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取過錦囊,心中忐忑不已,記得上次遇上“鬼手丹青”牧一民,被他耍得團團轉,結果奇書仍落入他的手中。
“這次會不會也是圈套呢?”田青用手撕開錦囊,不禁微感失望,裏面僅僅只有一張小紙條。
展開小紙條,上面寫着工整的小楷:“本島主一生料事如神,深知現在對我起了疑心,以為我是借刀殺人!”
“其實你錯了!設着那紅色雙頭小蛇是天下至毒之物,那老僧豈能於一瞬之間失去蹤跡?”
“現在,本島主不得不告訴你這秘密了!那老僧乃是本島主的好友,十餘年前遭人暗算,失去一目一臂,內腑幾乎支離破碎。”
“像那種嚴重之內傷,設非他內功渾厚,早已不治,而他那內傷,必須一種‘繡花外毒蛇’,此種毒蛇,最小的如繡花針,最大的也不過半尺長,治那種內傷,必須雙頭‘繡花外毒蛇’!”
“此種毒蛇,據説產自蠻夷之國巴拿馬,成吉思汗西征時帶入中國數十條。”
“本島主為了老友的重傷,不惜遠涉蒙古邊陲,以黃金五十斤,向成吉思汗後代購得此蛇。現在,吾友已脱離險境矣!”
田青閉目凝思,覺得長生島島主所説的話,有的有道理,有的卻令人起疑。
比如説他如果真要救他的老友,像這等珍貴之蛇,怎會交給一個僅有一面之識的人帶去?況且,設若那小蛇不鑽入老僧口中而脱逃,豈不前功盡棄?
唯一能使田青相信的,是那老僧能於轉瞬間失去蹤跡,若非小蛇確有奇效,似不可能那樣快速。
田青肅然地説:“反正怪事都被我遇上了!事到如今不信也得信了!”
他繼續往下看去:“現在,本島主要待下一個步驟了!也就是此錦囊的使命,你必須堅定信心!”
田青微哼了一聲,向下看去:“由此向西,徑奔豫境開封底,該府有一磨坊街,並不十分繁華,找到該街後,由西向東,第二十家,住着一個武林淫賊。”
田青不由一怔,忖道:“越扯越遠了!我田青很多大事急待辦理,豈能任你擺佈?”
不管怎樣,總得看完再説,下面繼續寫道:“那淫賊身手頗高,一表人才,出道以來,被他糟蹋之良家婦女,數以千計,你必須不擇手段殺死他!”
“那淫賊奇滑無比,眼線很多,若輕心大意,一旦被其脱逃,再想抓他,勢必難如登天。”
“本島主叫你殺他,目的有二,第一,他曾糟蹋了本島主兩個愛女,先奸後殺,是以本島主恨他入骨。其次,他身上有一件武林至寶,你殺了他搜出至寶之後,速到洛陽城南關帝將至寶交與一個身披蒲草蓆,手持棗木棍的怪人。”
田青斗然一震,他可以懷疑長生島島主,卻不忍懷疑身披蒲草蓆的怪人。
連乾隆皇帝似乎也十分倚重哪個怪人,而且那怪人又對他的師母百般呵護,使他由衷感激!田青毫不猶豫地又向下看去!
“武林至寶交與怪人之後,本島主所託之事,已全部完成,你如願返島咱然歡迎,反之,任聽自便!”
字跡到此為止,下面署名“長生島島主”字樣。
田青把這紙條又看了一遍,覺得這長生島島主也很可憐!
兩個女兒都被那淫賊先奸後殺。為老友,竟跋涉數幹裏到蒙古去買小蛇。
“即然他提起那位怪客!我田青必須到開封去一趟!”
田青不再猶疑,出了小廟,向西北奔去。
想起鐵芳,説不出是甚麼滋味!再想想她在大內之事,又不禁忿忿不已!
因而他又想起可憐的李詠梅,除了不識武功外,其餘樣樣都好,而且心堅如鐵,百折不撓。
“我為甚麼總是不喜歡她呢?難道這就是所謂沒有緣份?”
“她現在何處?看破紅塵?抑或自感人生乏味,已經……”
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感覺上天的安排太不公平,他不喜歡的,糾纏不已!他所喜歡的卻又不重名節,甘為玩物。
第五天初更,到了開封,略進飲食,就去找那磨坊街,果然有這麼一條不太寬敞的街,由西往東,找到了第二十個門户。
乍看這户人家,頗像小康之家,裏面是四合房,在外面可以看到幾株桃樹。
由於田青對那怪容極為尊敬,因而“愛屋及烏”,對那長生島主也不再懷疑。
他想,這淫賊犯了恁多姦殺案,竟能逍遙法外,身手自是了得,公開叫陣,可能被他跑掉。
況且,此賊身上還有武林至寶,而此寶又必須交與怪客,因此,田青不便託大,越牆而人。
這牆內雖是四合房,但卻只有左邊三間廂房中泄出燈光,其餘房中非但漆黑,且無人聲。
田青掩到西廂窗外,向內望去,不由暗自冷哼一聲,心道:“長生島主果然沒有騙我!
此屋主人確是一個淫棍!”
這三間廂房中佈置得頗為乾淨,只是牆上掛了裸體美女圖像。
當真是環肥燕瘦,應有盡有!或站或倚,或坐或卧,滿牆裸畫,竟無兩張姿態相同的。
畫藝極高,尤其是工筆,在燈光映照之下,那些栩栩欲生的裸女,好像活生生的美人兒,正在流轉秋波,暗訴心曲。
一個個面頰生春,秋波傳神,酥胸似雪,肌膚晶瑩!沒有一寸不是至美,也沒有一寸不動人心魄。
然而,這些裸體雖然姿態不同,肥瘦各異!但卻仍有一個共同之點,那就是乍看起來,令人心如鹿撞,但再仔細品味,意境其深,樂而不淫,美而不豔!
而且連金蓮的款式,也分別得清清楚楚,如蓮瓣、新月、和弓、竹萌及菱角等……筆劃之細膩,色調之勻稱,當真是出於名家之大手筆,田青雖非內行,也隱隱看出,繪畫之人,乃一代奇才!
總之,任何一幀上的美女,無不是人間絕色!天下尤物!
田青不禁暗暗讚歎,也頗為不解!此人若是一個淫棍,應該收藏春宮才對,像這些美女的笑席,都是天真無邪,毫無輕排之色。
看了半天,還沒見到此屋主人,田青換了一個角度看去,果然有一個文士打扮之人,背身負手,正在欣賞牆上的畫。
只聞他朗朗一笑,吟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好花堪折且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田青面色一寒,心道:“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只聞那文士朗朗一笑,説:“一年不到,折了八十九技名花,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哈……”
田青忖道;“這下子不會錯了!有所謂‘賊不打三年自招’!他自承於一年之內折了八十九校名花,也就等於一年之內採了八十九次花,這淫棍當真是罪大惡極了!”
只聞那文士續説:“雖然折得許多名花,但仍不滿意,前日在洛陽發現一位,可算是花中之王,色中之最,絕不能錯過機會……”
田青冷冷一笑,心道:“恐怕沒有機會了!你將無法湊成九十之數……”
田青早已撤下龍頭鳳尾筆,左掌向門上一吐勁,房門立即震飛,以追魂三筆最末一式,向那文士當頭砸下。
那文士大吃一驚,驚然轉身,大叫一聲:“田少俠--”閃避已是不及。
在這剎那,田青也看清了此人,竟是“鬼手丹青’牧一民。
兩人都大為震驚,田青對這牧一民,印像好壞參半,若非事先未看出是他,最低限度,也不會不教而誅。
可是田青這一招用了全力,而且力道用老,要想全部收回來,根本不可能了。只聞“砰”地一聲,擊在牧一民左肩之上。
肉碎骨折,衣屑份飛,牧一民間哼一聲,倒地昏了過去。
田青愕了一下,立即又哼了一聲,忖道:“不管你以前為人如何?能幹一年之內,連折八十九枝名花,萬死不足贖其幸!”
可是田青又想起牧一民在章招弟府上戲要於他之事,設若收一民和他處於敵對立場,他又何必以丹青絕藝,繪一地窖,和他鬥法,而不殺死他?
且懸殊,牧一民若是二個淫徒,怎會像自己一樣,幸負章招弟一片痴情,而無動於衷?
“一個淫棍會有那種高尚的情操?一個淫棍能繪出這等風流而不下流的名畫?”
田青大力搖搖頭,沈聲説:“不論如何!看在怪客份上,也得相信長生島主的話!”
他在牧一民身上一摸,掏出一本極小的書,不由大為興奮,他捧着這天下最小的書説:
“為了你,白、蒲二位前輩被廢了武功,也可以説為了你,我甘冒株連九族滅門之禍,撞入皇城!”
他把玩着這本一寸見方的小書,不禁感慨萬幹,心想,牧一民這人,若走上正途,當真是一代奇才!對武林之貢獻,實在無法估計。
牧一民悠悠醒來,鮮血流了一地,微弱地説:“田小俠……你這……偷襲……行為……
使在下……大感失望……”
田青冷然一笑,説:“不必失望!看在你上次未向我下毒手份上,因某仍給你一次再生機會!若再糟蹋民女,嘿……”
牧一民面如金紙,苦笑一下,説:“田……小俠……你……誤會了……”
田青輕蔑地一笑,説:“但願我誤會了你!可惜是你親口招認的!我真為你可惜!”
收一民忍着奇痛,説:“田……小俠……你能……把那……小書還……給……我麼?”
田青冷哼一聲,説:“你簡直在做夢!”
牧一民似乎萬分焦急,想按地坐起來,剛一用力,又悶哼一聲,頹然倒下。
田青掏出一顆藥丸,納入他的口中,説:“這顆療傷之藥,是看在你對章招弟姑娘的純潔之情份上,賜給你的!現在本人必須把此畫交一個人,咱們後會有期了!”
田青頭也不回,已經走出門外。
牧一民不由大怒,不顧嚴重的內外創傷,強忍着坐起來,“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説;“田……小俠……你……你……若不聽……在下的話……定會後侮的……”
田青回頭冷冷一哂,説:“應該後悔的是你才對,設若當初你不賣弄智機,要我抄寫此書,此刻我就是看到此畫,也不知道就是那天下最大的書!”
他哈哈大笑,續道:“這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而作法自斃了……”
説畢,大步出門,出了城,逕奔關帝城。
關帝城與關帝廟,就在城南十五里處,又名關林,這一帶本是花圃區,據傳説是三國時曹操以王侯之禮葬關羽首級於此。
十五里路,盞茶工夫就到了。
田青心想,長生島島主紙條上説的是關帝城,而非關帝廟,他立即撲奔蔓草萋萋的巨冢。
這一帶名勝極多,如孔子入周向孔樂碑、老子故宅、銅駝巷、夾馬營、金谷園、白馬寺、軒轅廟龍馬負碑圖、漢光武廟、龍門石刻、關林及北祁山東漢諸帝冢等。
晝間遊人很多,但此刻三更已過,闃無人跡,夜風拂動蔓草,倍極淒涼。
田青進入冢地,又找了一遍,未見怪客蹤跡,心想,也許在關帝廟中。
他正要到關帝廟去看看,忽聞一聲沙沙,回頭一看,在慘淡月光下,影影綽綽來了一人。
此人正是身披草蓆,連頭帶臉全部掩起,手持棗木棍,赤露着小腿和足踝的怪客。
若非田青早已見過這位怪客,際此深夜,在這荒冢之中,必以為是鬼魅出現。
田青深施一禮;説:“請問前輩,是否奉長生島島主之命,來取一件武林至寶?”
怪客低沈着嗓音,説:“不錯!”
田青為了慎重起見,又問道:“前輩可知道這武林至寶是何物麼?”
怪客沙啞着嗓子説:“天下最小的書!”
田青忖着:“不會錯了!但我必須問問他,長生島島主到底是誰?”
田青抱拳説:“請問前輩,長生島島主是誰?前輩和他是何關係?”
怪客哼了一聲,説:“你問得太多了!”
田青掏出小書,向前走去,怪客沈聲説:“你丟過來就行了,不必走近!”
田青心想,這怪客永遠是這樣冷漠,正要丟過去,突然心中一動,他記得這怪客身上有股臭味,兩隻小腿及腳又瘦又黑。
但眼前這個卻略有不同,不但小腿略粗,而且並不太黑,而且身上也無臭味。
田青皺皺眉頭,沈聲説:“前輩確是晚輩上次位麼?”
怪人冷冷地説;“難道還有冒牌不成!”
田青肅然地説:“為了鄭重起見,晚輩不得不弄清楚,前此,晚輩前往大內,前輩曾予相助,盜示綠玉耳墜,敢請前輩再將當時叮囑之語重述一遍?”
怪人微微震顫一下,沈聲説:“你小子若懷疑老夫,你e己將奇書交給島主也行,老夫走了!”
田青心中又是一動,似感怪客的嗓音也不太像,他近來吃了幾次大虧,深知粗心大意,必招致麻煩,立即沈聲説:“並非晚輩多疑,實在是這件武林至寶非同小可!”
怪客冷冷一曬,説:“既然你小子輕視老夫,你自己親自送去吧!”
“且慢!”田青肅容説:“前輩傳了兩招半絕學,使晚輩受益不淺,只是尚有不太靈活之處,請前輩賜予指點!”
怪客又是一震,嘿嘿冷冷不已。
這樣一來,田青更加懷疑,撤下龍頭鳳尾筆,緩緩走近,同時凝目向怪人的棗木棍上望去。
田青的目力非比等閒,看出那棗木棍上並無字跡,不由暗自冷笑一聲,心道:“你若是個假貨,今夜要叫你吃點苦頭!”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冷哼,掠來一條纖小身影,田青不由大皺眉頭,原來來人竟是鐵芳。
鐵芳站在怪客身邊,冷峻地説:“上次你與皇甫瑤姬在林中自説自話,我已聽到,這位前輩警告出現,我也看到,我敢保證,當今武林中沒有第二個人像這位前輩一樣!”
田青冷冷地説:“你最好少管閒事!我對他發生懷疑,當然有很多理由!”
鐵芳沈聲説:“説説看!是甚麼理由?”
田青冷峻地説:“記得你曾説過,希望以後不再見到姓田的,而姓田的也有同感!”
鐵芳面色一冷,説:“這關帝冢又不是你家的地方,你能來別人也能來!世界上只有一個李詠梅,被你迷住,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
田青冷冷一笑,説:“但願如此!”
鐵芳大聲説:“前輩,請你亮一手給他看看!好叫他死心,晚輩不知自量,情願吃點苦頭,接你一招!”
怪客猶豫了一下,説:“也好!”
鐵芳沈聲説:“前輩請準備了……”
説畢,兩掌一分,交推而出,斜斜挑而起,帶起勁烈的風聲。
然而,鐵芳上次在林中,曾親眼看到那怪客棗棍上刻了幾招絕學,而日青就憑那幾招絕學,擊敗了大內供奉“笑天翁”。
而且怪客曾將兩個大內藍衣高手,翻了個斤半,簡直是神乎其技。
但現在怪客的招式,雖也十分凌厲,鐵芳卻感覺有餘,奇妙不足,要想翻人家的斤斗,似不可能。
但一個人的思想也十分奇妙!她明知道怪客很可能是假的,卻因和田青嘔氣,不願服輸,露出個破綻,隨着棗木棍,翻了個斤十。
設若田青剛才不是心神不屬,正在注視怪客的雙腿,鐵芳故意佯敗而翻斤斗,絕對瞞不了他。
現在田青不能不信了,因為鐵芳的身手也很了得,怪客若不是真的,饒他武功了得,未必能於兩招之內使他翻斤斗。
鐵芳站起來冷冷地説:“怎麼樣?這下子相信吧?”
她雖然這樣説着,心中卻不停地嘀咕。
田青肅容説:“記得前輩木棍上曾刻有幾招絕學,此刻為何不見了?”
怪客冷冷地説:“既能刻上,就不能抹去麼?”
田青無言以對,掏出奇書丟了過去,怪客伸手接住,轉身就走。
哪知鐵芳也跟了上去,大聲説:“前輩,晚輩也跟你去!”
田青想要阻止,又覺得多此一舉,眼看着鐵芳跟着怪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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