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可見燈光,熊大坤手指着高踞在岩石上的樓閣道:「那上面就是王妃虔修的佛堂,佛堂下面則是寶庫,我們是從那條路上去?」
哈吉泰道:「有兩條路可以上去嗎?」
「是的!由底下的大路,繞個圈子可以到寶庫,平常有人送銀子來時,一定有人把守,而且盤查很嚴,今天可能沒有人,另一條則是從小路逕行登上去,雖然要通過兩道守衞,卻比較容易。」
夏志昌道:「有人守衞的此較容易通過,沒人的反倒困難了,這是怎麼説呢?」
「為王妃守值的人我都認識,可以跟他們説一下,或者把金姆叫出來,帶領大家過去。」
哈吉泰道:「他們會去報告夏維光嗎?」
「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認識他們而已,沒有深交,不知道他們偏向誰。但是從沒人守衞的那條路走,卻可能會碰上許多陷阱、機關,也可能會碰上伏椿和暗卡,因為那是一條禁路,除了由王爺派來的人帶路,任何人都很難通過的。」
「以前有沒有人偷偷的走過?」
「有的!去年我們兩個同伴,因為賭輸了銀子,以為寶庫那兒無人看守,想去偷幾個銀子來花花,結果第二天發現他們死在山道上,全身都是傷洞,血流滿地。」
「是怎麼死的?被人殺死,還是被機關殺死的?」
「不知道,沒有人敢去問。」
「從傷口上總看得出吧。」
熊大坤一嘆道:「屍體也是由王爺的親信抬出去埋掉的,我們根本不容靠近,只能遠遠的看着,以我看我們還是從上面走,即使有人盤問,我們有通行牌證,也不怕什麼。」
夏志昌道:「從上面走好了,我們寧可冒明險,也不去吃暗虧,熊大坤,你帶路吧。」
熊大坤領着大家走上了小路,所謂小路,也有半丈來寬,只是不能走車子而已。
夏志昌聽見一陣隨風送來的經唱與木魚聲,乃又問道:「這是我母親在唸經嗎?」
「不!是守佛堂的老尼姑,王妃不會念經,她只是跪在一邊聽他們念,最近這一兩年來,王妃較為虔佛,經常一個人來到這兒靜修燒香拜佛。」
「以前她都是跟夏維光一起來的嗎?」
「是的,王爺把此地改為夏宮後,每月總要來住上個幾天,辦辦自己的私事,接收清點他私人的款項收入,還有就是接見一些私人。」
哈吉泰冷笑道:「身為王爺的人,還要分公私。」
熊大坤道:「鷹王府的收入和開支是由夏總管經手,王爺自己還有一些生意,另外託人照管着,就是他私下的收入了,因為他説自己是攝政王,很可能有一天要把王位交出去,所以公私要分開。」
一丈青道:「他這些私產又是那兒來的?聽説他來到青海時,是被人趕出來的,身無分文……」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是王爺説的,我們也只有聽着,不過我倒可以證明一點,這兒所有的東西以及所花的銀子,沒有一樣是從鷹王府搬過來的,我們的薪餉也是王爺私人開給的,比在鷹王府的人多出一倍呢。」
吳長勝嘆了口氣道:「這倒是真的,鷹王府的收入有限,絕對養不起這麼多的人,而夏維光、夏維洛兄弟兩個人理財的確有一套,以前鷹王府時常鬧虧空,夏維光接任總管後,兩年內已經能有結餘了,這是他的長處。」
夏志昌道:「長處我會保留的,但是我不會販賣毒品去賺那種昧心錢。」
吳長勝道:「豈只那種不能賺,巧取豪奪的事也做不得的,像這所夏宮,以前是屬於別人的,夏維光不知用什麼手段,佔為已有了,儘管那原主也是盜賊,但是黑吃黑的事,也是幹不得的。」
哈吉泰聽得有點臉紅,因為他跟他的族人,在大漠中是專以搶劫黑道盜匪為主要的收入。
吳長勝似乎也發覺了這些話唐突了哈吉泰。
因此乾咳了一聲道:「對不起,哈小王爺,我可不是説你,各地的環境不一樣,你那一族在大漠上,原就是靠着征戰以生存的,平時為了要爭水草牧地,你們也常打仗,你能把戰爭指向那些成股的盜賊,等於是為民除害……」
哈吉泰一笑道:「老爺子,你也別在我臉上貼金了,我做些什麼自己很明白,我最多是問心無愧而已,卻絕對不能説是為民除害,因為我不是抱着除害的目的去幹的,而且我也知道,那種生活絕對不能再繼續了,雖然那種生活方式傳了有幾千年了,但是時代不同了,我們必須要有所改變的,否則必將滅亡。」
夏志昌道:「是的,哈大哥,武器進步了,槍械的發明改進使得女人小孩子都能作戰了,光靠着有英勇的戰士不一定就能穩操勝算,征服對方了。你必須要帶你的族人作改善生活方式的準備。」
哈吉泰道:「我何嘗不是在想求改變,可是我的族人除了征戰之外,就只會放牧,我這一族更因為常年以征戰為主,放牧反而變為次要,所以沒有太注意去開闢牧地,現在大漠上較為肥沃的草原,都已經被別的部族分佔去了,我們要想定居,除非是用武力去搶過來了。」
夏志昌道:「現在恐怕已不許這麼做了。」
「為爭佔牧地而發動戰爭是不行的,如果理屈在我,不但會引起各族的公憤,中央政府也會加以鎮壓制裁的,所以我實在很憂慮。」
「等我接了王位,你的問題就解決了,我的鷹王府中,就有很多的荒野,亂草叢生,未經開發,可以撥給你們做牧場。」
「那不行的,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宗族,信仰的教也不同,很難相處在一起的。」
夏志昌道:「我們能成為兄弟,我相信別的人也可以的,你還沒有嘗試,怎麼知道不行呢,困難是要人去克服的,你我都不是能被困難擊倒的人。」
哈吉泰感動的道:「謝謝你!兄弟,我們雖是遊牧民族,但是已經在大漠上紮了根,離鄉遠遷,到底不是上策,我還是先在大漠上找找看,實在生活不下去時,我再來找你好了。」
這時已經接近燈亮的樓閣了,上面也有人喝問道:「什麼人,幹什麼來的。」
熊大坤一怔道:「糟!王爺又另外派人來守值了。」
一丈青低聲道:「沒關係,由我來應付好了,小王爺,你跟少爺先避一避,等我在跟他們敷衍的時候,你們儘快出手,制住對方。」
説完她走前兩步,跟熊大坤走成並排,然後朗聲道:「是我!一丈青,有重要的事要見王妃。」
路上轉出三個人來,都是勁裝執槍的漢子,其中一個是認識一丈青的,愕然問道:「青姑娘,怎麼是你。」
一丈青沉下臉怒聲道:「一路上過來,每個王八蛋都問的這句話,就好像我來不得似的。」
「青姑娘,不是這麼説,王爺的規矩向來是各有專司,互不混淆的,你是負責天香樓那邊的,照規矩是不能來這兒的。」
「還有個屁的規矩,天香樓叫哈吉泰一鬧,打得落花流水,你們倒好,緊要關頭拔腿都溜了,丟下滿園子死人,公安局、保安處,派了大批的武裝士兵來鎮壓,搜出園子裏私藏槍械,而且死的人又個個是有案底的。滿西寧城在鬧着抓人,我不跑幹嗎?楊疤眼,快讓開,我要去見王妃。」
楊疤眼道:「對不起,青姑娘,我奉到王爺的鈞示是任何人不準去見王妃。」
一丈青哦了一聲道:「楊疤眼,我倒瞧不出你這王八蛋,才幾個鐘頭不見,你居然抖起來了。」
楊疤眼道:「青姑娘,在西寧裏數你大,連四位管事大爺都要聽你的,可是在這兒,你青姑娘連門兒都進不了的。」
「哦!我若是不進門兒,難道還是長翅膀飛了來的?」
楊疤眼道:「説的是,你是怎麼上來的,還得交代清楚?熊大坤,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隨便帶人上來。」
熊大坤苦着臉道:「是蘇大爺叫我領路過來的。」
「什麼,是蘇老大叫你領路的,他自己那兒的人呢?什麼人不好派,會叫你領路。」
一丈青沉聲道:「楊疤眼這話你該問我。」
楊疤眼道:「那就請你交代一下,對不起,青姑娘,王爺今天特別交代下來,要我們大家分外小心的。」
一丈青冷笑道:「奉王爺諭,帶這兩個人去見王妃。」
她用手一指孫小琴與吳長勝,這時孫小琴的雙槍已經插在一丈青的腰上,吳長勝的長槍則交給了熊大坤執着,兩個人都是空手,倒是沒引人注意。
楊疤眼道:「這兩個是什麼人,見王妃幹嗎?」
一丈青把蘇洛的那塊腰牌往前一遞道:「楊疤眼!你還不配問這些,要不你問王爺去。」
楊疤眼看見了腰牌後,神情才改變了道:「原來你有王爺的特別通行牌,幹嗎不早拿出來呢?」
一丈青冷笑道:「早先我還以為憑我這張臉,都是自家弟兄,應該是可以走得通的,那知道在這兒,一個個居然都抖起來了,行!楊疤眼,你給我走着瞧好了,姑奶奶不整你個哭天喊地,就是你養的。」
楊疤眼陪笑道:「青姑娘,這又是何苦呢,我還不是為了公事,王爺特別吩咐下來,要防奸細潛入。」
一丈青冷笑着道:「王爺只是放了個屁,你們就以為是打雷了,防奸細防到我頭上來了,現在你也驗過號牌了,是否可以放行了呢?」
「言重!言重!青姑娘,請多包涵。」
他讓開了身體,空出路來,放他們過去,但是手上可沒有鬆懈,手指仍然壓在槍機上。
一丈青看了他一眼道:「楊疤眼,你懂得玩槍嗎?那有這樣子拿槍對自己人的?」
楊疤眼似乎是因為一丈青有了通行腰牌,神色間恭順多了,連忙陪笑道:「青姑娘,對自己人自然是不必了,但是這兒還有兩個外人。」
「外人能到這兒嗎?」
楊疤眼又是一怔後笑道:「是!是!我説錯話了,既然王爺有命令讓你帶他們去見王妃,自然不會是外人了,只是我不認識他們。」
「不認識就該拿槍口比着人家嗎?你知道他們是誰?敢如此放肆,要是你一個不小心,手指壓重一點……」
「不會的!青姑娘,我玩了十多年的槍了,那能這點兒講究都沒有。」
「楊疤眼!你在我面前怎麼逞能都沒關係,但是我警告你一聲,這兩位是王爺的貴賓,他們對王爺的未來前程,關係太大了,王爺才要我陪着去見王妃的,要是有一點意外,你我割下腦袋來賠上都不夠,還不快把你的槍口挪開。」
楊疤眼不禁猶豫,孫小琴也配合着道:「我覺得你們夏王爺實在小心過了份,我們都是空手的,你們還怕什麼,青大姐,我可是你死拉活拉,才來幫你們王爺這趟忙的,但要是這個樣子,咱們就回去吧。」
一丈青忙道:「妹子,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一切都瞧在我老姐姐的份上,楊疤眼,你聽見沒有,再不移開槍口,我就要拿傢伙轟你了。」
她説得出,還真做得到,拔出一支槍來,槍口就戳向楊疤眼的鼻尖,楊疤眼的臉都嚇白了,連忙道:「青姑娘,別開玩笑,快拿開,你不像我手指頭控制得住,要是走了火怎麼得了。」
一丈青冷笑道:「你這王八蛋也知道怕走火,那你為什麼用槍口比住了人家?」
「這……這是王爺的命令,他要我們特別小心,只要是以前沒有見過的人,一律要嚴密戒備、監視。」
一丈青呸了一聲道:「放你奶奶的屁,王爺是要你們在暗中留心戒備,那有當着人家的面這個樣子戒備的,你王八蛋辦過事沒有,我就沒見過這種混球的。」
她握着的是孫小琴的左輪,槍機上有兩道開關,可以用扳機控制,也可以用拇指把槍機的撞針扳下,只要輕輕一扣扳機就能擊發了。一丈青已經把撞針扳了下去,緊抵在鼻尖上的槍口把聲音傳過去顯得特別清脆。
「格」一聲,楊疤眼的魂差點嚇出了竅,連忙把比住吳長勝的槍口移開了。
另外兩個漢子唯他馬首是瞻的,他挪開了槍口,那兩個傢伙乾脆把槍收了起來。
一丈青冷笑道:「你這王八蛋,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惹你姑奶奶生了氣你才聽話。」
楊疤眼那只有疤的眼睛直眨,汗水往下直滾,結結巴巴的道:「青姑娘,我這不是聽話了嗎,你快把槍收起來,這個玩笑實在不能開。」
「我跟你開玩笑,楊疤眼,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性,我會跟你開玩笑?」
楊疤眼還聽話,叫他撒尿照照自己,他連褲子都沒脱,雙手已抱着襠,彎了腰蹲下去,口中呵呵的怪號,也清清楚楚的看得到有尿水滴下來。
兩個漢子怔住了,他們的視線被楊疤眼擋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而一丈青則退了一步,脆聲罵道:「楊疤眼,你還真有出息,怎麼當真撒尿照自己了。」
五六歲的小孩子或許會那樣做,-楊疤眼卻是四十五六歲的壯漢,做出這種事來就叫人難以相信了。
楊疤眼的口中還是發着呵呵的聲音,埋着頭,但可以看得出,他絕不是用尿水當鏡子在照自己的尊容。
兩個漢子忙過去道:「楊爺,你是怎麼啦。」
他們伸手想去託他。忽的頂上風生,兩條黑影罩下,每人頂上着了一拳,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那是夏志昌跟哈吉泰,他們解決了兩名漢子,一丈青也同時補上一腳,踢打楊疤眼的額角上,他身子一歪,側倒在自己的尿水裏,但全身仍然弓起如同一隻大蝦米,人已昏迷了,卻還在痙搐着。
夏志昌道:「大姐,你給他襠下的一膝蓋,恐怕已經要了他的命,不必加上後來的一腳了。」
一丈青笑道:「我是看他還真能挺,我這一膝撞用了八成的勁兒,他居然沒倒下去,我只好再補上一腳了,從現在開始,一定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在這兒。」
哈吉泰笑道:「青姑娘,你真行,唱做俱佳,臉上還在笑呢,底下卻在那要命的地方來上一記殺着。」
一丈青道:「這傢伙最不是東西,背了一身血債,他在川西當棒老二,就殺了將近二十條人命,大部份是女人跟小孩子,不僅官府在捉他,那些苦主更恨他入骨,變賣了家產,請了槍手要他的命,他在內地呆不下去了,才躲到西寧來,我早就想除了他了,今天終於等到機會了。」
哈吉泰道:「這傢伙很狡猾,我早就想給他一袖箭了,可是他的槍口比着吳老爺子,我倒不怕失手,就怕他中了箭後,手指一緊,槍口走火。」
一丈青道:「我曉得,我不管你也能對付了的,可是他們三支槍口對着吳大叔跟孫家妹子實在討厭,等我們過去了,你們可不容易再混過來了。」
夏志昌道:「機會總是有的。」
一丈青道:「少爺,我知道你的身手高,可是這傢伙也很狡猾,也很難纏,他是多年的棒老二出身,鬼門道多得很,不容易叫他上當的,而且他們把守的這個地方,恰好扼住了上去的路,我想到只有除去他一個辦法,否則絕難通過的。」
熊大坤道:「這位姑娘説的是,再上去就是王妃的佛堂了,我現在分出兩個人在這兒守着,萬一有人過來,我們就先對付着,小王爺就上去吧。」
吳長勝問道:「上面還有人把守嗎?」
「沒有了!王妃住的地方都是女人,弟兄們是不準走近的,不過那是王妃單獨住的時候,如果王爺也在,他身邊的兩個侍衞是一定在的。」
吳長勝道:「他們總不會也擠進王妃的寢宮吧?」
「那當然,不過他們一定守值在寢宮門外,一直等到王爺離開。」
吳長勝道:「是兩個什麼樣的傢伙?」
一丈青道:「我知道,是一對兄弟倆,都是蕃子,聽説早先是拉薩布達拉宮裏的喇嘛,因為犯了過錯,被趕了出來,大的叫摩裏沙,小的叫摩裏文,是兩個大怪物。但是橫練工夫很結實,確有刀槍不入之能。」
吳長勝道:「刀槍不入的槍,是那種木杆鐵頭的長槍,可不是現在那種槍吧。」
一丈青笑道:「那當然,沒有一種功夫能擋住子彈的,不過那一對怪物確很難纏就是了,身輕如燕,力大無窮,對夏維光卻忠心耿耿。」
夏志昌道:「喇嘛犯了錯,輕則鞭苔,罰做苦工,重則處死自焚,沒有驅逐出教的。」
一丈青道:「我是聽人那麼説而已,真正如何沒一個人知道,不過那兩個啞巴的確很厲害,他們所練的武功也的確是西藏布達拉宮的。」
吳長勝道:「他們是啞巴?」
「也不是天生的,只是舌頭被割而已。」
夏志昌道:「割舌之刑,是藏中貴族對家奴的刑罰,我明白了,他們一定是西藏那一家貴族的家奴。」
一丈青道:「他們據説確是布達拉宮裏出去的。」
「是的!貴族子弟都要進布達拉宮去學習武功、政事,以便將來作接替王族的準備。所以他們要當三至五年的和尚,有的人還帶了家奴去侍候。」
一丈青道:「反正我也不清楚,那兩個傢伙沒舌頭,也不會告訴別人是怎麼回事,他們是夏維光的貼身侍衞,少爺若是遇上他們可要小心點兒。」
「現在總不會碰上他們吧?」
熊大坤道:「王爺不在上面,他們當然不會在的,如果王爺要來,這兩個傢伙就會先到。」
吳長勝道:「沒關係,我們守在這兒,他們若是來了,先得過我們這一關,我想他們的橫練工夫再了得,也強不過兩顆子彈吧。」
「老爹!你不上去?」
吳長勝道:「不了!你們母子見面,一定會有很多的私話要談,我們在旁邊不太好,再説這兒也必須要有人守着,我想由青姑娘陪着你上去就行了。」
哈吉泰道:「對!我的意思也是要留人守在這裏,萬一有人要過來,我們可以擋一下。」
夏志昌還要説什麼,一丈青道:「這也好,我見過王妃幾次面,也認識她身邊的侍女,有我照料一下足夠了,少爺,走吧,見上一面,把重要的話説了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到底不宜久留。」
夏志昌想了一下才默默的向前走了,一丈青連忙搶在頭裏。
吳長勝道:「少爺!如果你聽見了槍聲,就趕快往後走,往有大石頭的懸巖往下跳,下去十丈不到處就有挺出的樹枝可以把你抵住。然後一直慢慢的下去,到了底下河牀邊上,順水就可以走出去,一直能到我們拴馬匹的地方。」
一丈青回頭笑道:「大叔!您好像很熟嘛。」
「我以前來過,那條退路是我跟老範兩人被逼得走投無路時,硬着頭皮無心發現的,相信沒人知道。」
熊大坤道:「可不是嗎,我到這兒也有兩三年了,就不知道有那麼一條路。」
吳長勝笑笑道:「那不是路,至少不是普通人能走的路,從近十丈的高處跳下去,落在樹枝上要能穩住身形,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青姑娘,你得多費點心,萬一聽見這兒有槍聲就趕緊溜了,別過來管我們了。」
一丈青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好了。」
夏志昌變得很沉默。他現在的心裏有點亂,卻不是激動,也不是緊張。
路只有尺來寬的一條,是在石頭上硬鑿出來的階梯。他們一點點的爬了上去,上面果然是一棟精舍,裏面有輕輕的木魚聲以及唸經的聲音。
夏志昌停了下來,合十作禮。
一丈青道:「少爺,這兒沒人,你向誰行禮啊?」
「向菩薩,裏面有人在唸經。」
「咳!少爺!趁着沒人,正好趕快進去。」
夏志昌道:「不!再等一下,經快要念完了,這是晚課,不能擾斷的。」
「萬一要是有人來擾斷了呢?」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不會有這種情形的,如是真正的虔誠信徒,於理是不會受打擾而中斷晚課的!反之,也不必再念經了!達不了無心無物的境界,再念經也沒有用,菩薩不會聽得見的。」
一丈青道:「菩薩當真還能聽得見嗎?」
夏志昌道:「那當然聽不到的,事實上菩薩都也不存在的,我念經,主要是修燎自己,養成一種無物無我的心懷而已,卻不是為了給菩薩聽的,所以經課未完,絕不可前往打擾的。」
語畢合掌靜如勁松,一丈青雖不耐煩,卻也只好陪着他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裏面傳出叮的一響聲音,那表示經唱晚課的結束,一丈青才舉手叩門,略停片刻,一個老婦來開了門,見了夏志昌,高興萬分的道:「小王爺,你果然能來了,真是託天洪福,老身才上來見到了王妃,那知王爺也踉着來了。」
忽然看見了一丈青,臉色立變道:「青姑娘,你怎麼也來了!小王爺,這……」
夏志昌道:「沒關係,青大姐一直就在照顧我,我能來到這兒,多虧她的幫助。」
「真是謝天謝地,這就好!這就好。好了,青姑娘,王爺隨時可能來到這裏,你來得正好,可以到下面守着,王爺若是來前,你就趕快通知一聲。」
夏志昌道:「不必了,我們另外還有幾個人也來了,已經在底下守着,再説還有你的兒子鐵大哥也在下面照顧着,不必怕人上來打擾了。」
金姆的神色似乎一鬆道:「那就好了,我這個兒子雖然不爭氣,但是對王妃跟小王爺,卻絕對忠心可靠的。」
看她對自己兒子那種充滿信心的樣子,夏志昌也不忍再説什麼了,笑笑道:「我們快進去吧。別讓我的母親久等了,而且我們很快就要離開的。」
金姆見一丈青走在頭裏,忍不住又問道:「這泣大姐也要去嗎?王妃的意思是單獨跟小王爺見面。」
一丈青道:「金姆!你放心好了,等他們母子見了面,要談體己話的時候,我會避開的金姆道:「可是王妃吩咐過,除了小王爺之外,她不準任何人進寢宮。」
一丈青道:「那我就等在寢宮門口不進去好了。」
金姆無可奈何的在前領路,轉了兩個彎,都是靜悄悄的,不見有半個人影,來到一座較為寬敞的屋舍前面,雙扉虛掩,裏面傳出了很輕微的唸佛聲以及木魚聲。
金姆道:「就是這裏了,小王爺請進去吧。」
夏志昌道:「金姆!你也不進去?」
她站得遠遠的,並沒有入內之意,夏志昌才提出此問。
金姆搖手道:「是的,王妃吩咐過,除了小王爺之外,她不要任何人進去,老身也是一樣。」
「這裏面除了我母親之外,沒有別人了?」
「沒有了。王妃在唸經的時候,是不容人打擾的。」
夏志昌走到門前,舉手欲推,忽而又住手問道:「是我母親在裏面唸經嗎?」
「是的!王妃在五年前就開始親自禮佛誦經,十分虔誠,一天都不間斷。」
「那我還是等一下好了。唸經時是不容打擾的。」
「不!小王爺請進去好了,王妃的功課已經做完了,現在只是在隨便念念而已。」
夏志昌一皺眉道:「佛經也可以隨便念着玩的。」
「這個……是老身不會説話,大概王妃想到即將與小王爺相逢,心情很激動,所以才以唸經來平復情緒。」
這個解釋倒是能為夏志昌接受的,正巧這個時候,室中忽的發出一聲慘叫聲。那是一個人突然受到了傷痛時所發的聲音。
三個人臉色都是一變,一丈青道:「裏面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快進去看看。」
夏志昌推開了門,還沒有跨步進去,屋中卻踉蹌的跌出了一條人影,那是個頗為年輕的女孩子。
她的步子搖搖欲倒,夏志昌連忙把她扶住了。那女子卻強自掙扎起來道:「小王爺,不能進去,裏面是陷阱,有人埋伏着………」
她的背上插着一支匕首,深已沒柄,照受傷的部位看,心臟已被刺穿,大概是活不長了。
夏志昌忙把她扶到一邊去,欲待急救。
那少女喘息的道:「小王爺!別管我了,你快走開吧,王妃要你好好保重,務必在後天取回王位。」
夏志昌道:「我母親在那裏?」
「她被王爺帶走了,但是幸好我已經聽見了王爺跟金姆商量的事,躲了起來……」
那邊的金姆從這少女出來時,就拔腿想溜,但已被一丈青抓了回來。
她被推跪在地上,瑟瑟的直抖,夏志昌冷蔑的看了她一眼,再去看那個少女時,已經垂下了頭,連呼吸也停止了,除了在背上的傷處大量的冒血,連口中、鼻中、耳朵裏也冒出了大量的鮮血。
夏志昌黯然的將她放下,然後才對金姆道:「金姆!這個女孩子是誰?」
「她她叫郭秀,是王妃身邊的侍女。」
「她的話你都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小王爺!老身該死,可是這實在怪不得我,我回來時,王爺已經來了。」
一丈青怒聲道:「王爺可不知道你把小王爺帶來了,是你出賣了小王爺。」
「這……我正在向王妃報告時,王爺悄悄的走過來,把一切都聽進了,他要殺死我,也要殺死我的兒子……」
一丈青道:「所以你就出賣小王爺了。」
金姆可憐兮兮的道:「我有什麼辦法呢,我要活下去呀,何況王爺還説,他可以賞我十萬兩銀子,還把我的兒子提拔為鷹王府的總管。」
夏志昌嘆了口氣道:「生死威脅之下,再施以富貴利誘,倒真也怪不得你,金姆,對你出賣我的事,我不再追究了,我只問你幾句話,你可一定要回答。」
「是!是!老身一定據實回答的。」
「我母親上那兒去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王妃聽説我把小王爺帶了來,十分高興,可是偏不巧王爺也來了。」
「她真正對你的指示是什麼?」
「她要我轉告小王爺説王爺來了。今天已不便相見,要小王爺快點離開,等小王爺接掌王位後,再圖母子相會,也還不遲。」
「她知不知道在寢宮中有埋伏的事呢?」
「起先是不知道的,她為了要方便我離開去通知小王爺,還邀了王爺一起離開寢宮的,可是沒有多久,王爺卻一個人回來了,把我叫住了,説好説歹的,要我把小王爺騙來!至於王妃上那兒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夏志昌沉思片刻又問道:「裏面有些什麼埋伏?」
「這個我也不知道,王爺把我打發出來後,在裏面作了什麼安排,根本不讓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敢進去呢?」
「我知道王爺對小王爺一定有所行動的,所以才不敢進去。」
一丈青冷笑道:「你還阻止我進去,又是為什麼呢,想不會是怕我也中了埋伏吧。」
金姆説不出話了。
一丈青冷冷的道:「你是怕我先走進去,發現了有人埋伏,就陷害不到小王爺了,你這個老婆子居心實在可惡,你是王妃的奶媽,居然連王妃都要出賣了。」
金姆連連叩頭哭求道:「小王爺饒命、小王爺饒命,我實在沒有辦法,被王爺知道了,他要我的命,我不敢不聽他的,若是我存心要出賣王妃,也不會代王妃出去找小王爺了。」
夏志昌輕輕嘆了一聲:「大姐,放她走吧。」
一丈青道:「放她走?這老婆子太可惡了,她説的全是假的,連她那個兒子都不是東西。」
夏志昌道:「不管她做了什麼,都不能算錯,那是她的選擇,人總有權作自己的選擇的。」
「可是她卻要對少爺不利。」
「那是她的選擇,她認為幫夏維光對她比較有利,那並不能算是錯誤呀,正如你大姐選擇幫我一樣。」
「我是一開始就決心站在少爺這邊的。」
「可是你卻投在夏維光的手下,站在夏維光的立場而言,你也是背叛了他。」
「夏維光若是抓到了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那是他的作法,我們不能因為夏維光會這樣做,就必須學他的樣子吧。」
一丈青無以為答,過了一會兒,她才狠狠的把金姆由地上拖了起來,狠狠的向前一推,道:「滾吧!」
她是含怒出手,力氣很大,金姆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要摔倒,夏志昌忙上前把她扶住了道:「金姆,你好好的走,好好的侍候我的母親。」
金姆十分感激的看他一限,但是她卻知道此刻處境的危險,不敢多説什麼,急急的走了。
等她走遠後,一丈青道:「少爺,我們也快離開這兒吧,夏維光既然知道你已來到,今天你已見不到王妃了,我們還是速離是非之地為上。」
夏志昌卻深思的道:「大姐,這裏面埋伏有人嗎?」
「那還用問嗎,這個女孩子就是為了要向你示警,而被裏面的人殺死的。」
夏志昌道:「我也知道里面一定有人埋伏着,但令我想不通的是外面發生了這些事,裏面一定也知道了,更知道我不會再進去上當了,他們為什麼不出來殺我呢?」
「這個……我想是他們在裏面的把握大一點吧。」
「不管在裏面有多大的把握,我不進去,他們就無從施展,難道他們就會白白放過我了?」
「那自然不會,不過可能裏面的人自己知道本事不夠,若是出來對敵的話,他們不是敵手。」
「這麼説來,夏維光在裏面沒有安排多少人了。」
「一定是的,裏面的埋伏着重在突襲,最多也只有三兩個殺手。若是人多了,也容易被你看出破綻。」
夏志昌點點頭卜然後又道:「夏維光已經知道我到這兒來了,而且他又決心殺死我,他安排好了陷阱,卻只設了三四名殺手,這不是很透着離奇嗎?」
一丈青道:「夏維光是個很細心的人,絕對不會如此草率的,我想他一定另外還有埋伏。」
「我也是這樣想,他並不期望這兒的陷阱一定會成功吧,我從塔拉爾宮過來,一路上闖過了多少厲害殺手的圍政,他心中有數,因此他絕不會以為這幾個人就能殺死我,可是他為什麼不多布幾個人在這兒呢?」
「那一定是因為這個地方太小,太偏後,塞不下太多的人,而且大批調入過來,也容易被我們找出破綻。」
夏志昌道:「是的,所以這兒雖是個陷阱,卻不是他的主力所在,只是試試運氣而已。能夠殺死我固然好,殺不死我,也沒有多大關係,他的主要攻擊力量,一定是放在別處了。」
一丈青道:「對了,夏維光已經知道我們是從那兒上來的,他要一網打盡我們,必然是把力量集中在我們的退路上,如果我們急着離開的話,就正好中了他的圈套,陷入了重圍。少爺,還是你的思慮細密,我們差點就上了當。」
夏志昌道:「不過我們現在要想退出去也不容易,原來的那條路是絕對不能走了。」
「那當然不能退了,夏維光必然把大部份的人手都集中在那裏,不過倒是有另外的一條路較為安全。」
「那一條路?」
「就是前面山道上的那條路,夏維光的人手已經不多,從天香樓趕來的人員折損了過半,他如果再把大部份人手調回山下去等候我們,山上的防衞必然空虛了,我們若是從前面衝下去,真説不定還容易些。」
夏志昌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這個主意,不過我們不認得路,總不能滿山去亂闖呀。」
「那簡單,金姆剛走不久,我們還可以追上去,叫她為我們帶路。」
「不錯,早知道如此,剛才就不放她走了。」
一丈青笑道:「那老太婆的腳步並不快,現在追上去也還不遲,我們快點行動吧。」
兩個人一面説着,一面還比着手勢,然後飛快的向外奔去。
他們説話的聲音不大,但也不是很細的耳語,所以屋中的人還隱約可聞,只可惜他們卻看不見那兩個人所打的手勢。
所以他們離開沒多久,屋中又出來了兩個漢子,向前張望了一下,卻因為光線太暗了,什麼都瞧不見,其中一個才狠狠的道:「媽的,眼看着到手的奇功,居然會被那個死鬼丫頭破壤了,更沒想到她會躲在屋子裏,否則那小子進了門,我們每人一飛刀……」
另一個漢子道:「也別想得太容易,你沒聽那個逃來的傢伙説嗎,這小於扎手得很呢,一路上多少成名的殺手全叫他放倒了,他是塔拉爾宮裏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據説一身功夫,並不比珠瑪大喇嘛遜色,憑你我兩個人,想要放倒他恐怕還沒有那個能耐。」
「飛刀不行,咱們還有盒子炮,每人一排子彈,那小子能抵擋槍子兒不成?」
「好像他真有這能耐,積石崖的人就説了,他們的槍對準他放的,他居然沒當回事兒!不進來是咱們的運氣,進來了,咱們倆恐怕還要送兩條小命,王爺真正對付他的地方絕不在這兒,咱們兩個只是釣魚鈎上的蚯蚓,引他上當的。」
「怎麼,王爺是要我們送死的?」
「大概差不多吧,否則這麼重要的工作,怎麼也不會單挑咱們哥兒倆來吧。我們又不是他貼身的人。」
那個漢子氣起來了,怒聲道:「這就太不夠意思了,咱們跟着他也有好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兄弟,別埋怨了,誰叫咱們吃了這碗飯呢?再説,王爺確也給了咱們一個難得的機會,要是真能放倒了那小子,賞額加了倍,每人十萬的白花花花的銀子,一個一個的數,也得數上好幾個月呢,更別説花了。」
「我可不稀罕,銀子多有屁用,要是沒了命,兩手空空,連一個小角子都撈不着。」
「算了,現在點子也走了,説什麼也遲了,咱們現在怎麼辦呢?」
「自然是通報王爺去。」
「你沒聽那小子説嗎,王爺準是在山下設圍去了。」
「那是他們的猜想,王爺可沒告訴我們。」
「王爺會告訴我們嗎?他計算我們是應該死在屋子裏的,所以什麼也沒説!不過我認為那個小子推斷得很有道理,王爺一定在山下設防了,他們卻到前面突圍去了,咱們還是去通報一聲。」
「萬一他們説的是空城計呢,我們去稟告王爺,王爺把大批殺手撤到前面去,他們又從原來的路溜了,咱們可就慘了,我對他們的話也有點懷疑,明知道里面有人,卻説得那麼響,好像是故意説給我們聽的。」
「對,經你這麼一説,我也覺得有點問題了,我看咱們還是老實點守住屋裏吧,反正王爺給我們的命令就是守住屋子,暗殺來人,計劃被那鬼丫頭破壞了,不是我們的錯,咱們還是別多事吧!」
兩人又回到屋裏,這次竟然大膽的點上了燈,他們卻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