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長勝一跳而起,拍着手道:「好!好!這是真正的雪山九現雲龍身法,當年珠瑪大喇嘛,就是以這一手功夫技懾羣雄,贏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封號,全場有天下各路的武林高手一百多人,沒一個反對的,少爺,大喇嘛倒沒藏私,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教給你了。」
夏志昌道:「老師父叫我跟着大家一起練的,可是沒想到我的成績最好,宮中的人,最多隻能翻到七個跟頭,老師父自己也只能翻到八個。」
吳長勝輕嘆了一聲:「大喇嘛究竟是上了年紀了,功力雖然更為精深,卻不如當年俐落了,當年他一翻九折,似乎還有餘力,現在畢竟老了!」
地下的柳一卷臉上,已經變得灰黑,可見那毒針上毒性之烈,夏志昌搖搖頭道:「他那把鐵傘還真厲害,如果我不是聽老爹先説起,剛才是絕對躲不過的,九現雲龍身法太耗力了,非必要是不宜施展的。」
孫小琴伸伸舌頭道:「這兩個傢伙的確厲害,如果他們在一照面時就施展毒針,我們都完了。」
吳長勝道:「這些毒針淬制很費事,淬針跟鑄傘的匠人都被他們殺死滅口了,毒針如果用完了,他們自己也無法再製,所以很珍貴,不到非常危險的關頭,他們也捨不得輕易使用的。」
看着相距不遠,趴成一堆的兩具屍體,吳長勝又感慨地説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兩個傢伙,仗着一對特異的兵器,橫行了一輩子,最後仍是死在異鄉,這就是江湖人的下場。」
孫小琴也有着同樣的感慨道:「是的!老爺子,我看過不少的江湖人,似乎都沒有善終的,所以我才想要擺脱江湖的生活,過平常的日子。」
「姑娘!你決定得對,若要脱離江湖,就得要趁早,像你現在還年輕,還能改得了,若是再耽些年,根深蒂固,就無法改變了。」
他用手指指地上的殘屍道:「這兩個人不知做了多少壞事,也不知積下了多少的作孽錢,我聽説他們在很多地方都置了產,都已經是百萬富翁了,我相信他們不是為了銀子才出來,只是為了一種習慣。」
夏志昌不解道:「一種習慣?」
「是的,一種習慣,一種不安於平淡的衝動,他們打打殺殺慣了,沒法子平平靜靜的過日子,所以非要出來,把老命送在外面,所有的江湖人,幾乎都是如此的,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
拿起鐵鏟,在地上掘土,準備把死人埋掉,夏志昌從車上又拿了一把大鐵鍬來幫着工作,很快就挖了兩個深坑,把屍體埋了,也把那兩柄鐵傘給埋了。
再次準備上路的時候,吳長勝才道:「你們或許奇怪我為什麼要把天羅雙絕給埋了吧?」
夏志昌道:「這沒什麼好怪的,人死了總得埋的。」
吳長勝道:「在我説來,這是第一次。」
孫小琴道:「您以前殺了人都不管埋的?」
「是的!我殺人多半是在荒郊野地,對方若有同伴,自會料理的。若無同伴,荒野有的是狐狼野犬,也會把屍體收拾得乾乾淨淨!」
夏志昌不以為然。
吳長勝道:「我並不是對死者太殘忍,我這人一生中極少結仇,殺人時多半是負有急務,也沒空來料理,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全是來阻止我完成任務的,我殺了他們,急着去完成任務,自不能因而受耽誤。」
「那自是情有可原,可是像剛才……」
「剛才我埋掉天羅雙絕,是出於一份謝意。」
「一份謝意?有什麼可謝的?」
「這兩個傢伙跟高於天,心狠手辣,他們插手的事情,在沒有結束前,誰也不準再插手的,我把他們一埋,沒人知道他們死了,今後在路上,就會太平得多,我想不會有人再敢來找麻煩了。」
吳長勝的預料沒錯,以後的路上十分平靜,再也沒有人前來找碴了。
過盤雲口時,那兒原有一處堂口的,但不知是孫小琴的關係,還是天羅雙絕放下過話,他們的車馬經過時,堂口的人不但沒問,更躲起來沒照面。
安安靜靜的到了都蘭,又啓程向西寧進發,先還有人在後面鬼鬼祟祟地吊着,到後來連尾隨的人都不見了。
只有碰見了哈吉泰的幾個族人,有的在他們前面,有的在他們後面。
見了面後,他們也沒有打招呼,只作了個友善的微笑。
吳長勝高興地道:「這倒好,有幾個陰魂不散的討厭鬼,由哈吉泰收去了,咱們這一路到西寧,都可以安安穩穩的了!」
不過由都蘭到西寧的路上已經不荒涼了,不但有客商行人,而且也有各鄉鎮的自衞隊巡邏,孫小琴的短槍跟吳長勝的長槍都收了起來,以免拿在手中太顯眼。
而且這一路的城鎮也多了,每隔二、三十里就有一處,打點、投宿都很方便。
哈吉泰本人沒露面,他的族人都始終不離前後,他們很特別,公然揹着擄來的長槍,呼擁而行,卻也沒人去過問他們,有些人更遠遠的避開了他們。
這一來也給夏志昌他們省了很多麻煩,尤其是他們在歇宿時,那批哈薩克人也一定有幾個住進同一間旅館,卻很少見到其他的客人。
住什麼店是由吳長勝決定的,夏志昌有一次提議要住另一家店時,吳長勝也不反對,可是他們才住下沒多久,店裏的客人紛紛都搬走了,換進的又是一批批哈薩克人。
夏志昌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吳長勝笑道:「這表示哈吉泰的那一族人很罩得住,他們要住那一家客棧,別人就得讓出來。」
「他的人為什麼要一直跟着我們呢?」
「因為你的腦袋是他定下來的,他當然要盡心保護,不讓別人來摘了去!」
「哈吉泰呢?這一路怎麼都沒看見他?」
「我也不知道,問也問不通,他們那一夥沒一個會説漢語的,也許是故意裝馬虎,不肯告訴我,別去管他了,反正這小子目前對我們沒什麼惡意,有他的人一路護送,我們樂得輕鬆!」
就這樣走了八天,他們終於到了西寧。
哈吉泰居然在城外等着他,見面後,他笑着説道:「夏志昌,你終於來到了,我一路還在擔心你到不了呢!」
哈吉泰笑着又道:「我叫他們揹着長槍,公開地跟着你們是有用意的,因為我知道有兩個很有名的殺手,也去找你了,那兩個傢伙所用的武器很厲害,只有長槍才能對付,所以我才叫他們揹着槍,時刻不離左右,想不到真把對方給嚇住了,其實我的族人剛把槍弄到手,根本還不會放呢!」
孫小琴忙問道:「你説的可是天羅雙絕?」
「是的,他們用的是一對鐵傘,古怪很多,那傘面據説連槍彈都鑽不透,只有那種新的長槍威力強大,傘面擋不住,我一路不現身,就想在暗中找到那兩個傢伙,用別的方法對付他們。」
孫小琴笑道:「你白忙了一場,我們早就碰上了。」
「真的!在什麼地方?」
「在老虎口。」
「啊!你們沒幹起來?是怎麼躲過的?」
「天羅雙絕要找的人還躲得了嗎?唯一的辦法就是來硬的,把他們放倒下來。」
「你們用什麼方法?」
孫小琴笑道:「我們手上也有一支長槍的。」
「那長槍真能制住鐵傘嗎?」
「不錯!一錢如命死於槍下,不過柳一卷卻死於決門,被志昌徒手格殺的。」
哈吉泰眼看着夏志昌,滿臉不信的樣子。
孫小琴道:「你別不相信。那時他施展的是最厲害的殺手,放出傘骨中的毒針。但是志昌卻用九現雲龍的身法,飛到他的頭上,兩腳蹬在傘面上,把傘柱踢進了他的胸口,傘骨收下來時,餘下的毒針射進他的身上。」
她説得很輕鬆,-哈吉泰已經張大了嘴,還等着聽下文,見她不説了,忙問道:「以後呢?」
「還有什麼以後,我們刨了兩個坑,把他們埋了。」
「那兩把傘呢?」
「都毀了,這種歹毒的殺人的兇器,留在世上只會害人,自然是毀了的好!」
哈吉泰這才吁了口氣,嘆道:「毀了也好,夏志昌,你真了不起,徒手竟能勝過那柄鐵傘,的確是比我強多了,我卻在那柄傘下吃了大虧。」
夏志昌不禁失聲問道:「你也遇上了他們過?」
「一年前在甘肅蘭州碰上的,他們要劫持我一個朋友,我就跟他們幹上了,動拳腳我們差不多,我發出神箭,都被他們擋開了,他們發出毒針,我卻沒有辦法,幸得我族中一個弟兄,拚命用身子擋住了我,他替我一死,此後我發誓要找他們報仇,他們卻躲了起來。」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不是殺手,像這種工作,我本來是不插手的,可是我想到這種事,他們很可能會來的,所以搶先一步找上你,卻想不到會被你們先遇上了。」
他像是不勝遺憾地道:「從盤雲口之後,我一直都沒離開你們,就只有在那之先,我把這些槍枝要教給我的族人,略略訓練他們一下,想不到就是這半天之差,把他們給漏過了。」
夏志昌笑道:「反正他們已經死了,你的仇恨也可以清了!」
「不!我曾經在那個死去的弟兄屍體前發誓,一定要親手割下他們的首級,這下子我不知如何才能安慰那位死去的弟兄的英靈。」言下頗懊喪。
夏志昌笑道:「如果我們是兄弟,我代你報了仇,就跟你自己報仇一樣。」
「但我們不是兄弟呀!」
「兄弟並不一定要同胞手足,異性兄弟的情份更深於手足,我們可以結成兄弟。」
哈吉泰頓了一頓才高興地道:「真的嗎?那我可是高攀,我除了年紀比你大些,此外什麼都不如你。」
夏志昌道:「兄弟還講究這些嗎?再説論身份,應該是我高攀才對,你是一位王子。」
哈吉泰苦笑道:「我這個王子也太寒酸了,總共才只有一百多人,但兄弟你的部族子民卻有上萬人。」
夏志昌一怔道:「我?兄長你沒弄錯嗎?」
哈吉泰笑道:「沒錯!我比你早到了半天,而且我要打聽一下,究竟是什麼人要買動這麼多的兇手暗殺你,結果知道你是八大王族的聯盟族長的世子,而暗殺你的是八大王族的現任攝政王!」
夏志昌不信地道:「兄長,你不會弄錯嗎?」
哈吉泰道:「絕不會錯,因為今年是攝政二十年期滿,八家王族的王公都來到了西寧,等着參拜新王,如果你死了,攝政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盟王的寶座,如果你安好,他就要把王府的統治權交給你!」
夏志昌還是不相信,吳長勝紅着眼睛道:「少爺,這是真的,二十年前,我是你父親的衞士,你父親騎馬摔了下來,不慎而中風,沒有一個月就死了,我跟另一夥伴杜老七恰巧都不在他身邊。」
夏志昌道:「那位杜七叔呢?」
吳長勝道:「他還在你叔叔身邊待著,不過已經改了姓名和容貌,見了面或許能認出他來,但是卻説不上是那一個了。他託人捎了個信給我,告訴我説你被珠瑪喇嘛抱走了,要我去守着照顧你,等你長大回來。」
夏志昌十分感動地道:「老爹,真不知要怎麼感謝你才好,你為我受的委屈太大了。」
吳長勝眼睛濕濕的,哽聲道:「沒什麼,你父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對我們像兄弟一樣,所以我跟老杜都決定把這一輩子交給他,我們很慚愧,沒有能盡到保護的責任,讓他受了奸人的暗算!」
「什麼?我父親是被人暗算的?」
「這只是我的揣測,卻沒有實據,因為你父親是青海最好的騎士,怎麼會從馬上摔下來呢?而且他也是青海技擊的第一高手,跟珠瑪大喇嘛切磋過十幾場,每次都是平手,有這身功夫的人,即使從馬上摔下來,也不可能會中風的!」
哈吉泰道:「兄弟,原來你就是雪山飛龍夏老王爺的後人,那就難怪了,夏老王爺的許多英雄事蹟,現在還為人念念不忘呢!」
夏志昌笑道:「大哥,我可不知道,對於我的身世,老師父一直都沒説,我要找到西寧平戎驛去找我叔叔夏維洛,聽説他在那兒做官。」
哈吉泰道:「夏維洛,是真的嗎?」
「真的,老師父就告訴了我這個名字。」
哈吉泰道:「這就怪了,夏維洛是語政事務所的委員,-也兼八大王府的總管,也是現任攝政王的弟弟。」
「攝政王也是我的叔叔?」
吳長勝沉下臉道:「但他不是你父親的弟弟,只是同一族而已,他們兄弟兩個人窮途潦倒,落魄得都快餓死了,來投奔你父親,你父親對他們恩重如山,讓夏維洛充當了八王府的總管,那知道這個傢伙虎子狼心,恩將仇報,居然陷害你父親。」
孫小琴道:「老爺子,這話還不能説得太肯定,因為你並沒有證據。」
吳長勝道:「我當然有證據……」
「什麼證據?」
吳長勝看了看夏志昌一眼,嘆了口氣道:「算了!珠瑪大喇嘛或許比我更清楚,他要少爺去找夏維洛去問明身世,或者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因此我不説了,讓夏維洛去説吧!」
夏志昌道:「那我們快上平戎驛去吧。」
哈吉泰道:「夏維洛的事務所雖然在平戎驛,但是要找夏維浴卻不必去了,他就在西寧城內。」
「什麼地方?」
「八大王族有個聯合辦事處,專門處理漢蕃之間的事務,夏維洛就在那兒坐鎮着,不過,兄弟,我不主張你直接去找他。」
「為什麼?」
「因為懸賞十萬兩銀子要殺死你的人就是他。」
眾人又為之一愕。
吳長勝道:「他們兄弟兩人狼狽為奸,還會有什麼好東西。」
「不是攝政王要殺志昌?」孫小琴不解地問。
哈吉泰道:「八大王公都來了,夏維光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殺死夏兄弟,只有授意他的弟弟代辦了。」
「難道別人不會想到嗎?」
哈吉泰笑道:「想到了沒有證據也是白搭,而且這件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只在幾個殺手的圈子裏風傳着,我是因為也表示過想賺這十萬兩銀子,才能夠摸到一點門路。」
夏志昌道:「大哥,你能確定是我的叔叔嗎?」
哈吉泰道:「沒錯,我把在西寧跟我接頭的中間人叫來問過了,我説我已經把你穩抓在手中,逼問他找誰要銀子去,他才説出來,我想是不會錯的。」
吳長勝道:「這麼説來,少爺,你的確要慎重考慮了,老和尚不知是在搗什麼鬼,非要你找他不可。」
孫小琴道:「會不會是珠瑪大喇嘛不明外務,不知道夏維洛跟攝政王之間的關係呢?」
夏志昌道:「我想不會,老師父雖然不出宮,對宮外的事卻十分明白。他不告訴我自己的身世,説要我找到我的叔叔後去問明,相信必有深意。」
哈吉泰道:「我也想大喇嘛不會胡亂作決定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證明夏兄弟的身世。」
夏志昌道:「這是怎麼説呢?」
哈吉泰道:「兄弟,你的身世大致是明白了,如果只為了讓你知道自己的來歷,那自然夠了。但是你的身分還關係着八大王族的統治權,就必須要進一步的證明。」
吳長勝道:「少爺的形貌和故主一般無二。見過老王爺的人,一看就知道,還要什麼證明!」
哈吉泰道:「老叔,證實一個王族的繼承人,可不是這麼簡單。更別説是八大王族那樣一個大族了,就是我這個小小的部族長,一直都跟族人在一起,家父過世後,我也必須拿出先父授統的信物,才算是正式繼任了族長的地位。」
夏志昌道:「大哥是什麼信物呢?」
哈吉泰道:「是一塊破碎的木頭,上面刻了很多的花紋,我十歲時,父親很隆重的交給了我,叫我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説如果我有一天要擔任族長時,必須要拿出這東西來,才能正式為族人承認。」
「一塊破碎的木片,也能證明什麼嗎?」
哈吉泰道:「你別看不起一塊木片,關係很大,而且是獨一無二的,最重要的是上面的花紋。我父親在我十歲生日那天,召集族中的八位長老,把一塊木片放在火中烤焦了,蓋上自己的族徽,然後用刀切成了九片,由八位長老各自保持一片,自己留下最中央的一片。」
「以後一定要九片木片湊在一起,才能拚成一個完成的花紋。」
「這倒不一定,因為那些長老都是一支小部族的首領,有時會遷投到別的部族去,我保存的這一片卻十分重要,因為我是最中間的一片,跟其他八片都有關連。我必須要取出木片,跟他們的拚合,才能得到他們的擁戴,否則的話,他們不會承認的。」
「這倒是一件很有心思的設計。」
哈吉泰道:「因為我們不是一個統一的王族,而且每一族都有很多王子,如何來擇定繼統的人是很困難的事,如果宣佈早了,就會引起很多的糾紛,所以老王往往很秘密的決定一個繼承人,授出信符,一直到他死後,取出信符,才知道誰是繼承人。」
「其他那些王子沒有得到信符,不就知道自己沒有份了嗎?」
「不!每個人都有一片的,誰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片的真假,只有在跟別人相對時,才知道自己在本族中的地位,所以我想夏老王爺一定有着類似的方法。關鍵掌握在夏維洛的手中。」
「那他早就獻給他哥哥了。」
哈吉泰道:「還沒有,假如攝政王已經得到了繼統的信符,就不須殺死夏兄弟了,也許夏維洛是忠於老王爺的,手中一直掌握着八王爺的秘密!」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出面懸賞買兇手來殺死少爺呢?」
這次是吳長勝提出了問題。
哈吉泰苦笑道:「我沒有見到夏維浴,因此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知道夏兄弟如果這個樣子去到八王府,是沒人會承認他的世子身份的。兄弟,你沒有什麼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吧?」
「沒有!我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
「是了!珠瑪大喇嘛是世外高人,又是你父親的好朋友,對你的事情,必然已有了妥善的安排,夏維洛既是非見不可,就見他一下,只是如何一個見法,兄弟由我安排如何?」
夏志昌道:「當然可以,就請大哥費心好了!」
哈吉泰笑道:「我安排他單獨來見你。」
「那行嗎?我是説他會來嗎?」
「現在還沒人知道你已經來到了,所以我去找他,説是已經把你捉住了,向他領賞去,他大概會來的吧!」
夏志昌想了一下道:「大哥!你不會一個人去吧!」
「我幹什麼都很少帶人,最多帶個阿魯。」
夏志昌一笑道:「這次請大哥多帶個兄弟去。」
哈吉泰笑道:「幹嘛,我又不是去打架,你放心好了,我這頭天山雕還有點臭名,在西寧城裏諒也沒人能把我給吃了。」
夏志昌笑道:「我知道大哥了得,才想去見識見識!」
「什麼!你要跟我去?」
「不是我跟大哥去,而是,大哥帶個人去。」
吳長勝忙道:「少爺!不行,你這個樣子,人家一看就認出來了,你沒聽説嗎?八王府裏已有你的圖形。」
夏志昌道:「那倒沒什麼,老師父教給我改變形貌的方法,是叫我避入耳目用的,結果這一路行來,我得到了大家的幫助,平平安安的過來了,所以沒用上,但現在倒是用得上了!」
哈吉泰笑道:「兄弟要去,那自然可以了,而且你易容跟着我一起行動,還真是安全,即使有人想打你的主意,也不會在我的身邊去找。」
當下把他們帶到落腳的地方,那是一所維吾爾人開的吃食店,哈吉泰是哈薩克人,但也是回族的一支,他跟維吾爾人很友好,也很受他們的尊敬。
青海的居民很複雜,有奉喇嘛教的蒙藏兩族人,蒙古是旗盟,藏蕃則以八大王族為主,此外還有康巴族人、遊牧的維吾爾人等,雖然漢人居多,設為行省,但是自治區也很多。
吳長勝與孫小琴留下了。
夏志昌則變成了一個面孔黝黑的哈薩克青年,騎了馬,跟哈吉泰兩人,一起來到了一所大屋子前面,門口有一塊牌子,寫着漢文跟吐魯蕃兩種文字,是八大王族駐西寧辦事處,門口居然還有兩名掮着槍的士兵。
哈吉泰等兩個人下了馬,士兵剛過來要干涉,哈吉泰已經道:「替我們看好馬,我找夏維洛!」
也許是他的氣勢懾人,那兩個士兵居然不敢再詰問了,一個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把他們的馬接了過去,另一個則將他們領了進去。
裏面的佈置像個人家的豪華客廳,哈吉泰跟夏志昌被讓到客位中坐好,士兵又進去通報了。
沒多久,出來了一箇中年人,抱拳道:「請問二位找兄弟有什麼事?」
哈吉泰刷的一招手,一支袖箭擦着他的頭皮過去,篤的一聲,釘在後面的牆上,把那中年人嚇壞了。
哈吉泰道:「我們是來找姓夏的算帳的,你阻得了嗎?」
那中年人陡然臉色雪白,訥訥地道:「在下只是夏總管的師爺,夏總管正在後面休息,二位請稍侯。」
哈吉泰一瞪眼道:「沒你的事,你跑出來窮嚕囌幹嗎,你是吃飽了飯撐得難過?」
那中年人連忙道:「不!不!夏總管因為要穿好衣服才能會客,要耽誤一下子,所以才叫在下先出來陪客!」
哈吉泰道:「你給我滾一邊兒去,快告訴夏維洛,説爺們是來算帳的,又不是來挑女婿,叫他快點出來,別忙着化妝了。」
那中年人連聲應是,三步併成了兩步,急急地進去了,又過了一會,才見另一個較瘦的中年人,一面走一面還在扣着長袍的扣子,出來後,先打量了他們一下,然後才道:「二位聽説是找兄弟來算帳的,但兄弟與二位素味平生!」
哈吉泰道:「閣下就是夏維洛?」
「是的,兄弟在青海多年,認識兄弟的人也不少。」
哈吉泰道:「我可沒見過你,剛才我若是不唬一下,豈不叫那傢伙給唬了去了,現在看來不會錯了!」
「什麼,剛才那人在二位面前自稱夏維洛?」
哈吉泰一笑道:「那倒沒有,可是我們已經聲明要來找你的,他卻跑出來問我們貴幹,至少是存心想打馬虎眼的,我唬了他一下,他才趕緊説不是夏維洛。」
夏維洛也笑了,但也有點生氣地道:「這些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兄弟以後一定要訓斥他們一番,但不知二位前來是有何指教?」
哈吉泰道:「我們是來領取那十萬兩銀子賞金的。」
夏維洛神色一變道:「什麼,你們已經殺了那……」
由於哈吉泰的聲音放得很輕,夏維洛的聲音也跟着放輕了,可是他臉上的焦急之色,卻是顯而易見的。
哈吉泰淡淡地道:「還沒有!」
夏維洛神色一舒,然後才道:「人呢?」
哈吉泰道:「已經在我的掌握中,到了西寧了。」
夏維洛哦了一聲道:「什麼,已經來了?」
哈吉泰道:「不錯,已經來了,現在正在我們掌握中,把賞金拿來,就可以交給你。」
夏維洛道:「銀子自然是沒問題,不過卻不能光憑閣下一句話。首先我要弄清楚那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哈吉泰一笑道:「絕不會錯,夏總管手邊不是有圖像?就是圖像上的人。」
「哦!閣下看過圖像嗎?」
「我沒看過,但是天羅雙絕看過,確認無誤。」
「啊!那可能不會錯了,他們兩個人呢?」
哈吉泰冷冷笑道:「我出頭接下這筆生意,他們還有份嗎?賞金只有一份,誰到手就給誰不是嗎?」
「是!是!那當然。不過天羅雙絕是兩個很難纏的人,也是不肯輕易放手的人。」
「嗯!他們的確不是,只不過我跟他們交情不同。」
「交情?聽説這兩個人是從不講交情的。」
「也不錯,但是我不同,他們欠我太多了,因此除了把這筆生意讓給我之外,沒有別的法子。」
夏維洛這才對哈吉泰特別注意起來道:「閣下,關於這筆生意,知道的人不多。」
「不錯!但我卻已經知道了。」
「有意承接這票生意的人,事先都要通知一聲。」
「我也在總管面前先登記過的。」
「這……實在抱歉,兄弟好像初次才見閣下。」
「是的!前次行路忽匆,我沒有來拜會,只是由一個叫傅興珠的人居中連絡了一下。」
「傅興珠,開清真教館的傅回子。呵!是的,記得他向我推薦了一位當代青年高手,天山之雕哈吉泰王子。」
「不敢當!就是敝人!」
「失敬!失敬!原來台端就是哈吉泰殿下!」
「別客氣了,一個幾百人的小部族,跟八大王族的聲勢是不能比的!現在我們不作客套,我只是想問一聲,那筆賞金……」
「賞金絕不成問題,只是人……」
「人在我手裏。拿到了銀子,我就會把腦袋奉上。」
夏維洛道:「不!殿下,別忙,雖然對外的宣佈是憑腦袋付賞金,但對殿下,兄弟是絕對信得過的!」
他在身邊取出了一疊銀票道:「這是德豐錢莊的票子,總計是二十萬,請殿下點收一下。」
哈吉泰道:「怎麼,又增加了一倍?」
夏維洛放低聲音道:「另外的十萬兩銀子是請殿下多做一點事,把天羅雙絕也做掉。」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有人知道那個人已在殿下手中。」
哈吉泰笑笑把銀票接過,交給了夏志昌道:「總管放心好了,那兩個傢伙已經不會泄露了!」
「莫非殿下已經把他們解決了?」
「這兩個傢伙的確很難纏,也不肯輕易放手的,為了減少麻煩,只有請他們躺在地下了。」
夏維洛這才寬心的一笑,道:「殿下果然了得,難怪我這兒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太好了,這太好了,殿下,這件事再也沒人知道了吧?」
「大概沒有了,我來到西寧的路上,還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緊盯着,我為了怕麻煩,也加以清除了。」
夏維洛的眼睛裏閃着淚光,頓了一頓,才道:「那個叫夏志昌的小夥子,現在很好吧?」
「還活着,我找了好幾個人看着他,因為他手底下還頗為了得,不過隨時都可以把他的腦袋奉上的!」
「不!不!絕對不要!」
「為什麼?總管不是懸下賞格要殺他的嗎?」
「那……是八大王族的意思。」
「八大王族的攝政王是總管的兄長。」
夏維洛輕嘆一聲才道:「殿下,這裏面的曲折很多,我也不便多説。反正,這不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那……總管的意思要怎麼樣呢?」
夏維洛道:「我想請殿下在三天後的中午前,把人護送到塔爾奇的鐵山之下,才一百多里……」
「這個我知道,可是為什麼要上那兒去呢?」
「那是黃教始祖宗喀巴的誕生地,也是喇嘛教的聖地之一。」
「我也知道,鐵山上有個喇嘛廟,廟中有很多金銀的佛像,但我不是喇嘛教的信徒,不便前往朝聖。」
「殿下不必上去,你們在山下紮營就行了,現在正值朝聖之期,山下有市集,各種人都有的!」
「那是做生意趕集的,我去幹嗎呢?」
「只要殿下能夠把夏志昌安全地送到山下,我可以再致酬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
夏維洛嘆了口氣道:「是的!只有一萬兩銀子,但這已經是我的全部所有了,我當了多少年的總管,積下的銀子不過是十一萬左右,剛才我已經把其中的十萬給了殿下,所以只剩下一萬了。」
「銀子的事情好辦,我已經多拿了一倍。」
夏維洛道:「不過殿下可以放心,只要我還活着,我在一個月後,至少能再送你二十萬兩銀子。」
「一個月後你就有那麼多銀子了?」
「是的!除非我死了,那就只有委曲殿下了。」
「總管!你的身體還很好呀!」
夏維洛苦笑道:「這不是身體健康的關係,我的生死,就看這幾天了,記住,三天之後,我到你的營地裏來見夏志昌把他帶走,到時我會把一萬兩銀子帶到。」
「何必要等那麼久呢,你隨時可以來見人的。」
「不!這幾天我不方便,去了只會給你添麻煩,三天後中午前,我們在鐵山下見好了。」
「就這麼説定了,總管對我很慷慨,我應該為你盡點力的,我保證三天後,會在山下侯駕。」
「在這三天內,殿下還請多加小心,尤其是關於夏志昌的事,別泄露給任何人知道。」
「這個絕沒問題,我們住的地方很隱秘,除了我的族人外,別的人也到不了。」
夏維洛似是很高興,拱拱手道:「那就謝謝殿下了,你幫了這個大忙,我會永遠感激你的,為了避免引起麻煩,我也不多留了,三天後見!」
哈吉泰也拱拱手,起立告辭,夏維洛把他們送到門口,拱手而別。
兩個人在馬上慢慢地走着,夏志昌幾次想開口説話,但是都被哈吉泰用眼色止住了,低聲道:「兄弟,我們叫人盯上了,留點神,在你左邊的後方十多丈處。」
夏志昌一笑道:「我早注意到了,一出門口他們就跟着了,因為街上人多,我不便對付他們,而且他倆只是跟着,也沒有行動,我們總不能無緣無故欺負人呀。」
哈吉泰道:「説的也是,那就讓他們跟着好了,我們來眼他們開開玩笑,摸摸他們來的底兒。」
一拉馬頭,向城郊轉去,出了城之後,路上的行人較少,他們就把馬放得快一點,後面跟蹤的人,也就明顯了,卻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先他們只注意到兩個步行的漢子,這下一放開馬,才發現到另外還有四個騎馬的漢子,腰裏彆着槍,槍柄上繫着長長的紅-,白布包頭,青布短裝,這是士兵的打扮,只是他們彆着短槍,説明他們是衞土的身份。
在青海,因為地屬邊境,政府推行民族自治,很多少數民族都還保留着世襲的王族制度,王公們的侍衞們也都是這種打扮,在街上見得多了,已經不知道是那一家的,但是現在卻十分明顯,是追着他們來的。
哈吉泰一看前面有一片小小的樹林,乃笑道:「兄弟!在前面那片林子裏動手吧,但是有四個槍兵,那很討厭,咱們倆要分成一明一暗!」
夏志昌道:「好!大哥是他們的正主兒,你在明處,他們就不會疑心了,兄弟在暗處,大哥可以放心,絕不叫他們發出一槍來。」
哈吉泰點點頭道:「就這麼説,要是換了人,我還真不放心,一個人管四支槍,是很難照顧周全的,但兄弟你在,我就不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