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老道士又走到柳絳珠約九尺之處,凝勁雙掌,冷然道:“你不要怕,只要你不再幫助金童,貧道以名譽擔保,決不為難你。”
柳絳珠像受了極度的刺激,連聲叫道:“不,不。”言態過乎瘋狂,悲呼一聲:“童哥哥。”轉身撲向房中。
他在驚懼,焦急,悲傷的心情下,轉身狂撲,無巧不巧,正撲入一人懷中,被對方緊緊抱住。
她頭一顫,即欲掙扎,但一抬頭,倏然看清抱住自己的,竟是金童。
她像得了救星似的,將頭埋在金童胸前,反抱著金童,忘記了門外還有要他們命的老道士,哭得更加傷心。
金童忙將柳絳珠的身子扶下,左手攙著她的纖腰,疾步出廳。
剛至門口,忽見那老道士迎面撲來。
這突然的遭遇,雙方都未料及,彼此都不由一愣,隨後,運掌拍出。
二人的動作,都在同一時間,而且都快如閃電。
“嘭”的一聲,頓時,地動山搖,後棟房舍,受不住劇烈的震動,登時,嘩啦,嘩啦的倒榻。
金童央渾身震慄了一下,後退半步,但見老道士,卻踉蹌退出四五步,張口瞪目,怔怔地看著金童。
這一掌彼此都在倉猝間發出,均未使出全功。
金童挽著柳絳珠的纖腰,跨出門欄,冷然道:“好歹毒的手段,竟趁我坐關之時,要我性命。”
老道士道:“嘿,嘿,算你命大,可惜貧道來遲一步。”
原來老道士到達時,正值二更,金童剛好將七天的苦練結束。
金童淡然一笑道:“你為什麼不早來一步?”
“你別高興,八月十五,彈指即至,屆時再拾你不遲。”轉身疾步出園。
這老道士不是別人,就是邀約金童於嵩山相會的千古一指。
他與古風道人離開蟠龍山莊後,即分頭邀約天下英雄,日夜奔波,至今已二月有餘了。
但他趕來的目的,並非奪扇,也非要置金童死地,是來阻人妄動!因為他嘗過金童的滋味,知道金童的厲害,眾人此來,無非是白送性命,並欲藉機請眾人前往嵩山,集中力量,共同對付金童。
他環目四看,在火光之下,見屋簷和林中,站著二十餘怔然而立的各路高手,他們都在奇怪金童在坐關,怎會突然出現?二十餘人中,除風火教主和石家堡之外,其他都是未與金童會過面的。
金童冷然道:“各位請了。”
超然和尚也冷然道:“金施主請了。”
金童道:“大師佛號如何稱呼?此來有何貴幹?”
“貧道超然,出家羅浮大廟,受應古風道人之邀,往嵩山與會,路徑此地。”
“大師既是與會之人,何以來此打家劫舍,現在,我不管你何的來意為何,這房屋的主人是個莊稼老人,你們把人家房子燒了,必須估價賠償。”
夜眼飛鷹冷笑道:“這隻能由你負責。”
金童勃然大怒,但他並未露於形色,淡然一笑道:“閣下貴姓大名?”
“東北二梟夜眼飛鷹,有何指示?”
“閣下之言未免欠通。”
“那裡欠通,若你不在這裡,人家怎會燒此房子。”
“哼,就算你說得有理。”向夜眼飛鷹走近,道:“現在我就要你負責,你若不拿出五十兩黃金給房子主人,我即取你首級作為抵償。”
一爪公嘿嘿冷笑道:“你正找中了對手,我們千里而來,就是要見識‘風雷扇’的威力。”
“你們還不夠資格見識‘風雷扇’。”自懷中掏出二枚制錢,運指一彈,繼道:“先見識見識這個吧。”
東北二梟見二枚制錢來勢,並不厲害,冷笑著運掌迎著制錢一揮。欲將制錢震落!
奇怪,制錢在觸及掌風之時,不但不落地,去勢反快數倍,衝破掌風而進,正中二人掌心,入肉三分,東北二梟掌心中錢,手臂立即失去知覺,驚得急忙後退。
金童喝道:“哪裡走。”一錯步,人影一晃,已是一手一個,扣住二人腕脈。
他這一手,敢情把園中之人震懾了,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冷然地道:“黃金,首級,任由選擇?”
東北二梟右掌中錢,手臂已完全麻木,左腕脈又被扣住,不能動彈,已然是一隻被殺的羔羊。
金童見二人不答,將雙手一抖,二梟立刻感到氣血逆流,頭昏目眩……
金童冷笑道:“你們趁我坐關之時,放火燒屋,欲將我置之死地,此等心狠手辣的行為,我本不能饒過你們,但念你們無知,妄聽人言,才叫你們出五十兩黃金了事。”
“……”二梟依然一言不發。
“你們初到中原,也許還未知我金童為人,言出必行,剛才所提條件,究竟如何,請速答覆。”
夜眼飛鷹有氣無力地道:“又不是我們放的火。”
“你們先拿出黃金,我自會懲治放火之人。”
夜眼飛鷹腦筋一轉,暗道:“損失名譽,尚有挽回,丟掉首級,可就完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何必為區區名譽而喪失性命。”
心語一落,道:“你先鬆手,我給五十兩黃金。”
“好,諒你也不敢騙我。”松去緊扣夜眼飛鷹的手,卻仍扣著一爪公。
夜眼飛鷹退後三步,伸展了一下左臂,自懷中取出五錠十兩的黃金,擲在地上,道:“拿去。”
風火教主見夜眼飛鷹拿出黃金,恐金童找到他的頭上,立即一語不發地晃身而去。
金童放開土爪公,道:“冒犯之處,請予原諒,二位請吧。”
二梟想不到一入中原,就翻了一個如此大的筋頭,內心十分難過,但又無可奈何,只好怏然而去。
金童並沒有拾二梟留下的黃金,轉向眾人道:“誰放的火?”
超然大師道:“貧僧與風火教主,施主有何賜教?”
“你倒誠實。”
“出家人不打誑言。”
“燒殺也是出家人行為?”慢慢向超然行近。
超然和尚並不慌張道:“非也。”
“那麼,剛才大師是逆道而行的?”
“也不是,燒此房子,是為萬人除害,若我剛才那一把火能燒死你,東北二梟就不會受傷,園中之人也不會惴惴不安,嵩山之會即可取消,當要挽救多少性命?”
“你這一說,我似乎是一個殺人魔王,我若像你想像的那麼可怕,你們今晚的行動個個罪該可殺。”臉色一沉,嘆道:“你們立即給我滾。”聲若龍吟虎嘯,奪人心魄。
二十餘人雖未與金童對過手,但見剛才對付東北二梟的那一手,已然夠他們知道厲害了。
喝聲落後,那個還敢久留,一個個都亡命奔逃,眨眼間,就只剩下金童和柳絳珠二人,及雪山派下的幾具屍體,昏厥不省人事的南華雙星。
柳絳珠碎步走至金童身前,焦急道:“房子燒了,我們往哪裡去?”
“另找地方。”
“趙公公和趙婆婆呢?”
“錢給他們,叫他們另起房子,新置傢俱。”
驀然,一隻烏鴉“哇”的一聲,掠過竹園。
金童一愕,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暗道:“半夜三更怎麼還有鳥叫?”怔怔地看著鳥鴉消失的方向。
柳絳珠道:“你看什麼?”
“那支烏鴉叫得好奇怪?”
“有什麼奇怪……”
“噢,姑姑呢?”
“姑姑趕集買米,可是去了三天仍未回來。”
“糟,俗謂:烏鴉報兇不報喜,剛才那隻烏鴉無故悲嗚,可能姑姑已遭不測。”
“啊,你猜得不錯。”柳絳珠忽然心頭忐忑,急道:“剛才那二人告訴我,他們說,姑姑已與人動過手,並已受了傷。”說時,指了一指不省人事的南華雙星。
“那二人是誰?”拉著柳絳珠的手,急步向南華雙星走來。
“他們自稱是南華雙星,並說是受姑姑之託來的。”柳絳珠一面走一面告訴金童。
二人走至南華雙星身旁,金童蹲下身子,檢視了一番流星手的傷勢,道:“還好。”在流星手懷中,掏出一個玉瓶,裡面有八粒丹丸,自言自語道:“這藥可能是傷藥。”取了一粒,給流星手服下,又給摘星手也服了一粒。
然後,站了起來,四下看了一下,見房子的火勢,已由強轉弱,屋頂己完全倒塌。
他暗歎了一聲,道:“南華雙星雖尚可救活,趙公公和趙婆婆卻不知是否燒死?”
驀然,傳來一陣嚎啕悲哭。
柳絳珠道:“那不是趙婆婆在哭麼?”
“唔,你去叫她不要哭,回頭給他們五十兩黃金。”
柳絳珠點了點頭,循著哭聲,繞向屋後走去。
金童盤膝而坐,以內功替流星手療傷。
流星手傷勢本不十分嚴重。經金童替他療治了一會,即悠悠醒來,睜眼看見金童,不由一愣,悲慼道:“金老弟,你也來了,想不到我們會同作冤鬼。”
“你這是什麼話?”
“恨老哥哥我無能,不能救你性命。”
“你是說我們都已死麼?”
“不是麼?”
金童忍不住笑道:“沒有,我們都沒有死。”
流星手揉了揉眼睛,咬了一下舌尖,一骨碌坐起,驚懼地四下張望,握著金童的手,道:“你未被他們燒死?他們呢?”
金童點頭道:“都跑了。”
“啊,我的兄弟。”他一眼看見距他五尺的摘星手,一爬一跌地撲過去。
金童忙安慰他道:“你無須悲傷,他的傷勢並不重,一會即可醒來。”
流星手不予理會,爬至摘星手身旁手,伸手在他心窩上一摸,果然,脈息均勻,再著臉色,也不難看,才相信金童的話。
金童跟上問道:“剛才我聽柳姑娘說,二位前輩曾見過我姑姑,對麼?”
流星手道:“不錯,我兄弟此來,就是受令姑之託。”
“啊,二位在哪裡會見我姑姑的?”
“在樂清縣城。”接著,將對柳絳珠說過的話,又向金童說了一遍。
金童臉色大變,道:“前輩什麼時候見我姑姑的?”
“昨天下午。”
“我姑姑傷勢重不重?”
“據我看來並不輕,不過,如不再與人打鬥,大概是不會礙事的。”
“是不是七大門派的人打傷她的?”
“糟了,七大門派,都是我的殺父仇人,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姑姑,真奇怪,他們怎會到這偏僻之地來,而且各門各派的人都有?”
“據我們調查,你們離歙縣來這裡時,就有人跟蹤,是因中途跟脫了節,所以沒有找剄你們,只判斷你們隱居附近,故一傳十,十傳百,都到這裡來找。”
“完了,我姑姑一定完了,怎麼辦呢?”
也不一定,我們慢慢偵查到確實消息後,再議處理辦法。”
“糟,嵩山之會,距今只有一月多了,我那有時間偵查?”
流星手輕拍了兩下腦袋,道:“有了,你就在此稍等一些時候,若她不回來,也不必盲目偵查,就直接赴會嵩山。”
“嵩山之會,南北水陸人等都有,自有令姑之消息。”
“前輩的話倒不錯,可是要我等一個多月才會有消息,叫我怎麼捱過?”
“唉,你姑侄情深,一旦分別,而生死不明,難過自是不免,可是,事已至此,難過又有何用,徒傷身體?”
金童垂頭連聲嘆息,忽然抬頭道:“噢,我真糊塗,尚未請前輩高姓大名。”
“老夫姓李名靖,綽號流星手,我兄弟姓吳名廣,綽號摘星手,人稱南華雙星。”
“我們在北京和冥谷都會過面,前輩的綽號,我早已知道。”
“說起在北京的事,老夫實在慚愧,不但沒有幫助你,反想奪你的‘冷香玉釵’。”
“當時,我們不知你就是青衫劍客金瑜之子,也不知你的為人,只聽人說你是離恨天君的傳人,不是好東西,人云我雲,真是糊塗極了。”
“前輩認識先父?”
“不但認識,而且還要好。”
“啊,原來是先父的好友,請受童兒一拜。”
流星手忙他抱住,道:“免了。你不怪我這個糊塗叔叔,已使我慚愧和高興了。”
二人正在推讓之間,忽見柳絳珠領著趙公公趙婆婆走來,金童才不堅持行大禮,只抱拳深深作了一個揖。
然後,回頭對柳絳珠道:“珠妹,快來拜見李伯父。”
柳絳珠走上前來,向李靖一福,道:“拜見李伯父。”
“免,免。”李靖慌還禮。
金童在地上拾起東北二梟留下的五十兩黃金,交給趙公公,道:“他們燒了你們的房子,我要他們賠償五十兩黃金,你拿去另一棟新房子住吧。”
趙公公乍見許多金光閃閃的黃金,嚇得目瞪口呆,他活了六七十歲,從來未見過這許多黃金,想不到這許多黃金,竟屬於自己之財物。
他想:“莫說造一棟,就是造十棟二十棟房子,也用不著這多金子。”
他手腳無措,道:“不,不,用不了這許多……”
“用不了就給你們養老,你們以後不要再辛勤耕田種地了。”金童連忙將黃金遞給趙公公手中。
此時,摘星手吳廣已悠悠甦醒,與金童見過,彼此說過了些客氣話,大家就在竹林中過了一夜。
天亮後,流星手對金童道:“請恕老夫賣老,叫你一聲金侄。”
金童忙拱手道:“應該,應該,伯父有何指示。”
流星手道:“嵩山之會,並非一般武林約鬥之會,據我推測,很難應付。”
“伯父有什麼高見?”
“經我們數月的調查,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不但走遍千山萬水,邀盡天下有名人物,而其中尚有使人難以預想的手段。”
“什麼手段?”
“在千萬武林人物中,玩弄邪術,卜算星數,運用詭計,擅擺陣式的什麼人等都有,這些都不是有高強武功就可以應付得了的。”
“唔,伯父顧慮甚是,那我應該怎麼辦呢。”
“現在我也說不出什麼辦法,幸好有見識廣博,經驗豐富的五嶽神丐陪你去,他也許有較好的辦法。”流星手忽然奇怪地說道:“你說五嶽神丐等也分頭請助手去了,我們怎麼一點也沒有耳聞。”
“他們也許不敢公聞,恐人中途襲擊。”
“不可能,五嶽神丐的朋友,我認識甚多,譬如山中太歲,洛陽奸商,都與我有一面之緣,若他們為頭邀請助手,難免與他們或他們的朋友碰頭。”
“難道其中有什麼蹊蹺?”
“一定有蹊蹺。”
“會不會遭遇不測?”
“很難說,不過,他們都是飽經世故之人,也許不致有夫,現在天已大亮了,我們先替你去偵查偵查。”
金童急道:“八月初十,我們約在登封縣獅子莊相會,如有消息,請你到獅子莊來通知我好麼?”
“自然,如初十二更時分,我們仍未到達獅子莊,就不要等我們了,就在嵩山見面吧。”
“伯父也要參與嵩山之會?”
“這是義無旁貸的事,只是我們武功太差了。”
“伯父說那裡話。”
流星手又叮囑金童幾句,便與摘星手先走了。
這時,趙公夫婦也千恩萬謝,依依不捨,灑淚而去。
金童與柳絳珠在竹園等候奔月嫦娥回來,直等至黃昏,仍不見奔月嫦娥回來,二人都已飢腸轆轆,尤其是金童,不得已,只好在竹園中一株槐樹上,留下:“姑古姑,請往約定地點相會”幾個字,才雙雙離開竹園。
金童領著柳絳珠,向小集趕去,到達小集時,已是夜幕低垂了,二人在一家小館吃過晚飯,找了一家客棧,叫夥計開了兩間房子,擬住一宿再走。
此時,已是二更時候,柳絳珠因為昨晚一夜未睡,一上床,就沉沉入睡。
驀然,白影一晃。
金童心頭一震,連忙揚手一操,操在手中,竟是一方香噴噴的白色手帕。
他見白影由窗外射入,以為是宵小的暗器,隨手接下,不料,卻是一方手帕。
他無暇細看,也未多加猜測手帕之主是誰?來意為何?即急以掌護胸,疾步窗前,探首外看——
但見,銀河橫空,星光耀眼,夜風習習,蟲聲唧唧,那有什麼人影?
他心頭忐忑,暗道:“此人的輕功好俊,我的動作已夠快了,居然也未發現人影,誰呢?”
他展開手帕,湊近燈下細目一看——這一看,他立刻呆了,半晌,才不安的暗道:“是她,我尚以為是罌粟花,想不到竟是她,一年不見,她已練了絕功?”
他再移目手帕細看了一陣,暗道:
“她不但武功有所成就,文學也有進步,短短時日,就有如此驚人功業,實屬難能可貴。”
他一面細看,一面誇讚,慢慢地竟念出聲來:“……花殘葉落,復望秋風,孤零弱女,仰對蒼穹,思往昔之滄桑,不禁血淚沾衣,撫今夕之茫茫,難消胸中憤恨,蒲柳之姿,自知不配於君,然君卻苟且胡為,奪妾清白之身,妾非出身名門,然也幼讀詩書,知情達理,既為君辱,終為君人,豈知,天地不靈,賜你背義之心,反言失諾,拒人於千里,始亂終棄妾身如陌路,置骨肉而不顧,鳴呼,此辱,此憤,此恨,此仇,難消,此仇……”
金童念及於此,喉間像塞著一塊磚,讀不出聲了,也不忍再讀了,仰首尋思:“可敬的姑娘呀,可憐的姑娘,至今猶蒙在鼓中。”
“我金童雖非大俠,亦不致苟且胡為。我金童雖非信人,亦不致輕言寡諾。
“你為什麼不去調查清楚,我為何視你如陌路?置你腹中之肉於分離?
“唉,看她剛才的來去,武功已不在我之下,想其投書乏間,似要與我作對,叫我怎麼向她解釋呢?
“真糟糕,她遲不來,早不來,偏偏要此前來,若她也參與嵩山之會,我不知又要增加多少麻煩。”
原來投書者,就是邱知鳳的丫頭紅兒,讀者諸君也許還記得紅兒被人姦汙的事吧,為此金童已受不少委屈,也受了不少危險。”
金童將紅兒投來的手帕納入懷中,心情加倍的不安,又在房中踱方步。
直至五更,才上床朦朧睡去。
柳絳珠將他叫醒時,已是日上三竿了,他沒有將紅兒投書事告訴柳絳珠,梳洗畢,草草吃過早飯,即向獅子莊進發。
途中,他十分小心,恐紅兒前來找他,但奇怪的是紅兒並沒再來。
八月初五,二人即已到達距獅子莊約一里之地。
此時,正值黃昏時候,秋陽斜照,萬物生輝,秋風徐來,農夫晚唱,四處炊煙裊裊,宿鳥歸巢,是一幅幽美的田園圖畫。
但,奇怪得很,獅子莊卻大不相同,在此晚餐之時,竟不見炊煙,雖也有斜陽照映,卻毫不生色,似是一座死莊。
他不知見到胡玉蓮。應該說些什麼話,他想:萬一胡玉蓮仍未消除誤會,像以前一樣不理他,甚至不與他見面,將如之何?
他心頭跳得十分厲害,但表面卻儘量裝得很淡然,因為他恐柳絳珠問及,又得花一番口頭來解釋。
太陽衍山時。二人才到達應前。
柳絳珠道:“這裡就是獅子莊麼?”
金童點頭道:“是的。”
柳絳珠興奮的道:“馬上我就可以見到蓮姐姐了。”
金童暗歎一聲,道:“你別高興,她見不見我們尚不知道呢?”但他不敢說出口來。
柳絳珠四下望了一下,道:“怎麼不見人?”
金童聞言,也環目四看,的確,連人影也沒有,看大門,及門內裡的房舍,並無損毀,大好的一座村莊,怎會沒有人住。
這是一件怪事,若說移居搬遷,怎會全莊一致,這裡有他們土地財產,舍此到那裡去生活?金童左想不通,右也想不出道理來,他第一次來,被人阻止不能入莊,這次雖無人阻攔,不知怎的,也猶豫著不敢進去。
他側首對柳絳珠低聲道:“這村莊透著神秘,我們進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乃與柳絳珠走入大門。
進了大門,到達庭院中央,對著大門前的祠堂,喝道:“有人麼?”聲如銅鐘,音回莊院,久久不散。
柳絳珠道:“真的沒有人,我們還是走吧。”
當下,二人運氣全身各個部位,並肩一步一步地走入祠堂。
二人站在入門三步處,四下搜查,堂中與第一次所見不同的,是沒有了六口桐棺,四壁亦重新翻修過,而修成之日,最多不超過三天,其他祖宗靈位及一切佈置,均與前相同。
為四壁的翻修,金童更感不解。連連暗稱奇怪。
二人行至廳院的中央,忽覺步子一沉——
金童心頭一翻,急喝道:“機關。”一拉柳絳珠,欲退出門,二人剛剛退身後縱之時,陡然“噗通”一聲,入門處已被一塊鐵板封住,再看出走廊的側門,也自門欄之上,掉下一塊鐵板,封得密不通風,兩門被封,堂中光線頓失,黑黝黝地,伸手不見五掌。
就在兩門被封的同時,陡然,“呼嘯”之聲大作,四面牆壁中,如驟雨般的射出暗器,每一件暗器,都挾著尖銳的呼嘯之聲,向二人疾射而來。
幸二人預先有所準備,運了氣功護體,否則,那還有命在?
暗器來勢甚功,但,到達距二人三四寸時,立即被二人的氣功反彈回去,或立即墮落在地上。
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四壁射出的暗器才漸漸停止。
二人輕舒了一口氣,金童道:“想不到胡文魁倒真有實學,居然能製造出如此神鬼莫測的機關,哼,要不是我金童練成通天神功。豈不是要被他害了性命?”
柳絳珠道:“胡姐姐為什麼要害我?”
“誰知道,也許是受了人家煽惑;不過,我想絕對不是胡姐姐的主謀,而是他不明是非,不辯黑白的叔父出的詭謀。”
真不幸,在這一念之間,釀成了金童對胡文魁極端的惡感。
金童走至壁下,運指彈了一彈牆壁,發現牆壁並非磚石所砌,而是很厚的鐵板,只因經過一番裝飾,使人如不注意,決難發現虛實。
金童再至門首,彈了彈封門的鐵板,冷笑道:“這點東西就能擋住我金童麼?可笑之至。”
柳絳珠道:“鐵板厚不厚?”
“不薄,不過,如集我們的氣功,足可將之摧毀。”
“那我們就將它摧毀,去問問胡蛆姐,何以這等狠心對付我們。”
金童冷笑道:“就讓他們高興高興吧,看古道爺爺的面子,我們不能以毒攻毒,問她無益,反正我們無處安身,在此借宿一宵也不錯。”
“今天不吃飯了?”
“我包袱裡還有乾糧,馬馬虎虎吃點算了。”
話畢,運目審視堂中一下,繼道:“我們到那靈臺後面去,即使有人開門進來,也不易發現我們,讓我想法將他們制倒,再責問他們害我們的原因。”
二人走至靈位後面,因翻修不久,地面十分乾淨,就坐地下,取出乾糧,慢慢地細嚼。
柳絳珠吃畢乾糧,將嬌軀靠入金童懷中,撫摸著左腳,道:“你給我買的這雙小蠻靴不好穿,把我的腳夾得難過極了。”
“脫下來看看是否把腳夾破了。”伸手欲替柳絳珠脫鞋。”
柳絳珠忙將腳縮回,道:“不,不,姑姑說姑娘的腳不能給男人看的。”
“姑姑教你不要給別的男人看,我是你丈夫,什麼地方不可以看?”
“可是我們還沒有結婚。”
“我們雖還沒行夫婦之禮,但名份姑姑早給我們定了,姑姑還說過,你是我正配,蓮姐姐是二房。”
“姑姑說,在未行禮之前,不准你汙辱我,如你不聽,就告訴她,她會嚴厲的懲治。”
“姑姑好偏心,處處擔護著你。”
“我不曾作過壞事嘛。”
“我作什麼壞卓?”
“嘿,你以為我不知道,姑姑也知道。”
“知道什麼?”
“與楊姑娘……”
金童狠捏了一下柳絳珠的大腿,道:“胡說八道。”
“你不要狠,姑姑已授權給我,你如不好好殷勤對我,別想如願以償。”
“姑姑授什麼權給你?”
“我是正配,你與楊姑娘的事,完全操在我手裡,我說成就成,我說不成,你別再與她鬼混。”
“姑姑與你談過楊姑娘的事?”
“若不談過,她怎麼授權給我?”
“你意思如何?”
“看你將來的行為而定。”
“我看你越來越厲害了。”
“這是姑姑教我的,她說,如你再不好好檢點行為,還叫我給你厲害顏色看。”
驀然,地面起著微微的波動,接著,一連“軋軋”聲響。
金童湊近柳絳珠的耳畔,道:“他們大概是扳動機關開鐵板,你別動,讓我來懲治他們。”自懷中掏出幾枚制錢,探首外望。
果然,見正側二門的鐵板,正徐徐上升,不一會,即不見了鐵板,現在空洞的門擋,射入微弱的星光。
金童將制鉗在指縫。凝視著正側兩門。
半響,才見一人探進頭來,向堂中看了一會,自言自語的道:“怪,沒有人嘛。”
門外一人道:“怎麼會沒有人,我們同時入內看看。”
聲落,正由正門繼續進來五人,五人都是勁裝疾服,手執刀劍,小心翼翼地走入。
當首一人:“你看,那有什麼人?”
倏然,五人都似乎放下一副擔子,言行舉動,都變得輕鬆,在地上收拾由四壁射出的暗器。
其中一人道:“真怪,沒有人踏動開關,機關怎會自己發動?”
另一人道:“管他,趕緊收拾吧,二更快要到了,我們不能被人看出一點破綻。”
“那位叫什麼子的,傲慢絕倫,我們快點收拾好去氣他一下。”
“莊主視他如神仙,你們千萬不可言亂說。”
金童聞幾人的談話,腦筋反覆很亂,但轉來轉去,仍轉不出個所以然來,暗道:“什麼子的,莫非是八卦子,八卦子武功不高,卻一肚子的詭計,尚懂得劍陣,一定是他。”
想到八卦子,無形中胡文魁又增加一層厭惡,在懷中增掏了二枚制錢,陡然彈指發出。
錢出無聲無息,卻快如閃電。
廳中五人,只悶哼了一聲,即同時昏倒當堂。
金童忙柳絳珠拉起道:“我們由側門出去。”惟恐再踏動機關,便挾起柳絳珠,一式“乳燕穿梁”,懸身竄出門外。
他將柳絳珠放下,回頭一看堂中,倏然,他想他們的一句話:“二更快到了,我們不能被人看出一點破綻。”暗忖:“莫非今晚二更本莊有什麼大事,用機關來應付敵人麼?”
他想返回祠堂,解開五人穴道,一問究竟,但他恐再次觸動機關。
於是,領著柳絳珠,經過迴廊,到達胡文魁的書房。書房佈置與前一樣,只是不見一人。
他暗忖:“真奇怪,這裡離胡文魁的正廳決不會很遠,怎麼還不見一人?他們那裡去了?胡文魁在弄什麼玄虛?若說二更有事,此時已是初更過後,也應該有人防備,否則,被點上一把火,此應不是全毀了麼?”
柳絳珠有此心悸,低聲道:“這裡也沒有人。”
“管他,我們找到他上房看看。”
二人橫衝直撞,看了三間廳堂,都是物在人杳,在經過一個滿植花草的小型庭院中,忽聞有人談話。
金童忙拉柳絳珠,閃至一株矮柏之下,凝神靜聽,但聲音不高,聽不清所談何事,只似乎在飲酒作樂,暗忖:“若二更有事,那還心情作樂,但那人說二更快了一句話,是何意思呢?”
柳絳珠道:“他們就在那廳中。”說時,指了指庭前的一棟華麗房舍。
金童點頭道:“我們進去看看。”
二人運氣護體,上了五級石階,迸入第一道門,繞著左側走廊,向正廳前去。
忽聞一人道:“胡莊主勿躁,貧道精造的機關,莫說當今異人,就是天神下降,也必被擒,你若不信,馬上即有俘虜前來見你。”
“晚輩並非不相信前輩,而是把本莊人都關在一起,我擔心他們受不了。”似是胡文魁的聲音。
“戰爭之前無仁心,若要戰勝敵人,不但對付敵人要狠,對付自己人也同樣要狠。”
“對付自己人也要狠這句話,晚輩可不敢苟同。”
“貧道說對付自己人狠的狠字,是代表嚴,自古至今,沒有一個名將帶兵不嚴的,六郎殺子……”
“那是軍法,殺一儆百的意思。”
“就因為你不是帶兵將帥,不能殺他們,所以要把他們關起來,現已二更將近,三更後,就可釋放他們了。”
此話落音後,好半不再有談話之聲。
金童與柳絳珠躲在走廊轉角的暗處,聽了這番話後,只知莊中無人因都被關了起來,卻仍不知二更的事,是與他有關,抑是無關?
他想:反正都要與胡文魁相見,何不大大方方,昂然進去?
當下,闊步走向廳中,柳絳珠跟在後面,二人的步子都不輕,廳中之人必可聽到,但無人喝問,大概他們是以為前往祠堂的五人回來覆命。
金童直入中堂,但見堂中有一圓桌,月圍坐著六人,首座是一個童顏鶴髮,長鬚飄胸,卻是蛇眼,鼠目,鷹嘴鼻,一付醜相。
胡文魁坐在主位相陪,他雖生具一副不怒而威的儀表,卻滿臉憂戚和焦急。
六人乍見金童,都不禁一愕,顯然,六人未料到來者是一對青年男女。
首座老道士在一愣之後,蛇眼般大的雙目,立即發出二道綠光,像是二盞鬼火,卻只是一閃即逝,恢復原來的神情,舉杯喝酒,視金童和柳絳珠之突來視若無睹。
其他二名和尚和道士,也只是一愣,即時恢復原來傲慢的神態,大概他們還不認識這對男女,尚以為是莊中子弟。
六人中,只有胡文魁一人神情大變,他不但奇怪金童之突來,而奇怪金童怎會通過機關?
他忙站了起來,卻瞪目張口,說不出話。
金童抱拳一揖,道:“伯父別來無恙?”
胡文魁象見了惡煞似的,忙閃出座位,雙掌平胸,喝道:“你來幹什麼?”
“特來拜望伯父。”
“不敢當。”
金童見胡文魁的神情,認為今晚之事,必然與他有關,他想:“他大概還不知我與古道老叟間的誤會之釋,聽信這幾人花言巧語,陷害於我。”
他心中雖十分氣惱,但為古道老叟和胡玉蓮,卻不能對胡文魁有所為難。
他上前了幾步,道:“伯父,請別人胡言,中人奸計。”
首座的老道士道:“娃兒,說話小心點,貧道是一心一意助胡莊主的,什麼奸計?”聲音不高,卻很尖銳。
金童忙拱手道:“請恕晚輩失言,請問前輩道號如何稱呼?胡莊主何事,須前輩相助?”
“娃兒膽子不小,居然敢問我的道號,我若說出來,不把你嚇死才怪呢。”話畢,磔磔怪笑,神態傲慢至極。
金童冷笑道:“請說吧,我若被你名號嚇死,也只能怨命。”
胡文魁見金童並無惡意,心中略安,但他對金童的印象極惡,總認為金童是離恨天君的人,不是好東西,當然,他尚不知金童與古道老叟已恢復舊好。”
他未等著那老道幹答話,即以主人身份引見,道:“這位是名滿天下,威震四海的老前輩天機。”
只是,金童對天機子並不客氣,只向天機子微微拱了一拱手,道:“失敬,失敬,請問,胡莊主何事要貴老相助?”
天機子忽然臉色一沉,道:“你問這個幹嘛?”
“自然要問清楚,以免發生誤會,若胡莊主確有須人相助的要事,晚輩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乳臭孩童,出言倒夠狂妄,你這點本領,用來墊腳也不夠。”
胡文魁側身急道:“老前輩,他就是金童。”
“什麼,他就是金童?”天機子及四個和尚道士,都異口同聲的驚叫起來,顯然,五人對金童的名字,都已十分熟稔。
天機子突聞“金童”二字,雖感驚異,卻只是瞬間之事,不像其餘四人。臉色大變,手腳顫抖,惴惴不安。
金童淡然一笑,道:“不錯,在下正是金童。”
天機子冷笑道:“你此來何干?”
他既猜想不到五人來意不善,自不能將自己此來的目的告訴五人,當下,也冷笑道:“晚輩是來拜候胡莊主的,別無他意,前輩也將尊意賜告吧。”
“貧道是來助胡莊主。”
“胡莊主的面子可真不小,居然能請得動逾二百高齡的前輩前來相助。”轉對胡文魁道:“伯父,何事如此嚴重,須要名滿天下,威震四海的異人相助?”
胡文魁道:“又是……”
他話剛出口,忽然一個莊漢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對胡文魁道:“彭家村已經來了……”
“到了那裡?”
“白水溪。”白水溪距獅子莊約半里許路。
“快去後莊通知看守之人,嚴密看守莊中老少,絕對不準有人在外行動。”
“可是……”
“可是什麼?”
“老五等不知怎的,都昏倒在祠堂之中……”
“五人都昏在祠堂?”
“是的,堂中鏢箭滿地,卻都未受傷。”
胡文魁雙目圓瞪,鬚髮皆豎,半晌,才轉對天機子道:“老前輩可知是怎麼回事?”
他雙目亂轉,倏然醒悟過來,頓時,殺機暴露,目光如火,對金童冷然道:“娃兒,你是怎麼進來的?”
金童淡然道:“進大門,過祠堂,經走廊,一路無阻而來到這裡?”
“是你破了祠堂的機關?”
“雕蟲小技,何而言破?”
“夠狂妄。貧道非領教你的‘風雷扇’不可。”
“前輩。”胡文魁忙搖手道:“不可,彭家村的人快到了,請前輩先打發他們再說吧。”
天機子冷哼一聲,道:“你別慌,有貧道在此,天大事也會與你辦得妥妥當當,”繼向同桌四人一招手,道:“我們先至祠堂看看。”
話畢,起身領著四人,連看都未看金童一眼,大步出廳。
胡文魁也欲隨後跟上,金童忙拉住,道:“伯父且慢。”
胡文魁運勁一翻手,喝道:“你欲何為?”
“我看那五人都非善類,伯父何以這等相信他們?”
“他們不是好人,你是好人?”
“唉,現在我無法與你解釋,本月初十,古道爺爺即要回來,那時,你自知我的好壞。”
“你是說我叔父初十要回來?”
“不錯,還有五嶽神丐,翻天一掌等多人,都要到這裡來,是我們在四個多月前約定的。”
“啊,我要到外面去,回來再來陪你。”
“什麼事?”
“自那次你將彭家村的人嚇走後,我們差不多每隔幾天,就要來一次血戰,而且每次都打不過他們,賠了我許多金銀財寶。”
“彭家村今晚又要找麻煩?”
“不錯,半月前,天機子自薦助我,在祠堂安設機關,要好好給他們吃點苦頭。”
金童沉吟了一會,道:“這事恐怕有蹊蹺,你先出去,我隨後就來。”
胡文魁點了點頭,匆匆前去。
當他剛出至庭院,那原先在天機子左下手的一個和尚,忽然匆匆返回,一見胡文魁,即急道:“莊主怎能與大魔頭傳人打交道?現敵人已到,小心別中人裡應外合的奸計,走,快出去誘引敵人入彀。”
驀然,三點白光,像殞星似的,自屋脊射下庭院,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正對著那和尚的後腦。
和尚冷笑道:“那來大膽狂徒,居然敢暗襲佛爺,有種的請現身出來。”
胡文魁乍見“燕子鏢”,心頭急跳,暗罵道:“傻丫頭,你在搗什麼鬼?”
他念猶未落,一個白衣少女由屋脊飄落庭院,見他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美麗的臉上,凝聚極端憤怒,背插長劍,腰掛鏢囊,黑巾包頭,慢慢向和尚走來。
胡文魁連忙道:“蓮兒你瘋了?”
原來這白衣少女就是胡玉蓮,看她高高的胸部,圓圓臂部,似乎比一年前更加美麗,更加豐滿,更加成熟,胡玉蓮翻手“嗆”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橫於腹前,冷然道:“叔叔,你中計了。”
胡文魁渾身一震,打了一個踉蹌,驚慌而又焦急道:“我中什麼計。”
“那天機子乃是彭家村的奸細。”
胡文魁乍聞此言,頭腦暴漲,差一點昏倒在地。
“你已經是我們的掌中之物,告訴你吧……”和尚忽然省悟有所不對,忙煞住話尾,轉身欲走。
胡文魁怒吼一聲,道:“那裡走。”聲落掌出,勁風呼嘯,急卷和尚腰間。
“波”的一聲,胡文魁竟對方震得連退四步,胳臂痠麻,心氣浮蕩……
但見和尚,卻隻身子震動了一下,由此可見,這和尚來歷不淺,不是一般凡輩。
那和尚似乎有所顧忌,雖一招將胡文魁震退,不但不追擊,反急欲退走。
胡玉蓮嬌喝一聲“看劍。”手中長劍,化著一縷白光,向和尚揮來。
和尚冷哼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佛爺就先超度你。”左袖一揚,右袖橫掃而出,勁若懸河,呼嘯而出。
胡玉蓮慌忙後退,臉色泛白,右臂發麻,虎口破裂,涔涔血下。
和尚冷笑一聲,欲再次出擊,只覺一道微風襲來——
雖是一陣微風,卻使和尚大驚失色,忙將劈向胡玉蓮的招式,移迎微風。
袖勁微風相觸,像擊了一下破革,並沒有什麼驚人異象,但見那和尚卻身子亂搖,踉蹌連退六步,仍是支持不住,仆倒在地,總算他內功精湛,只吐了一口血,並未昏倒。
他驚魂出竅,急欲爬起逃走,但只是念頭初動,身前已飄來一人,冷然說道:“我一見你們,即知你們不懷好意,現在還有何話說?”
“金施主,請饒命,貧僧知錯了。”
原來那陣微風,是金童在四丈發出的氣功,他苦修“通天神功”二月有餘,又坐關七天,由此看來,己是有所成就。
他仍是冷然道:“饒你不難,不過,你得老實說出你們的目的。”
“一定,一定,貧僧決不打誑言。”
胡文魁道:“外面情況緊急,先點他的穴道,待會再審問吧。”
金童點頭道:“有理。”左手一揚,五縷指勁,疾射和尚身上大穴。
金童返回原處時,胡玉蓮已不知去向。
金童很是失望,暗道:“她還在恨我。”旋即對胡文魁道:“蓮姐姐呢?”
胡文魁冷然答道:“先去了。”
“好,我們也去吧。”與柳絳珠並肩跟在胡文魁身後。
柳絳珠低聲道:“她就是胡姐姐麼?”
“唔。”
“她好像不太喜歡我們。”
“她可能還在恨我。”
“我們可不能住在這裡了?”
“代他們解決今晚的事非後再後情形決定吧。”
“我們已經沒有盤纏了呀。”
“待會再商量吧。”
金童與柳絳珠的談話,走在前面的胡文魁均已聽到,但他卻裝得不知,大步向前,顯然,他對金童仍無好感,只因今晚的事要金童幫忙,不能翻臉將金童趕走。
祠堂外的庭院,不斷地傳來喧嚷之聲,似乎來了不少的人。
三人到達祠堂側門,並未猶疑,即一同進入。
胡文魁冷然道:“跟我走,別踏動機關。”
他話剛說完,陡然“轟隆”一聲,頓時,大門和側門均被鐵板封住,緊接著,白光飛閃,驟雨般的由四壁射出鏢箭,每一枝鑔箭,都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懾人心魄。
胡文魁大喝一聲,忙運掌揮擋。
金童道:“別慌,雕蟲小技,豈能傷人。”踏上一步,以身子擋住胡文魁身前,柳絳珠卻站在他身後,把他夾在中間。
胡文魁尚不知金童與柳絳珠有出神入化的氣功,見二人毫不在乎的樣子,嚇得連聲喝道:“鏢箭有毒。快以學力封擋。”
但見金童並不理會,只矗立在他身前。
他驚懼萬分,暗道:“你不要命,竟讓我不能發掌。”
但,奇怪得很,那些叫嘯而來的箭鏢,不到他們的身旁,即失了勁,“劈劈搭搭”的掉落地上。
他圓瞪雙目,不知是何道理?
好半響,四壁射出的鏢箭,才漸漸稀少而停止。
忽聞門外一人哈哈笑道:“胡兄請安息吧,明年今日,貧道一定來替你作忌辰。”頓了頓,繼道:“貧道本不想殺你,只因金童太使人可怕了,不得不請你陪葬。”
胡文魁聞言,氣得青筋暴露,渾身發抖,想罵他幾句卻被怒氣震得喉頭,罵不出聲。
另一人哈哈笑道:“胡兄,謝謝你,蒙盛情贈莊院田產,老夫實感愧受,此生此世,決不忘記胡兄的厚賜。”話畢,又哈哈大笑,笑聲漸漸遠離。
胡文魁忽手撫胸,“喀喀”-聲,吐出一口鮮血,繼之搖晃欲倒。
金童忙把他的挾住,道:“你何必氣成這個樣子。”
胡文魁雙目一瞪,道:“我叫你們跟我走,竟不聽而踏動機關,你們死在這裡不要緊,我一死,莊院田產,一切一切都完了。”
金童道:“我們怎會死在這裡?”
胡文魁愁道‘“這裡四壁都是寸許厚的鐵板,封門的鐵板也有一寸來厚,怎麼出去?”
金童淡然一笑道:“我們並沒有踏動機關啊。”
“沒有踏動機關,封門的鐵板怎會掉下來?”
“這隻能怨你糊塗,機關裝在你自己莊中,卻不知其中的玄奧,你死在這裡,是應該的。”
“你是說外面還有開關?”
“當然,天機子既有裝設機關才學,豈會那麼笨,機關不能由自己控制,須靠別人踏動,萬一踏不中呢,不是等於廢物麼?”
胡文魁點頭道:“有道理,只恨我太糊塗了,太相信人家,該死,真該死。”
金童淡然笑道:“死不了,這樣的機關若能把人困住,天下那有這麼多人死。”
胡文魁道:“怪不得人說你狂,臨死還要說狂話,四壁門戶,都是寸許厚的鐵板,饒你有萬斤之力,也別想出去。”
“一個練武之人,有萬把斤力算得了什麼?”
胡丈魁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並非我口氣大,而是你坐井觀天,見識太少了,嘿,請問,叔叔,五嶽神丐,翻天一掌的武功如何?”
“不算壞,可列一流高手。”
“是嘛,就是他們合力,也別想毀去本堂。”
“你這話倒不錯,不但他們三人,再加三人也無法毀門而出,難道你一人之力,能勝家叔等人之力?”
“你覺得驚奇麼?”
“真不知羞。”
金童哈哈笑道:“我說的是正經話,你若不信,我站在這裡不動,任你選擇部位劈三掌,如能傷及我一點皮膚,就算我說的大話。”
胡文魁也哈哈笑道:“血肉之軀,豈能擋老夫數百斤的掌風?”
“你一試就知,多說你也不會相信。”
“哈哈,好哇,你是自知不能解困,想早點死?”
“別再羅嗦,出掌吧。”
“反正我們已是陰間之鬼,你先走一步也是一樣。”胡文魁以五成真力,由右掌劈出。掌勁雖不算猛,卻也帶著怒濤之聲,滾撞金童胸前。”
柳絳珠見勢,驚叫一聲,欲上前攔阻,卻也來不及了。
只見掌勁到達金童胸前四五寸時,平起“波”的一聲。
但見金童依是泰山一般穩立,連動都未動一下,口角含笑,像沒享人一般。
可是胡文魁,在聲響之後,卻連退五步,雙目瞪成像二個銅鈴,鬍子一冒一冒地,說不出話來。
金童笑道:“這一掌你未用全力,再用全力劈一掌試試。”
這一掌已把胡文魁的右臂震得完全麻痺,胸中氣血上浮,難上萬分,那還敢再次出掌,驚疑地道:“你……你會邪道?”
金童道:“非也,全是真才實學。”
“真不實學?”
“不鐠,我是以氣功擋你掌勁,剛才四壁射來的鏢箭,也是受我氣功的阻擋。”
“啊,這位姑娘呢?她怎麼也不曾被鏢箭所傷?”
“她也會運氣防身,而她的氣功火候,猶勝我很多。”
“唉,我真是井底之蛙……”
驀然,庭院中傳怒吼,吆喝,刀劍互擊的鏗鏘聲。
胡文魁驚叫道:“外面有人打鬥?”
“他們可能在自相殘殺,由他們打去吧。”又轉向柳絳珠道:“珠妹,我們到靈牌後休息休息去。”與柳絳珠向靈牌後走去。
胡文魁忽然急道:“不,不是他們自相殘殺,可能是玉蓮在與他們拼命。”
金童心頭一顫,凝神傾聽。果然隱聞女人之聲。
胡玉蓮雖仍對他仇視,乃是因為誤會未除,自不能怪她。
他與胡玉蓮已有深厚的感情。而更有不平常的,豈能躲在這裡無動於衷。
他即急走了回來,對柳絳珠道:“我們出去。”向寸許厚鐵板封了的大門走去。
胡文魁怔怔地看著二人,心忖:“我倒要看看以什麼辦法出去。”
金童走至門前,運指彈了一下鐵板,退後三步。
柳絳珠道:“我來幫你?”
“不必!”話畢,以掌平胸,面對著鐵板,慢慢推出。
只聞那封擋門的鐵板,發出“軋軋”之聲,並見那鐵板慢慢突出向堂外,繼之,全部彎曲。
金童陡然大喝一聲,接著“嘭”然巨響,萬斤重的鐵板,居然被金童推倒,並翻出三四尺外,頓時,門外撲入一陣驚叫之蘆,顯然,在庭院之人,都已發覺事態嚴重。
金童將鐵板推倒後,慢步走了出來,四下一望,見院中足有五六十人之多。
五六十人中,除胡玉蓮與一個三角臉的青年還在互鬥外,其他之人,都如驚弓之鳥,魄散魂飛。
這些人中,有半數以上,金童都曾見過,全是彭家村來的。
天機子和剛才喝酒的一個和尚二個道士,也在其中,天機子的左邊,站著一個禿頭,羊須,年約六旬以上的老者。老者衣著講究,衣褲質料都是上選,一看即知不是普通人物。
金童環視了院中一番之後,將目光停在那老者身上,暗道:“這老者大概就是彭太公,俗謂,擒賊先擒王,今晚我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免他老是惹事生非,想奪人財產。”
當下,向秀頭老者一步一步地走來。
步至途中,偶一側頭,忽胡玉蓮被三角臉的青年逼得手忙腳亂,她手中雖有一柄亮晶晶的長劍,卻無還手之機,顯然,那青年是見金童出困,恐怕金童前來相助,用盡全力,想先把胡玉蓮打敗。
金童乍見之下,心神一震,即欲前撲救援——
不知幾時,柳絳珠距胡玉蓮丈許之外,嬌聲叫道:“胡姐姐,珠妹昧來助你。”說話間,玉掌一揚。
她這一揚掌,並不見有厲害之象,卻見三角臉青年的身子,頓時飄出五六尺高,飛出三丈之外,“叭噠”一聲,落在地上,登時吐血昏厥。
禿頭老者見情,狂吼一聲,飛身撲來。
金童點頭暗道:“對了,我上次來時,聽說這青年就是彭太公的兒子,珠妹教訓了他,我卻去教訓教訓他的老子。”
當下,繼續舉步,向蹲在三角臉青年身邊的禿頭老者走去。
天機子忽然咭咭笑道:“小子哪裡去?”
金童笑道:“給彭太公苦頭吃。”
“貧道代他吃好麼?”
“你有你的份兒,你一人吃不完。”
“小子好狂傲,你可知道貧道是什麼人?”
金童淡然道:“我知道你不是天機子,大概是無名惡道。”
“嘿嘿,小子眼睛倒不瞎,不過,貧道並非無名惡道。”
“願聞大名。”
“請聽著,貧道確非什麼天機子,乃是五十年前的酆都門令主陰府聖君是也。”
金童渾身一顫,頓時,臉色驚色,道:“你……你就是陰府聖君?”
陰府聖君怪笑道:“怕麼?如自知死期已到,就即自己獻上頭來。”語畢,又怪笑起來。
金童聽過五嶽神丐說過,陰府聖君也是當今突出人物中的一個,想不到老魔至今還未死,而也重出江湖,並衽這裡碰面。
他並非怕打不過陰府聖君,而是奇怪為什麼肯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彭太公?此中必別有原因。
當下,冷笑道:“陰府聖君之名,如雷貫耳,想不到一個武林碩果,竟用盡心機,為人爭田奪地,真所謂大材小用,可惜,可惜!”
他想以激將法將之,使陰府聖君說出真正的目的。不料,陰府聖君卻似知道金童瞭解他的用心,又怪笑道:“你用不著可惜,我的心機不會白費的。”
“已經白費了。”
“即使你今天不死,也不會活到八月十六。”
此時,金童己完全領悟了,陰府聖君之主要目的,是為了他自己,只是利用彭胡二莊的關係作幌子。
這計策好不深遠曲折,若非他自己吐露,誰能猜測得到,若非金童有出神入化的氣功,又豈能活到現在?
但,他怎會知道金童會到這裡來?卻是一個不解的謎?
金童冷笑道:“原來你是為我而來的,在下何幸,居然令你花那麼大的心機?”
“這只不過是一點小玩意兒,既不能收拾你,自然另有收拾你的東西。”
金童想到陰府聖君用的這個計策,也感心寒,對陰府聖君的估價,已完全改觀,陰府聖君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俗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武功雖高,若不小心,很可能會弄到英雄無用武之地。
於是,他想:“我必須趁此機會將他除掉,不能由他再施詭計。”
當下,運氣護體,慢步走上,道:“你還有什麼東西,請拿出來吧。”
“放在嵩山,到嵩山時你自然會看見。”
“原來你也是嵩山與會之人,想想,我豈會由你活至嵩山?”
“你是要與貧道動手?”
“以為我怕你?”
“也好,你就先嚐嘗貧道‘太陰神功’的滋味。”語落,鼓腮,由口中吹出一道黑色氣流,箭一般地向金童射來。
金童見勢,暗道:“鬥氣功?你簡直是班門弄斧!”
當下,也鼓腮,撮嘴,逼出一股氣流,彷彿一條白練,迎向陰府聖君吐出的黑氣。
黑白二氣相接,平起“啪”一聲,繼之,二氣相斷之處,凝結成一團混沌之氣。
那團混沌之氣,時前時後,倏上倏下,忽大忽小,不停滾動。
見陰府聖君,沉步挫腰,腳踝已沒入堅硬的土中,渾身波動,額上青筋暴露,汗珠滾滾。
但見金童,腰不挫,步不沉,神態悠閒,只是雙目緊閉,俊臉呈紅。
半盞茶工夫之後,那團混沌氣球,漸漸地由灰轉為白色,由濃變淡。附近的氣溫急速下降,冷風油油,入骨生寒。
又過了一刻工夫,陰府聖君吐的黑氣,慢慢的縮短,金童吐的白練,卻慢慢伸長,顯然,金童要高上一籌。
旁觀之人,全是彭家村的人,雖有一個和尚和兩個彭家村的人,卻也是金童的敵人。
一個個都目光如電,一瞬不瞬地看著二人。
那和尚忽然沉哼一聲,運勁於袖,“呼”的一聲,向金童拂來。
鬥氣功與鬥內功一樣,應凝神收思,不存雜念,方可發揮高度功能,更不能有人驚憂,否則,縱勝對方許多,也必敗無勝,而有性命之危。
那和尚是行家,懂得其中道理,見陰府聖君敗在須臾,他想道:“若陰府聖君一敗,我們這些人都別想活了。”
於是,不顧武林規矩,拂袖偷襲。
正在凝神吐氣的金童,陡覺有異,趕快運氣護體,同時猛吐一口真氣。
“嘭”的一聲,那和尚所發袖勁,正落在金童左肩胛上,把金童擊得連打了兩個踉蹌,頓時,噴出一口鮮血。
在金童中掌的同時,陰府聖君忽然悶哼一聲,接著,仰倒在地,鮮血直噴。
陰府聖君之倒地吐血,場中之人,都大感驚訝,沒有一人知道是為了什麼?尚以為有人向他偷襲,但四遭都是自己的人,並沒有外人。
他們哪會知道,陰府聖君之忽然倒地,是擋不住金童中掌前最後吐出的那口真氣,硬生生的把他逼翻的。
那和尚一招得手後,不加考慮,又發出袖向金童拂去!
金童雖中了一掌,但他中掌前曾運氣護體,傷勢並不嚴重,他之所以吐血,鈍系急應突變,氣血逆轉所致。
他見那和尚再度襲來,趕快運步閃避,一方面吸氣順血。
那和尚第二招落了空,袖風呼嘯,怒濤一般地前滾。
“嘭”的一聲,碰中一個彭家村的莊漢,把那應漢碰得連翻三個筋斗。
自那和尚發袖偷襲時起,至那莊漢中袖風時止,中間一連串的許多動作,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好不知恥,我胡某與你們拼了。”胡文魁見那和尚偷襲金童,暴吼如雷地飛奔而來。
“童哥哥——”柳絳珠也隨後奔來。
在柳絳珠身後,還有手執長劍,一聲不響的胡玉蓮,她也急急趕來。
那和尚見袖勁擊翻自己人,不禁愣了一下。
就在他這一愣之時,金童已緩過氣來。
那和尚在一愣之後,第三袖又告發出。
金童冷哼一聲,正要運掌硬接,卻被飛奔過來的胡文魁攔途接下。
“嘭”的一聲,胡文魁前衝的身子,登時踉蹌倒退,直退入隨後跟進的胡玉蓮懷中。
但見那和尚,卻只退後半步,顯見,他的功力要比胡文魁高出了許多。
柳絳珠直奔至金童的身邊,驚惶的道:“你受傷沒有?”
金童以衣袖擦了一上口角餘血,道:“不要緊。”拉著柳絳珠的手,疾步移至胡玉蓮和胡文魁的身邊,側首一看胡文魁。
見他臉色鐵青,雙目無神,眼角沾淚,呼吸急促,顯然傷得不輕,有一團血塞在他喉間,不上不下。
金童一手握著胡文魁的胳臂,把他拉出胡玉蓮的懷中,同時在他背心拍了一掌。
胡文魁應掌悶哼一聲,“喀喀”的吐出一黑血,接著,便昏厥不省人事。
站在一邊的胡玉蓮見情,不禁大驚,一抖手中長劍,悲喝一聲,一招“樵子伐木”,劍化寒光,斜劈金童頭頂。
他這突然的發難,殊出金童和柳絳珠意外,因相距甚近,待二人發覺欲擋架或閃避時,已來不及了。
眼見一代豪雄,即作斷頭之鬼——
當劍鋒觸及金童勁項皮膚時,胡玉蓮猛然心靈一愣,急忙煞勢收劍。
但因劍鋒距金童頸項太近,雖然勢甚速,仍把金童臂膀拖一條二寸來長,深及肩骨的血槽,汩汩流出鮮血。
柳絳珠見狀,又驚又怒,一揚玉掌,向著胡玉蓮的腦門就劈。
說時遲那時快,金童驚喝一聲,一把托住柳絳珠欲出之掌,並道:“不得妄動。”
柳絳珠後退一步,怒道:“她要你的命,難道我就不能要她的命。”
金童自與柳絳珠相處,已七八個月了,從未見她發過怒,甚至連比較高聲的話,也未說過一句,她今天如此大怒,可知是為了金童。
金童恐把事情弄糟,顧不得左膀臂鮮血淋淋,不能動彈,忙將身子攔在她身邊,道:“她是誤會,她並沒有將我殺死,你何必生氣?”
胡玉蓮雖然急收劍招勢,見傷不了金童,不禁愕然,半晌,才將長劍擲在地上,“噗”的跪在胡文魁身邊,伏在胡文魁的身上,悲傷的哭道:“叔叔,你死得好慘啊。侄女不能替你報仇,枉自為人,也只好與你同去了,鳴,鳴!……”便坐直身子,運掌臂向自已的腦門。
金童早已站在她的身後,本要解釋,一時又不知知何說起,見她舉掌自劈,忙將她高舉的手腕捉住,喝道:“你簡直瘋了。”
胡玉蓮臉色慘白,仰首怔怔地望著金童,任由金童握著她的手,既不掙扎,也不說話,神情近乎痴呆。
金童吸氣壓止心頭的緊張,柔和地道:“你細心看看你叔叔有沒有死去。”
胡玉蓮依言俯首細看胡文魁,見他不但沒有死,而且臉色反比在她懷中時好看得多,呼吸十分均勻。
金童鬆開握著她的手,道:“令師叔剛才是一團硬血在喉間,我若不令他吐出那口血,吞回腹中,必成後患,快將令叔抱回去醫治,這裡的事我會料理。”
胡玉蓮將她叔叔抱起,低頭疾步而去,始終沒有對金童說一句話。
金童並不介意,回頭向陰府聖君等看去——
見陰府聖君已站了起來,二個道士站在他的左右,那和尚卻站在他身前,都凝神貫注金童。
金童冷哼一聲,舉步走去。
柳絳珠忙阻攔著他,道:“包好傷再去吧。”撕下一塊衣角,小心地替金童裹傷。
金童道:“傷口深不深?”
“很深,可以看見肩骨。”
“唉,真是橫來之禍。″
“我看她不象壞人,怎麼恁地狠心。”
“她太概是失了理智。”
“陰府聖君是相機智絕倫的人,如不將他除掉,將來必後愚無窮。”
“他也會氣功,又有那麼多人相助,而你又受傷不輕,今晚恐怕除不了他。”
“試試看,如果不行,就使用‘風雷扇’。”
“娃兒,貧道有刀傷神丹,要不要!”陰府聖君說話間,慢慢走至金童跟前,二名道士和那和尚,也隨後走來。
此時,柳絛珠剛好替金童包好傷口,站在金童身邊,道:“你們別以為我童哥哥受了傷,就可佔到便宜!嘿,我也可以與你們較量一番。”
那和尚急急抱上一步,哈哈笑道:“俺和尚生平最喜歡挨小姐的打,嘿,你肯打我幾下麼?”
陰府聖君忙把和尚拉回來,道:“鐵袖大師且慢,好漢不殺病夫,金娃兒受了傷,給藥醫好他的傷勢再殺他不晚。”
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瓶,揚了一揚,道:“娃兒,我這神丹,見血止血,敷上傷口,一刻工夫,包管痊癒,要不要?”將手中玉瓶揚了一下。
金童暗忖道:“天下間哪有如此靈藥,即使有,他又豈會給我?哼,他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一定是毒藥,打我不過,想用毒藥害我。”
當下,冷笑道:“謝謝你,請別假慈悲來顧慮我受傷,我仍可以將你……”
忽然感到傷口麻痛加劇,左背和左胸,都感麻木,很不好過。
他以為柳絳珠綁得太緊所導致,摸了一下布塊,發覺綁得並不緊,使他大為不解。
“你別不知好呆,剛才我是念你年輕,讓你勝一場,否則,你哪會有命在?”
“謝謝你,可是我不領你的情,有本事……”話間,傷口的肌肉忽然劇跳起來,胸背麻木的部分,也漸漸擴展,左胳臂已完全失去知覺。
他不自覺地煞了話尾,托起左臂,運目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乍看之下,幾乎驚叫起來。
原來他的一條胳臂,不知幾時,己變成了紫色,比平常要粗上一倍。
他勉強地鎮定驚懼的心情,儘量將態度裝得悠閒,以防敵人發現他傷勢的變化,冷然道:“今夜饒你們一次,請自便吧。”
“謝了,不過,希望你能領受我好意的贈藥,保你傷口早愈,才不枉我們相見一場。”
“謝謝你好意,留你自己用吧。”
“你是不相信我的藥麼?我這藥乃是千年靈芝與千年雪蓮合配而成的,敷上後,如不見效,貧道立即自挖雙目。”
金童忽然將臉一沉,喝道:“不要。”
“哦,你大概以為我這藥有毒,看我先服給你看。”慢慢倒出一粒瓶內之藥,又慢慢地送入口中吞了下去,繼續道:“現在你總可相信了吧?”
此時,金童身上的麻木部分,己將蔓延至心窩,聽陰府聖君把那瓶中之藥說得哪些神妙,又見他吞了一粒,難免不動心,暗忖:“他為什麼贈藥給我?居心何在……管他,他既然敢服下腹中,證明不是毒藥。我何不取他一粒,若真有效,就救他一命,若無效,便再作道理。”
當下,點頭道:“在下何幸,敢受此神丹?”
陰府聖君咭咭笑道:“好說,好說,請試試看。”說時,扭開瓶塞,慢慢將藥倒出。
那和尚見金童答應受藥,內心興奮異常,忙以傳音入密功夫,對陰府聖君道:“前輩不可弄錯,黑色的才是‘化肉丹’!”
陰府聖君並不理會,倒出一粒黑色丹丸,擲給柳絳珠,道:“小姑娘,請替她敷上吧。”
柳絳珠接下黑丹丸,道:“怎麼敷法?”
“用指捏碎,灑在傷口之上即可。”
柳絳珠點了點頭,轉身替金童解開傷口的布塊,忽然驚叫道:“傷口怎麼變了黑色?”
金童心頭一震,側首一看,傷口不但變了黑色?尚且慢慢滲出黑水,附近皮膚也變成了紫黑色。
陰府聖君佯裝驚訝,道:“那是毒劍傷,快將藥敷上去,此藥不但能療傷,而且能解毒。”
柳絳珠忙將丹丸捏成粉藥,灑在傷口之上,再小心地將布塊包紮。
陰府聖君見詭計得逞,哈哈笑道:“千年靈芝,千年雪蓮,合制而成的神丹,只有你娃兒配用!”話畢,又哈哈大笑。
和尚和二位道士,也跟著哈哈大笑。
笑得金童和柳絳珠,以及彭家村的數十人,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