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雲愕然道:“我?你肯帶我去?”
謝寒月點點頭道:“是的!”
謝寒雲大感意外道:“你怎麼忽然改變心意了呢?”
謝寒月道:“娘現在已經把家事交給我了,從今我就是一家之主,我想我有權利帶你去看看,你要去嗎?”
謝寒雲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但是忽又想到與杜青的約定,以及杜青需要她的幫助,終於搖搖頭道:“不,不了,我還沒有到該去的時候!”
謝寒月也頗感意外,但是不再勉強,只輕嘆道:“你不去也好,去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説着策馬欲行,謝寒雲卻問道:“大姊,每次都是乘車子去的,怎麼今天換成騎馬了?”
謝寒月邊行邊道:“我們還是乘車子去,騎馬是為了來找你,車子在前面大路上等着,到了那兒,我們就要換車子了,回頭你把馬匹帶回去!”
玄武湖離莫愁湖很遠,謝寒雲正怕回頭跟杜青約會趕去得太遲,聞言大喜過望,連忙道:“好,我現在還不想回家,一會兒我要騎了馬到別處逛了!”
謝寒月道:“你別亂跑,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去找找你二姊,她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謝寒雲道:“那她一定是到莫愁湖去了!”
謝寒月皺皺眉頭道:“我也是怕她胡鬧,你等一下到附近去轉轉,韓家她是進不去的,假如又被人家扔在湖裏,那就太難看了!”
謝寒雲正中下懷,口裏卻假裝道:“我不管,她被人殺了最好!”
謝寒月輕嘆了一聲道:“小云,別這麼説,無論如何她總是你的姊姊,我們謝家女孩子的命已經夠苦了,大家更應該相處得親愛一點。”
謝寒雲叫道:“別説這些,我們家找不出親愛兩個字,你看娘剛才對我的態度!”
謝寒月又是一嘆,低聲道:“你不肯去找她就算了,最多我跟韓家打個招呼,叫他們門户謹慎些,同時也請他們留點情面……”
謝寒雲一聽卻急了,如果她先打了招呼,則杜青的計劃實行起來又將增加困難,連忙道:“為什麼要跟人家求情呢?我們跟韓家是世仇!”
謝寒月道:“仇是另外一回事,他們多少還肯給我們留點體面,不致於叫我們謝家的女兒出乖露醜!當然不求他們最好,可是我實在不放心你二姊……”
謝寒雲想到回頭與杜青也要上莫愁湖去,這正好是個機會,可是她仍然裝做地道:“找她一下倒是可以的,可是我怕自己不小心,也被韓家的人羞辱一場!”
謝寒雲頓了一頓才道:“我想不會的,今天你就是直闖韓家的大門,他們也不會攔你……”
謝寒雲一怔道:“為什麼?”
謝寒月張開了嘴似乎要説什麼,但還是嚥了下去,停了片刻才道:“因為今天的日子不同,而你還是個小孩子,他們對你自然會客氣一點,可是二妹就不行,你儘量想法子找找她吧!”
説完回頭鞭馬,追趕前面的兩個人去了,謝寒雲等了一會兒,看見杜青從城洞中鑽出來,神情也是呆呆的。
謝寒雲忍不住催促道:“你還等什麼,快走吧!”
杜青滿臉疑色道:“我覺得你大姊今天很奇怪!”
謝寒雲道:“我也有這個感覺,不過謝家的人到了今天都會奇怪一點的,你到底去不去?”
杜青道:“自然去!不過我覺得計劃要改變一下!”
謝寒雲道:“怎麼又要改變了?我對韓家情形很清楚,照原先的計劃,或許還有點希望,你別三心二意了。大姊已經答應帶我去了,就是為了你,我才沒跟她一起走,如果你自作聰明,弄得我也進去不成,我可恨你一輩子。”
杜青笑道:“那絕不至於。我現在的計劃更有把握成功,先前的計劃還可能會驚動人,現在可以不動聲色地溜進去!”
謝寒雲忙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杜青道:“我離開你家後,就到莫愁湖去溜了一趟,對韓家莊大致有個瞭解,他們有一面牆緊靠着湖邊,外面都是蘆草,……”
謝寒雲眼睛一亮,笑道:“原來你對這件事很關心!”
杜青輕嘆道:“先前儘管我對寒月有誤會,心裏仍是想為她做點事。”
謝寒雲道:“如果查子強不走,今天她已是查子強的妻子了,你還能為她做什麼呢?”
杜青慷慨道:“她選擇了查子強做丈夫,我只好儘自己力量,使他們的夫婦關係維持得久一點,假如可能的話我寧願替查子強一死。”
謝寒雲頗為感動地道:“你跟大姊都是傻瓜,一心為對方打算而犧牲自己,卻又悶在心裏不説出來。如果你們早點把心事剖白出來,不知省了多少事,幸虧我在中間鬧了一鬧,把你的真心激了出來,否則你們不是錯到底了?有時我覺得你們比我小孩子還糊塗……”
杜青苦笑道:“聰明人常會做出糊塗事,尤其是涉及感情的事,聰明人更容易糊塗!”
謝寒雲笑道:“看了你們雙方的痴心,我覺得為你們出點力還不冤枉,你打算要我怎麼辦?”
杜青道:“既然你能進出韓家而不受限制,我想你先進去,到那個地方看看情形,再招呼我進去。”
謝寒雲道:“那怎麼成!那裏一定有人守着的!”
杜青笑道:“那是一定的!我就是想知道有多少人在那裏,遞個暗號出來,再想法子吸引那些人注意,我就有法子混進去了!”
謝寒雲道:“用什麼方法遞暗號呢?”
杜青道:“這要看你的聰明瞭,無論如何。你必須叫我知道有幾個人在附近,然後就引起他們的注意!”
謝寒雲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儘量想辦法就是了,如果那裏的人實在太多時……”
杜青道:“我觀察過四周的形勢,那個地方不會有很多人的,韓家如果想把四面都佈置嚴密,一定會把人員集中在別的地方……”
謝寒雲道:“那個地方我也動過腦筋,裏面的人也許不太多,外面卻防守得很嚴。”
杜青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計劃好了,如果我無法通過外面那一關,還敢進去多管閒事嗎?”
謝寒雲一瞪眼道:“不是管閒事;是我們謝家的切身大事。更是你與大姊的終身大事!”
杜青笑道:“現在自然不同了。昨天我在莫愁沏上一個人盤算時,的確是抱着多管閒事的心情!”
謝寒雲也被他的語氣逗笑了,啐了一聲道:“快走吧,他們過去很久了,別弄得太遲了,什麼都看不到……”
杜青笑了一笑,兩人急急向前走去,走完城牆,緊接着是雞鳴山,雞鳴寺內鐘聲悠揚,早課剛開始!
杜青想到這裏初會謝寒雲與王非俠的情景,恍如昨日,時間並沒有多久,事情變幻卻太大了!
王非俠他們大概就在這裏登車的,三匹馬都拴在林子裏,也沒有留人看守,謝寒雲覺得很高興,免去了一番口舌的麻煩,各選了一匹馬,登程急馳!
謝寒雲笑道:“杜大哥,看來你與大姊的緣份是前生註定的,你騎的是大姊的馬,這頭畜生的脾氣很倔強,除了大姊,對誰都不服馴,可是你騎着它竟乖乖的……”
杜青心中一動,謝寒雲交給一匹馬,他就騎了上去,根本沒有想到別的,聽她一説,才記起謝寒月不久之前騎的就是這匹馬。
那是一匹白馬,全身毛片如雪,沒有一根雜色,因馬思人,他又想起謝寒月的倩影,一身素白的衣服,美麗而冷漠的大眼睛,像寒冬的白雪,純潔,冷冰冰的,然而在冰冷下又隱藏着如水的柔情,這柔情都傾注在自己身上,想到這些,他胸中的熱血澎湃起來,為了報答她的柔情,斷頭流血也是值得的!
當莫愁湖遙遙在望時,杜青勒馬道:“我就在這裏下來,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你稍微給我一點時間,大約半刻功夫,你在約定的地方遞出暗號!”
謝寒雲有點怯意道:“假如我進不去呢?”
杜青笑道:“我想你大姊不會騙你的,否則她一定會警告你,不叫你去亂闖了!”
謝寒雲終於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試試看,可是我發出暗號後,你無法進來呢?”
杜青道:“那我就是在外面被他們殺死了,你自顧看你的熱鬧去,不必再管我了!”
謝寒雲急了道:“那怎麼行……”
杜青肅然道:“你必須如此,就是見了你大姊,也不能説我來過,讓她當作我已經遠離金陵了!”
謝寒雲想了一想,終於明白他的苦心,悽然道:“好!如果你死在外邊,我絕不向大姊吐露一個字,可是我會想盡方法,把韓家人殺得一個不剩來替你報仇!”
杜青心裏很感動,拍拍她的肩頭道:“傻妹妹!你把杜大哥看得太不值錢了。韓家武功雖強,可是高手都留在莊子裏參加正式的決鬥了,外面不過是些莊丁之流的傢伙,如果杜大哥死在他們手裏,也沒有臉要你報仇!”
謝寒雲道:“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韓家上下都是絕頂高手,否則前幾次我怎會吃虧呢?”
杜青一笑道:“韓家也許有幾個高手,但未必人人都了不起,否則江湖上就沒有別人混的餘地了!”
謝寒雲不以為然地道:“那我以前被他們抓住是自己太差勁了!”
杜青笑道:“你又多心了。以前跟今天不同,今天他們的高手都集中於比鬥,分不開身來巡邏,所以才有機會溜進去,如果你也選在今天去探測,我相信絕不會在外面就被人擋住了!”
謝寒雲這才開心了一點,勒轉馬頭道:“我走了,最多半刻光景,我在裏面等你!”
杜青又把她叫住道:“等一下,我的劍還在你身邊,雖我已送給了你,今天可得借我用一用!”
謝寒雲也想起來了,把腰間的長劍解下丟給他道:“你昨天還説從此不用劍了,才一天工夫就變了卦!”
杜青接過長劍,抽出劍鋒用手指彈了一下,笑道:“這柄寶劍雖非寶物,可也相當鋒利,我使順了手,換一柄可能會不太習慣,尤其是今天這一仗很重要……”
謝寒雲道:“我也挺喜歡它的,它比我家所有的劍都好,今天借給你,以後可得還給我!?”
杜青莊容道:“劍是我家幾代傳下來的,不過我已經送給你,絕不會再要回來,過了今天,它永遠都是你的!”
謝寒雲忙道:“我是説着玩的,這劍分量太重,又太長,我用起來並不方便,這是男人用的劍,又是你家傳之物,你還是留着將來給我的小侄子吧。”
杜青先是一怔,繼而才聽懂她的意思,紅着臉笑道:“如果我活不過今天,劍也保不住了。如果我能活過今天。就有機會跟你大姊在一起,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守着她。再也不闖江湖了。即使我們有孩子,我也不想再叫他學武,所以過了今天,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謝寒雲聽他的話充滿了壯烈與憤慨,覺得很不祥,只好裝做沒聽見,一拍馬,逕自向韓家的莊院馳去。
杜青目送她走了,將長劍紮好在腰間。又把那匹馬拴在僻靜的地方,然後緊緊身上的衣服,踏進了初夏冰涼的湖水,往自己所認定的方向泅去。
謝寒雲策馬來到了韓家莊宅的前面,心情覺得很緊張,韓家莊前也顯得不平常,幾十丈外,就有着一身黑緞勁裝,身佩長劍的漢子侍立着,兩人一組,分立在路的兩邊。
平常她根本沒機會走得這麼近,今天卻很奇怪,那些人竟一直放她過去了,連着十幾對侍衞都沒有攔阻她,到達門樓前面時,她自己下馬,才有一個黑衣中年人過來,她搶先開口道:“我是謝家的……”
那中年人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點頭道:“我認識,你是謝家三小姐!”
謝寒雲道:“我娘跟大姊來了吧?”
中年人仍是點點頭道:“不錯!他們進去沒多久!”
謝寒雲道:“我也要進去!”
中年人道:“當然可以!我帶你進去!”
雖然是意料中。但也相當意外,謝寒雲不禁有點愕然道:“我真的能進去?”
中年人道:“不錯!我們兩家的決鬥雖然無法避免,對於人情還是要顧到的,今天沒有理由攔阻你,可是你這身衣服……”
謝寒雲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團花紫色小襖道:“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對嗎?”
中年人一皺眉道:“自然沒有不對,可是令堂與令姊都穿着素服,你怎麼反而不穿呢?”
謝寒雲怒聲道:“我又不是來送喪,為什麼要穿素服?”
巾年人愕然地望她一眼。隨即笑道:“不錯!不錯!你不應該穿素,至少不應該穿得太早,那似乎太晦氣了,也許你根本不必穿了。請進去吧!馬匹交給門口好了。”
謝寒雲聽得其明其妙。可是她顧慮到與杜青的約定,唯恐耽誤時間、顧不得多問,匆匆交出馬匹,跟那中年人進了門樓,裏面是一片園林,林後是一片華屋,她問道:“決鬥的場所在那裏?”
中年人用手一指道:“在那廳後的內院裏。”
謝寒雲問道:“已經開始了嗎?”
中年人道:“還沒有,現在正在談話。然後通過測試,正式的比劍恐怕還在半個時辰之後。”
謝寒雲道:“那我等一下吧!我不想現在前去。”
中年人點頭道:“那是最好了,你一去反而使他們分心。以我的意思,即使是決鬥時,你也不宜出面”
謝寒雲睜大了眼睛,剛要表示反對,那中年人又接着道:“我只是勸你不必公開露面,躲在暗中看着,對大家都好。”
謝寒雲聽了心中一喜,覺得這對於她跟杜青的計劃很有利,連忙道:“我在那裏好呢!”
中年人道:“隨便在那裏,內院外面有圍牆,你躲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行了!”
謝寒雲一怔道:“你們的人不會攔阻我嗎?”
中年人一嘆道:“本宅的人都認識你,今天大家都會同情你,不會為難你的。”
謝寒雲一怔道:“同情我?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人笑道:“我説錯話了,現在我自然不希望別人對你同情,我是説大家都會幫助你,無論你躲在什麼地方,大家都會當作沒看見!”
謝寒雲聽得更是迷惑,但也不想多問,頓一頓道:“既然如此,我現在就不過去了,你們這片園子真好,我可以去玩玩嗎?”
中年人想想道:“可以,不過我不能陪你?”
謝寒雲巴不得他走開,好讓自己便於活動,連忙道:“你忙你的好了,我不要人陪!”
中年人道:“好吧,本來我可以陪你的,可你二姊在外面四處亂闖,可能也想進來,我必須去注意她?”
謝寒雲一怔道:“你看見我二姊了?”
那中年人笑道:“早就看見了,不過她想進來還不太容易,今天雖然只有我一個人負責巡邏,可是本宅的莊丁護院也不是庸手,只要她有所行動,我立刻就可以趕去接應,絕不給她機會!”
謝寒雲笑笑道:“那你就去吧,我們家就是二姊最難説話,給她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那中年人微笑道:“那倒不至於,我們兩家只是為了一個問題無法解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雖然每次比劍都有死傷,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大家都能諒解的!”
説着用手一指道:“你隨便玩玩吧,時間到了自己過去,不認識地方可以找個人帶你去!”
謝寒雲笑道:“謝謝你,你真和氣,我可以請教一下你的尊姓大名嗎?”
那中年人微笑道:“我叫韓無畏!”
謝寒雲道:“韓莫愁是你的什麼人?”
中年人道:“是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