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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平崖血戰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古沛武功恁高,雖稍覺疲累,仍不是好欺的,陣法倒轉雖疾,一時也奈何不得他。

    倒是諸“枯木教”徒,功力不足,長力難濟,力不從心,身形移動的速度趕不上,陣法倒轉的愈疾,破綻愈多。

    古沛乘機猛衝,轉瞬間已來到陣式邊緣。

    段佛林心中一凜,心知只要他一出陣,即如猛虎出柙,不可複製,咬牙揮掌,飛身阻截。

    四掌相交,砰然一聲大震過處,古沛被迫退回陣中。

    段佛林卻被震出數丈,兩腕痠痛欲折,胸中氣血翻騰,臟腑已受微傷,急就地盤坐,運功療傷。

    古沛翻身欲再度衝出,張氏雙雄急將陣法連連倒轉,屢予阻撓,陣法威力雖已減弱,但古沛也是疲累之軀,連衝了數次,都被擋回。

    晚風漸急,吹得樹梢枝葉,塞率作響。

    悽迷的暮色,更為周遭的一切,添上了一股淒涼的意味。

    段佛林真氣運行一周天後,傷勢減輕,已無大礙,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意欲再度加入戰團。

    一陣清越的琵琶聲自遠處傳來,曲調中流露出一片歡樂的意味,聽了使人身心舒暢之極。

    段佛林不覺把腳步停了下來,傾聽細聽。

    琵琶聲越來越近,曲調也突呈改變,悽怨悱惻,無所不盡其極,頓把周遭的山谷,籠上一層愁雲慘霧。

    段佛林心中浮起了一個人的身影,沉吟了一下,搖首喃喃自語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自那樁事後,他不彈此道已是卅年了,不會是他吧?”

    古沛自琵琶聲一入耳,即覺熟悉至極,曲調一轉,更加確定,暗道:“這老兒不在韭山島和他那群青狼作伴,來此作甚?”

    繼又轉念道:“那日分手時,我和他尚是敵友難分,少時如若見面,不知他究竟持何態度,如是為友,固然好極,但如是為敵,我今晚恐是人死的了。”

    兩人心中各自猜疑,琵琶聲已來到崖下。

    突然裂帛一聲,琵琶聲立止,不須臾,一個皓首銀髯的老人,懷抱著一隻古色斑爛的琵琶,飄然來到崖上。

    段佛林見老人一現身,急上前招呼道:“秦兄,多年不見,這一向俠蹤何處?好不令我段某人想煞。”

    老人呵呵笑道:“段佛林,你不必在我面前弄鬼,拉近乎,你那點鬼心思我完全知道,是怕我抱不平,出手助那少年不是?”

    段佛林賠笑地道:“秦兄,不要開玩笑……”

    老人微慍地道:“段佛林不必分辯,你知我生平最恨人以眾凌寡,再說,以你段佛林在武林中的地位,竟對一個初出道的少年群打群毆。

    不管得手與否,傳出去恐難逃武林中人恥笑,依我之見,你還是速將手下撤走,由你一人和他單打獨鬥才是。”

    段佛林道:“秦兄,不要誤會,這少年年紀輕輕,武功卻硬得很,我奉教主‘枯木修羅’之命,務必要擒他回山,出此下策,勢非得已,尚請秦兄鑑諒。”

    老人怒道:“段佛林,你不要把‘枯木修羅’抬出來嚇我,我琵琶老人不吃你這套。”

    說完話,也不理段佛林,徑對重圈之內的古沛,高聲叫道:

    “小古,可要我幫忙?”

    古沛少年心性,好勝之心特強,形勢雖然於己不利,仍然卻不願他人出手相助,聞言笑道:

    “琵琶老人,謝謝你的一番好意,這批魔崽子憑我一人之力,足可打發,不必勞動你了。”

    琵琶老人呵呵笑道:“小古,不要逞強,如憑你一人之力能打發他們的話,你豈不是早就把他們打發了。”

    說著話,大踏步徑向陣中走去。

    段佛林見琵琶老人和古沛竟是相識,心中一懍,早就暗作準備,以防琵琶老人出手助他。

    見琵琶老人身形一動,立即揮掌上前阻截。

    琵琶老人不知用何種身法,身形略一晃動,就已繞到段佛林身後,笑道:“段佛林,你還差得遠呢。”

    也不入陣,卻徑繞著“枯木銷魂”大陣邊緣,向陣後枯木奔去。

    段佛林知他心意,急飛身阻截,但琵琶老人身法奇快,段佛林雖運足全身功力,仍是遲了一步。

    琵琶老人已經先到了枯木之前,兩隻寬大的袍袖揚處,那段枯木立成粉末,隨風紛揚。

    枯木一碎,諸“枯木教”徒紛紛停手後退。

    古沛並不追擊,藉機休息。

    段佛林狠狠地瞪了琵琶老人一眼,怒道:

    “青狼老人,你今後便是我‘枯木教’公敵,此後我‘枯木教’中人,不論天涯海角,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取你性命。”

    琵琶老人大聲叱道:

    “段佛林,我已改名作‘琵琶老人’,你再叫我‘青狼老人’,我非要你這條狗命不可!”

    段佛林心中一寒,但在諸教徒之前又不能示弱,只能壯著膽子,高聲說道:

    “琵琶老人,我不是怕你,只是因為枯木已碎,不能再逗留下去,他日相見,必要和你拼個死活。”

    轉過頭來,對諸“枯木教”徒揮手,說了聲:“走!”

    即當先向崖下走去。

    諸“枯木教”徒也在張氏雙雄率領之下,緊緊跟隨,轉瞬之間,就都在悽迷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見。

    夜深了,黑暗統治了大地,周遭是死一般的靜寂,只有路邊草叢中咕咕的蟲鳴聲,為這死寂的世界,保留著一絲生的趣味。

    山中的樵子都早已回家安寢,山道上空蕩蕩地,寥無人跡。

    一條黑影,突然在山徑上現身,輕登巧縱,彈丸跳擲似地向前疾馳,崎嶇的山徑在他腳底下直如平坦的大道。

    或許是累了吧,他突然在道路邊的一塊大石面前,停了下來。

    劍眉,朗目,猿臂,蜂腰,冠王似的臉上,高高挺立著一個懸膽似的鼻子,風流、儒雅而又不失英挺之態,確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

    不,他不是累了,他大概是覺察出什麼,你看,他不是正在凝神側耳細聽嗎?

    果然,一個獨目獨臂,手持一根碗口粗細地枯竹杖的怪人,突然在前面山道上顯現出來。

    那怪人驀見美少年,不覺一驚,但又馬上就恢復常態,蠟黃色臉上毫無表情地,冷冷的說道:“原來你沒有淹死在海中。”

    美少年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糊塗了,沉吟了半晌,這才不解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三獨神君聞言不覺一呆,暗道:“是我認錯了人呢?還是他把海上之事給忘了?”

    又仔細端詳了美少年一下,自覺並沒認錯人,遂又冷冷地道:“難道你把那日海上之事給忘了?”

    美少年被他這一問,更感到糊塗了,迷惘地說:“你此言何指?我與尊駕紊未謀面,從無糾葛,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三獨神君聞言心中暗喜,忖道:“他果真是把那事給忘了,這下可少掉我不少麻煩。”

    美少年見他面上陰晴不定,不知他葫蘆裡頭賣的是什麼藥,怕他突然出手相犯,暗自運功戒備。

    三獨神君又道:“既然如此,必是老朽眼拙,認錯了人,尚請少俠見諒。”

    說著話,手中枯竹杖輕輕向地面一點,身子即飄然從美少年身旁掠了過去。

    美少年茫然地看了看三獨神君逐漸遠去的背影,搖搖頭似是表示不解的意思,繼續向前行去。

    走了沒多遠,突然前面又有一陣極勁的衣襟帶風的聲音,破空傳來。

    美少年聞聲心中一驚,暗道:

    “今夜這條道路上,怎會有恁多的武林高手來往,適才那怪人的身手,在武林中已不可多見,現前面來人雖未謀面,但只憑這衣襟帶風之聲,即可知他身手決不在適才那怪人之下。”

    正自沉思中,一條藍色人影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他跟前。

    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一個身著寶藍色長衫,兩鬢花白,而神色之間仍洋溢著童稚之態的紅面老者。

    紅面老者驚喜地叫道:“小古,我們又碰頭了,快跟我一起去追三毒那廝去。”

    說著話,伸手便抓美少年的胳臂。

    美少年驚愕地向後退了一步,迷惘地道:“老人家,我姓洗,不叫小古,你大概認錯了人。”

    紅面老者一把抓空,又聽他如此說法,不覺一怔,暗道:“難道說我真認錯人了不成嗎?”

    仔細端詳了美少年一番,也和三獨神君一樣,自問並沒有認錯,喃喃自言自語道:“奇怪,他為什麼不認我呢?”

    尋思了半晌,暗道:“是了,必然如此。”

    原來這紅面老者正是司徒悠悠。

    他把這美少年誤認作古沛,以為古沛必氣不過自己那天在崖上不辭而去,故意地不認自己,遂抱歉地說:

    “小古,別怪我好不好?那天我並不是故意地棄你而去,實在是我看你眉心上又要開花,怕你殺我,這才偷偷地溜走。”

    “本想跟在你後面,候你眉心上那顆朱痣消失以後,再和你見面,不料下崖後,卻發現三毒那廝,遂一路跟蹤下來……”

    美少年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頭,搖手道:

    “老人家且勿先忙著解釋,我並不是小古,我眉心上也不會開花,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司徒悠悠沉吟了一下,含慍說道:“小古,你可是故意不認我?難道說我司徒悠悠就不配做你的朋友嗎?”

    美少年見他如此激動,心中暗覺歉然,遂抱歉地說道:

    “老人家,請不要這麼固執,我叫洗明鑑,真的不是小古,如我是小古的話,怎會故意地不認您?”

    司徒悠悠又仔細地打量了洗明鑑兩眼,越發覺他無論聲音神情均和古沛一樣,認定他必是古沛無疑。

    此時,心中突產生了一種被人遺棄的感覺,不禁悲從中來,大叫一聲:“小古,你好!”

    掩面悲泣,不顧一切地轉身奔去。

    洗明鑑歉然地望著司徒悠悠漸次模糊的身形,暗道:“這老人真怪。”

    繼又轉念道:“難道那叫小古的人,真的和我生得一模一樣?不然的話,怎會我一再分說,那老人總是不信,果真如此,我倒是非得見識見識他不可。”

    呆立了一下,洗明鑑又繼續向前行去。

    走著,走著,前面突然有人暴喝道:“小子,給我站住!”

    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絡腮短鬚,穿著黑色短衫褲,腰間插著一柄明晃晃地利斧的,中年樵子打扮之人,氣勢洶洶地站在路當中,擋住自己去路。

    洗明鑑冷冷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中年樵子鬚髮蝟張,大聲叱道:

    “小子不要裝蒜,你那晚在雷峰塔前,傷了我主人門下女弟子,此時竟想圖賴不成,真是膽大妄為?”

    洗明鑑心中暗道:

    “我自七年前從甘大先生處偷偷溜走後,即埋首大荒,苦練武功,除那夜在西湖邊和那不知名的怪人以嘯聲互較內勁以外,從來就沒有和人動過手,怎會傷了他的主人門下女弟子?”

    繼又轉念道:“是了,一定是那‘小古’又闖了禍,這莽漢卻把我誤會認作他,給我背上了這口黑鍋。”

    想到這裡,遂拱手抱拳笑道:

    “我洗明鑑雖不材,但也知男子漢敢做敢當之理,怎會故意圖賴,我從未和人動過手,怎會傷過足下主人門下女弟子?適才也曾有人把我誤認,尊駕恐也必是把我誤認做他人了?”

    中年樵子怎生肯信,怒叱道:

    “我那夜在雷峰塔前看得分明,怎會認錯人,小子休走,快隨我返‘曹洞別府’,見我主人去。”

    說著話,伸出蒲扇大的巨掌便抓。

    洗明鑑腳下略移,即已讓過,抗聲道:“萬難從命。”

    中年樵子一把抓空,勃然大怒,揮動兩隻巨掌,狠狠地攻上。

    洗明鑑心中一凜,暗道:

    “這人雖魯莽,但招式精奇,掌力雄渾,置諸武林一流高手中,其身手毫無遜色,竟肯屈身為人奴僕,如此看來,他主人之身手,必是高明之至。”.

    不敢怠慢,施出甘大先生所授絕藝“玄教八掌”,謹慎相迎。

    不覺已是數十招過去,中年樵子連番猛攻,迄不能得手,直激得他連聲怒吼。

    洗明鑑年紀雖輕,但稟賦奇高。

    且又得甘大先生不惜損耗自己功力,花了三個月功夫,為他打通周身經脈,在大荒埋首八年,此時造詣實已超出天目樵子之上。

    只是他一來見天目樵子滿面正氣,不似為非作歹之輩,二來究對天目樵子口中所說主人,甚為顧忌,因此不願也不敢妄施殺手,只是一味遊鬥,天目樵子方能和他維持一個平手的局面。

    轉瞬間,已是百招之上,洗明鑑見天目樵子不但不領自己手下留情之情,反而不顧命地猛攻。

    不禁激起胸中怒火,暗道:“這人怎生恁地不知好歹,看樣子不給他點厲害嚐嚐,今宵脫身非易。”

    手下招式一緊,不再遊鬥。

    二人武功究要差上一籌,洗明鑑這一認真,天目樵子立呈不敵,轉瞬間,連遇險招,被迫得倒退不已。

    洗明鑑不願再和天目樵子糾纏下去了,正欲覓機乘隙遁走,遠處山間突傳來了清亮激越的嘯聲,那嘯聲在這死寂的夜空中,更顯得分外嘹亮。

    嘯聲入耳,洗明鑑心中頓即一頓,暗道:“這不是那位不知名的怪人所發出的嘯聲嗎?”

    天目樵子卻面色呈喜,粗豪地笑道:“小子,我主人就要來了,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呢?”

    洗明鑑當下即知天目樵子的主人就是那不知名的怪老人,暗自忖道:“怪道這莽漢肯屈身為奴,原來是他。”

    自知決非來人敵手,心另一寒,逃走之念頓生。

    又轉念道:“我武功雖然不敵,但那老怪人身手既是恁般高明,必甚講道理,不會像這樵子一樣魯莽從事,反正事出誤會,也不怕他怎麼難為我,不如當面把事情說清楚,以免日後牽纏不清。”

    尋思中,一道金光突然耀眼而至。

    來人身未落地,即凌空大聲喝道:“孟傑,你為何不聽我的話,又妄自和人動手生事?”

    二人慌忙停手撤身。

    洗明鑑定神細看,只見一個非僧非俗,白髮披肩,長髯拂胸,上身著一件閃閃發光的金色齊膝短衣,下身穿著紮腳葛布長褲,足蹬僧鞋,神態閒逸之極的老人,正安祥地飄然現身。

    天目樵子恭謹地說:

    “主人,不是我擅自尋他生事,實在是因為這少年乃是那日在雷峰塔前,下手傷了菇姑娘的小輩。”

    洗明鑑聞言心中一動,暗道:“什麼……菇姑娘……難道是我那……八年不見的菇妹不成?”

    曹洞山人目射寒光,威嚴地問道:

    “娃兒,你好生大膽,傷我門人不算,還敢妄肆輕薄,敢是持著無住賊禿贈給你的那身功力,自以為無人能制,任意妄作非為不成?”

    原來那夜二人雖在西湖邊以嘯聲互較內勁,但因相距過遠,洗明鑑又隱身林中,曹洞山人並未認清他的像貌,故此見面不識。

    洗明鑑躬身答道:

    “前輩明鑑,晚輩一生中除和這位大哥外,尚未和別人動過手,怎會傷了前輩門下?實在是這位大哥認錯了人,誤把我當作匪類了。”

    原來曹洞山人口中曾有“妄肆輕薄”一言,洗明鑑聽了,以為古沛必不是什麼好人,故此稱他“匪類”。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

    “主人勿聽他狡辯,我那夜看得分明,這小子縱然是化骨揚灰,我也認得出,怎會誤認。”

    曹洞山人聞言將信將疑地道:

    “娃兒,你此言可當真?須知我曹洞山人不是好欺的,你如敢妄言,我就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處以‘五陰骨鎖’之刑。”

    洗明鑑正色說道:“晚輩之言有如半句虛假,縱然前輩不肯懲責,也必遭天誅地滅之懲。”

    曹洞山人見他誠摯之色,溢於言表,似有信意。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這小子狡猾已極,主人勿信他言語。”

    曹洞山人聞言神色一變,突然想起莽頭陀尚在“曹洞別府”,他把古沛從幼看顧長大,見面必能認出真假,遂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先隨我返‘曹洞別府’再說。”

    洗明鑑急道:“晚輩尚有要事在身,急待處理,實難從命。”

    曹洞山人胸前長髯無風自動,兩眼神光咄咄逼人,怒叱道:“娃兒,你敢不從?”

    聲音量不甚大,但卻震得兩耳嗡嗡作響,顯示出他在內功造詣上,已臻於出神入化之境。

    洗明鑑見他聲色俱厲,不覺一寒,繼又暗忖道:“我在道理上並無什虧欠之處,且曹洞山人也非蠻橫不可理喻之輩,怕他何來?”

    遂鼓起勇氣,抗聲說道:

    “晚輩實是有要事急待處理,無法從命,如前輩不予鑑諒,等晚輩事完後,即來‘曹洞別府’向前輩負荊請罪如何?”

    說完話,轉身欲走。

    天目樵子在旁急道:“主人勿將這小子輕易放走!”

    一面說著話,一面飛身阻截。

    曹洞山人怒道:“孟傑,有我在此,他還能跑到哪裡去?快點與我退下,一切由我處理。”

    天目樵子默然俯首退立一旁。

    曹洞山人輕叱道:“娃兒,站住。”

    洗明鑑轉身問道:“前輩有何見教?”

    曹洞山人仰首長笑,不怒自威地說:

    “數十年來,敢如此對我說話的,娃兒,你還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憑著什麼,敢對我如此。”

    洗明鑑知曹洞山人對自己不能完全信任,故意留難,自忖雙方武功相差太遠,硬來絕對無望。

    如欲脫身,恐只有以理來折服他,遂躬身說道:“晚輩自問並無什失禮之處,不知前輩為何見責?”

    曹洞山人叱道:“無論你有無失禮之處,只是敢違我命,硬是不該。”

    說著話,兩眼寒光灼灼射出尺許,緊緊盯著洗明鑑的面部。

    洗明鑑覺他目光如刃,不能正視,只得俯首答道:“前輩既然如此不講道理,晚輩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曹洞山人聞言心中不禁暗自慚愧,但仍故作蠻橫,叱道:“我曹洞山人面前豈能容人說來就來,說去就去。”

    原來曹洞山人初見洗明鑑,即覺他稟賦過人,心生愛才之念,只是誤以為他是傷害藍惜菇之人,故心存敵意,當下察言變色,知他決非傷害藍惜菇之人,不禁敵意全消,愛才之念,油然而生。

    又暗忖古沛雖已承受無住禪師一身超凡人聖的功力,但究系一個初出道的少年,自己挾數十年盛名去對付他,恐難逃以大凌小之譏,急欲造就一個得意弟子,擊敗古沛,以出胸頭一股怨氣。

    藍惜菇武功雖然不錯,但體質薄弱,難望大成,終非古沛之敵,當下見洗明鑑稟賦奇厚,武功根基又深,稍假時日,授以胸中所學,縱不能凌越古沛,也可和他並駕齊驅,遂生收徒之念。

    但當面又不好明說,意欲將他逼返“曹洞別府”再作打算,因此故作蠻橫之態,其實他何嘗不是可理喻之人。

    洗明鑑聞言不禁無名火起,怒道:

    “前輩既然如此不可理喻,晚輩也不是俯仰由人之輩,前輩如果執意不許晚輩離去,那晚輩說不得只好效螳臂當車之舉了。”

    曹洞山人見他膽氣過人,競不肯因強弱懸殊而俯首就範,不由愛意更甚,不怒反笑,說道:

    “娃兒休要把我看作不可理喻之輩,我雖老朽,但仍明事理,並不算太糊塗,我就在此不動,任你攻三招。

    如三招之內你能逼得我移動身形,就任你離去,否則的話,你就只有乖乖地隨我回山了,這辦法你總不能說不公平,硬說我以大凌小吧?”

    洗明鑑聞言大喜,暗道:

    “你也未免太狂了,我武功雖不及你,但任我攻三招,不能把你逼得移動身形,可也未免把我看得太無能了。”

    喜形於色,躬身說:“既然如此,晚輩就遵命放肆了。”

    凝神聚氣,運足畢生功力,雙掌自胸前推出,疾向曹洞山人兩肩擊去。

    曹洞山人笑道:“來得好!”

    也不見他如何運功,身子突然暴縮三尺,洗明鑑那無比強勁的掌風竟從他頂上掠了過去。

    曹洞山人身形又恢復了原狀,笑道:“娃兒,這是第一招。”

    洗明鑑一掌擊空,暗道:“縮骨功競被他練到如此地步,實屬駭人聽聞。”

    繼又轉念道:“我倒要看看他縮骨功究竟練到什麼地步。”

    想到這裡,猛一挫腰,說聲:“前輩,小心了。”

    雙掌“金蛟出海”,猛掃曹洞山人腰肋。

    原來縮骨功一般人練來,只能將身形縮短二尺,像曹洞山人能縮短三尺,已是百世難得一見的了。

    現洗明鑑攻他腰肋,曹洞山人如果想要再運縮骨功閃避,勢必縮短四尺,是決不可能的事。

    曹洞山人又有言在先,身形不能移動,故洗明鑑以為這一掌,曹洞山人除了硬接之外,別無他法。

    怎知雙掌將到,曹洞山人一聲輕笑,身子突向後折,兩膝彎曲,雙足如釘在地面上一樣,毫不移動。

    整個身軀竟和膝部成了一條直線,洗明鑑枉用心思,雙掌仍是落空。

    曹洞山人揚聲笑道:“娃兒,還有一招了。”

    洗明鑑心中一凜,暗道:“這一招如再落空,我勢必非得跟他去‘曹洞別府’不可了,務必要慎重行事才行。”

    尋思有頃,心生計較,清嘯一聲,身形凌空拔起三丈轉向下掠,周圍丈許方圓的地面,竟全在他掌風籠罩之下。

    曹洞山人點頭笑道:“如此方是。”

    竟視洗明鑑那強勁的掌力如無睹,不以為意。

    洗明鑑掌風急壓而下,瞬息間已臨曹洞山人當頭,見曹洞山人不閃不避,心中一凜,暗道:

    “這老兒如此託大,萬一他禁不住,傷在我掌力之下,我和他又素無仇隙,豈不是要使我抱恨終生。”

    想到這裡,急欲撤回掌力,卻覺掌風著處,軟如棉,滑如脂,竟是絲毫不得著力,掌風觸上,即向四周滑開。

    竟是無法傷得曹洞山人分毫,知是佛家“無相禪功”一類神功,不由長嘆一聲,俯首無言。

    曹洞山人得意地笑道:“三招已過,娃兒你可心服?”

    洗明鑑點頭不語。

    曹洞山人說一聲:“走。”

    當先馳去,洗明鑑和天目樵子緊緊在後跟隨。

    轉瞬間就已去得無影無蹤,山間又恢復了死一般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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