生活方式,沒想到現在她竟連「外人」--對彩瑤也提出那麼過分的要求。
不讓母親知道自己的真正想法,母親會永遠都停留在她所堅決認定的世界中,不願跨出來,也不願意停止她擺佈、安排他們生活的手段……痛苦的不光是他一人,他相信哥哥、姊姊遠比自己更痛苦。
「已經可以了,您保護我夠久了。我都已經快三十了,您真的不需要再處心積慮地為我阻斷外頭的風風雨雨,請讓我做自己的主人吧。還有,也請媽釋放哥哥與姊姊的自由,讓他們去做他們想做的事,好嗎?」
聞言,母親的哽咽轉為大聲啜泣。「都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灌輸給你這些念頭的,對不對!」
「不是的,媽。我始終沒有勇氣當面告訴-,其實我到台北之後,就已經開始工作了。我在彩瑤小姐的身邊已經工作了三年多,只是我隱瞞着您,沒把實話説出來而已。」搖着頭,約麒沉重地告白。
「你説……什麼?」停止啜泣,她錯愕地看着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兒子。
「這是真的,媽。」
約麒握着母親的手,翔實地述説着有關自己這三年多來在「彩影」的工作、如何在台北學習獨立自主的生活,以及這些年來所賺取的薪水都捐給慈善機構等等,一切,都毫無保留地讓母親明白。不知是否太過驚訝,母親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詞,只是靜靜地聽着。
當然,自己與彩瑤真正的關係……為了不使母親把怒意轉移到她那邊,約麒也不再掩飾事實,全都説了出來。
「……所以,媽,您看,即使我外出工作,過着忙碌的日子,我的身體也經得起考驗。這三年多來,我的健康良好;心情更是比以前待在家中,或是像您説的四處出國旅遊、玩樂時,都要來得更平靜、滿足且愉快。我真的很樂在這份工作中,在工作中得到的成就感,是沒有工作時的我從來不知道的感受。」
「可是……」母親表情惶恐地説:「你是到這世上來享樂、休息的,讓你工作的話,説不定會觸怒老天爺,懲罰我們家的家運啊!」
「媽,那麼我就不是什麼貴人,而是來討債的惡鬼了。」苦笑着,約麒安撫着説:「您想想,當初的算命師有告訴您説,我不可以工作嗎?」
同樣的故事聽過千百遍,約麒早就耳熱能詳了。見母親沒有回答,他一笑。「沒有,不是嗎?」
沉默地點點頭,母親又急着補充説:「可是我想,既然你是仙兔下凡來休息的,讓你為了生活而工作,一定是件不被允許的事啊!」
「這三年多來,我並沒有不愉快的感受啊!何況,媽,彩瑤小姐不是也説了,仙兔也有仙兔的自由,或許當初真的是因為累了所以才下凡來休息的,但我也休息好多年了,也會煩、也會膩呀!神話故事裏的兔子,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東西嗎?
這麼喜歡工作的兔子,肯定是個工作狂,一旦讓弛休息個幾天,炮就會渾身發癢,巴不得快點回去工作的!」
約麒知道,強力否認母親堅定不移的「信仰」,還不如順着她的想法來解開她的心結有效。
「今天我不是被逼着要工作,而是自己想工作的,這樣又怎麼會使我們家遭遇不幸呢?而且就算真有不幸,在這三年多中也早該發生了,不會等到以後的。」
母親這下總算不再有忐忑的模樣,她拍拍約麒的手,又摸摸他的臉頰,最後含着淚水説:「我知道了,那就照你喜歡的方式去做吧!」
「謝謝媽!」約麒抱着母親的肩膀,感激母親的愛與包容。
「以後,千萬記住,不可以因為工作繁忙而累壞自己,休假的時候就回家來,讓媽替你補補身子。另外,幫我向張小姐説聲『抱歉』,昨晚我太激動而罵了她難聽的話。」
母親回擁着他,嘆口氣説:「阿麒,雖然媽不讓你出去工作是因為擔心這樣會遭天譴,但那也是為了保護我們家族的生活。我不想再讓你們任何一個孩子吃苦受罪,我要保護的是你們,而不是怕失去金錢。假如……你們都能過着幸福的日子,就算要媽把這些財產都送給人,要媽媽承受再多的天譴,我也無所謂的。你明白嗎?」
「我知道的,媽。」他一刻也不曾懷疑過,母親給予他的愛。
「好吧,那你可以出去了。我想睡一下。」
「我扶您上牀,媽。」
可能是從昨晚哭泣到現在,母親也真的疲累了吧,所以他才替母親蓋好被子,母親就已經沉沉入睡。
悄聲地離開房間,把房門關上的時候,站在門外走廊上的孫招鳳,雙手抱胸地看着他。
「跟我來吧,阿麒。」
先是母親,接着是姊姊嗎?約麒懷疑今天一整天自己對家人所説的話,會不會破了「句子最多」的紀錄?
「我很訝異呢!」
招鳳坐在約麒對面,搖着頭説:「真沒想到,那個全家最聽話的乖乖牌,竟會有主動挑戰家規的一天。是什麼改變了你?」
約麒正想開口,姊姊又搶話説:「你不必説,我人概也猜得到。應該是『她』改變了你,我説得沒錯吧?那位張彩瑤。」
「姊,彩瑤的事,我希望---」
「你要説的我知道,你是要我以後別在言談中欺負她,是不是?拜託,我都已經知道是你拜託人家喬裝成自己女友的,我再欺負她也沒意思吧?你當我吃飽閒閒沒事,喜歡欺負陌生人嗎?」
約麒不予置評。
「好可惜,本來我還在想,如果是這丫頭的話,應該可以做我們孫家的媳婦,不會有問題的呢!」招鳳抿着嘴,不高興的嘀咕着。
「難道-這樣刁難彩瑤小姐,是為了……」約麒啞然。
「你們男人啊,就是粗線條!」嘲笑地説着,招鳳眨眨眼説:「喜歡上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門户啦、什麼家風啦,全都不管。可是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愛一個人、想和她在一起很簡單,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戀愛進展到結婚的地步時,才發現兩人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合適,這樣會對雙方以及他們的家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啊?」
「姊姊,-是説門當户對這種事嗎?可是我並不認為那是絕對的。」
招鳳搖搖頭。「所以説你們都不懂。門當户對是概略的説法,我自己的解釋是:這個人不但要能合你的胃口,最重要的是,她有沒有辦法對上家族的胃口?我不是在説要她討好我們,但是欺負個三兩下就哭哭啼啼的那種女人,能扛得起孫家媳婦的重擔嗎?我們可不是普通人家,像我們這種靠土地發財的,要是地價一滑落,或是投資一個不小心的話,很容易就得面臨千萬負債的,心臟不夠強的女人,哪裏受得了這種壓力啊!」
「姊姊,我本來就不打算要繼承家裏的財產,所以--」
「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接續約麒的話,招鳳冷笑地説:「也是啦,拋棄東西遠比接受東西要來得簡單多了。不過,你要拋棄掉父母、祖先打拚一輩子的積蓄之前,我希望你無想想,自己一輩子靠父母的、用父母的,過着舒舒服服的日子,現在要你擔點責任時,就嚷着『我不要』,是不是有點沒出息啊?」
「家裏還有姊姊與哥哥在。」
「哎喲~~我拜託你,不要推到我這邊來。我是個嫁出去的女兒,現在會成天留在這山裏頭,還不是因為哥哥不中用、弟弟沒出息,所以才由我這敞女兒的天天在家陪陪兩老。要是哪天爸媽往生,還是我先翹辮子了,我可是懶得再幫你們擦屁股嘍!」
招鳳話語一頓,收斂起犀利的眼神,放緩口氣説:「我只跟你保證這幾年還無所謂。知道你才獲得自由不久,當然想在外頭多鍛鍊、鍛鍊自己。就當作姊姊的替弟弟盡點心力,我會照顧爸媽的。可是你別忘記,不論人在何方,你都是這個家的麼子,也是最受寵的一個兒子。你總有該回這個家的一日,所以身邊帶着什麼樣的女子,她能否成為賢內助,都是需要考慮清楚的。」
語重心長的,招鳳最後摸摸弟弟的頭,説:「從男人背後挑中了什麼樣的女人,人家才會看得出你這個男人的價值在哪裏。她可以不賢慧、不懂怎麼做家事,因為我不是要你去找一名女傭。可是你要是沒挑中一個有腦袋、有智慧的女人,姊姊我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記住。」
一切,都被姊姊看得清清楚楚呢!約麒真是敗給家中的兩名女性了。他不曉得,姊姊所作所為的背後,竟潛藏着這麼樣的心思,還粗淺地誤會她是為了爭奪財產,才故意要在父母面前爭寵、討好,並排斥彩瑤。
「對不起,姊,我確實沒有仔細地思考這麼多,中間還誤會了-……」
「可見得我的演技也不錯吧?」笑笑,招鳳並不很在乎地説:「憑你這打包尿布起,我就摸得一清二楚的小愣子,哪裏看得穿姊姊我的心思呢?你還得再多修練個兩年!」
現在約麒更相信,姊姊會挑唐正保做丈夫,一定也有她不為人知的理由吧!
「不管我怎麼修練,也練不過姊姊的。」
「呵呵,那還用得着説!」
他們姊弟相視一笑,解除了幾天下來的緊張關係。
招鳳率先起身,説要去幫忙劉媽準備晚餐,朝門口走沒兩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頭對約麒説:「哎,阿麒,多加把勁吧!你既然那麼喜歡張彩瑤,就快點讓她成為你的女人。別傻不隆咚地拜託人家作『假戲』,卻沒本事讓它『成真』啊!」
「我也很想啊!可惜苦無妙策。姊姊要傳授我幾招怎麼樣才能追得美人心的方法嗎?」
招鳳兩眼一瞪。「想追心愛的女人,要靠自自己的腦袋,別來跟我撒嬌,大少爺!不是用自己的真心追到手的,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珍惜!」
嚴厲的言詞背後,有着的是姊姊一貫的精闢見解,約麒現在懂得姊姊是「刀子口豆腐心」之後,不但不會生氣,反而非常高興地回道:「是,我會加油,努力不負姊姊的教誨。」
「臭小子!笑得那麼開心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是真的很開心嘛!」
招鳳嘟囔了聲「怪胎」後,便從起居室離開了。
隔天,在書房替彩瑤上基本的直升機逃生課程時,約麒也把握時間告訴了她,有關自己與母親和姊姊談話的內容。
「所以-可以不必擔心了,我已經獲得母親的諒解,現在她也接受我在『彩影』工作的事實了。謝謝-,要是沒有這個機會,我大概不會採取行動,和我母親攤牌。現在説出來之後,感覺踏實多了。」
約麒高興地看着她,彩瑤則羞澀地搖搖頭。
「説什麼謝不謝的,我根本沒做什麼。我還很怕你們家因為我一個人的出現,而變得烏煙瘴氣呢。不過,有這樣的結果,真是皆大歡喜,太好了!」
「是啊!」
約麒壓抑着給她一個擁抱的衝動,雖然他十分渴望這麼做,想要抱抱她纖細柔軟的身軀,可是……又很害怕,伯自己會不會太躁進了?好不容易在兩人間獲得一點點小進展的時候,他不想驚嚇到她,讓彩瑤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再度拉大。
自幼到大所受的教育當中,他學習到對女性的尊重,絕對不做任何會讓女性厭惡的行為。任何親密的舉動,都必須-得對方的同意後再進行。這是對女孩子應有的基本禮貌。
因此,昨天早上彩瑤願意讓自己親吻她的時候,他可是在腦海中與自己的慾望搏鬥了半天,竭盡全力,才沒有讓自己逾越界限,做出超乎「發於情」、「止於禮」的火熱擁吻。
天知道,她帶着芳澤氣味的唇是多麼地誘人,而那有些羞澀微啓的濕潤小口,簡直就是在勾引他探索!
不過這都是受下半身控制的妄想罷了。約麒很清楚,在彩瑤的心意未定之前,若做出莽撞的行為,很可能會讓自己失去擁有她的人和她的心的機會。他想要的不光是身體上的結合,他更渴望的是能和她做一對心靈互通的永生伴侶。
倘若他是天上的玉兔,那麼對他來説,彩瑤就是他所渴望的地上甘泉。
曾經,只能遙不可及地夢想着她的滋味,如今能掏起那一小瓢的水淺嘗,他已經該心滿意足地等待下一次的好運降臨了。
他珍惜她,就像珍惜一隻易碎的寶瓶般,小心翼翼、輕輕呵護,無論要付出多大的耐性,無論要他表白多少次,他都會向她證明自己的真心。
「喔,聽到直升機的聲音了耶!」彩瑤忽然跳起來,朝着窗子跑去。
約麒笑看她孩子氣的舉動,也跟着來到窗邊。「沒錯,那架就是我們家的直升機。看到了沒?上頭有英文字SWEAN,『孫』的字樣。」
「你説不大,可是我看起來已經很大了啊!尤其是上頭的螺旋槳……噪音也好大。」彩瑤遮住耳朵。「我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呢!」
「等到-站在它旁邊時,會覺得更吵雜呢!走吧,我們到樓下去。」
約麒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她,其實在幾年前,因為興趣的關係,他曾到國外學習過駕駛直升機的方式,也考取了駕照。今天他打算親自載着她到天空上,盡情地拍攝她想拍攝的美景。
「什麼?你要駕駛直升機啊?」瞪大眼,果然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彩瑤嚷着説:「好好喔,你居然懂得怎麼駕駛!」
「-不害怕嗎?」約麒戴着阻擋強風與強光的護目鏡,-着眼睛笑道。
「哈哈,如果不小心發生什麼事,就拜託你這位仙兔,帶我到月球去住吧!我沒住過月球,很想住一次試看看呢!」她故意取笑。
她願意把生命安全交到自己手中的無比信賴,讓約麒非常感動。只是不好意思把這份激動的心情掛在嘴上的他,仿效她的俏皮,回嘴説:「那可糟糕了,會發生兩個女人的戰爭呢!」
「兩個女人?」
「嫦娥一定會怪我,怎麼能從地球拐了一個比她年輕貌美的女子上月球呢!」
沒想到會被他取笑回來,彩瑤嘟起嘴説:「原來你也會開這種玩笑啊!那為什麼以前在工作室內,很少看你和大家一起説説笑笑呢?」
約麒不想告訴她,那是因為每回她和眾人笑鬧在一起時,自己忙着記憶她喜怒哀樂的表情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去思考什麼笑話?而現在,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他就在她的身邊,可以大方地凝視着她、欣賞着她,所以自己才能行有餘力地和她説笑。
「也許只是因為-沒有特別注意我而已。」拐個彎,約麒以低沈的嗓音柔柔地笑着説:「我以後會盡量讓-把眼睛放在我身上的。」
彩瑤雙頰薄紅,移開了視線。「那個……你這樣盯着我看,教人很難為情耶!」
「我母親教導我,和人説話的時候,一定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難道這樣讓-覺得很不舒服嗎?」約麒有點壞心眼,他當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可以不再遮掩心中的愛慕,眼神自然比以前「熱情」好幾倍。
「……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當我沒説,你快點帶我飛上天空吧!我等不及要由空中鳥瞰這一切了。」
不再逗弄她,約麒點點頭説:「沒問題,我一定會讓-看到這四周最美的景點,-好好期待吧!」
當這場空中約會的美夢結束,迴歸地面後,他們又必須回到繁忙的日常生活中,謹守老闆與助手的分界線,暫忘這幾天倫來的假期了。
不知道現在彩瑤的心目中,自己是否多佔據了一點點的空間呢?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返回工作室,迎接約麒的是前所未有的歡迎場面,大家都是一副「救星降臨」的模樣,聚集在他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説着。
「麒哥!你終於回來了!」負責道具、打燈的妹妹説着。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們被彩瑤姊虐待得好慘喔!」專門替工作室接案子的女業務也搶着説。
「太好了,你回來就是拯救了我們大家!」目前是工作室內第二把交椅的副攝影師也説。
「你們也説得太誇張了吧!」見狀,彩瑤氣不過地雙手插在腰上。「我有那麼虐待你們嗎?」
「有!」眾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約麒不由得笑出聲來。「不好意思,給各位添麻煩了。孫約麒,回來報到。順便一提,我沒有棄職,是請假。」
「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彩瑤不情不願地解釋自己的誤會,當然又換來抱怨聲連連。大家都怪她太粗心,怎麼會連這種事都沒記清楚,害得眾人提心吊膽多日。逼到最後,彩瑤不得不答應請大夥兒吃一頓飯,聊表歉意。
「好了,這件事已經解決,孫約麒也回來了。大家該恢復原有的工作步調嘍!快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彩瑤端出老闆的架勢,一説起工作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小陳,把我的工作表拿過來。今天的第一份工作是什麼?」
「工作表在這邊。上午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不過今天下午兩點,有Miko的寫真集前置會議。」
「Miko?」彩瑤蹙起眉頭。「是哪個偶像女明星嗎?」
女業務小陳驚呼:「-怎麼會不知道呢?彩瑤姊!他是現在最頂尖的男模,前陣子拍了出偶像劇,還創下史上新高收視率,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新偶像暱!Miko是他的簡稱啦,據説他本人是中日法三國混血兒,帥到不行耶!我還有那出偶像劇的全套DVD,我迷死他演的那個酷壞男主角藍嵐了。」
「噢,好像有聽過這名字。」聳聳肩,彩瑤沒有什麼反應地,把工作表丟給約麒説:「我要進顯影室去,你幫我去做準備吧,下午你陪我一起去。」
「是,彩瑤小姐。」
在工作室內,約麒知道彩瑤的心思都在工作上,若要説世界上有什麼事能讓約麒心甘情願地敗北,承認自己在彩瑤的心目中無論多麼努力,最多都只能佔「第二位」名次的,那就是--攝影了。
往往讓彩瑤的手碰到攝影機或是相片時,她的眼就會成為一雙藝術家的眼,容不進一粒沙子來干擾她。
「哈!彩瑤姊一進顯影室,八成要到中午吃飯時才會出來,我們大家都可以鬆口氣了。」小陳撫着胸口,説:「約麒哥,我們真的個是蓋你的,那幾天彩瑤姊的脾氣壞得不得了。進工作室就開罵,罵到下班,我們幾個都被她罵哭了呢!」
「這麼説,應該是我請你們大家吃頓飯才是。」打開PDA,約麒一邊記人彩瑤的行程,一邊笑笑地回道。
「我只要能和約麒哥看場電影,就很滿足了。」小陳有些害羞地,窺看他的表情一眼,説。
約麒當作沒聽懂她的暗示。「是嗎?好啊,改天我請工作室的大夥兒一塊兒去看電影。」
小陳旋即失望地垂下肩膀,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道具妹,已經起鬨地嚷着:「真的嗎?約麒哥要請大家去看電影耶!我要去、我要去!」
「-去、去看豬頭啦!」小陳跺跺腳,轉身離開。
「怪了,小陳姊在氣什麼啊?」
約麒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幾年來,身邊不是沒有女性像小陳這樣若有似無地表示對他的好感,有些大膽一點的,還會主動説要替他煮飯、洗衣,説他這個單身漢一定很需要好幫手之類的。可是他不是讓對方碰了軟釘子,就是明快地拒絕了。
他從沒想過要先和別的女性交往,以填補身邊的空抉,直到彩瑤注意到他的存在為止。一來,那是對那名女子的不尊重,踐踏了別人的心;二來……他也不認為有誰能替代彩瑤,暫時充當替身情人。
有人説,關了燈,「管他黑貓、白貓,只要會捉老鼠的就是好貓」。然而,就算在別的女性懷抱中發泄了慾望,燈一開,依然是空虛的現實。比起保持單身的狀態,他覺得那種失望的滋味更難熬。
所以,他寧缺勿濫,心既有所屬,何須再遊蕩?
約麒的工作職稱雖是「助理」,不過工作內容包羅萬象,從司機、秘書到臨時工,幾乎是彩瑤身邊、工作室內的大小雜事都需要他幫忙處理。因為彩瑤是個一埋頭於攝影工作中,就不顧其它事物的人。就算吃飯時間到了,都可以講求完美地一延再延。在他還沒有替她工作之前,聽説她有一口氣從早餐到中餐都跳過,晚餐也能等到半夜再吃的紀錄。
所以當初,對攝影一無所知、對於怎麼買便當也不知道的他,一路都是靠自己摸索的。到今天,他可以準確地在兩秒鐘內,為彩瑤換上她指定的底片,也可以為了她由不懂相機鏡頭的差別,到仔細説出哪款相機與哪款鏡頭最適合在什麼樣的光線中攝影。
愛的力量,到底能讓一個人改變多少呢?問他是最明白的了。
「彩瑤小姐,我們已經到飯店嘍!」
「喔。」從手邊的資料中抬起頭。「這個叫Miko的傢伙,還幫我們不少的雜誌客户拍過照呢!不過我還沒有和他合作過就是。」
彩瑤習慣在拍攝前,先做好功課。瞭解了自己的攝影對象,才能在鏡頭前捉到對方的個性,並以一張靜態的相紙表現出來。她能在短短五年內建立出自己的名聲,靠的便是這點用心,與天生能在短短幾眼中就捉住對方性格特點的感性。
「希望不是個脾氣刁鑽的人就好。」約麒知道,有許多名模會故意刁難攝影師,彷佛是以此為樂。
「越是有個性的人,才越能在鏡頭前發光發熱。我不介意他們的刁難,只要是不妨礙到我工作的程度就好了。」無所謂地説着,彩瑤背起裝着相機的袋子,率先下了車。
「彩瑤小姐先上去吧,我停好車後會上去找。」
「OK!」
此時,約麒還不知道,等在眼前的,竟是一場預料不到的風暴。
把車停放好後,約麒來到飯店頂樓的套房。聽説Miko本人經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參與各種服裝發表會,所以在台灣固定的下榻地點,就是這間有着長期租約的飯店套房。
從套房一晚也要五、六千元的單價來看,光是做名模的收入應該也很可觀吧?現在Miko又已經是家喻户曉的偶像劇明星,想必身價更加不凡了。約麒對這點沒有什麼意見,但很擔心越是身價高昂的模特兒,在攝影時就越是難纏,會有許多讓人想象不到的要求冒出。
「如果這只是我的多心,那就好了。」喃喃地,約麒敲了敲對方的房門,卻沒有響應。
照理説,彩瑤也在裏面,不可能會沒有反應啊!
約麒試了試門把,發現門是虛掩的狀態,這是要他自己進去的意思嗎?
「抱歉,打擾了。」禮貌地説了一句後,他跨進門內,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玄關,隱約可以聽到裏頭有人在交談。
接着,清脆的一聲「啪」突兀地響起。
約麒人驚,顧不得禮貌,闖入套房的客廳中,只見彩瑤被一名陌生高大的男子抱在懷中,而顯然剛剛的巴掌聲,是彩瑤揮出手的,因為男人臉頰上還有着鮮明的五指印。
「你對彩瑤小姐做了什麼?!」跨兩步上前,約麒奮力把彩瑤從男人懷抱中救出來,並且將她推到身後保護。
「你又是誰?跑來這裏做什麼?」俊美而流露出一股少見魄力的男子,正是Miko本人,他揚揚眉,嘲諷地説:「想不到小小的攝影師也僱請保鏢啊?
「我是彩瑤小姐的助理。」約麒眼神鋭利地瞪着男子。
「助理?這麼囂張的助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男人哼地冷笑,轉身回到沙發上,帥氣地坐下,一手放在沙發椅的把手上,一手支頤。「不過有這種對客户動手的攝影師,會有這麼囂張的助理,大概也不稀奇了吧?我説,張小姐,這個爛攤子-打算怎麼收拾?要是-沒給我個交代,恐伯往後……-的工作會有大麻煩喔!」
約麒不解地看了彩瑤一眼。普通時候,彩瑤早就發飆了,可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她卻一語不發?
「-最好想一想要怎麼向我賠罪。今天的會議是開不下去了,請你們出去吧!」男子下了逐客令。
「彩瑤小姐?」約麒以眼神問她想怎麼辦。
只見彩瑤咬了咬牙,搖頭説:「我們先回去吧!」
約麒心中的納悶不減反升。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來跟他説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