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正行得意地一笑,道:“那麼你就要洗耳恭聽啦!話説從前……”
常掛珠立時皺眉道:“少長篇大論,只揀精要的説。”
鮑正行咳嗽一聲,道:“這故事大概是説,有五百個頭陀,在八百個狐狸精面前大談佛
家道理,也有些在胡説人道,總而言之,這就是‘頭頭是道’也。”
白世儒冷哼着,道:“掌強不通,狗屁不通,不通之又不通。”
舒一照盯着鮑正行,道:“那麼‘尾尾動聽’又是怎樣的?”
鮑正行道:“五百個頭陀大談道理,情況是十分壯觀的,但那些騷狐狸、老狐狸、小狐
狸和不大不小、不老不嫩的中等狐狸,卻全都劣性難改,對於這些道理一點也沒聽進耳朵
裏,但那些頭陀又守在門外,想不聽也不行,於是,這些狐狸精就想出了一個對抗的法
子。”
舒一照這:“甚麼法子?”
他正行道:“這五百隻狐狸精,用尾巴敲打桌子、銅鑼、鐵盤甚至是馬桶,一起以吵鬧
的聲音來對抗頭陀們的‘頭頭是道’,誰知道這些狐狸精道行高深,雖然只是用尾巴敲來敲
去,但居然也敲出了悦耳之極的樂章,所以就叫做‘尾尾動聽’啦!”
舒一照“噢”了一聲,撫掌笑道:“這故事很過癮,真是了不起。”
嶽小玉瞧着他,道:“是狐狸精了不起嗎?”
舒一照道:“狐狸精有甚麼了不起,最了不起的還是鮑老五,他的放屁功夫又更深厚一
層,遲早可以成為一代放屁大宗師了。”
鮑正行瞪目道:“老四,你想找架打嗎?”
舒一照道:“若在平時,你還可以嚇唬嚇唬別人,但阿滿打了你一掌,若還想惹是生非
那就不怎麼高明瞭。”
常掛珠怒道:“沒你娘鳥興,你們都在放豬屁!”
嶽小玉道:“別的不要再扯遠了,諸葛前輩的鞋子怎會落在利硬手上?”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道:“在早一陣子,鐵眉樓內內外外都是他媽的亂七八糟,有時候
咱們衝出去殺掉二十個神通教的王八蛋,有時候卻又有一大羣神通教的黑衣、紅衣、黃衣殺
手溜了進來,大家乒乒乓乓的打個你死我活,他孃的,在如此混亂之秋,不要説是鞋子了,
就算是腦袋也隨時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搬家。”
嶽小玉道:“諸葛前輩説得甚是。”
諸葛酒尊道:“老叫化不見了一隻破鞋子,那是半點也不心疼的,誰知居然給利硬借來
一用,以強大內勁把破鞋射問鐵樓主的後腦,就是這樣,鐵樓主就壯烈犧牲了,直至如今,
那破鞋子還嵌在他的腦袋上。”
舒一照説道:“你不打算取回那鞋子了?”
諸葛酒尊道:“鞋子不要了,我只想要利硬的腦袋瓜子。”
常掛珠道:“這個倒可以放心,咱們陣中高手如雲,要殺利硬,絕非難事。”
許不醉冷冷一笑,道:“你去殺利硬嗎?”
常掛珠道:“殺便殺,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許不醉道:“我知道你是甚麼都不怕的,但光是不怕死,也絕不能凡事馬到成功,一個
弄不好,多半還會賠上一條性命的。”
嶽小玉道:“對付利硬之事,大可從長計議,急也無用。”
諸葛酒尊點頭道:“嶽小兄弟言之有理,其實,比咱們更悲憤的還是五眉會的英雄好
漢。”
常掛珠忽然盯緊着他,半晌才道:“你老人家複姓諸葛嗎?”
諸葛酒尊點點頭,道:“正是。”
常掛珠的眼睛瞪得更大,道:“你就是酒王之子諸葛酒尊?”
“正是諸葛酒尊。”
“妙極!”
“何妙之有?”
“參見丐幫幫主!”常掛珠忽然向他鞠躬,同時大聲叫道:“俺乃江東五傑之首,姓常
名掛珠,草字多能,自號得得居土。”
諸葛酒尊吃了一驚,連忙把此人扶起,道:“常老兄大名,老叫化是聽過無數次的,但
老叫化可不是丐幫幫主,甚至不是丐幫中人,老兄千萬不可弄錯了。”
常掛珠“嘖嘖”一笑,道:“這件事,常某絕對不會弄錯,尹天瀾已去會見任老幫主,
所以如今你老人家馬上就要接掌丐幫幫主之職。”説着,雙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奉上綠玉打
狗棒。
諸葛酒尊更是驚訝得連嘴也合不攏,常掛珠又道:“咱們一致公認,當今武林之中,能
接任丐幫幫主者,非你老人家莫屬,就請接棒可也!”
諸葛酒尊連忙雙手亂搖,道:“這是萬萬使不得的!”
常掛珠道:“據當某所知,任老幫主生前,也曾力邀你加盟丐幫,甚至要把幫主寶座加
以相讓。”
諸葛酒尊道:“沒這種事。”
常掛珠道:“你敢發誓嗎?”
諸葛酒尊道:“這等無稽之事,誰也不會相信的,若要老叫化因之而發誓,就更是無稽
之極了!”
常掛珠道:“你老人家聲聲説是無稽,顯然説常某正在放屁了?”
諸葛酒尊忙道:“豈敢,豈敢!”
常掛珠道:“你也不必跟我這種人來客氣,老實説,咱們江東五傑雖然名震大江南北,
技驚五湖四海,一跺腳就嚇破三山五嶽所有士豪劣紳、元兇巨寇的膽子,但有時候與之所至
又或者是形勢所需,也會放屁有如連珠炮響的。”
諸葛酒尊聽得為之呆住。
常掛珠又逼近了半步,大聲道:“江湖中人,以何為先?”
不等諸葛酒尊開口,嶽小玉已朗聲答道:“自然是以義氣為先!”
常掛珠叫道:“説得好!諸葛老兄,你聽見沒有?”
諸葛酒尊皺了皺眉,道:“當然聽見了。”
常掛珠道:“既然聽見,就該當仁不讓,獨挑大樑,把這根綠玉打狗棒接下,然後統領
大江南北所有叫化仁兄仁弟,把神通教大大小小的狗頭、豬鼻、烏龜、王八蛋統統幹掉,挽
救武林這場浩劫。”
諸葛酒尊搖頭擺手,道:“常老兄不要跟老叫化開玩笑了,老叫化自問無德無能,怎麼
説也不配做丐幫幫主的。”
常掛珠望住他倏地怒道:“胡説!”
諸葛酒尊卻不生氣,反而嘻嘻一笑,道:“對了,老叫化也和你們江東五傑一樣,經常
胡説,放屁,所以我若做得丐幫幫主,你們也可勝任有餘了。”
常掛珠臉色倏地一沉,道:“他媽的巴羔子水牛吃乾草,你到底肯不肯幹?”
諸葛酒尊道:“不幹!”語氣甚是堅決。
常掛珠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咱們一起背黑鍋好了。”
諸葛酒尊一怔,道:“背甚麼黑鍋白鍋的?”
常掛珠把綠玉打狗棒晃了一晃,道:“俺的功力,雖然比長白山清壑觀觀主太乙真人為
差,但總算是大大的不俗。”
嶽小玉暗暗好笑,暗忖:“老子的功力,也可以説是比太乙真人為差,常老大這句話聽
似謙遜,實在還是大大的在自我吹捧。”
只見諸葛酒尊眉頭一皺,道:“常老兄功力甚深,老叫化子是知道的。”
常掛珠咧嘴一笑,又道:“所以嘛!我若要震碎這根綠玉打狗棒,實在是毫不困難
的。”
諸葛酒尊大吃一驚,忙道:“這個萬萬使不得!”
常掛珠一捂鼻子,冷笑道:“為了這綠玉打狗棒,常某連密底算盤也擱在背上就算,可
見這撈什子東西實在是他媽的重要得很。”
鮑正行又説道:“他媽的當然十分重要。”
舒一照道:“倒是他父的給大家忽略了,很少聽人提起。”
白世儒道:“那大概是提起這三個字的,都不是人之故!”
舒一照脾氣較好,雖然白世儒搶白了一頓,只是笑笑便算。
只聽見常掛珠冷冷一笑,又對諸葛酒尊道:“常某早已決定,這綠玉打狗棒非要交給丐
幫的新任幫主不可,倘若我不到適當之人接棒,那就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你懂不懂?”
諸葛酒尊苦笑道:“你這麼説,就算老叫化是一條笨牛,也該懂了。”
常掛珠道:“如此甚好,看你也不像個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人,那麼就請你老人家接
下這根綠玉打狗棒好了。”
諸葛酒尊苦着臉,道:“但老叫化根本就不是個合適的人選嘛!”
嶽小玉悠然一笑,道:“那倒不是的,正是旁觀者清,照咱們旁人看來,天下間除了諸
葛前輩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接任丐幫幫主了。”
諸葛酒尊望住了嶽小玉,過了很久忽然叫道:“我明白了!這都是這個小鬼頭出的主
意。”
嶽小玉直認不諱,説道:“是又怎麼樣?”
諸葛酒尊“唉”的一聲,跺足道:“你真是胡鬧任性,可惡復可恨之極!”
嶽小玉眨眼一笑,道:“諸葛前輩説得甚是,小嶽子確是這般人物。”
諸葛酒尊道:“你快把這件事化解妥當,否則當心我踢你的小屁股。”
嶽小玉道:“我師父跟你是老朋友,他也很喜歡踢我的屁股。”
諸葛酒尊對着這個古怪多端、精靈憊懶的少年,真有啼笑皆非,卻又無可奈何之感。
嶽小玉嘻嘻一笑,突然卻又一本正經的説道:“諸葛前輩,這一次你還是將就一點,勉
為其難接任做其丐幫幫主好了,否則蛇無頭不行,萬一丐幫因此而衰落甚至崩潰,你老人家
就得變成千古罪人啦!”
諸葛酒尊哼哼連聲,不再説話。
常掛珠又已瞪着眼,喝道:“你到底幹不幹?”
諸葛酒尊給他這麼一喝,覺時氣往上衝,道:“不幹,不幹!打死老叫化也絕不幹。”
常掛珠哈哈一笑,白世儒奇道:“他不肯幹,你還在笑甚麼?”
常掛珠道:“你聽過‘把心一橫’這四個字沒有?”
白世儒道:“聽過三萬八千九百六十六次。”
常掛珠道:“你知道就好了,既然諸葛酒尊堅決不肯接任為丐幫幫主,那麼常某就
要……”
“幹萬不要震碎這根打狗棒!”諸葛酒尊叫道。
常掛珠道:“我現在又不打算震碎它了!”
嶽小玉心中暗暗好笑,知道這位常老大又在玩弄手法,便道:“常大俠,你又想怎樣
啦?”
常掛珠道:“把心一橫,把這根打狗棒送給另一個人。”
嶽小玉道:“送給誰?”
常掛珠道:“提龍王府主人,神通教教主。”
諸葛酒尊登時臉色驟變,道:“常老兄,這是絕對絕對不可以的。”
常掛珠昂着臉,鼻孔朝天地道:“為甚麼不可以?”
諸葛酒尊道:“綠玉打狗棒若落在萬層樓主裏,丐幫馬上就得大亂。”
常掛珠冷笑道:“丐幫亂不亂,幹俺鳥事?”
諸葛酒尊道: “話可不能這麼説,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丐幫若亂了,武林就勢必動
蕩不安,一個弄不好,還會引起異族入侵中原,那時候,就勢必唏哩呼嚕加馬答答,必力卜
碌豆豉炒粉也矣!”
嶽小玉眉頭一皺,道:“諸葛前輩,你後面那兩句是甚麼説話?”
諸葛酒尊道:“番話。”
“番話?”
“番邦的説話。”諸葛酒尊道:“這意思是説,大大的不妥,大大的要命!”
嶽小玉恍然大悟,喃喃道:“原來‘必力卜碌豆豉炒粉’就是大大要命的意思。”
常掛珠冷冷道:“管你娘豆豉炒粉還是豆腐炒西施,俺已決定這麼幹,誰都阻止不了
的。”
嶽小玉心中暗罵一聲:“老豬玀也狡猾起來了。”面上卻笑盈盈地道:“常老大,不要
生氣,慢慢商議可也。”
常掛珠冷笑道:“還有甚麼馬騮屁好商量的,人家已決定不幹丐幫幫主,莫不是你想幹
了?”
嶽小玉忙道:“這個當然不是!”
常掛珠説道:“既然不是,擋住我幹嘛?”
嶽小玉道:“若由提龍王府主人接掌丐幫,那的確是大大不妥的,而且舍近圖遠,對你
這個身懷異寶之人來説,也是大大的不方便。”
常掛珠道:“你有甚麼高見?”
嶽小玉道:“諸葛前輩既然不肯做丐幫幫主,我們自然是奈何不得的,倒不如這樣吧!
把綠玉打狗棒交給血花宮宮主練驚虹,索性來個一石二鳥,借棒殺人。”
常掛珠奇道:“俺只聽過一石二鳥,借刀殺人,你把這兩句話給改一字,又是甚麼意
思?”
嶽小玉抿嘴一笑,道:“咱們把綠玉打狗棒送給練驚虹,那提龍王府主人必然會眼紅兼
吃醋,於是乎,兩大巨魔説不定會大動干戈,那時候,咱們可以悠哉遊哉,隔江觀虎鬥也
矣。”
“放屁!”諸葛酒尊道:“統統都是放屁之見!”
常掛珠冷冷道:“你走你的陽關大道,咱們走咱們的放屁大橋,就算咱們屁如濃霧,必
力卜碌鳥蠅浸狗尿,也和尊駑無關。”
嶽小玉眨了眨眼,笑道:“這雖然不是上上之策,也算是上中之策了。”
“對,就決定這麼辦!”常掛珠大聲説道。
諸葛酒尊突然大吼一聲,道:“不能這麼辦!”
嶽小玉怔怔地盯着他,道:“不這麼辦又該怎麼辦?”
諸葛酒尊忽然長嘆一聲,道:“罷了,我也不是個必力卜碌的笨蛋,你們這條激將法,
我老叫化還是看得出來的。”
嶽小玉雙眉一軒,道:“既然看得出來,也就一定不會中計了。”伸手把常掛珠一拉,
道:“咱們還是速離此地,省得丟人現眼可也。”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道:“你們不要走!”
嶽小玉兩眼一翻,道:“不走又怎樣?是不是你要請我們吃飯?”
諸葛酒尊苦笑道:“我是個叫化子,只有伸手向人討飯吃的份兒,又怎會請你們吃
飯?”
常掛珠搖了搖手,道:“常言有道,宴無好宴,就算你要請咱們吃飯,咱們也敬謝不
敏。”
諸葛酒尊道:“常老兄,你還是把綠玉打狗棒留下來吧!”
“把打狗棒留下?”常掛珠道:“留給誰?”
諸葛酒尊道:“當然是留給我這個老叫化。”
嶽小玉登時雀躍三尺,道:“諸葛大叔,你真的答應了?”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道:“一半!”
“一半?”嶽小玉楞住,道:“這是甚麼意思?”
諸葛酒尊緩緩地説道:“你們以為只要拿着這根綠玉打狗棒,就一定可以成為丐幫幫
主?”
嶽小玉和常掛珠互望一眼,兩人都同時聳肩搖頭,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沒這座簡單!”諸葛酒尊道:“縱使擁有綠玉打狗棒,還得要召開長老大會,經
過大家同意之後,才能成為丐幫幫主。”
常掛珠道:“這個容易,就請諸葛老兄從速召開丐幫長老大會可也!”
諸葛酒尊嘿嘿一笑,道:“你倒説得輕鬆之極,老叫化憑甚麼資格來召開這個長老大
會?”
常掛珠道:“召開長老大會又要有甚麼資格才可以呢?”
諸葛酒尊道:“若是丐幫幫主,就可以下令召開長老大會了。”
常掛珠道:“尹天瀾已去見了閻王,目下丐幫何來甚麼幫主?”
諸葛酒尊道:“在這等情況下,若有兩位以上的長老聯名,也可以召開長老大會的。”
常掛珠道:“我也是長老。”
嶽小玉奇道:“甚麼長老?”
常掛珠道:“江東五傑派中唯一的長老是也。”
諸葛酒尊眉頭緊皺,道:“除了丐幫長老之外,就算是少林派的是老,也是沒用!”
常掛珠道:“急切之間,那裏可以找到兩個丐幫長老?”
諸葛酒尊道:“所以嘛!就算老叫化接過綠玉打狗棒,也只能算是答應一半而已。”
常掛珠道:“另一半也不太難,只要找到兩個長老,來召開長老大會,也就是了。”
諸葛酒尊道:“但這裏卻連一個長老也沒有。”
“誰説沒有?”突聽一人哈哈大笑,道:“關某就是丐幫長老之一!”
嶽小玉拍手大笑,道:“是關長老來了。”
口口口
鐵指神乞關中雄的相貌,有點像諸葛酒尊,性格也有點像諸葛酒尊。
“有點像”的另一種解釋,也可以説是“有很多不像”。
但無論怎樣,這兩個都是風塵奇丐。
諸葛酒尊是認識關中雄的,而且兩人氣味相投,可説是識英雄者重英雄。
諸葛酒尊一看見關中雄便兩眼一瞪道:“我明食了!原來是你從中擺佈的。”
關中雄忙道:“這倒冤哉枉也,老實説,這檔子事,我也是給常老大弄得暈頭轉向,所
以才會跑到這裏來的。”
諸葛酒尊道:“到底詳情如何?你快快從實招來!”
關中雄道:“你聽着了——”
當下便把尹天瀾如何謀害任老幫主,如何遇上羣雄展開激戰,莊耀糊里糊塗地死在阿滿
掌下的事,一一説出。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接着又咬牙切齒地道:“這姓尹的穿殼烏龜,我早就料到他不是甚
麼好人,卻沒想到老任居然是給他毒死的。”
關中雄黯然道:“當年任老幫主經常在我面前提起,説諸葛兄雖然喝酒功夫大大不如酒
王,但其他本領卻比酒王高明得多。”
諸葛酒尊道:“父過子不聞。”
關中雄道:“這不是過,是短。”
諸葛酒尊道:“是過也好,是短也好,休再提起。”
關中雄道:“不管怎樣,諸葛兄是任老幫主最欣賞的武林奇丐。”
諸葛酒尊道:“但怎樣也無法與任老幫主相比。”
關中雄道:“這是各有千秋,不宜混為一談。”
嶽小玉心想:“任老幫主早已化為一堆枯骨,自然是不宜跟他混為一談的。”
只聽見關中雄又緩緩接道:“以眼前形勢,神通教興風作浪,武林早已陷入一片混亂之
中,倘若連丐幫也弄得不湯不水,那就更加鳥而麻查,必力卜碌豆豉炒粉也矣!”
嶽小玉一怔,心想:“莫非這關老也懂番話不成?甚麼叫鳥而麻查了?”
諸葛酒尊卻笑了笑,瞧着關中雄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關中雄道:“這還用説嗎?自然是從速召開丐幫長老大會,讓諸葛兄早成為本幫幫主
了。”
諸葛酒尊道:“此事只怕大大的不容易!”
嶽小玉道:“這又有何難處?”
諸葛酒尊説道:“縱然召開長老大會,也不會有人贊成讓諸葛某成為丐幫幫主的。”
“那倒未必!”公孫咳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道:“最少,晚輩一定全力贊成!”一面
説,一面大步迎前。
諸葛酒尊目注着公孫咳,哂然笑道:“公孫神醫,聰明能幹,醫術高明,可謂曠古少
有,我老叫化是十分佩服的,但神醫並非丐幫中人,就算全力推舉老叫化,只怕也是徒然枉
費力氣而已。”
關中雄立時搖頭不迭,道:“諸葛兄此言差矣!”
常掛珠一怔,道:“何差之有?”
關中維道:“公孫神醫在丐幫之中,人緣極佳,你可知否?”
常掛珠貶了眨眼,道:“這就不怎麼清楚了。”
關中雄道:“你不清楚就聽着:公孫神醫最少跟本幫五位長老有極深厚的交清,只要他
全力擁護諸葛老兄,加上有綠玉打狗棒在手,又有誰可以阻止諸葛老兄成為丐幫幫主?”
嶽小玉拍掌笑道:“妙極!正是水到渠成,馬到成功,想不做幫主也不成。”
諸葛酒尊苦笑連聲,道:“正是棒從天降,想躲也躲不了。”
常掛珠把綠玉打狗棒交給諸葛酒尊後,神情甚是愉快,不時露出微笑。
鮑正行道:“幹嘛!這麼好笑?”
常掛珠道:“燙山芋已拋了出去,自然是精神爽快得多了!”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道:“若是天下太平,這打狗棒我是絕不會接下來的,但事至如今
也就只好嘗試一下做幫主的滋味了。”
嶽小玉卻在這時,有點怏怏不樂的樣子。
水瑩兒凝注着他,道:“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嶽小玉搖搖頭,道:“不是不高興,而是在擔心。”
水瑩兒道:“擔心甚麼?”
嶽小玉道:“郭大哥的傷勢,不知道怎樣了?”
諸葛酒尊道:“不要擔心,他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平安渡過這一場劫難的。”
嶽小玉道:“我師父呢?”
諸葛酒尊道:“你師父行事向來飄忽不定,正是神出鬼沒,不可捉摸。”
嶽小玉道:“連你也不知道他去了甚麼地方?”
諸葛酒尊説道:“也許是到血花宮去了。”
嶽小玉吃了一驚,道:“他要獨個兒殺上血花宮嗎?”
諸葛酒尊道:“這可不知道了,但他是個精明老辣的老江硼,我倒不擔心他會吃虧。”
嶽小玉吸了口氣,暗道:“但他卻很擔心你和郭大哥會吃虧,所以才巴巴的趕到,跟你
們會合。”
只聽見諸葛酒尊又道:“嶽小子,你能夠拜公孫我劍為師,你真是三生有幸,你要好好
掌握機會,卻莫虛耗了寶貴的時間。”
嶽小玉道:“我知道了。”
卻有人嘿嘿冷笑,道:“是誰在亂拍公孫老兒的馬屁?”
這人是許不醉,為人有點怪誕,但實則一點也不糊塗。
諸葛酒尊瞪了他一眼,道:“公孫老兒把小嶽子交到你手鋰,怎麼居然給小嶽子溜了出
來?”
許不醉道:“他有手有腳,鬼主意比八月裏的螢火蟲還多,他要溜走,我又有甚麼法子
可以把他留住?”
諸葛酒尊道:“這就叫辦事不力,對朋友不夠義氣!”
許不醉道:“公孫老兒從來都不是我的朋友。”
諸葛酒會説道:“不是朋友,又是甚麼?”
許不醉道:“自然是他媽的死對頭,眼中釘!”
嶽小玉吃吃一笑,道:“許軒主,你準是又喝多了酒。”
許不醉道:“我不是喝醉,我説的都是真心話。”
常掛珠大不耐煩,叫道:“這等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不要再提啦!”
嶽小玉道:“我想看看師父。”
公孫咳説道:“他老人家遲早會回來的。”
常掛珠點點頭道:“對了,不要娘娘腔,應該做個挺直腰,昂起頭來的中國大丈夫。”
嶽小玉笑了笑,目注着水瑩兒,忽然在她耳邊輕輕説道:“我做個大丈夫好不好?”實
則心裏想説:“我做你的小丈夫怎樣?”
水瑩兒不知道他的心意,點頭説了一聲:“很好!”但接着卻見他神態曖昧地瞧着自
己,不由悄臉一紅,嬌羞地把面龐側了開去。
常掛珠忽然嘻嘻一笑,道:“難得今天如此熱鬧,咱們去找點吃喝的東西湊湊高興如
何?”
他這句話才説完,臉上立刻就火辣辣地給人打了一記耳括子。
常掛珠大怒,剛才他只是看見眼前人影一閃,接着就“啪”的一聲,給這人打個正着。
不管打他的是甚麼人,這一掌已把他的怒火打了出來。
不但常掛珠又驚又怒,其餘的人也是大感詫異?
接着,嶽小玉就看見一個面帶寒霜的黃衫女郎,站在諸葛酒尊的身邊。
口口口
打了常掛珠一記耳括子,就是這個黃衫女郎。
“畫眉!”諸葛酒尊叫了一聲。
常掛珠卻大吼一聲,道:“甚麼畫眉、黃鶯、小母雞,竟然無緣無故動手打人?”
他一面説,一面想撲了過來。
諸葛酒尊立時伸手攔住,道:“都是自己人,切莫傷了和氣。”
“要不傷和氣也可以!”常掛珠道:“但做事要公平,公平就非要傷和氣不可。”
諸葛酒尊道:“你要怎樣?”
常掛珠瞪着黃衫女郎,道:“她打我一下,我也要打她一下抵數。”
諸葛酒尊皺眉道:“這豈不是變成小孩子在胡鬧嗎?”
那黃衫女郎嘿嘿一笑,道:“只要你有本領,不要説是打回我一下,就算是立時把我殺
了,也是無話可説的。”
“畫眉!”突聽一人沉聲喝道:“這位常先生是咱們的貴賓,你怎可向他動粗?”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這説話之人身高八尺有餘,雖然比起阿滿這等巨人還差了一截,但
卻已比常人高大威猛得多。
只見這大漢雙目炯炯,但眉宇間卻還是掩不住一股悲慼之色。
“尊駕就是五眉會中,有‘不倒壯士’之譽的金剛眉金大俠嗎!”白世儒摺扇輕揮,首
先上前問道。
大漢抱拳道:“在下正是金剛眉。”
白世儒道:“區區白世儒,乃江東曲縣人氏。”
金剛眉道:“原來是扇卷神州白大俠,失敬,失敬!”
白世儒説道:“適才那位畫眉姑娘的輕功身法,真是江湖一絕,令區區大開眼界。”
金剛眉道:“那裏的話,這位畫眉乃敞會五位當家之一。”
白世儒道:“畫眉姑娘本領相當,已是毋庸置疑之事,但未知為何一言不發,就動手掌
摑咱們的常老大?”
這一次,不等金剛眉開口,畫眉已冷冷説道:“你們的常老大,他一定是心情太好了,
居然要在這裏找點吃喝的東西來湊湊高興!”
常掛珠道:“俺等要湊湊高興,幹你甚麼事?”
畫眉冷笑道:“你高興,但我不大高興!”
常掛珠又問道:“你有甚麼事不高興了?”
畫眉道:“這是甚麼地方,難道你不知道嗎?”
常掛珠道:“這裏是鐵眉樓,俺是早已知道的。嗯,你問這個幹嘛?”
畫眉道:“鐵眉樓樓主是誰?”
常掛珠道:“自然是鐵眉鐵大俠!”
畫眉道:“但咱們的鐵眉大俠如今怎樣了?你可知道嗎?”
常掛珠一呆,半晌才道:“鐵眉死了,而且還是剛死掉不久的。”
畫眉悲聲道:“你既然都知道了,為甚麼還這麼高興?”
常掛珠楞住了,好一會還是答不上話來。
過了片刻,他忽然用力在自己的面上打了兩記耳光,同時罵道:“混帳東西,你真不是
人,現在是甚麼時候了?有甚麼事值得高興?他媽的該打,該打!”説到這裏,又再打了自
己兩下耳光,登時把兩邊臉頰都打得又紅又腫。
諸葛酒尊立時伸手勸阻,道:“這是一時疏忽,可不是常兄存心幸災樂禍,就此算了,
算了!”
白世儒道:“老大自然想就此算了,但畫眉姑娘只怕不肯就此罷休!”
常掛珠道:“就是俺也不肯原諒自己,倒不如這樣,俺把左手砍下來,算是一種懲罰好
了。”
舒一照咧嘴一笑,道:“這也算是很公平的,誰有利力快劍,且借把來使用使用!”
“使你娘個大頭春夢!”諸葛酒尊怒瞪着舒一照,道:“若説錯了一兩句話就要砍手斷
腳,那還得了?”
常掛珠道:“話可不能這樣説,正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俺在這悽風苦雨哀愁之極的
時候講錯了話,就算是把腦瓜子一刀砍下來,也是罪有應得,怪不了任何人的。”
金剛眉陡地一聲怪叫,道:“常先生何出此言?”目光一轉瞧着畫眉,道:“你快向常
先生賠罪!”
畫眉見常掛珠自掌四下嘴巴,心中怒火就已平熄下來,聞言也不為已甚,便對常掛珠
道:“這是一場誤會,適才是小女子太過無禮了。”
常掛珠搖頭不迭,道:“不,你已有禮得很,若換上是俺,早已把人家的鼻子割下來
了。”
鮑正行道:“你的鼻子十分醜陋,而且肉質粗韌,兼常流鼻涕,畫眉姑娘又怎會有興趣
將之割下?”
若在平時,眾人早已笑聲大作,但如今鐵眉喪命不久,五眉會上上下下眾人都是愁眉苦
臉的樣子,大家自然再也笑不出來。
許不醉嘆了口氣,道:“鐵樓主這個仇,咱們是一定要報的,但如今敵勢詭秘莫測,大
家切莫操之過急,以致陷入神通教的陷阱裏。”
金剛眉點頭不迭,道:“此言甚是,此言甚是!”當下親身引路,把眾人帶到鐵眉樓的
聚義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