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説吳湘在汶河渡口與朱程二人分別之後,一路急奔,馳出十里,然後放緩腳步向前行去。
這一日傍晚時分,行抵姚村,正覺腹中些飢餓,遙見在姚村口矮屋之前飄掛着一個圓形店招,心想先到那邊吃點東西再説。行至村口,見是一片鄉村小店,店前搭一蓆棚,紅布圃招已經褪色,店內並排擺着六張小形形方桌,吳湘心想此處如非正臨官道,真是難得有生意哩。這時,最裏邊的一張,已經坐着一位客人正在低談淺飲,吳湘亦未在意,隨便找了一個靠門邊的座位坐下,與最裏邊的三人,正成斜對角度,店主是一對樸實的中年夫婦,一見客人上門,急忙過來招呼,吳湘要了幾樣萊餚,女店主先將筷碟送上,並端了一杯熱茶擺在吳湘面前。隨又跑去洗菜切肉,幫着乃夫準備菜物。
正在此時,忽聞蹄聲忽驟,自寧陽道上疾馳而來,頃刻之間已到店外,蹄聲同時嘎然而止。
眾人不禁齊齊注意店外。
始才看清是一匹棗紅顏色之關外良駒,一位俏麗勁裝姑娘,正由馬背上飄身而下。
同時,聽到一個嬌柔脆爽的音道:
“掌櫃的,借桶水飲馬好麼?”
男店主邊忙邊笑應道:
“水桶在蓆棚邊柱子上掛着,請姑娘隨意用罷。”
俏麗姑娘向棚邊一看亦未再答腔,便適往柱上取下水桶,自行在旁邊水缸之內了大半桶水送往馬前,自己則立於馬旁等候着。
適在此時,忽聽店內最裏邊三位酒客之一道:
“就這麼辦,我先行了一步了。”
説着,便聞立起聲與坐凳移動的輕響聲。
吳湘心想:有些人做事真是拖泥帶水,此人即是這種類型,心裏想着卻在無意中向後扭頭一看。
見此人年齡約在四旬以上,身體臃腫行動瞞珊,身着一件舊短夾襖,腰間尚繫着一根袋,想是由於飲酒過多,滿面赤紅,胸前上端在兩個釦子未扣,上胸袒露,亦呈赭紅之色,步履不穩的向店外行來。
那俏麗姑娘亦被此人醉燻引起注意,不時向這面看上幾眼。
見那醉漢行未幾步,猛烈一個踉蹌向前槍出,正斜向吳湘坐處撞來。吳湘正想伸手,見他右手一碰吳湘桌角,身子幌了兩幌,又行立直,嘴裏尚含糊不清的説:
“我沒有醉,倒不了,倒不了,他們才醉了哩……”
接着,見他左足向前又一邁步,無意巧不巧的,足關正碰在店門下之木坎上,這次重心已失,見他搶出兩步仍未立穩,全身疾然向俏麗姑娘撞去,並在他身子前行之際,雙手如鈎交替着向俏麗姑娘腰間抓去。
並同時嚷道:
“我實在沒有喝醉,是門坎他媽的拉我的腳……”
吳湘見狀心中一動,暗忖道:
“這不是醉拳中之“笑探知已”招數麼。”
那少女由於變生倉促,突遭襲擊,一時間,略現慌亂,匆忙中猛一閃身,移出五步,堪堪避過雙掌,面色一紅,怒叱道:
“老鬼,你瞎了眼睛麼?”
那醉漢最初搶出的姿勢,是異常疾猛,只見他單手向地面輕輕一點,僅搶前一步,又行巧妙的立起,醉眼也斜,含糊的一笑道:
“俺不是“老醉”俺今天不過多喝了一點,俺也沒有瞎眼,嗯……嗯……小丫頭才是有眼無珠哩……”
説着身子一幌,上半身隨着畫一半弧,右手由腋下疾伸而出,又向少女抓去。
少女疾揮一掌,啐了一口道:
“真是為老不尊的下流東西。”
接着,連續出五掌踢出一腿,那醉漢仍是東搖西擺一溜歪斜,但是出手竟分外辛辣。那少女雖然掌腿齊出,動作如風,但亦未佔到半點便宜。二十招過去,二人在店前官道上拼得塵土四起,行人不知就裏,均在駐馬圍觀。
這時,與醉漢同飲之二人,也都走出店外,立在蓆棚之下,店主夫婦已得手足無措,在屋內團團打轉,不知如何才好。只有吳湘仍是靜坐原處未動。
那醉漢在一招“惜花獻佛”和“借杯敬酒”之後,猛一回頭喝道:
“春福、春祿,先把她的坐子廢了。”
與醉漢同來之兩人,均在三十開外年紀,亦是短裝打扮,聞言亦未答腔,二人互看一眼,直向那匹棗紅駿馬撲去。前面一人伸手想抓馬繮,後面之人已迅捷地自腰間摸出一把雪亮匕首。
在前面之人手指即將接近馬級之際,突見那匹棗紅駿馬仰首一嘶,馬頭向左猛擺,同時馬身一斜,後面兩個馬蹄齊齊飛起,那名叫春福、春祿的二人,頓被迫回原處,二人正欲再次撲上,突聽少女尖喝一聲道:
“你們敢……”
接着只見那少女手法緊,連續施出潑風打中的“疾風勁草”,“雨打巴蕉”,“風捲落葉”,“狂風急雨”四招,一鼓作氣連接而上,轉眼之間,那醉漢與其兩個同伴,全部被迫退至店前蓆棚邊緣。
少女更乘機順手一抄,將水桶提起,右手掌拍往桶底,一聲暴響,木屑與水混合成為一股水箭。直向三人擊來。
那醉漢低罵一聲,疾然向橫裏閃出,其餘兩人半邊身子全被擊中,各搶着數步始行站穩,最尷尬的是店主夫婦,鬧得滿身滿臉全是水漬。惟有吳湘始終坐於原處,只有他在水箭射來之時,有意無意之間單手輕輕一拂,説也奇怪,他全身竟未沾上半點水漬。
醉漢見狀,輕臆歹一聲,少女亦同時向吳湘瞥了一眼,但她並不停滯,適在水桶飛川之後,大旋身。嬌軀輕拔而起,右足一-
97鈎左足已人馬蹬,全身平穩地坐於馬背之上,左足甫一引蹬,棗紅馬駿馬已低嘶一聲,馳出三丈。又見她嬌軀微一擰,右手一揚,一件白色物體直射店門,“吧”的一聲,正嵌在蓆棚木柱上,同時聽她呼喊道:
“掌櫃的,接銀子。”
接着,棗紅駿馬急馳而去,頃刻之間。便消失在遙遠的暮色中。
此時胖醉漢滿面怒容,已毫無適才之時的醉醉燻,看了同伴兩眼,半晌未晌,領頭向姚村內行去。行前好似想起什麼。又回頭深深看了吳湘一眼,嘴角微微一動,欲言又止,終於轉頭而去,並聽他自言自語道:
“這真是開天闢地第一遭,真他媽的晦氣……”
店主夫婦稍一定神,男店主走到蓆棚木柱一看,雪白紋銀一塊約重有十兩,深深嵌在木柱上,用手一搖竟毫未移動,急忙又回至灶房拿持萊刀出來起了半天才行取出,隱於袖管之內,進去與乃婦低語了幾句,又悄悄遞在乃婦手裏。
吳湘輕咳一聲,店主這才突然想起尚有客人須待照應,乃歉疚的一笑,即行忙着為客人準備飲食。
過泅水再向南行,偏西南通往竟州府。偏東南通往曲阜。
曲阜為古時魯昌平鄉陋邑之地,為文聖孔子出生之處,吳湘此次外出,本為行道江湖,心中又極為仰慕這位萬世聖哲,乃打定主意先至曲阜一行,藉機憑弔一下先哲聖地,再取道西行。
過泅水至曲阜慢行亦不過三四里日路程,這日天交酉時,吳湘已趕至曲阜城裏,先行找妥住處,漱洗已畢,便行晚膳。
是膳之後,略作休息,便向店中夥計敍明情形,店夥計一聽移及當地名勝。興致大發,如數家珍,説得口沫橫飛,吳湘雖覺得嚎,但也對這聖地掌故瞭解不少。
睹月東昇,吳湘踏着月光向孔裏行去。
孔裏,是孔子死後所葬之地,原為魯城西北泗上,孔弟子因感孔子教誨之大恩大德,在其死後,皆於此服心喪三年,惟子貢在孔子墓旁結草為盧守喪六年。
説起子貢,又屬難得,傳説他少子三十一年,在孔子弟子之中最有口才,當時系列為言語之科,料事多中,善於經營,家累千全,最為富有。史記稱其“結酗因騎,束帛之經營,家累千金,最為富有,史記稱其“結駟因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可見子貢的財富,在當時是堪敵國了。其難能可貴之處,是不因富有而忘卻大義。
孔裏,即是孔子死了之後,其弟子魯人自願從冢而家的有一百餘户,由於人多集居,因名孔裏。
吳湘步至孔裏,又想起思師紫拐乾無慈露的音容,與在泰山後頂齊雲坪養心洞中所訓誨是前邊這段故事。
此刻,他身在孔裏,感觸更深,可惜這些聖哲後裔全已入睡了。
吳湘,獨自使立良久,只有清涼的月華伴着他那瘦長的人影……然後,他又步至孔林行到孔墓附近。
孔林佔地極廣,古木參天,另具有一種肅穆壯嚴氣息。聖墓前的石人石馬石象等統稱為“翁仲”,排列老遠,吳湘置身此處,更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平凡和渺小。
吳湘此時,正立於一株枯柏之下,面對聖蹟,感慨不已……突聞遠處傳來説話之聲,並且漸行漸近,逐漸又聽到步履的聲音,心中暗忖道:
“難道還有人與自己有同樣興致不成?”
他心中雖然如此想着,同時之間,足尖一點,身子撥空而起,想輕輕躲於樹幹之上孰知一足登空,身子猛然下落,吳湘一驚,單手疾向另一樹枝上一貼,全身重量憑此一貼之力,硬生生懸空釘住,俯首一看,始知此樹年代過久,外表如常,但中間已經腐空,大小足可容納兩人上下,自己身子陷下三尺,心中一動乃將計就計,手勁力一收,乃飄落於樹身之中,落底之後,除去感覺光線黑暗及有絲黴爛氣息外,倒是一個藏身之大好所在。
吳湘疾伸一指,向橫裏一削,頓時在樹身中間開了一寸高三寸寬的一個洞眼,月光即時透入,由內向外窺視極為方便。
此時,來人正已行至樹前一片草地之上停住,吳湘自樹孔中向外窺望,在月光之下分外清晰,見來者共為二人,一人是方瞼麻面老者,身材高大魁梧,另一人身材瘦短,額下留有短鬢。
二人仁立良久,麻面老者向四周打量了一會,又抬頭看看月色,自言自語的道:
“那丫頭該不會溜走吧?”
那瘦短之人亦像是自話自説的道:
“有“醉鍾離”和“瞎張飛”兩人綴着人家,再脱了梢,那咱們在江湖上還能混麼?”
麻面老者又道:
“醉鍾離倒還穩練,只怕瞎張飛由於耐性不足而誤事……前次在八里莊和程公哲那擋子事,不是由於他性情毛躁,咱們還不致白白陪上五條人命,還險些兒鬧一個功敗垂成。”
瘦短之人接着道:
“瞎張飛亦有其粗中有細之處,即如那次事情,咱們所收拾下的那個小妞兒,如非他堅持主張要再讓送一段,恐怕早已出事哩。”
麻臉老者又道:
“送那一段還不是自送,在狡河渡口還不是又好好地還給人家。”
瘦短之人亦道:
“話雖是如此説,咱們人情可是已經盡到,至於波河渡口失風,那就是他們蒙陰寨的事情了。”
繼續又道:
“醉鍾離比瞎傢伙確乎是要穩練。但前兩天在姚村還不是一樣碰了一鼻子灰。”
麻面老人不悦的看了瘦短之人一眼,二人原系並立,瘦短之人則作如未覺,空氣又復陷於沉寂。
麻面老者在草地之上不耐的慢蹬着,並不時仰望天色。
半響,突見枝頭一幌,飄落下一條瘦小人影。人在空中尚未落地,吳湘目光鋭利,已經認出正是在姚村村頭野店內所見過的那俏麗姑娘。裝束如前,只是多了一把佩劍。
接着,在姑娘身後,續行縱落兩人。
一個是在姚村店前與姑娘交過手的胖醉漢,另一個是一目已眇,滿臉倒須的黑高大漢。
吳湘暗忖:
“大概此人即為適才二人所説之瞎張飛了。”
瞎張飛雖眇一目,但其餘一目則神光充足,由此一點,即知此人功力亦頗不弱。
少女聞聲回頭,厲聲道:
“你們兩個老鬼,老是纏着姑娘幹什麼?”
二人尚未及回答,只聽麻面老者向胖醉漢問道:
“為何這般時刻才到?”
少女轉回頭去一看麻命老者,也未待二人答話,便道;“大麻子,這一醉一瞎兩塊料是你派去的麼,愛早愛晚,要着姑娘心中高興樂意,他們管得着麼?”
名叫瞎張飛之人,獨目怒睜,猛然向前移出一步,麻面老者一使眼色,始勉強壓住怒氣,未行發作。
繼兒麻面老者面色一整道:
“女孩子説話要有分寸,如此目無尊長,離着捱打可就不遠了。”
少女咯咯一笑,又呸了一日道:
“真是吊死鬼養漢子死不要臉,憑着這把所紀,成羣結黨,以多凌寡,以大欺小,還要自充長輩……”
説着,纖手向孔墓方向一指道:
“在聖人面前,虧你也説得出口。”
吳湘暗讚一聲:
“好利害的一張嘴。”
麻面老者麻臉一紅,佯如未聞,接着説道:
“丫頭,老夫有話問你。”
少女不耐的説:
“有話快説,有屁快放,姑娘還有事待辦,無多時間,少羅嗦。”
麻面老者不悦的道:
“丫頭,你既然來了,一切恐怕都由不得你了。”
續道:
“老夫問你,那個碧玉蟬你放在什麼地方?”
少女即刻道:
“姑娘愛放那裏就放那裏,天堂裏,地殼裏,土地爺爺眼角里,你管得着麼?”
在場四人,無不面帶怒容,只有吳湘暗中忍俊不止。
麻面老者怒道:
“你知道那是何人之物麼?”
少女回答道:
“天下物為天下人所有,在誰手裏就是誰的,那能硬為它固定一個主人呢?”
麻面老者厲聲道:
“丫頭,你知道你這種擋人財路的方法,為江湖上所不能容麼?”
少女亦高聲辯道:
“只許他們殺人搶劫,不許姑娘檢點現成麼?”
麻面老者怒哼一聲道:
“那可不能怪老夫饒你不得了……”
“了”字剛一出口,忽聽暴喝一聲,那叫瞎張飛的,已經向少女左肩肩頭抓去,少女塌肩橫步向歷右即移六尺,瞎張飛一掌抓空,跟著連搶三步,遞出五掌四腿,勁力剛猛,着着逼人,少女怒叱一聲,拳足交使,反勢還攻,額時將瞎張飛迫退五步,二人在月光之下,全力在一起。
瞎張飛身大力沉,更在盛怒之下,每一出手,分外辛辣。那少女則動作輕靈,飄忽如風,不等到時機,不發重招,初行看去,好像少女較弱,但在行家眼中,知道少女這是種保存實力的打法,時間稍久,恐怕吃虧的仍是瞎張飛呢。
果然,三十招過去,瞎張飛由於心急好功,大喝一聲,接着左右幌掌之外,緊跟着踢出三腿,眼見少女腳步失穩,雙手疾力一抄,想將少女提起,突見少女身微微一仰,足尖輕點拔起五尺,堪堪閃過瞎張飛一招“雙抄手”。瞎張飛雙掌順勢一收,疾然外翻,嘿然一聲,“雙撞掌”全力麗出,一股巨大的勁力,帶着無窮威勢,正向那少女正往下落的前胸撞去。
突見懸身空中的少女,身子疾然一擰,正好讓過來掌,同時單臂一甩劃下,“切龍手”
猛切瞎張飛撞來雙臂。瞎張飛即縮雙臂,正想退勢變招,少女身子一伏,接着“雨打巴蕉”,“風捲落葉”,“狂風急雨”三招連環而上,順勢攻出。瞎張飛連被迫退七步,為狀極為狼狽。
少女的最後一招“狂風急雨”,瞎張飛右掌適被迫開,胸前門户大敞,忽聽一聲嬌喝道:
“瞎賊,把那雙眼睛亦給姑娘……”
左手食中二指,疾如閃電,自胸前向瞎張飛右眼急穿而去。瞎張飛厲喝一聲,雙掌由下猛拍而上,同時全身向後倒去,正在此時,忽聽背後有人道:
“咱們倆個老相好再猜兩拳。”
當即覺着一股勁風急襲後胸而來。少女手指未及點到,順勢一落左手,向身後疾劃而下,整個身子由這一劃一帶之力,已橫移三步,並全身擰轉,與暗襲人正成對面。
瘦短之人微一瓢身,已至瞎張飛身前,伸手將瞎張飛扶起。
此時,瞎張飛滿面血污,直染胸前,獨目怒睜,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氣得他混身戰抖。
血,從他倒生的鬍鬚上再滴到行將乾枯的草地上,血色是那樣鮮明殷紅。但與這即將枯萎的草色,半點都不能配合!
瘦短之人沉聲問道:
“傷得重麼?”
瞎張飛搖頭,算代替了他的回答。
原來適在少女雙指向瞎張飛右眼穿出之際,時機部位都在必中,瞎張飛雙掌拼力上拍,人亦在同一間向後倒去,僅此一動作,即閃開五寸,但仍必重傷,最主要者乃是醉鍾離背後一聲,少女為求自保,無暇傷人,雙指就勢一劃,在瞎張飛右腮顴骨之下,留下一道三寸長短之深紅血槽……
此是,少女轉身一看暗襲自己之人,又是那個姚村醉鬼,乃怒聲道:
“醉鬼,姚村那半桶飲馬水,還沒有灌飽你的肚子麼?”
接着身子一動,即待撲去,突聽立在瞎張飛身旁那瘦短之人,冷然發話道:
“慢着,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來,老夫再試試你的劍招。”
少女傲然轉頭,劍已在手,極為不屑的道:
“來吧,姑娘一來,就做着你們四個人的飯呢,你們兩人是一同來,還是分別來呢?”
説着,又用纖手一指麻面老人。
瘦短之人和麻面老者同時臉上一紅,全顯着極不自然,兩人均未答話,只見瘦短之人向腰際一探,嗡然一聲,扯出一柄雪亮長劍,手腕一震,斜舉胸前,然後説道:
“出招罷。
少女反問道:
“咱們拼到何時,才算分出輸贏呢?”
吳湘暗道:
“好狡黠的女孩子。”
瘦短之人截然道:
“你能出三十招不敗,老夫即算認栽。”
少女未再答言,劍光一閃,疾攻而上,竟然快捷穩狠,兼具火候,瘦短之人似是一怔,接着就長劍疾揮織成一片光幕,少女左衝右突,竟無法迫退對方半步,十招之後,少女出招更緊,兩片白光忽散忽聚,襯着皖潔月色,更為悦目,二十招之後,少女招式一變,猛攻三劍,瘦短之人頓被迫退兩步。
瘦短之人冷哼一聲,忽見他手腕急抖,斗大劍花綿綿而出,少女劍光立被迫出對方劍花之外,一着失勢不能自拔,少女連退七步,均無法挽回頹敗之勢,少女正背對吳湘藏身大樹,退至第七步上,已經兩鬃沁汗,正值對方劍光一盛,少女一個跟跪,幾乎被對方震倒,急忙左手一扶,正按在吳湘藏身之古樹上,更無巧不巧的大拇指以外的四個手指,全都抓進吳湘所挖的樹孔裏。
吳湘基於同情弱者之心,正為少女擔心着急,一見少女手指伸人樹孔,心中一動,急忙將右手掌緊緊貼在少女四個手指上,少女初時一驚,左臂猛然一震,隨覺一股熱氣,帶着一股大力導於全身,猛覺真力突增,周身百脈舒暢無比。
此時,已鬥至二十九招,瘦短之人面色一寒,大喝一聲,雙手合抱劍柄,劍光一閃,劍身微顫,收聚全部真力,緩緩向少女心窩刺出,少女突覺有千鈞之力,慢慢向自己身上壓來,對方其餘三人,亦都全神向這面凝注着誰都知道這即將產生的結果,是要血染孔林。
在場諸人毫無聲息,但心中卻都分外緊張,月色仍然皎潔地照着大地,和整片孔林,只聽得有人微唱一聲,那是發自麻面老者,他或者是發於人性良知的一種嘆息,嘆息着這個俏麗姑娘即將遠離人世……
正在此際,突見少女纖腕猛震,劍光陡盛,“喀嚓”一聲,一溜白光,飛逾林梢。那瘦短之人猛退五步,面色蒼白,雙手抱着一段劍柄,急喘不已。對方其餘三人,同時失驚變色,醉鍾離與瞎張飛即將瘦短之人扶坐地下,閉目調息。
隨着少女又脆爽的道:
“大麻子,輸着你啦。”
説着嘴角含笑,一雙明亮的眸子,直瞅着那麻面老者。
麻面老者聞言,輕咳一聲,勉強的打着個哈哈道:
“真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我鐵爪金盾魯西今天算是走了眼,這樣吧,丫頭,聽們忙不如緊,緊不如快,快不如現在,老夫和你對碰三掌,如果你再勝了,咱們後會有期,有你們紅花埠在,即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如果老夫勝了,沒有説的,非但要留下碧玉蟬,即連丫頭得隨老夫到微湖走上一遭,老夫這樣説法還算公道罷?”
少女回答道:
“大麻子,就照你説的辦法好了,不過姑娘和你們這些自命不凡,自充尊長的人物,已經車輪比過三場,姑娘覺着稍有疲倦,姑娘想扶在樹上休息一刻,用單手與你對上三掌,你可願意?”
自你鐵爪金盾焦魯西的麻面老者,略一遲疑,心想:
此時,少女聽到耳邊有一個柔和的聲音道:
“守住心神,發拳擊敵!”
又突聞焦魯西沉聲道:
“丫頭看掌。”
少女即覺一股勁力挾着極強鋭風疾卷而至,便急忙拍出一掌。兩股掌力勁氣相交,一聲大響,少女右肩一震,焦魯西上身幌了一幌。
焦魯西即名為“鐵爪金盾”在掌與盾兩者之上,自是有其獨過人之處,他適才變不過只用七成勁力,與少女掌力相接,似未沾到什麼便宜,並覺出少女所發掌力,與一般都似有不同,究系何種不同,自己亦無法道出,但總覺為過去之所未遇,焦魯西不由心中一驚!
少女見焦魯西面色凝重的又推來第二掌,她仍以先前姿勢再予還擊,這時,兩股勁風威勢更大,兩聲大晌,少女仍然如前右肩一震,焦魯西則冷哼半聲,被迫後退一步,上身幌了兩幌。
這時,焦魯西滿面紅紫,態度嚴肅,”正自提聚全身真力,拼作最後一擊,且心中暗忖:
“老夫這一世英名,還能栽在這黃毛丫頭手中不成……”
突聞少女脆爽的道:
“大麻子,你也看掌。”
只見她玉手一揚,又疾然拍出一掌。
焦魯西可絕未敢輕視她這輕描談寫的一掌,亦於同時之間,嘿然一聲,頃力推出最後一掌。
兩股強烈勁風,帶着呼轟之聲,鋭嘯而至,接着一聲暴響,震耳欲聾,塵土四揚,二人交手正中地上,一片草皮全被捲起,靠近鬥場的醉鍾,突覺熱力增高,並嗅到一種烘烤焦乾之味……
少女始終單手扶樹,儀態如前,焦魯西則蹬蹬連退六步,上身幌了幾幌,始強行拿樁立穩。此時,焦魯西雙目赤紅,面色則由紅轉白,黃豆大小的汗珠,順着兩頰淌下,再滴在地面草地上,像是夜露,但是它已不能滋潤這行將枯萎的野草,而徒增英雄末路的傷感!
此時,對方四人,正有四種不同心理,醉鍾離暗想,前月姚村和今日此地,幸未和她硬碰。瞎張飛暗想,今晚受傷也算值得。瘦短之人暗想,即算栽了跟斗,總還有人陪着。焦魯西心想,今晚失敗得竟如此不值……
忽聽少女咯咯一笑道:
“大麻子,姑娘可以走了麼?”
説罷,身形一拔,縱上樹梢,傾刻之間,便消失在月夜樹影中。
焦魯西掃目一看其餘三人,亦未出聲,只嘆息一聲,踏着月光,瞞珊的行出孔林,醉鍾離與瞎張飛急忙扶起瘦短之人,踉蹌而去……
月色皎潔,普照大地,一切又恢復了安温寧靜。
一條瘦長人影,由古老的樹身中一拔而起,輕靈地落在草地上,他仰首望月,多麼英俊超拔的一張臉孔啊!他又長吁了一聲,抖了抖寶藍長衫,正欲舉步離去……
突然從大樹之後,轉出一條人影,使他猛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