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乃峨嵋門中一代掌門之人,雖已遇害甚久,但他的聲名尚未為人遺忘,少林僧侶,對那閒雲大師之名,可算是個個熟悉異常,聽得閒雲大師之名,個個為之一震。
高光應聲出手,揭開了前面一座竹兜上蒙遮的黑布。羣僧目望去,只見一個身着黑衣,五官破損,沒有雙腿的人,端坐在竹兜之上。
一痴大師聽得閒雲大師之名,心中確實大為緊張,一面暗運功力,凝聚於拿手之上,一面全神貫注,如若那黑布之下果然是閒雲大師,一痴大師縱有通夫的手段,也無法掩遮去羣僧之目,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發出最惡毒的掌力,先把閒雲大師擊斃,再行設法對付範雪君等。
雖然,他明知如此一來,必將使羣僧動疑,但形勢迫人,只有兩害相權取其輕了,好在大殿中人,一半都是自己心腹,不難控制,再徐圖平復寺中羣僧之疑。
只待看到那竹兜上端坐之人的模樣,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冷笑一聲,説道:“女施主在何處,找了這樣一個奇形怪狀之人,指説他是閒雲大師,這等手段,也未免太可笑了。”
殿中僧侶,有很多見過閘雲大師,看了那五官破碎的老人之狀,都不禁啞然失笑。
範雪君不慌不忙的緩緩説道:“據賤妾想來,諸位之中,一定有很多人是見過那閒雲大師的。”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除了本座這外,我少林僧侶,見過閒雲老前輩風範之人,何止百位,女施主這等手段,也想在我少林寺中施展,也未免太過藐視我少林寺中人了。”
範雪君淡然一笑,道:“大師的沉着,當真是可佩的很……”語聲微微一頓,提高聲音説道:“我如是想隨便找一個人,來此冒充那閒雲大師,自會找一個和他相同之人,我就是再笨一些,也不曾找一位五官破損,雙腿被斬,難以辨認的人了。”
殿中羣僧,只聽得個個暗自點頭,忖道:“此女之言,不無道理。”
但聞一痴大師哈哈一笑,道:“好一篇動人的説詞,女施主的才華,不得不讓老衲欽佩。”
範雪君突然高聲説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大師苦苦和我爭辯,説這人不是峨嵋派上一代掌門人閒雲大師,不知是何用心,難道證明他是閒雲大師之後,對你有什麼不利之處麼?”
這幾句話,犀利無比,字字如劍如刀,刺入了一痴大師的胸中。
一痴大師那等沉着之人,臉上也不禁泛現出驚異之色,但一間即逝,片刻之間,又恢復鎮靜之容,道:“女施主此來少林,是誠心挑拔我少林寺是非而來麼?”
範雪君道:“是非愈辨愈清,大師如是心中無鬼,何不辯論個水落石出?”
一痴大師心中暗自驚震道:好一個厲害的丫頭,口中卻緩緩應道:“女施主有什麼話儘管請説,老衲為了清白,那是不得不聽了。”
範雪君亦是暗自驚震,忖道;這和尚竟然不為我所激怒,實在是一個陰沉、狡猾的強敵。
心中念轉,口裏卻説道:“大師這等氣度,足見高明瞭。”
一痴大師重重咳了一聲,強自忍下,未再接口。
範雪君不聞一痴大師接言,又道:“眼下第一件事,先要證明這位是不是上一代峨嵋掌門人閒雲大師。”
此事乃殿中羣僧大部關切之事,立時有人應道:“不錯,女施主如何能證明他是峨嵋派閒雲大師?”
範雪君道:“這個遠要諸位相助一臂之力,諸位之中,那一位和閒雲大師相處最熟。”
只聽兩個僧侶應道:“貧僧和閒雲大師相處最熟。”
範雪君一皺眉頭,道:“好,兩位請到前面來吧!”
只見兩個僧侶。大步行至殿中。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二個僧侶,一個是守在大殿門口的四律大師,一個是一清大師。
範雪君緩緩説道:“兩位都和閒雲大師十分熟悉,想必可從他的口音辨出真假了?”
四律大師道:“自從煙雲峯慘變橫生之後,老衲已然十數年未再聽過他的口音,能否辨得出來,心中亦無把握。”
一清大師道:“貧僧曾隨先師,訪問峨嵋山,留住甚久,曾經聽那閒雲大師和先師談論佛法,自信對他的口音甚熟。”
範雪君道:“敢問大師,令師何人?”
一清大師道:“先師乃我少林上一代掌門人,不幸在煙雲峯上遇害的四方大師。”
範雪君道:“令師肯帶你同往峨嵋,那是他對你很好了。”
一清大師一皺眉,道:“先師對貧憎恩重如山。”
範雪君道:“好一個恩重如山;令師既對你施恩甚深,你就該報答他厚恩才是。”
一清大師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點點頭,默不作聲。
範雪君提高了聲音,道:“兩位請自由的和他談談吧!我不想兩位大師偏向任何一方,但請各憑天良就是。”
四律大師望了閒雲大師一眼,合掌當胸,道:“閣下當真是閒雲道兄麼?”
閒雲大師長長嘆息一聲,道:“不錯。”
四律大師道:“道兄何以落得這等慘境?”
閒雲大師道:“老衲和令師兄四方大師,以及武當、崆峒兩位掌門道兄,同時遇害之事,你們早已知道了?”
四律大師道:“不錯,不過,九大門派聯合了四門、三會、兩大幫,已經為四位道兄報過仇了。”
閒雲大師道:“如何一個報仇之法?”
四律大師道:“白鶴堡數百口一夕被戳,元兇左鑑白雖在當夜漏網,但卻為九大門派聯合派出的高手追了八年之後,依然誅殺於“生死橋”頭。”
他數説往事,字字如鐵錘一般,擊打在左少白的心頭。只聽得左少白胸中熱血沸騰,難以自禁,牙齒咬舌出血,才強自忍了下去。
只見閒雲大師搖着頭。嘆道:“白鶴門左鑑白雖然當時聲譽甚噪,但決難傷得令師兄,何況還有老衲,和武當、崆峒兩位掌門道兄在座。”
四戒大師正想問,突然一痴大師喝道:“師叔可已確定了他是閒雲大師麼?”
四律大師道:“老衲還無法確定。”
一痴大師目光轉註一清大師身上道:“師弟可否已從口音中辨認出他的身份?”
一清大師合掌應道:“回事方丈,據小弟聽聞,此人口音,和那閒雲大師大不相同。”
一痴大師冷笑一聲,道:“女施主,還有什麼話説麼?鬼域技倆,至此而已。”
語聲微頓,接道:“全都給我擒下,送往戒恃院中,聽候發落,如遭抗拒,格殺無論。”
四律大師合掌欠身,接道:“且慢發令。”
一痴大師道:“師叔有何話説?”
四律大師道:“就老衲記憶所及,此人口音,實有些像那閒雲大師。”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茲事體大,師叔如無把握,最好不要慈悲為懷。”
四律大師欠身説道:“老衲的話句句實言。”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一清師弟敢斷言他不是閒雲大師,想是必有把握,但師叔卻是模稜兩可,含糊不清,你雖是寺中長老身份,也不能這等隨心所欲,此事不用你再多管,下殿去吧!”
四律大師呆了一呆,合掌垂首而立。
四戒大師突然欠身一禮,道:“老衲有言,敬稟方丈。”
一痴大師冷哼一聲,道:“什麼事?”
四戒大師道:“方丈説的不錯,正因茲事體大,咱們才應該查它個水落石出,此人如不是閒雲大師,卻假扮閒雲大師而來。用心何在,四方師兄等遇難之事,兇手雖已伏誅,但經過之情,一直是陰雲不明,何不讓四律師弟問它一個明白呢?”
一痴大師道:“他既不是閒雲大師,隨口亂言,聽之何益?”
四戒大師目光轉動,望了閒雲大師一眼,道:“此人的五官,明明是遭人毀壞,他是否是閒雲大師?目下誰也難以辨認,如若他真的是閒雲大師,就算毀去五官,也不難證明他的身份。”
一痴大師道:“這就請教師叔,如何一個證明之法?”
四戒大師道:“峨嵋山中,有甚多機密之事,不為外人所知,他如是閒三大師,自然會知道了。”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既是不為外人所知,咱們是也不知道了,他如胡説一通,咱們如何得知?”
四戒大師道:“那閒雲大師未曾遇害之前,和老衲十分投契。”
一痴大師接道:“縱然投契,他也不能把峨嵋門中的機密之事,告訴你。”
四戒大師呆了一呆,道:“如是此路不通,老衲還有一策。”
一痴大師面容肅冷的説道:“不論什麼良策,必得為人人公認才行,如若只有你師叔一人知道,你説成就成,説錯就錯,那就未免太過武斷了。”
四戒大師淡然一笑,道:“這麼説來,掌門方丈連老衲也不相信了?
一痴大師道:“家師遇害之後,本座窮盡心智,為他報仇,連絡了江湖上各大門派幫會,費時數年,才算使元兇伏誅。但事後,卻又有着甚多風言風語,因此本座處事,自是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四戒大師仍然是面帶笑容,説道:“掌門方丈説的是,老衲亦有同感。因此,咱們才該追查一個水落石出,還望掌門方丈俯允,答應老衲之情。”
一痴大師沉吟了良久,道:“好吧,師叔問他幾句就是,但卻不能太久,一盞熱茶工夫之內,應該夠了吧!”
四戒大師道:“老衲儘快就是,請方丈從旁監督。”
轉臉望着閒雲大師,合掌説道:“道兄可曾認得老衲麼?”
閒雲大師道:“如若老衲記憶不錯,你之法名,該是叫四戒。”
四戒大師道:“不錯,四戒正是老衲的法名。”
閒雲大師目光轉到四律大師的臉上,緩緩説道:“他可是你的師弟,法名四律麼?”
四律大師合掌説道:“不錯,老衲的法名,正是四律。”
閒雲目光又轉到一痴大師的臉上,道:“你該是四方道兄的弟子,法名一痴。”
一痴大師冷笑一聲,道:“昔年煙雲峯上那一段悲慘往事,江湖上早已有了很多不同的傳説,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大概都聽聞過那些傳説,以那傳説作本,編上一段動人的故事,實是太簡單,太容易了。”
語聲微微一頓,提高聲音接道:“閣下也未免太小覷我少林派了。”
閒雲大師兩道森寒的目光,緩緩由少林羣僧臉上掃過,冷冷説道:“一個人如落得我這般的慘狀,生在人世;還不如早些死去的好,但我忍受了無比的折磨、痛苦,不肯死去,留下這條老命,就是為了昔年煙雲峯的慘事,留下一條活口。”
這大雄寶殿上的少林僧侶,雖然大半是那一痴大師親信,但仍有甚多僧侶,嚴守少林清規,耿直不阿,聽得閒雲大師之言,赫然心動,數十道目光,交注在閒雲大師的身上。
四戒大師目光如炬,早已把殿中羣僧的神情,看的清楚,當下説道:“此人雖是胡言亂語,但其中必有內情,還望方丈允許他説下去。”
一痴大師冷冷的望四戒大師一眼,道:“師叔雖是我寺中最得人望的長老,但也不能幹與我方丈之權,既知他是胡言亂語,聽之無益,此地之事,不用你管,快些給我退回去吧!”
四戒大師怔了一怔,笑道:“老衲既是寺中長老,那就該為方丈分心,也該追問此事。”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如是掌門方丈,實不願聽他胡言亂語,那就請把他交給老衲帶入戒恃院中去,由老衲召請幾位長老,聽他説明經過,再由老衲刪繁從簡的轉告經過。”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師叔一定要聽麼?”
四戒大師道:“江湖上傳説雖多,但卻都不得詳盡,就算這人説的謊言,聽一次也是無妨,何況,是否謊言,咱們一聞之下,亦可判斷它一個八九不離十了。”
一痴大師眼看羣僧,除了自己心腹之外,大都面有懷疑之色,只好微微一笑,道:
“好,師叔言之有理,那就讓他説下去吧!”
四戒大師合掌當胸,欠身對閒雲大師一札,道:“我少林掌門方丈,已允准你述説經過,但請放暢心懷,仔細的説明經過吧!”
閒雲大師緩緩閉上雙目,是在思索往事一般,良久之後,才長嘆一口氣,道:“提起那白馬山煙雲峯的往事,想來仍令人心有餘悸……”突然睜開雙目,寒光一閃,逼視在一痴大師的臉上,接道:“老衲不是為讚美那些人的武功,而是為人心感嘆,就算那煙雲峯上埋伏的千名武林高手,也很難把老衲和四方等幾位道兄,留在那煙雲峯上。”
一痴大師冷笑一聲,道:“要你冒充那閒雲大師而來,自然是應該打聽的清清楚楚了。
本座接掌少林門户,已有十幾年之久,江湖之上,又有誰不知我叫一痴了。”
閒雲大師緩説道:“四方道兄在那煙雲峯上,和老衲等聚會之時,可是帶着你去的麼?”
一痴大師道:“不錯,本座也不是在那煙雲峯上,初會閒雲前輩。”
範雪君冷笑一聲,道:“大師最好不要插口,讓他直説下去如何?”
一痴大師怒道:“如是他胡説八道,本應豈能不糾正麼?”
範雪君道:“大師對閒雲大師的每一句話,都加以解釋,豈不是自暴陰謀了麼?”
一痴大師臉色一變,道:“女施主如再胡言亂語,老衲就難再忍受下去了。”
四戒大師突然接道:“這位女施主對少林掌門方丈,如此不敬,那是存心來找我少林寺的麻煩了,別説我掌門方丈難以忍耐,就是老衲也不許你再多口。”
範雪君暗暗一笑,不再言語。她聰慧絕倫,一聽四戒大師之言,已知是那四戒大師明助一痴,暗中卻示意不要再多接口,想他必已有了證明閒雲大師身份之策。
但聞閒雲大師説道:“昔年那煙雲峯上之會,四方道兄,帶有兩位隨身護駕的弟子,如是老衲的記懷不錯,除你之外,還有一位法名一清。”
一痴大師道:“此事天下英雄皆知,那也算不得什麼隱密之事了。”
閒雲大師道:“老衲帶着本門逆徒法正。”
一痴大師重重咳了一聲,道:“那是峨嵋現在掌門之人,有誰不知道呢?我們要聽的是閣下如何證明你是閒雲大師的身份?”
閒雲大師道:“老衲數説煙雲峯上聚會往事,大師卻處處接口打岔,那是不許老衲説了。”
一痴大師道:“先證明你確是閒雲前輩的身份之後,再述説往事不遲。”
閒雲大師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老衲是閒雲大師呢?”
一痴大師道:“這個,本座也很難説出個所以然來,只要你能舉出一個證明,使我等公認你是那閒雲前輩,別説老衲了,就是我少林門中僧侶,都將對你敬重無比。”
閒雲大師道:“好,我峨嵋門中,有很多不傳之密的武功,老衲隨便解説兩樣如何?”
一痴大師道:“如是峨嵋門中的不傳之密,閣下説出來,我等也不知道。”
閒雲大師冷笑一聲,道:“老衲先仔細的述説一下煙雲峯上往事如何?”
四戒大師道,“既然那些施襲之人,並無驚人之技,何以大師和我那四方師兄,都被人殺死煙雲峯上,而且死狀奇慘,血肉模糊,無法辨認。”
閒雲大師道:“如若還能辨認,那些人的奸謀,也無能得逞了。”
四戒大師雙目中寒光一閃,但極快的又恢復了平靜之容,説道:“大師之意,可是説那四具屍體,都是假的了?”
閒雲大師道:“最低限度,老衲那具死體不是真的了,准此推演,四方道兄,元真道兄和鐵劍彭兄等三人的死體,也可能不是真的了。”
四戒大師強自壓制着心中激動之情,説道:“大師之意,是説老衲四方師兄,也和你一般的活在人世了?”
閒雲大師道:“我只説有此可能。”
四戒大師道:“老衲還有一事,心中不解。”
閒雲大師道:“好,你問吧!”
四戒大道道:“以道兄和老衲四方師兄,武當元真道兄的武功。何以會傷在別人手中?”
閒雲大師道:“我等先中了劇毒,而後遭人點了穴道,生擒而去。”
四戒大師道:“就老衲記憶所及、我那四方師兄赴約之時,已經有了準備,戒務十分森嚴。除了門下弟子們相隨護駕之外,連那茶碗茶壺,都是自行帶去,怎會中了劇毒?”
閒雲大帥道:“不錯,在這聚會之初,老衲和四方道兄,亦曾想到這場聚會,事關天下武林安危大事,因此,不得不早作戒備,曾和四方道兄、無真道兄等相約,各選三名弟子,負責四周戒備,遇有可疑之處,立刻設法傳警,俾使我等有所戒備,那知仍然遭了暗算。”
四戒大師道:“有人混入了道兄等聚會之處,難道就沒有弟子傳警麼?”
閒雲大師突然縱聲大笑道:“如若老衲有了戒備,就算飲用下一杯毒藥,也未必就能毒到老衲,但如毫無戒備,那就有些不同了。”
兩道炯炯目光,投注到四戒大師身上,接道:“他們把奇毒之藥,下在那清泉新煮好的香茗中,而且剛好算計老衲等口渴之時,奉上香茗,老衲還記得,接過香茗時,老衲和四方道兄等,都是迫不及待啓用了兩口,才把茶杯放下。”
四戒大師道:“如若大師等留心一下那送茶之人,也許不會中毒了。”
閒雲大師道:“如是那人是你信任的弟子,你是否會對他動了懷疑之心呢?”’四戒大師高聲喝道:“道兄不可含血噴人,你們峨嵋門下,是何人送茶給你?’”
閒雲大師也高聲應道:“劣徒法正。”
那法正大師乃當代峨嵋掌門之人,天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閒雲大師呼叫法正的名號,整個大殿的少林僧侶,心靈都似被一塊重鉛壓制着,半晌工夫,鴉雀無聲。
良久之後,四戒大師才長長的嘆息一聲,道:“道兄,這是一件很大的事,不但關係着整個的峨嵋清譽,而且也關係着武林大局,你不能隨便亂説。”
閒雲大師道:“老衲説的句句實言,你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四戒大師冷峻的説道:“似這等大事,豈能是一個人幾句話能夠使人相信的?”
閒雲大師道:“這個又和老衲的身份有關了,如若諸位相信我是峨嵋派上一代掌門人閒雲,自然會相信我的話了,如是諸位不肯相信老衲的身份,縱然説的歷歷如繪,諸位也是不肯相信了。”
四戒大師道:“你如何能證明你是閒雲大師?”
一痴大師道:“師叔説的不錯,這人身份不明,一派胡言亂語,分明別有用心。”目光轉動,回身瞥了身側兩個中年僧侶一眼,接道:“留下他徒亂人意,給我擒下,如遇抗拒,格殺勿論。”
二僧齊齊合掌應道:“敬領方丈法旨。”一躍而出,分左右撲向閒雲大師。
閒雲大師冷笑道:“老衲雖已殘廢,但武功未失,兩位想見識一番麼?”雙手拍出,分擊二僧。
兩股強猛的掌力,挾帶着輕微的嘯風之聲。分向二僧撞去。二僧做夢也想不到,一個雙腿殘廢,五官破碎的人。竟有着如此強猛的掌力,真氣疾沉丹田,收住了奔行之勢,揮掌接去。只覺那掌力強猛無比,二僧被震的各自向後退了一步。
閒雲大師哈哈一笑,道:“老衲雖然殘廢,可是武功尚未失去,劣徒法正知曉了此事之後,只怕是寢難安枕,食不知味了。”
語聲微微一頓,突然抬起頭來,目注一痴大師説道:“如是老衲的記懷沒錯,那日送給四方道兄香茗之人,就是你了。”
這幾句話,説得明顯之極,無疑是指説一痴大師用毒殺帥了。
一痴大師臉色一變,道:“何處瘋人,竟敢如此無禮。”右袖一揚,一片金芒,大如輪月,直向閒雲大師飛了過去。
四戒大師心知飛鈸之術,乃少林絕技之一,出手的力道,和一般暗器大不相同。不解箇中內情之人,揮手去擋,必然要吃大虧,急急一揮袍袖,推出一股內勁,一擋飛鈸,高聲説道:“方丈手下留情,此人胡言亂語,辱及我少林掌門,那是該殺無赦了,不過,為了我少林寺清名,必得把此事追究個水落石出才是、”
只見那飛鈸繞着大殿打了半個圈子,突然折回向四戒大師飛去。四戒大師左手一推,劈出一股掌力,那飛鈸打了一個轉身,又自旁側倒飛過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是什麼暗器,怎的竟如活的一般,飛來繞去,仍是不會落下。但見四戒大師雙目圓睜,註定那飛鈸,目光瞬也不瞬一下。果然,那飛鈸打了一個轉身之後,又向四戒大師飛了過來。
只聽一痴大師冷冷喝道:“師叔擔擋本座的飛鈸,不知是何用心?”
四戒大師不理那一痴大師的問話,雙掌齊揚,連連揮出。兩股強猛的掌力,在空中交織成一股迴旋的力道,打在那金鈸之上。那旋轉的金鈸,經過四戒大師,連番掌力的劈擊之後,突然向下落來。
四戒大師右手一揮,輕輕把金鈸接在手中,説道:“方丈息怒,這飛鈸之術,乃我少林絕技之一,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拒,為了方丈的清白,為了我少林寺的清譽,老衲不得不出手救他的性命了。”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金刀門不知在何處找到這一個瘋痴人物,胡言亂語,辱及本座,如不立時把他置於死地,我少林還有何顏在江湖上立足?”
四戒大師接道:“方丈之意,我老衲同一心意。”
一痴大師嚴聲喝道:“住口,本座以少林掌門身份,不許你再插手多管閒事。”
四戒大師合掌説道:“方丈息怒,老衲還有下情奉稟。”
一痴大師道:“你雖是長老身份,也不能這般藐視本座。”
語聲微頓,高聲説道:“戒恃院執法何在?”
只聽兩聲:“弟子在此”,兩個面目嚴肅的中年僧侶,大步行了出來,抱拳説道:“敬候方丈令諭。”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寺中長老四戒,對本座不敬,犯了我少林清規,立刻押往戒恃院去,聽候發落。”
兩個中年的僧侶,年齡相若,同時穿着灰色的僧袍,緩緩走到四戒大師身側,各掌一禮,説道:“掌門的法諭,長老已經聽到了?”
四戒大師道:“聽到了。”
左面一僧道:“寺中法規森嚴,長老請隨弟子,到戒恃院中去吧!”
四戒大師輕輕吸息一聲,道:“老衲死不足惜,只是四方師兄的沉冤,只怕是永遠無昭雪之日了。”
語聲微微一頓,突然提高了聲音説道:“老衲乃寺中長老身份,掌門人不經長老會議,只怕還無法把老衲送入戒恃院中。”
一痴大師冷冷説道:“你要抗拒掌門法諭?”
四戒大師道:“我少林寺中法規森嚴,老衲豈有不知之理,正因為要按寺中規戒行事,老衲才不甘受掌門之命。”
一痴大帥道:“師叔可知掌門方丈的權威麼?”
四戒大師道:“老衲豈有不知之理。”
一痴大師道:“我少林門規之中,明定掌門人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威,領導全寺僧侶。師叔如是硬要強詞奪理,那是強逼本座請出綠玉佛杖了?”
四戒大師呆了,默然不言。原來那少林寺的綠玉佛杖,乃寺中最高權威之徵,不論何人。都不能和那綠玉佛杖拒抗,在綠玉杖之下,只有挺受佛杖碎頂,不論何等身份,也是不能違命。
但聞一痴大師喝道:“戒恃院執法弟子聽命,如若四戒不肯受命就法,本座當請出綠玉佛杖以懲叛徒。”
兩個中年憎侶,既不敢有違掌門之命,又不敢對那四戒大師無禮,齊齊躬身説道:“掌門法諭,森嚴無比,長老如是不肯就法受縛,弟子等只好退而覆命了。”“站在大殿門口的四律大師,突然接口説道:“我寺數百年來,掌門法諭從來是無人不遵,師兄乃寺中最受人敬重的長老,為何要破此例,不如受命就縛,先在戒恃院中小息,縱然師兄確有冤枉,亦不妨等到長老會中,再行早辨。”
四戒大師臉色忽青忽白了一陣,緩緩伸出雙手,道:“好!你們在老衲身上加上刑具吧!”
左少白冷眼旁觀,看那四戒大師受縛之情,顯然內心中經過了一陣劇烈的搏鬥之後,才舉起雙手就縛。心中暗暗忖道;這四戒大師滿懷正義,眼看就要揭開我左家含冤真相,竟被少林法規所制,送往戒恃院中,少林門規如此森嚴,寺中僧侶縱然對那白馬山的往事,確有所疑,但也不敢多管閒事了,我左少白既不受少林門規束縛,何不先救了四戒大師。心念一轉,舉步向前行去。
萬良一直在留心在少白的舉動,他經驗廣博,心知此刻正處在九死一生之境;不得少許的行動,只要一步失錯,決難生離少林寺中,眼看在少白舉步而行,心知他要出手干涉,急急伸手,攔住了左少白,低聲説道:“不可造次,江湖上最為忌恨他人干與本門中事,你如出面一管,必將激起少林僧侶的眾怒。”
左少白知他經驗豐富,所言不虛,只得停下身來,不再多管,眼看着兩個身着灰袍的中年僧侶,從懷中摸出一根黃色絲繩,捆住了四戒大師雙手,帶離大殿而去。
一痴大師兩道炯炯的目光,不停在閒雲大師和左少白臉上打量,似是對兩人漠視四戒大師束手就縛一事,甚感失望。
範雪儀緊握着姊姊左手,把殿中一切變,盡都告訴了姊姊。
範雪君神態冷靜,直待四戒大師被押出大殿之後,才緩緩説道:“大師把貴寺中長老,押出大殿,可是為了認真的追究煙雲峯上的往事麼?”
一痴大師道:“女施主是想幹預我少林門中事麼?”
範雪君道:“大約你心中很想我們出手干預,你就好藉故説出一個堂而皇之理由,説我們犯了江湖大忌,干涉你們少林門派家門中事,對麼?”
一痴大師被範雪君幾句話,揭露了心中之密,不禁臉上一熱,故作鎮靜的説道:“女施主出口就指辱本座,不知是何用心?”
範雪君道:“大師不應處處尋找反臉動手藉口,我們此來之意,主要是告訴貴寺,那四方大師在煙雲峯遇害之事,是早已經過了他人周密計劃的陰謀,這陰謀,不但關係那四方大師的含冤不白,而且還和整個的武林大局,都有着存亡的關係,白鶴門的左鑑白,只不過是一個被嫁禍移害的代罪羔羊。”
她語氣突轉和緩,侃侃而言,只聽得大殿羣僧,大都為一怦然心動。
一痴大師正在忖思措詞,還未來得及開口,範雪君又搶先説道:“需知一個人,在數十年生命過程中誰也難免造成過失,但如能知罪悔過,痛改前非,仍然不失完人,最低也是英雄本色,大師請三思賤妾之言。”
一痴大師如同鋒錐刺心一般,臉上白一陣,紅一陣,長久之後,才怒聲喝道:“女施主,胡説些什麼,本座一句也聽不懂。”
範雪君冷肅的説道:“你們佛門中有一句醒世格言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師能得接掌少林門户,足見那上方大師生前對大師的重視了,如今他含冤不白,生死下落不明,大師以少林掌門之位,也該追查個水落石出才是。”
這幾句大義凜然之言中,含藴至情至理,只聽得大殿中少林僧侶,個個心折情動,一些守正不阿的少林僧侶,不但內心對掌門方丈,動了懷疑,而且形緒神色之間,垂下頭去,闇誦佛號。一陣低沉,但卻充滿悲痛的佛號聲,由數十個僧侶低吟,合匯而成,如聞梵歌,發人深省。
一痴大師目光環掃了一眼,已覺出殿中羣僧,已有甚多為閒雲大師及範雪君言詞所動,雖然格於少林森嚴法規,不敢多口,但內心不平之氣,已然形之於外。
這一痴大師。果然不愧為一代掌門之才,默查過形勢之後,立時神情一變,長吸一聲,道:“女施主當真言出衷誠麼?”
範雪君心中暗自罵道:好一個狡猾之徒,當下高聲説道:“白鶴門全堡數百人,遭屠一事,名義上似是已為那四派掌門之人,報了大仇,但有識之士,心中早就有了懷疑,只因此事牽扯過大,都不願惹火上身而已,是以心中雖有所知,但卻不敢出口。”
聲音突轉冷厲,道:“難道大師心中,就毫無懷疑之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