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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金刀逞威

    那小姑娘尖着聲音道:“哥哥,你看那前面全是綿綿不斷的林子,天色又已經晚了,咱們到那裏去尋投宿的地方?”

    那青年道:“現在有什麼辦法,往回走也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

    那小姑娘道:“都是你説前面走一定找得到店家,這才拼命地趕路,你瞧,現在咱們可要露天過夜了。”

    那青年道:“露宿就露宿吧,涼快得很哩。”

    那小姑娘半晌沒有説話,過了一會,忽然十分開心了地笑了起來,那青年道:“什麼事笑得開心?”

    那小姑娘道:“睡在野外我一定睡不着,晚上可以起來玩。”

    那青年笑道:“你去玩吧,我可要睡覺。”

    他們一路走過來,到了林子裏,那青年道:“就在前面那一片草地下休息吧。”

    他走到那片草地上,揀了一些枯葉墊在樹根旁,就靠着樹幹躺了下去,那小姑娘,靠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黑,天空一片漆黑,仰首從樹林的孔隙中偶然可以看見幾點稀疏的星光,林子裏顯得出奇地恬靜,那青年靠在樹幹上,側過頭來問道:“菊兒,餓不餓?”

    那小姑娘道:“不餓。”那青年道:“好好睡一覺吧。”

    他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睜開了眼,仰望着那林木簌簌中的星光閃爍,忽然之間,似乎有千萬思潮一起湧到了他的腦海中,那裏面有撲朔迷離的疑團,有刀光血影的激戰,還有些微帶悽悽的情緒,使得他忽然之間,睡意全消了。

    他不自知地皺起眉頭,想着他一幕幕不可解的往事,忽然又想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有如干頭萬緒,於是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暗暗地對自己道:“前途茫茫啊……”

    他又閉上了眼,然而立刻他又睜開了,側頭望了望身旁的少女,在他以為,她該已經進入夢鄉了,然而他的目光碰到的是一雙黑漆中泛亮的眸子,正圓睜睜地望着他。

    他心中不知怎地有一絲慌亂的感覺,便道:“怎麼還沒睡着?”

    那小姑娘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幹什麼要嘆氣?”

    那青年想了一想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為什麼——”

    那青年道:“你説説看。”

    小姑娘道:“我知道,你在想家了,是不是?”

    那青年乍聽之時,幾乎想要笑出來,但是略一沉吟,忽然之間,他再也笑不出來了,他默默地對自己道:“想家?多麼可笑的念頭呵,我白鐵軍自從懂事以來,那一天有過家?我的家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天為穹廬,草為被褥,就象——就象現在這樣,這便是我的家了。”

    他想着,不禁苦笑了一下。

    小姑娘卻得意地道:“怎樣?我猜中了吧?”

    白鐵軍只是笑了笑,卻不知該怎麼回答。

    小姑娘自顧自地説下去:“我知道,我有這種經驗,白天裏可以做的事太多,但是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便會不由自着地想一想——”

    白鐵軍打斷道:“那麼你自己是在想家了?”

    菊兒道:“嗯,不過現在我還不要回去,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再恨師父了”

    白鐵軍道:“你恨師父?這怎麼説?”

    菊兒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説:“我就是因為和師父吵了架,才……才跑出來的……”

    白鐵軍道:“你為什麼和你師父吵架?”

    菊兒道:“這説起來多少還和你有一點關係哩。”

    白鐵軍奇道:“和我有關係?”

    菊兒道:“一點也不錯。”

    白鐵軍道:“你説來瞧瞧。”

    菊兒道:“那天,師父和大師哥在談天,他們一面喝酒一面説話,我也要喝酒,我師父卻不許我喝,説‘小孩子不要喝酒,他們説話,我也參加一些意見,師父又叫我走開,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白鐵軍笑道:“於是你就火了,就偷偷逃了出來?”

    菊兒道:“哪有這麼簡單,我當時氣得厲害,心想你們談些什麼鬼事情不讓我聽,我偏要聽個清楚,於是便假裝走出去,卻又繞到地下那藏酒的地窖裏去。”

    白鐵軍道:“你的輕功雖然不錯,我可不信你師父不會發覺。”

    菊兒笑了起來,得意地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我師父那個地窖修的十分特別,要繞好大個圈子才能進去,上面聽不到下面的聲音,但是我卻知道有個地方,只要用壁虎功貼在石壁頂上,耳朵貼着石壁,就能聽見下而的聲音。”

    白鐵軍道:“你聽到了什麼?”

    菊兒道:“我聽到師父説:

    “這一回務必除掉這個小子。”

    大師哥道:

    “師父這條計策實在巧極,管教那姓薛的死了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我以為他們要去殺掉一個姓薛的,但是再一聽,可又不對了,只聽到師父説道:

    “不是為師的説喪志氣的話,為師的確有一種預感,彷彿覺得這姓白的小子是個極危險的人物,每次看見他,覺得芒刺在背的感覺。”

    大師哥道:“如此一石兩鳥,姓白的小子固然難逃一死,姓薛的老傢伙也一併了結,豈不大妙?”

    我這才聽懂,原來他們商量的是要去殺一個姓白的小子——”

    菊兒説到這裏,斜過眼來看了白鐵軍一眼,白鐵軍苦笑一下,菊兒繼續道:“當時我心中好生奇怪,師父是天下最厲害的人了,居然還有個姓白的小子能教他老人家如芒在背,這個小子我倒想見識見識。”

    白鐵軍哈哈一笑,菊兒問道:“你笑什麼?”

    白鐵軍不答,只道:“你繼續説下法。”

    菊兒道:“後來他們便開始談如何堵殺那姓白的小子的計劃了,我聽得一清二楚,正在暗中計劃如何搗搗蛋的時候,忽然聽得大師哥道:

    “師父您上次提到的那十招絕學,弟子……”

    他還沒説完,師父道:

    “明天我就傳給你,你要記住,這十招絕學乃是為師最近三年來方始參悟的妙訣,其中精深之處全靠自己體驗,本來為師決心不將此十招傳人,要等我有暇閉門苦思數年,把不完全的地方-一補足,湊成一十八招,那就完成了一套足以傳世的武林絕學,但看現在的需要,我決心先傳給你算了。”

    “我一聽到這裏,立刻火起來了,原來師父偏心,把絕招暗中傳給大師哥,不肯傳給我,我一氣之下,立刻就跑上去找師父理論——唉——”

    説到這裏,菊兒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當時我只急於去找師父道理,卻忘了這一理論,便把自己躲在下面偷聽的秘密拆穿了,師父氣得大罵我一頓——”

    白鐵軍笑道:“她罵你什麼?”

    菊兒道:“他罵我——我不講,反正罵得很兇很兇,所以一氣就逃了出來——”

    白鐵軍故意道:“原來你跑來通知我不要走那條路,只跟你師父賭氣,也不是真存了什麼好心的。”

    菊兒聽了這話,忽然急得説不出話來,她指着白鐵軍道:“你……你……”卻是説不下去,只是眨着一雙大眼睛,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白鐵軍想不到自己隨便説笑一句,把菊兒急成這個樣子,他連忙道:“菊兒你不要當真,我是説着玩的。”

    菊兒本來一臉惶急之色,卻忽然俏臉一沉,道:“什麼當真不當真,我當然是因為和師父賭氣才通知你的呀,像我這種惡姑娘能安什麼好心麼?”

    白鐵軍連忙道:“菊兒,是我不好,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菊兒更惱地道:“你跟我開玩笑了我那天也是跟你開玩笑的……”

    她話尚未説完,白鐵軍忽然一翻身撲了過去,把她壓在地上,用手壓住了她的嘴巴,低聲道:“不要作聲,有人來了……”

    菊兒只感到白鐵軍沉重的身軀壓在自己的身上,結實的肌肉貼在自己的胸前,不禁感到一陣心迷意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了。

    這時,遠處果然傳來一陣異響,接着一個陰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駱老兒,你以為化了裝,咱們就認你不出來了麼?”

    菊兒忽然抬起頭來仔細聆聽,只聽見那聲音又道:“駱老兒,你便是燒成了灰,咱們也認得出你來。”

    菊兒低聲道:“是小師哥的聲音——”

    “小師哥?呵——你是説楊羣?”

    菊兒道:“不錯,一定是他。”

    白鐵軍暗忖道:“駱老兒?莫非是金刀駱老爺子?”

    黑暗中,忽然一條人影如天馬行空一般飛過來,那人身在空中,衣帶飄然,身形之瀟灑快速,令人駭然。

    那人呼的一下落了下來,正在白鐵軍菊兒倆人藏身之處三丈之外。

    白鐵軍極目望去,暗道:“奇怪,這人面貌陌生,不是駱金刀呀……”

    他轉念一想,恍然道:“方才楊羣不是説他化了裝麼,那當然看不出來了。”

    那人落身之後,立刻十分迅速地把四面情況打量了了番,然後一個拔身,整個身軀如被一朵祥雲託着冉冉上升,一絲聲息也沒有地升到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上。

    菊兒低聲道:“這人好漂亮的輕身功夫。”

    白鐵軍冷笑道:“你那小師哥還不是又仗着人多,否則恁一對一,他會是駱金刀的對手麼?”

    菊兒道:“駱金刀?他就是駱金刀?”

    白鐵軍道:“不錯,楊羣怎會……今晚這事大有蹊蹺,我倒要仔細注意一下……”

    這時在那人藏身大樹的對面林中,隱隱約約出現了數條人影,楊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姓駱的一生走遍江湖,幹麼行事如此不落門檻,你能躲一輩子我楊某便服了。”

    藏身樹上的人只是不作聲,對面楊羣等人顯然未有發現到,只是判斷中在這附近,卻不知究竟藏身何處,是以只是不斷用言語相激。

    白鐵軍暗想道:“楊羣他們如此步步緊逼地追駱金刀幹麼?駱金刀又怎會化了裝一個人離開鏢局到這裏來?怪事怪事……”

    菊兒低聲道:“看不出來那邊除了小師哥還有什麼人——呵,不曉得師父會不會也來了?”

    他一想到師父,臉色都變了,白鐵軍道:“你那麼怕你師父麼?”

    菊兒道:“我不怕他,可是隻要他發現了我,咱們就得分手了呵……”

    白鐵軍依然輕伏在她的身上,他撫着菊兒的秀髮,低聲安慰道:“你躲在這兒不動,一定不會被發現的,而且你師父未必也來了。”

    菊兒道:“萬一他來了呢?”

    白鐵軍道:“萬一他來了……萬一他來了……我們還可以逃呀。”

    菊兒忽然笑了,眨了眨大眼睛,帶着淺笑説道:“對了,萬一他來了,咱們還可以逃,他費了那麼多心機想要堵殺你,卻依然讓你逃掉,所以你對逃跑一定是個專家。”

    白鐵軍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北魏掌下游魂,被打得九死一生,若非北魏一個疏忽,自己如何能逃得性命?聽到“逃跑專家”四個字,他不由得打心底裏輕嘆了一聲,他暗暗對自己道:“丐幫裏的諸位老哥,你們可曾想到白鐵軍被一個小姑娘封上了逃跑專家的名頭?”

    這時候,那楊羣又叫了起來:“駱老兒,今日咱們是熬上了,除非你已經跑得無影無蹤,否則的話,只要你一動,咱們還看不見麼?你躲得了晚上,躲不了白天,咱們決心跟你熬定啦。”

    白鐵軍暗道:“楊羣的話不錯,只要熬下去,駱金刀絕對躲不下去,要是我的話,還不如趁黑暗時往外闖。”

    果然過了片刻,左邊林子的枝葉發出嘩啦一響,而那大樹上一條人影如一隻大鷹一般直衝而起,向着右邊如一顆流星一般飛出。

    對面立刻飛出兩個人來,一個先向左邊發出嘩啦聲音的地方躍去,另一個緊接着撲向右邊。

    從身邊上看,白鐵軍一眼就認出那撲向右邊的仍是楊羣,只見他去勢有若疾矢,堪堪追近,卻是忽地在空中滴溜溜地打了個圈兒,對準那人一掌拍下。

    那人哈哈一聲狂笑,忽地金刀一閃,一柄金背大刀已到了手中,只見他人在空中,一連五刀劈出,招招如蜻蜓點水,一發即止,卻已到了另一方位,刀風凌厲“嗚嗚”可聞,刀法卻是輕靈有若劍勢,白鐵軍不由得再度歎服地忖道:“除了駱金刀,普天之下那有第二人施得出這等神刀?他聲東擊西,把楊羣單調過來,又不先招呼就施金刀,若是沒有接應,楊羣就要危險了……”

    只見楊羣一聲驚呼,整個人如同停在空中一樣,手腳只是上下不斷的飛舞,在那如閃電一般的刀勢之中間不容髮地-一閃過,而且從那隙縫裏還了三拳。

    白鐵軍忍不住低聲讚道:“好拳法!”

    那邊駱金刀突地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了一個焦雷,只聽得他大喝道:“你再接老夫三刀!”

    楊羣狂態畢露,竟然不等對方發招,一掌搶了進去,只聽得那邊一聲陰沉的大喝:“師弟退開!他要施奪命三刀!”

    楊羣年紀輕輕,功力卻的確駭人之極,他一聽到這句話,忽然一聲沉哼,竟然硬生生地把施出的招式收了回來。只見一條人影比箭還快地到了駱金刀的左側。

    菊兒低聲道:“是我大師哥!”

    白鐵軍嗯了一聲,心想:“我也會過了。”

    駱金刀雙臂一收,金刀陡斂,他回首略為一瞥,只見背後還有一人,他哈哈笑了一聲道:“怎麼只有三個人了?方才一路上追來時好象有四個人哩

    他一面説,一面呵了一聲,好象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呵,是了是了用位朋友中了老夫一記小天星內家掌力,怕是已死在路上了吧!”

    白鐵軍暗暗笑道:“在江湖上混得久了的,就沒有一個口舌不刻薄的。”

    那邊只聽得那陰森的嗓子道:“駱老爺子言重了。”

    駱金刀道:“還沒請教魏定國的大徒兒,你叫什麼名字?”

    那陰森的嗓音絲毫不為激怒,仍是那麼平淡的道:“不敢不敢,在下樑墨首。”

    駱金刀道:“原來梁墨首就是你,奇怪——”

    梁墨首道:“敢問問怪之有?”

    駱金刀道:“最近聞説你劍劈了丐幫兩大高手,老夫以為你一定跑到什麼深山絕谷去避避白鐵軍的鋒頭了,想不到你居然還敢在這裏阻攔老夫……”

    楊羣怒喝道:“白鐵軍是什麼東西——”駱金刀搖頭搖尾地道:“不呵——白鐵軍這小子厲害得很呵,憑良心説,老夫一看見這小子,打心底裏就寒了他。”

    梁墨首仍然不動聲色地道:“白幫主遲早總要找到在下的,不勞老爺子費心。”

    白鐵軍一聽到駱金刀説梁墨首劍劈了丐幫兩大高手,他的心裏頓時整個亂了,他握緊了拳頭,默默忖道:“姓梁的殺了我兩個兄弟,不知是誰?二哥麼?四哥麼?不會的,那麼是……”

    他不能再想下去,冷汗從他的頰上流了下來,菊兒忽然感到伏在她身上的白鐵軍身軀不住地戰抖起來,她悄悄伸出小手來,輕輕地握着白鐵軍粗大的手掌。

    白鐵軍喃喃地道:“我要問他……問個清楚,究竟他殺了誰……究竟他殺了誰……”

    那邊駱金刀依然毫無忌憚地道:“所以我説奇怪了,你們不去好好商量商量一個如何聯手對付白鐵軍的法子,卻來沒道理地攔我這個窮老頭,這個,這個於情於理都説不通呀。”

    那梁墨首冷冷地道:“咱們不必多費唇舌繞圈子了,駱老爺子,敢問一句話——”

    駱金刀手按金刀,冷然道:“你問罷——”

    梁墨首道:“敢問周公明那老兒把什麼東西交給了您老爺子?”

    此言一出,白鐵軍彷彿被巨錘敲了一記,從悲憤之中陡然醒轉過來,他駭然喃喃自語:“周公明?……周公明?……那刻羅漢石的周公明……”

    白鐵軍彷彿在茫茫大霧看到一線陽光,他緊張地側耳傾聽——

    只聽得駱金刀仰天一個大哈哈:“你們憑什麼説周公明交了東西給我?”

    梁默首冷笑道:“周公明無端端趕到丘西小鎮去住了一晚,那一天你老人家正湊巧押鏢經過小鎮,這未免太湊巧了吧?”

    駱金刀冷笑一聲道:“你就憑這一點麼?”

    梁墨首道:“駱老爺子離開了丘西小鎮,立刻趕回總局,輕騎單人,化裝夜行,莫非憑駱老爺子的聲望,在江湖還要親自出馬走單鏢麼?”

    駱金刀呵呵一笑道:“如今説來,你們倒是情報詳細了,老實説,不管你説的是真是假,我駱某人的行動你還管得着麼?”

    梁墨首道:“不敢,咱們只請駱老爺子把周公明那老兒交給您的東西交給咱們。”

    駱金刀仍是呵呵笑道:“這是誰是主意?”

    梁墨首道:“家師是這樣對咱們説的。”

    駱金刀忽然仰面一聲狂笑,笑完之後面色突然變得凝重無比,只見他雙目精光暴射、髯發為之奮揚,一字一字地把道:“魏定國爾敢!”

    白鐵軍輕拍了拍菊兒,低聲道:“你師父沒有在。”

    菊兒道:“你怎麼知道?”

    白鐵軍道:“如果他在這附近的話,只駱金刀這一句話,他絕對受不住,那有一聲不響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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