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生涼,白鐵軍帶著的是一顆破碎的心。
在他的一生中,他從來沒有如此脆弱過,以往的時候,每當困難來到時,他只知一個解決的方法,那就是一雙鐵掌闖過去,但是此刻,白鐵軍的心中竟然充滿著不知所措的感覺,只覺得前途茫茫,不知道該到那裡去。
想來想去,一股怨忿又生了上來,他不斷地喃喃對自己說:“白鐵軍呵,姓董的人既不認你這個子孫,你只是姓白便了,幹什麼硬要姓那個‘董’字,稀罕麼?”
他顛三倒四地只是如此喃喃說著,沿著河畔一直走了上去,也不知走了多遠,他忽然覺得累了那不只是身體上的疲累,他整個身心都累得沒有一點發憤的力量,於是他在河畔邊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
叱吒風雲的白鐵軍,竟如一個衰弱的老翁一般,靠著一棵樹根漸漸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鐵軍被忽然的異聲驚醒,在這一剎那間,他下意識地已經恢復了敏捷的反應,他立刻如同一隻貓狸一般翻身滾入最黑暗的陰暗裡,睜開了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注視著發聲響的方向。
這時天色黑暗如墨,白鐵軍雖是躲在最黑暗處,但是仍然看清楚什麼,他只聽到了種奇怪的哆哆嗦嗦的聲音從前方的叢林中發了出來,神秘之中帶著幾分恐布,白鐵軍不禁有些不耐起來。
忽然,他看見了一幕奇景,只見前面那叢林一陣閃動,一個全身大紅衣袍山人從林中走了出來。
白鐵軍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長得又瘦又高,乍看上去彷彿有一丈多高模樣,更兼一襲大紅色的長袍,令人一看之下,立刻汗毛豎立,凜然生寒。
白鐵軍摒住一口氣,緊強地盯著那個紅衣人,那紅衣人走近了兩步,卻轉過身,把背對著白鐵軍這邊,白鐵軍想要要看看這紅衣人的面目,但是這紅衣人站著那裡動也不動,也不知在幹什麼。
白鐵軍伏在樹根下看了一會,正想悄悄站起身來,忽然他又看見了一樁怪事——只見那紅衣人全身都是紅色,但是雙腳卻是赤裸著的,腳背皮層上不知怎地竟是隱隱泛著藍光。
白鐵軍不由嘆了一口涼氣,他暗暗忖道:“這個人是什麼人?怎麼邪門的緊?”
就在這時,那紅衣人緩緩迴轉頭來,白鐵軍總算瞧清楚了他的面容——這一下,幾乎使白鐵軍駭得叫了出來。
只見那紅衣人的臉上竟是平平一片,五官七竅什麼都沒有,就像是一塊平平的肉板。
白鐵軍暗嚥了一口口水,忖道:“莫非真有鬼不成?”
他暗暗吸了一口真氣,把力道全聚在雙拳之上只要有個什麼不對,立刻就是雙拳擊出,那紅衣人卻在這一剎之間,忽然手舞足蹈起來,白鐵軍悄悄站了起來,仔細一瞧。只見紅衣人雖是雙手亂舞,卻是虎虎風生,彷彿抬著千斤重物在揮舞一般。
白鐵軍是何等行家,他立刻看出這個鬼魅般的紅衣人竟是懷著上乘的奇門點穴功夫,只見那紅衣人不斷地對著一棵大樹手舞足蹈,過了好一會方才停手,他走上前前去。從那樹枝上拿下一樣事物來。
白鐵軍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黑布袋掛上,黑暗之中實是不易看清,方才紅衣人敢情便是對著這黑布口袋在手舞足蹈,那紅衣人緩緩把黑布袋打開,袋中裝的竟是一個赤條條的人體。
白鐵軍駭然暗叫了一聲:“漠南屍教!”
他從心底裡打了一個寒噤,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紅衣人,紅衣人把那赤裸裸的人體拿到當光之處,只見那人體上是一點一點的紫青之色,白鐵軍在知道他是在練一種奇門的隔空打穴,武林之中傳聞在大漠之南,人煙絕跡的石山之中,有一種邪惡無比的屍教,拿活人作練功的靶子,利用死屍成許多不可思議的奇門功夫,白鐵軍雖是見識廣博,卻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等邪門人物。
那紅衣人仔細察看了那具人體一番,似乎對自己的成績很是滿意的樣子,他把那屍體掛在樹上,忽然嘴中古里古怪地念了一段咒文,便對著屍身做起吐吶功夫來了。
白鐵軍暗暗思道:“武林中人一提到漠南教,便如見到鬼魅一樣害怕,事實了這紅衣人和鬼魅妖怪著實也差不到那裡,我看著他,便有三分發毛。”
又過了一會,那紅衣人忽然站了起來,他四面呼呼喚了幾下,突然拔步向前飛跑,白鐵軍不知道這個怪人究竟在弄什麼名堂,他忍不住也悄悄跟了上去。
那紅衣人跑得雖快,白鐵軍始終在他身後兩丈之遙跟等,白鐵軍一身上乘武功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在兩丈外跟蹤而引,能夠查覺出他來的,普天之下不會有幾個人,那紅衣人雖然詭怪恐怖無比,但白鐵軍知道他會武功後,反而就不怕他了。
那紅衣怪人跑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身來,白鐵軍的身形擦著一叢樹的尖頂,輕巧地飄上了一棵大桐樹上。
紅衣人站在那兒仰首吸了幾口氣,似乎是在察辨什麼味道的模樣,過了一會,他向左走了幾步,忽然蹲了下來。
白鐵軍凝目望去,只見他蹲在草叢中一個荒廢的土墳前,把頭貼在墳堆上仔細喚了幾下,然後嘻嘻笑了起來。
白鐵軍只覺背上發涼,心中發毛,那土墳看來荒廢已久,連個石碑都沒有,不知裡面埋的是什麼人。
紅衣人嘻嘻笑了一陣,便動手挖將起來,他雙手十指有如鐵鑄一般,一把把泥土大量翻起,一會兒就挖到棺木了。
白鐵軍摒住氣息,要看看這七分像鬼的傢伙究竟要怎麼樣,只見紅衣人一陣猛挖,終於把一個腐朽得已經差不多破裂的棺材挖了出來。
他伸手一抓一板,便把棺材揭開了,一股腐臭之氣瀰漫開來,那紅衣人卻是好像碰上極為好聞的東西,手舞足蹈地猛嗅兩下,又是嘻嘻地笑了起來。
白鐵軍見他毛手毛腳地從棺材中把屍體搬了出來,只見那屍體已經只剩一付白骨了,他集中國力依稀可以辨出那白骨上穿著一身僧衣僧袍。
那紅衣人忽然猛一伸掌,拍的一聲,就把那屍身的頭骨震碎,他伏在地上找了半天,從碎骨之中找出一顆瑩瑩發光的骨粒,口中喃喃地道:“舍利子,舍利子……”
白鐵軍暗暗忖道:“原來他是在找舍利子,久聞佛門高僧道行修煉得高深時,體內便有舍利子出現,這紅衣人難道憑著鼻子就能斷定這土堆中埋的是個和尚?這倒是奇事了。”
那紅衣人把碎骨殘骸踢入坑中,便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當他走到白鐵軍藏身之樹下時,白鐵軍聽見他喃喃地道:“……一共要一百零八粒舍利子,我現下只找到六十幾粒,少林寺的祖宗墳地又戒備森嚴無比,似這等東飄西蕩地亂找亂尋,也不知道要尋到哪一天去。”
白鐵軍又跟了他一程,忽然之間,紅衣人是一陣狂嗅,他興高采烈地向河邊奔去。
白鐵軍跟他到了河邊,見他沿著河邊走了兩路,忽然縱身一跳,躍入河中,過了一會,嘩啦啦水響,那紅衣人又提著一具死屍遊了上來。
紅衣人抱著那死屍走到岸上,白鐵軍在高處偷偷一看,竟然又是一具和尚的死屍。紅衣人依樣舉掌擊碎了那和尚死屍的頭骨,他伏在地上找了好半天,卻是什麼也找不到,過了一會,他喃喃道:“倒黴,這個和尚也沒有舍利子,敢情他身前是個花和尚。”
接著他便打算一腳把屍身踢入河中,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一陣人語聲傳了過來。
紅衣人一聞人語之聲,立刻伏下了身,他十分機警地把那具屍體一齊拖到一棵老樹之後。
漸漸,人語聲漸近,只見河面上出現兩個小小的人影,白鐵軍躲在樹上瞧得親切,他心中暗自駭然,來的兩個人竟是在河面上踏波而行。
“這兩人是誰?”
白鐵軍在心中暗問著,他凝聚目力仔細分辨,來人也走得近了一些,終於白鐵軍認出了來人,他暗暗地吃驚,也暗覺奇怪。
“他們兩人怎麼也來到這裡?”
只見那兩人凌波而行如履平地,霎時便到了岸上,白鐵軍和紅衣人都悶聲不響,那兩人來到岸上,並未立刻走開,左邊一人道:“大叔,我瞧這樣找也太渺茫了,時間浪費了不少,也未必能找得到。”
右邊的是蒼老的聲音道:“年輕人就是沒有耐性。”
左邊的道:“算算日子,師父此時大約也動身南下了,咱們不如會合了他老人家再說。”
右邊的道:“咱們這次跑到少林寺去,原先以為是條上策,現在想,卻未免有些魯莽。”
左邊的道:“為什麼?”
右邊的道:“我薛大皇多少年沒有出現中原了,這次突然出現少林寺,這消息只怕立刻就會傳出去……”
左邊的插道:“大叔你是怕錢百鋒知道……”
右邊的道:“錢百鋒?那倒不是,卓大江和武當山上那個老道士若是聽到我銀嶺神仙突然出現中原,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左邊的道:“呵——只怕他們立刻就要想到昔年那樁事情了……”
白鐵軍在樹上聽他們談話,似乎懂了一點,又似乎什麼也不懂,他不禁暗暗思索:“他們說昔年的事……難道是指星星峽的大戰?……銀嶺神仙和楊群難道和這事也有關連?……”
這時,那銀嶺神仙忽然一轉背,冷冷地道:“漠南屍教的朋友出來吧。”
那紅衣怪人呼的一下躍了出來,楊群吃了一驚,倒退三步,銀嶺神仙冷笑道:“屍教的朋友,你唬得了旁人,我薛大皇住在沙漠裡幾十年,你身上的臭味難道我還聞不出來麼?”
那紅衣怪人怪笑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的薛神仙來了,咱們雖未曾見面,倒也算得半個鄰居。”
銀嶺神仙道:“我只問你一句,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那紅衣人道:“屍教裡行事,外人問得什麼?”嶺銀神仙笑道:“是呵,這是你們的臭規矩,我倒忘了——”
他話聲未完,忽然一袖拂出,呼的一下直掃向紅衣怪人,紅衣人一轉身讓了過去,薛大皇已在這一剎那之間掃向那樹根下的草叢,只聽得“嘭”的一聲,一具和尚屍體被他掃動五尺!薛大皇大叫一聲:“楊群,搜那屍體,這屍體重得出奇——”
他一面說話,一面信手一招,袖管隨意一卷,欲如鐵棍一般直取紅衣人的腹間要害,發招之快,取位之準,端的是半分不離。
白鐵軍在樹上不由暗歎,這銀嶺神仙武功委實強到極點,就只看他這一招,已足以稱雄天下。
紅衣人雙掌一揮,身形極快地一閃,已讓過了這一袖,那邊楊群大叫道:“大叔,和尚屍首抱著一方石頭——”
樹上的白鐵軍一聞此言頓時一震,他暗暗驚呼道:“羅漢石!”
那邊紅衣人在這一霎時之間忽然雙掌僵直,口吐怪聲,對著銀嶺神仙直衝過來,銀嶺神仙大喝一聲:“殭屍功!”
他大袖一拂,內家真力已經聚集掌上,白鐵軍在樹上暗是驚駭,他知道武林中傳聞的殭屍功雖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威力,但是銀嶺神仙的內家掌實是非同小可,只要他這一掌一出,只伯紅衣人就得橫屍地上!
那曉得轟然一震之後,那紅衣人居然騰空而起,呼的又是一掌劈下。
白鐵軍暗暗驚奇,看上去這鬼魅般的傢伙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掌力。
銀嶺神仙仰手又是一掌揮出,然而忽然之間,四周發出一種陰森而寒涼的怪風,銀嶺神仙的衣袍被吹得嗚嗚作響,他的掌力竟然滯然發不出去——
這一來,不僅是銀嶺神仙驚,楊群驚,便是樹上的白鐵軍也驚得呆了,不知那紅衣怪人弄的什麼名堂,竟然發出這種令人不可思議的陰風寒氣,銀嶺神仙雙掌一翻,驀地大喝一聲,一股純陽掌力隨之一暴而出。
紅衣人反手竟然硬接一掌,銀嶺神仙覺得自己的掌功穿過那古怪的陰風之時的威力頓時弱了一半,這是他平生從未經歷過之怪事,待要再補掌力,已是來不及,只聽得轟然一震,銀嶺神仙竟被震退了兩步。
那紅衣人一聲鬼叫,雙掌格格怪響,又是一掌擊來,銀嶺神仙猛可倒退半步,大喝一聲,發出了火焰神掌!
白鐵軍深知這火焰掌的威力,他心知那紅衣人要糟,果然下面紅光一閃,霹靂有如雷擊,紅衣怪人躍起數丈,哇哇一聲怪叫,蹌踉倒地。
只見他從袖中一抖,摸出一面磷光閃閃的三角小旗,口中不斷地發出恐怖之極的怪叫,向著銀嶺神仙一步一步走近過來。
銀嶺神仙面色陡然一變,他拱了拱手道:“閣下可是屍教中黃金大帥?”
紅衣人蝶蝶怪笑道:“薛大皇,算你還有幾分眼力。”
銀嶺神仙大笑道:“黃金大帥沙不塵,沙老兄你又入中原莫非是要尋那卓大江,報昔日一劍之仇麼?”
紅衣人冷冰冰地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銀嶺神仙道:“不是也就罷了,是的話,嘿嘿——”
紅衣人等了一等,銀嶺神仙欲只冷笑,並不說下去,怒聲道:“是的話便怎?”銀嶺神仙道:“是的話,恐怕你打不過卓大江那一支神劍!”
紅衣人怒喝一聲狂笑道:“卓大江那老兒遲早是要死在沙某的斷魂大法之下的,薛大皇你既然這麼說,我雖還不想去尋他,現在也非去尋他不可了,你碰上卓大江時告訴他,十三年前的事今天要連本帶利一起算,沙某要在他肚子上連戳十三劍!”
銀嶺神仙拍手笑道:“妙呵!老夫有消息供應——”
紅衣人道:“什麼消息?”
銀嶺神仙道:“卓大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只管到城中小茶嶺去尋他——”
紅衣人冷笑一聲道:“薛大皇,你敢騙我?”銀嶺神仙道:“要騙你有什麼敢不敢?你瞧老夫像是打狂語麼?”
紅衣人道:“我若騙了我,我自會來找你的。”
銀嶺神仙冷笑不語,紅衣人原是取屍找什麼舍利子的,這具和尚骨骸中既然沒有,已毫無興趣,忽然發出一聲怪笑,飛躍而去。
那楊群走近上來,他望著薛大皇道:“大叔,這七分像鬼的傢伙頭腦怎麼憑地簡單?”
銀嶺神仙呵呵笑道:“屍教裡的高手,每天練那些古怪武功,全都練得半瘋了。”
楊群道:“這塊石頭,我瞧不出有什麼古怪。”
銀嶺神仙道:“待我來看看——”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忽然一條人影如閃電一般從樹上飛了下來,一把搶過那一方石頭,另一手抱起地上的殘骸,腳未落地,只是身軀一抖,便又騰空而起——
楊群驚喝一聲,呼的一掌橫切而出,他這一招反應迅速,攻出的部位卻精到至極,更加掌力強如巨斧,銀嶺神仙站在一旁忍不住大叫道:“好——倒下!”
從武學的觀點看,樹上飛下的人是絕無躲掉之可能,但是那人卻在剛剛騰起的一剎那,忽地落在地上,雙腳一點地,如注流星一般飛出十丈之遙,霎時不見蹤影!
銀嶺神仙驚得臉色大變,他喃喃地道:“群兒,這小子好聰明的虛招。”
楊群拔腳欲追,銀嶺神仙道:“群兒,不必追了,你可知這人是誰?”
楊群在慌亂之中短兵相接,根本沒有看情對方的面容,他怔了一怔,銀嶺神仙寒著臉說道:“白鐵軍。”
又是申牌時分了,天色漸漸轉暮,官道上行人走馬也不約而同加快了速度,準備在天黑以前趕到城去,這一刻是最熱鬧的,京城高大的城門來來往往,出出進進的人有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這時有一個年約六旬上下的老人夾雜在行人中也緩緩移向城門,這老者一身青布衣衫,頦下白髯根根可數,生得十分清癯。
進城出城的馬匹到了城門上都得放慢速度,這時那老者左右四下張望,不由皺了皺眉,原來四周都是一個個騎著馬的彪形大漢,而且行人中不少武林人物的裝束,可怪的是人人面色鄭重,好像有什麼事情藏在心中。
好容易進了城門,石板道路長長伸出,走了好一會,已到市區,更見繁華,那老者四下不住張望,只覺那人擠人的紛譁喧鬧,耀目欲眩的燈火似乎對他有種陌生的感覺,他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唉,整整十年了。”
他緩緩移動足步,放眼向街道兩面望,想打一家客棧歇足,這老者似乎眼力甚好,天色雖然昏黃異常,但他仍能看見很遠的招號,於是他沿著街來到一家“悅賓樓”客棧,正待舉足入內,忽然身後一陣馬蹄急響。
老人微微讓開身形,那馬蹄聲也停住了,原來對方也是來投宿的,老人偏過臉一望,只見那馬上人是一箇中年氣度相當沉穩,他看了老人一眼,面上似乎微微一變,但馬上禮貌地微微點了點頭,老人微笑作答,那馬上中年人下了馬牽馬到一邊,老人便舉步踏入大廳。
尚未推門,店中夥計已迎了出來,那夥計打量了一下老者,然後說道:“敢問老爺子是那一家的客人,小的好有一個招待——”
老者怔了怔道:“這兒有人請客麼?”
那夥計啊了一聲:“客官不是客人,對不住得很,敝店今日已給人包下了,老爺子……。
老者雙眉皺一了皺,那夥計未說完話,這時那中年人已將馬匹拴好,走了過來接口道:“這位老先生算是駱老爺子的客人,你別-嗦了。”
他一揮手,掉頭對老者一笑道:“老先生請進。”
老者怔了一怔,他心中微微盤算,於是點了點頭,緩步入廳。
只見廳中燈火輝煌,正開了十幾桌酒席,滿滿的坐了將近一百多人,老者一進門來,大廳之中原有的喧譁微微一斂,眾人都在打量老者。
老者也不知這些人在此作什麼,但他大場面經歷多了,微微一笑,這時身後那中年人已進廳,登時大廳中到有一半人站起身來招呼道:“宇文兄。”
那姓字文的中年人抱了抱拳大聲道:“有勞各位久候了,宇文敬來晚一步。”
這時大廳中已有人紛紛議論,似乎在討論這老者跟著宇文敬入廳是何來路,那字文敬停了停忽然面色一整,沉聲說道:“敝局駱老鏢頭今日不能赴宴主持,在下奉命相代……”
大廳中登時充滿驚啊之聲,那老者站在宇文敬身後,這時面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暗驚道:“這宇文敬分明就是那駱金刀飛龍鏢局中第一大將,十年前就已名震大江南北,原來是這般長相,他說駱老爺子不克赴宴主持,難道今天是駱老爺子請客,啊,那駱金刀原與簡青是生死之交,我……我倒可以何問他那簡青的行蹤。”
他心念連轉,這時宇文敬又高聲道:“駱老鏢頭實是因有重要之約,為人助拳去了,在下代表敝局,謹向各位致歉。”
他說得客氣,席中人紛紛遜辭,老人暗忖道:“字文敬想來在武林中地位不算低了,各人對他都是客氣。”
宇文敬又說了幾句,然後緩緩人席,老者面含微笑,也就坐在宇文敬身邊。
這時眾人更加詫異了,忽然東首一酒席上站起一個人來,他捧著酒杯道:“宇文鏢頭請了——”
宇文敬起身回了一杯,那大漢目光一轉,直視著老者,正待開口,那宇文敬連忙打了一個眼色,這一下多數人都看見了,不由得更加納悶,但也不好再問。
這時那宇文敬又緩緩走出桌席,站在大廳中央,他四周環顧了一下開口道:“兄弟有幾句話不吐不快,這乃是咱們駱老鏢頭再三囑咐的,兄弟口才不好,說出來也許會衝犯各位,萬請多多包涵。”
四周眾人都一齊道:“宇文鏢頭請說不妨。”
宇文敬道:“若說是全國幹走鏢的這一行,咱們飛龍鏢局。可算不上名頭,只是駱老爺子名震天下,咱們幫忙的也沾上了他老爺子的光,所以每次出行只要事前打了招呼,極少出紕漏的,話說回來這也就是各位看得起飛龍鏢局這牌兒……”
宇文敬又道:“可是這半年來可不同了,江湖上早就傳說飛龍鏢局一連走了三趟貨,三次失手,這種情形正是叫咱們難看,可怪的是每一次佔了貨後,那些朋友們立刻翻箱倒櫃,將鏢車搜個徹底,然後一分銀錢不帶,掉頭就走,各位說這種情形怪不怪……”
飛龍鏢局失手三次的消息雖早已傳遍武林,但究竟只是傳聞而已,這對宇文敬親口詳盡道來,眾人都聽得人神,宇文敬又道:“咱們研討的結果,一定是有什麼消息誤傳說最近鏢局接了一件重寶,來人志在重寶並不在金銀,是以每逢敝局出鏢,必定佔箱搜底,這也未免太不給咱們面子了,於是駱老爺子親自出鏢,不瞞各位,在臨行前咱們有意對外洩露有重寶在車,總頭親自出馬,果然不出所料,立刻又有朋友探上線啦。
“這一戰咱們郭鏢頭竟然殉難,駱老爺子單刀闖關,郭兄弟總算沒有白搭命,打聽出一點眉目了,駱老爺子才一回到局中,忽然有客上門,說是有重寶相托,登時咱們驚得呆了,固然是那寶物奇重,再者這有重鏢之事咱們事先都不知曉,倒是對方已有傳聞,由此可見對方計劃之周,眼線之廣了。
“駱老爺子明知咱們遇上了生平勁敵,但卻一口接了下來,這趟鏢從北方開程到京城才由敝局接手,上一程是由北方鷹楊鏢局擔任的。
“各位必然早就有所傳聞,這鏢是官方所託,不錯,據官方說知道這消息的人少之又少,當時駱老爺子便將對方已早有線索之事相告,官方登時大驚,立刻澈查,但一切都是暗地進行,那鏢仍然按時啟程了。
“以下的經過自然是各位都已聽說的,這幾天傳得滿城風雨,不錯,方到京城便走了鏢!
“說起來這與敝局毫無關連,敝局尚未接鏢,但駱老爺子認為必定仍是原點子所幹,雖未在敝局接手後下手,但仍存心與敝局過不去,是以他老人家一口擔了下來,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說到這裡,忽然仰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聲說道:“敝局與鷹楊鏢局的潘大先生今日請各位一談,各位想來必是明白咱們的用意了,咱們話說直了,斗膽請各位賣一個面子,須知這寶物一失,天下人均思而得之,各位聞風而動,這局面的確難以處置,多半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是以,駱老爺子決定以誠相告,只求各位賣個面子,待事情辦完了,咱們再-一登門道謝,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宇文敬到底是出色的老江湖,話說兩面,句句直入,這駱老爺子的威名眾人不是不知,只因這寶物傳說太重,一時眾人都不作聲。
宇文敬看在眼內,不由怒火上升,但他城府甚深,沉吟了一會,緩緩走了過去。
他走到潘大先生的席上,突然俯下腰來,在潘大先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潘大先生登時面上神色大變,但卻沒有作聲。
宇文敬又緩緩走回廳中,大聲道:“各位一時作不了決定,待兄弟再告訴各位一事。”
他停了停道:“可不是兄弟危言聳聽,十多年前有一位高人,江湖上喚叫銀嶺神仙薛老爺子的,各位一定聽說過了!”
剎時廳中轟的一聲,到有一半人站起身來了,那薛大皇三字一出,竟沒有一個不面現驚色。
字文敬目光又膘了那老者一眼,卻見那老者面上似乎也微微吃驚,他冷笑一聲道:“兄弟得到消息,那薛大皇已臨駕京城,若說是他也志在此物,以兄弟看來,別說各位沒有希望了,就是駱老爺子也未必招架得住!”
那薛大皇當年與錢百峰、楊陸等人齊名,人人自是沒有話可說,宇文敬長嘆一聲道:“但願薛先生是世外之人,不會對這寶物有意,否則,唉……”
他有意無意之間又看了那老者兩眼,那老者此時卻平靜異常,絲毫看不出異樣。
宇文敬嗯了一聲道:“方才兄弟不情之請,不知各位意見如何?”
眾人此刻有一半是雄心已滅,另一半是自量其力,立刻應道:“駱老爺子的事,咱們怎可摺合?”
宇文敬長吁了一口氣,忽然又幹了一杯酒,大聲又道:“兄弟今日最大的收穫是在酒樓前邂逅這位先生……”
說著一指那老者。
眾人方才都曾注意那老者,這時見他要說明老者身分,都傾耳靜聽。
宇文敬忽然拂了拂額間冷汗,走前二步,恭恭敬敬一揖道:“如果在下雙眼不花,老先生可是薛神仙?”
眾人轟然驚呼,那老者緩緩站起身來道:“宇文大俠,你認錯人了。”
宇文敬恭身不起道:“不知仙駕,未曾相迎……”
那老者心念一轉道:“宇文大俠,老夫有一事相問。”
他不再否認自己身份,看來多半是薛大皇了,廳中有一半人便想走了,但好奇心所驅,再想看看這神仙名頭的到底是何人物?
宇文敬慌忙站起身來:“老先生請問。”
老者嗯了一聲道:“不知駱金刀現在何處?”
宇文敬任了一怔,訥訥道:“老先生問……問……”
老者微微笑道:“老夫要從他那處打聽一人。”
宇文敬啊了一聲:“他——他在小茶嶺。”
老者點了點頭道:“多謝相告。”
宇文敬忙拱手遜辭。老者又道:“老夫此事甚為急迫,恕先行一步。”
一擺手大踏步走向廳門,宇文敬怔在當地,卻也不敢再言,剎時大廳之中一片沉寂。
老者走到廳門,忽然當地一聲,廳門自外向內被人推開,一連走進兩個人來。
那老者當門而立,見得清切,只見兩人一老一少,老的銀髯拂拂,少年英俊異常。
老者一瞥之下,只覺心中一震,他忽然哈哈大笑,反過身來對宇文敬道:“宇文敬,這才是真的薛大皇到了!”
走進來的兩人正是薛大皇和楊群,宇文敬呆了一呆,那薛大皇已冷聲道:“閣下何人?”
老者背對著薛大皇向後退三步,薛大皇身形一飄,三個人都站在廳門上,老者忽然一個轉身向左一掠。
薛大皇冷哼一聲,右掌一翻,吼道:“留下。”
那老者待那掌勢來近,猛然一住身形,右掌一翻,平空向下一振,剎時“霹靂”一聲,薛大皇駭然倒飛出七八丈之遠,老者左掌一震,楊群正待出手的內力竟被一拍而散,老人哈哈長笑,一閃身剎時已在十丈之外。
薛大皇只覺手心沁出冷汗,他一掠身抓住楊群追出的身形,低吼道:“群兒,快運息!”
楊群呆了一呆,猛吸一口真氣,只覺一衝之下,幾乎又再渙散,薛大皇一掌拍在他背上,楊群只覺胸口一熱,真氣登時通行無阻。
他不由駭然道:“他——他是誰?”
薛大皇面目失色,望著沉沉的黑暗,低聲道:“錢百鋒!”
沿著小茶巔的山坡,一個龍鍾的老人家一步一步往上爬,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龍鍾的老家人就是天下武林人聞而色變的錢百鋒。
他走過一潭清水時,對著潭水望了望自己的身影,嘴角上掛著一個傲然的微笑,彷彿是對自己的化妝術頗為滿意似的。
這時,在嶺上,有三個人靜悄悄地坐在草地上,也沒有人敢相信,這三個人的名字是:駱通天,卓大江和簡青。
錢百峰的出現使他們的低聲談話停止,錢百鋒一直走到三人的面前,作了一揖問道:“老奴想要請教三位官人一事——”
簡青道:“老丈有話請講,不必客氣。”
錢百峰道:“敢問三位可是接到了一張什麼請帖才聚會在這裡的?”
卓大江呼的站了起來,他臉色一沉,低聲道:“你是什麼人?”
錢百鋒道:“那張‘請帖’,是小的家裡主人發出來的,小的只是一個看門的老頭兒,小的要請教的是三位可知那送信’的人現在何方?”
卓大江的臉上陰睛不定,簡青道:“這個咱們也不知道,那送信之人只在江南就是——”
卓大江一施眼色,簡青便停止說下去,卓大江道:“老丈你多半是弄錯了,咱們三人約了在這裡賞月吟詩,也不識得你家主人。”
錢百鋒呵了一聲,便道:“如此——小人告退了,多謝多謝。”
卓大江站起來一揖,雙掌麼指微伸,正指向老人氣海死穴,錢百鋒卻如未覺,一步一搖地下坡去了。
卓大江望了簡青一眼,三人對望一眼,都不知究竟怎麼一回事,卓大江道:“小弟有一個可怕的想法。”簡駱二人齊聲道:“什麼?”
卓大江道:“我忽然覺得,方才那個人只怕就是錢百鋒?”
此言一出,簡駱二人同時驚呼起來:“錢百鋒?何以見得?”
卓大江也答不出所以然來,一時之間,二人都呆住了。
這時,忽然一個比鬼哭還難聽的聲劃破寂靜:“卓——大——江——卓-一大——江——”
三人聽了這喊聲,全都覺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卓大江側耳傾聽一會,那喊聲愈來愈淒厲,駱老爺子大喝一聲:“什麼人?”那淒厲的聲音依然如故:“——卓——大——江——”
卓大江忽然霍地站起,他冷冷地道:“小弟知道是誰來了——”
“什麼人?”
卓大江道:“十三年小弟一劍擊傷的那個鬼魅人物……”
簡青和駱老爺子同時驚呼道:“黃金大帥?”
這時候,錢冰在那裡呢?——他正孤獨地在山區中行著——
天空中已出現幾顆星星,錢冰看了看天色,心知無論如何今日要走出這山區已是不可能,立刻他想到該找一個棲身之處。
極目四望都是黑壓壓的樹林,只有在北端一個山峰露出些光禿的岩石,錢冰估計下腳程,大約盞茶時間可到,將衣著檢束一下放足奔去。
漸漸來至一高崖,崖壁上只斜撐著幾株枯枝,所以遠遠看來顯得光禿,但崖底不但矮林叢生,並且尚蜿蜒著一條三餘丈寬的小溪流。
這兒並不是一塊好憩息的所在,錢冰有點失,望看這溪流清澈透底,心想不如就此梳洗一番也好。
正當他用手打水之時,突然一聲慘呼從崖壁方向傳來,錢冰大吃一驚,隔水就是崖壁,莫非此呼叫由壁內傳出?
明月才露出一點兒,由於阻隔此處早黑暗得幾乎無法分辨水的流動,錢冰抬起頭,細細向崖壁看去,全是整塊整塊的大岩石構成,毫無破隙可尋。
“莫非我聽錯了!”
陡地又是一聲慘呼,而且緊接“膨”的一震,像是整個山壁被大力碰撞般威勢嚇人。
好奇心被引了起來,沿著溪岸仔細地觀察一番,只有一處突出的山石似乎有稍許可疑點。
這三丈遠近也難不著他,連架式也不擺,像輕煙般錢冰已過到彼岸,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大石之後竟有一道只容一人身過的裂隙,出口處被大石擋住,即使在白日也不可能被人發覺。
這期間中慘呼聲一直不絕,像是不知何獸又有些像人類在極端的痛苦中掙扎,錢冰再也不考慮,一縮身拈了進去,那知內中陡地開朗,竟是一座甚為寬暢的洞府,四壁顯見被利器削磨過,但卻隱隱有一股野穴的黴味。
見到這情形錢冰也不敢太過大意,身子貼著洞壁向內裡飄去。
這時慘叫聲已不如先前般淒厲,似一負傷猛獸已到了力竭將亡之時,錢冰真不敢認為會是人還是獸,受著好奇的心的驗使,只想看看究竟會是什麼東西。
錢冰疾若風的身形突地剎住,只見他全神灌住地一步步往前行去,在洞底的彎折處,隱隱有火光在晃動。
從轉折處望,只見內中竟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微弱的一支火炬旁,兩個漢子神情緊張地相向而坐。
右邊的一位身材高大,雙目凝視著跳動的火炬,滿臉的黑鬍子配著似笑非笑的嘴角一股子兇狠惡毒的表情,左邊的一位個子較矮小,看來尚未成年,兩個眼睛死死盯著洞底的一扇石門,神色悽惶,一副不知所從的模樣。
錢冰被這景像弄得迷惑了,看見這兩人俱是獸皮蒙身,頭形骨路也都粗大異常,心想:“該不是中原人吧!”但這都不關緊要,只是慘呼聲不知從何而來的呢?
痛苦的喊叫一直未再響起,小的一個似乎忍耐不住起身要往那石門行去,另一個大漢立刻將他拉住,用手指指已快燃燒完結的火炬,嘰哩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麼。
小個兒滿臉不情願地再坐下,口裡也奇奇怪怪地吐出些聲音,漸暗的火光映得兩人都猙獰恐布,像木頭人般彼此就呆呆地坐著。
錢冰未再聽得呼喊,雖內心充滿了疑竇也不敢妄動,只牢牢地盯住兩人,看下一步會演變成如何。
“撲”最後的火光一冒,石室一下子落入黑暗,石門上有一小扇鐵欄,透出點更形微弱的燭光。
兩個漢子站了起來,彼此對望一眼,又嘰哩咕咕說了陣子,才似鼓足了勇氣躡足朝石門走去。
大的一個手中握著一個似刀非刀之物,從他步履中錢冰看得出其人武功已有極高造詣,小的一個緊隨在他身後,手中也握著同樣的兵器。
“吱呀”一聲……
石門被打了開來,錢冰趁兩人全神貫注室內,一湧身已來至門邊,立被裡面的景象使他打一個寒噤。
石室很小,方圓不過兩丈,就在靠門不遠處翻倒著一個髮鬚皆白的老者,衣著也如前兩漢般不似漢人裝束,臉孔朝下口鼻耳處流滿了鮮血,鬆開的手掌邊打翻了一小盛水瓦罐,生似才喝水就倒地般。
錢冰心內已多少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他不敢輕視這兩人,不願立刻輕舉妄動,這時兩人已走近了跌翻的老者,但離那看似已氣絕的老者有五尺左右都止步不前,畏怯的神色溢於言表。
小的一個拉了大的衣襟,指著放在屋角底角落的大鐵箱。
此屋內除了那口大鐵箱外,就是一些石瓶瓷器,一支白蠟獨發出微光,也只剩片刻的長短了。
大漢看了看死者,又看了看鐵箱,終於忍不住與同伴很快地往鐵箱撲去。
兩人找著了上鎖環子,大漢揚起了兵器要往鎖上砍去,但只見他手一舉起卻再也放不下來,臉色由黑而青,更成為慘白,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門首。
小的一個正在奇怪,但立刻他的臉色也變了,只見他“撲通”一聲跪落地面。
一陣沙啞的怪笑,那看似氣絕的老者此刻竟坐了起來,滿面的鮮血將身前一片獸皮染成赤紅,鬚髮上沾著塊塊血跡紅白相雜,尤其氣憤已極的獰笑更加深了他的恐怖表情。
老者已擋著了內進出屋,兩人要想出去非闖過老人不可,老頭子身軀碩大,伸手指著兩人似乎怒極而罵,但錢冰一字也不懂。
年齡較小的一個漢子垂著頭不敢正視老者,但大的一個最初還神色恐怖,但他看老者一直不動手,膽漸漸壯起來,伸手將小的一拉指著老頭竟回罵起來。
老者被激怒得全身發抖,驀地一聳身電閃般往兩人撲來,小的驚叫一聲就往大漢身後躲去。
大漢將手中兵刀一旋,反手將小個兒拉前,迎來著老者順勢把他一推,自己立刻斜裡閃來。
小的武功不高,心神又被震懾,早已不知所措,老者似乎志在必得,左手虛飄往身下小的天靈蓋按去,右手卻全力往大漢擊出。
大漢伸手先扶住山壁,心知在此小室是避不開老者的掌擊,亦翻身全力一拳打出。
“轟!”地一聲,緊接著兩聲慘叫,三人一同跌倒地面。
小的一個天靈蓋被擊破立刻氣絕,老者口鼻中血流得更多,再也不能動彈了,只有那大漢斜倚著洞壁,老半天才勉強站起身來,嘴角間亦淌出一股血絲,用手撫著胸口,果然不出他所料,雖然他被老者一掌擊中、但老者功力早已失了。
洞內沉靜了一會,又響起大漢的笑聲,現在他再也不怕了,費勁地站起來,向那老者屍身刺了一刀,帶著滿臉興奮的神色朝鐵箱走去。
“咔嚓!”
鐵鎖早已腐朽,大漢有點訝異於輕易就將鐵箱打開。翻出一堆破舊衣物,至最底層才捧出一尺把長三寸寬厚的鐵盒。
似是未費力地就將鐵盒啟開,內面平平整整放著部絹冊,與一截蠟燭。錢冰立得太遠,看不清絹冊上寫的是什麼,但猜測得到此物是引起血腥的罪物。
這大漢捧著絹冊欣喜若狂,早忘了戒備之心,只見他打開絹冊步至燃燒快盡的火旁,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錢冰對三人俱無敵我之心,又不通言語,雖想就此離去,但好奇仍拉住他,使他不得不待下來。
火光閃了一下,大漢一驚想起鐵盒中的蠟燭,立刻取了來點著,室內立時大亮,聳繼續專心看下去。
錢冰有些不耐了,正打算就此離去,但他突然覺察到就在那新燃不久的燭光上,嫋嫋地升起一絲紅煙,由於室內無風,在火光頂上如球般凝成一團漸漸向四處散去。
大漢的吸氣使得紅煙一陣搖晃,幾縷淡淡的菸絲已無聲無息地進了他鼻孔,大漢似乎也覺察到有點異樣,轉臉向蠟燭看了一眼,只見他神色大變,抓起絹冊就奪門而出。
錢冰跟在大漢身後若奔馬般衝出洞口,只見那大漢縱身躍到對岸卻“撲通”一交跌倒地面。錢冰無聲無息也來至大漢身邊,那大漢尚未發覺被人跟蹤,痛苦地在地面扭動,極費力地坐了起來。
“救他嗎?”錢冰又痛恨他卑劣的行為,更何況他根本不懂該如何救治,但不救又不忍,此時大漢已看見他了,先是一驚繼而反神情為之一鬆,口中怪說了一大堆話,錢冰只是搖頭。
大漢原本黝黑的臉孔此時竟泛出一片紫紅色,滿額的汗珠點點滴下,錢冰知他中了巨毒,卻不知該如何解救。
大漢見他不懂言語,神懷有些頹喪,伸手將絹冊遞給錢如,又指指他剛奔出的洞口喃喃說了最後兩個字立刻倒地而亡。
絹冊跌落地面,錢冰拾了起來,發覺上面全是看不懂歪歪扭扭的文字,偶而有幾個圓形,看三人如此沒命的爭在自然是什麼深奧秘本,但他看不懂,只好然的收入懷中。
這時他覺得有種古怪的感覺,那洞中有一種極為神秘悽慘的氣氛,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心神似乎已被控制著了,他大大喘了兩口氣,只覺心頭沉重,不由得有一點意志沉重起來。
他緩緩地找一塊石頭,坐在溪畔,夜風陣陣拂體,一時禁不住思潮起伏。
錢冰生性達觀,什麼都看得輕鬆,但方才見了那一幕慘劇,思慮似乎也悲觀起來,他閉起雙目,只覺腦中清晰現出一個人影,忍不住喃喃道:“爸爸,爸爸……那天您為何沒有按時到達落英塔?您……您現在何處……”
只覺思潮洶勇,思想竟然不能集中,腦海中的那個影子逐漸模糊了,他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半晌呆在石上。
這時只覺越來越悲傷,思想竟往壞處而去,好一會腦誨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影子,他喃喃道:“大伯叫我投信給天玄道人、卓大莊主及簡青,不知他現在趕到江南沒有?”
他想著想著,但覺不知所措,終於,他想到了白鐵軍,這個豪邁的朋友,他曾和自己有過江南之約,見著了他,甚至只要想到了他,錢冰心懷立刻開暢起來!
且說錢冰懷著異樣的心情,匆匆趕向江南城鎮,此刻他對白鐵軍的思念越發加深了。
他邊行邊想:“這一次行走江湖竟逢上這許許多多怪事,結識了白大哥,但卻始始終不知白大哥的真實身份,我想他必定也懷疑我到底是誰了,唉!只是事情太急,這一回再見著白大哥非得重頭到尾說給他聽。”
他又轉念道:“白大哥似乎也在尋找有關那一年的事蹟,難道他也與這秘密有關麼?不過總算這秘密已逐漸露出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