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小玉一眼看見這人的面貌,立刻就到他生起一份憎厭之感,心想:“操你媽個臭王
八,現在是甚麼天氣了,居然還在搖甚麼臭扇!”
這時,只見那黑衣漢子眨眨一對細眼,道:“簡兄,今天甚麼風,居然會把你這輛安全
馬車吹進這裏來啦了。”
簡六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忙道:“是小人胡闖亂撞,不知好歹擅自闖進這裏來了,還望
各位壯士高抬貴手,放過小人這一次則個。”
黑衣漢子目光一凝,沉聲道:“光棍眼裏不揉砂,你連這條道路也敢橫衝直撞,分明是
得到不少好處了,車廂裏還有甚麼人?夫説!”
簡六早已牙關打戰,還沒有“骨碌”一聲跌落在地上,已算是難能可貴,這時候黑衣漢
子叫他“快説”,他卻反而連半個字也説不上來。
嶽小玉雖然心中驚惶,但卻是驚中有怒,眼見簡六驚得六神無主,便一拍胸膛,大聲説
道:“車裏就只有我一個人。”
黑衣漢子嘿嘿就笑兩聲,道:“是真的?”
嶽小玉道:“你不相信,可以過來瞧瞧。”
黑衣漢子道,“我躺在這裏舒服之極,實在很不想動。”
立刻有人狂笑道:“大當家既不想動,不如讓俺砸碎這車子,這樣他老人家就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了。”
簡六面如土色,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但他才叫出這兩句話,車廂已坍塌了一半。
只見一個鐵塔似的大漢,正揮動看一柄巨斧,在車廂四面劈來劈去。
不消片刻,車廂已不再是車廂,它已變成了一堆破爛不堪的廢木。
簡六和嶽小玉當然也隨看跌落在地上,連馬兒也給嚇得為之嘶鳴不已。
簡六看見自己唯一的生財工具被毀,整個人立刻完全呆住了。
嶽小玉雖然也已面青唇日,但他仍然沒有退縮。(他這時候根本退無可退,縮無可縮,
就像是推牌九抓住了‘鴛鴦六七四’一般,就算縮成‘密三’也是有死無生之局,倒不如有
一點便衝大一點,希望莊家‘別十至尊’可也。)
“這位大當家!”嶽小玉昂起了頭,大聲道:“車裏的確只有我一個人,你現在應該看
清楚了吧?”
黑衣漢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從那裏來的野孩子?”
嶽小玉心念電轉、忽然靈機一觸,居然大膽地道:“你才是他媽的野種!”
黑衣漢子一怔,那手持巨斧的大漢早已勃然大怒,向嶽小玉衝了過來。
嶽小玉心想;“這一次非要賭盡不可。”立時回頭瞪眼,厲聲喝道:“誰敢動本使者一
根毫髮,保證他不出一個月之內,會被抽筋剝皮,然後浸在醋酸裏慢慢才死去!”
他雖然年紀細小,但這一喝居然聲勢十足,連那鐵塔似的大漢也為之一愕。
但那大漢隨即狂笑起來,道:“小雜種竟敢胡説八道,看斧!”
話聲甫落,躺在車頂上的黑衣漢子已然疾喝道:“大斧且慢!”
原來那鐵塔似的大漢叫大斧,這大斧向來都很遵從黑衣漢子的命令,但當黑衣漢子喝聲
甫起之際,大斧的斧頭早已出手了。
嶽小玉看了大吃一驚,急忙旋身閃避開去。
他這一閃,可不是甚麼高明的輕功,所以雖然看來閃得很快,但畢竟還是快不過大斧的
那一斧。
只聽見“嗖”的一聲,嶽小玉背後中了一斧。
嶽小玉給大斧劈中,在那一剎那間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他心中暗叫這:“這次真的是完了也矣!”
可是,他雖然背上中了一斧,卻居然並不覺得怎麼疼痛。
大斧收回斧頭,還沒有開口説話,那黑衣漢子已飛撲過來,一掌就向大斧當胸劈至。
大斧立刻中掌,面色灰白地倒退開去,那黑衣漢子怒道:“你聾了?沒聽見我的説
話?”
大斧捫着胸,顫聲道:“俺……俺已收不住勢子……所以……”還投説完,已“哇”一
聲吐出了血。
嶽小玉這時才稍微定一定神,也一想之下,便想通了其中訣竅,道:“老子明白啦!今
番大難不死,全憑老子身上穿看了一件銀蠶絲軟甲,若然不是這樣,就算有十八個小嶽子也
得‘唏哩呼嚕’報銷去也。”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這件“有點刺肉”的軟甲實在是無價之寶,
不禁對神秘師父又再加添了一份感激之意。
黑衣漢子再也不看大斧,目光轉移到嶽小玉的臉上。
這時,他看見嶽小玉捱上一斧之後,居然還能站立看,不禁大是驚訝,道:“你怎麼
了?”
嶽小玉面上現出一絲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老子非死不可了?”
黑衣漢子乾咳一聲,道:“這位小哥兒休要誤會,這大斧人蠢性急,做事全無分寸,所
以才險些誤傷了尊駕而已。”
嶽小玉聽見這大盜頭子居然以“尊駕”二字相稱,不禁面露得意之色,道:“大當家,
你也不用客氣了,有甚麼事,咱們不妨慢慢的談。”
黑衣漢子道:“在下是萬年幫幫主蕭焯,請問這位小哥兒怎樣稱呼?”
嶽小玉心想:“如今形勢吃緊,老子的真名實姓可不宜直説出來。”當下眼珠子一轉,
便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區區姓練,叫練無敵。”
他説“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那是因為他年紀還細小,怎麼説也算不上是個
“大丈夫”,既然自己不是“大丈夫”,那麼就算改名換姓胡諛一番,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了。簫焯雖然是個老江湖,但也想不到這少年居然如此狡猾,聞言立刻拱了拱手,道:“原
來是練兄弟,失敬!失敬!”
嶽小玉冷哼一聲,道:“老實説,老子的武功,並不算怎麼厲害,但這些笨人笨斧,只
怕還不容易劈得死我。”
蕭焯道:“練兄弟,你練過鐵布衫功夫?”
嶽小玉搖頭道:“沒練過。”
蕭焯道:“你練過金鐘罩?”
嶽小玉又搖頭道:“也沒練過,但我義父説過,無論是誰敢傷害我,他以後的日子就絕
不會好過。”
簫焯沉吟了一陣,才道:“你義父是甚麼人?”
“他也姓練。”嶽小玉歪着頭得意地説道:“説正確一些,我姓練也是義父的意思。”
銷焯一怔,道:“你本來姓甚麼?”
嶽小玉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本來姓甚麼?是一個老和尚把我養大的,初時老和尚叫我
小狗子,但後來我義父在寺裏看見我,和我談得十分投契,於是,義父就叫我跟他上峯
了。”“上峯?上那一座峯?”蕭焯詫異地問。
嶽小玉含笑道:“當然是上飲血峯去了。”
一聽見“飲血峯”這三個字,蕭焯差點連站也站不穩,道:“甚麼?難道你義父就是…
……練………練老宮主嗎?”
嶽小玉一看見他這種神態,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吹牛吹的不壞,便繼續得意洋洋地説道:
“怎麼?你也聽過練驚虹的名字嗎?”
蕭焯倒抽了口涼氣,面上驚疑不定地道:“練老宮主成名赫赫,在下又怎會沒聽説過,
只是……在下從來也沒聽人説過,他老人家曾經收了一個義子……”
嶽小玉吃吃一笑,道:“這種小事,難道要向天下英雄高聲宣佈不成?”
蕭焯道:“這個自然不必,但………”他本是江湖經驗十分豐富的盜賊頭子,但嶽小玉
故弄玄虛,又把練驚虹也捧了出來作為盾牌,他不明底藴,一時間居然為之不知所措。
這一次,嶽小玉早已吸收了金德寶冒充太乙真人弟子的教訓,知道光是冒充還是不行
的,便趁着這時候繼續道:“我是奉了義父之命,前往公主軒找尋一個人上飲血峯的,我下
山之際,義父已説過百鳥林有一夥強人,但他叫我不用害怕,他説血花宮的人,是絕對沒有
人膽敢加以欺負的。”
簫焯道:“練官主要你找誰?”
嶽小玉道:“一個醉而不糊塗的傢伙——許不醉!”
蕭焯目光一閃,道:“你要找許不醉?”
嶽山玉道:“不是我要找許不醉,而是我義父要找他。”
蕭焯道:“但這人甚是麻煩?”
嶽小玉道:“許不醉麻煩與否,老子可不知道,但簫老兄弟是纏着小弟,咳咳,將來義
父問起,老子可不匆道該怎麼説才好了。”
他前一聲“老子”,後一句“小弟”,然後又是“老子”,不禁使蕭焯聽得為之眉頭大
皺,若不是礙着練驚虹這個江湖大魔頭,他早已忍不住要發作了。
前一次,嶽小玉促使金德寶冒充太乙真人的弟子,險些釀成殺身之禍,但這一次形勢卻
大大不同。
首先,嶽小玉已説明,練驚虹早就知道,“練無敵”曾經過百鳥林。
此外,銷焯如今並不是單獨面對“練無敵”,在這杯子裏,還有萬年幫中的二十幾個幫
眾。?
倘若蕭焯把心一橫,索性殺了嶽小玉,但卻難保將來不會走漏消息,除非他連這二十幾
個幫眾也一併殺掉滅口,那才自當別論。
但簫焯當然不會這樣做。
這時,嶽小玉擺起了“練驚虹義子”的架子,蕭焯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考慮了很久之後,終於決定三十六着,走為上策。
“練兄弟,是簫焯一時糊塗,阻誤了尊罵的行程,此後青山常在,綠水常流,咱們一定
後會有期。”蕭焯説完這幾句話,就帶着萬年幫所有的人走了。
但那輛黑色的馬車,卻仍然留放在原處。
簡六早已嚇得冷汗如漿,他看見嶽小玉如此鎮定,不禁大是佩服。
他當然不知道,嶽小玉又何嘗不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呢?
直到林子裏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簡六才顫抖看聲音道:“小……小公子,咱們現在
該…,該……怎麼辦?”
嶽小玉瞪着他問道:“你還可以趕車嗎?”
簡六好不容易才能點了點頭,道:“大……大概還…還不成問題…”
嶽小玉笑了笑道:“那就好辦了。”
簡六苦着臉,道:“但小人…小人的馬車已變成了廢物……”
嶽小玉道:“怕甚麼?人家不是已經賠了另一輛馬車給你嗎?”
説着,伸手向那輛黑色的馬車一指。
簡六不見吃了一驚,道:“這怎麼使得?”
嶽小玉道:“為甚麼使不得?你不敢要了它?”
簡六道:“這是……是……是……”
“是賊車!”嶽小玉按捺不住,大聲道:“是賊車又怎樣?老子如今要去見那個姓許
的,不要説是賊車,就算是棺材車也坐上去再説。”
簡六見嶽小玉決意如此,倒也不敢執拗,但卻要拖看自己原來那匹馬兒才肯離去。
嶽小玉坐上那輛黑色的馬車,只覺得這車廂雖然闊大舒適,但卻總是對它沒有好感,一
氣之下,便解開褲子在車廂的軟塾上撒了一泡大尿。
穿過了百鳥林,前面是一片廣闊的原野。
在原野的東北方,有一座碧綠的湖泊,只見湖岸松竹並茂,景色甚是怡人。
簡六到了這時候,面上才總算有了一點血色“嶽小玉也探頭出來,道:“是不是快到公
主軒啦?”
簡六道:“快了!快了!”
嶽小玉説道:“這輛車子,你説好不好?”
簡六搖搖頭,道:“不好!車上好像還有點尿臭的味兒。”
嶽小玉笑了笑,道:“是我屏的,真的很臭嗎?”
簡六一怔,忙説道:“那就不怎麼具了。”
嶽小玉奇道:“怎麼是我的尿就不怎麼具?難道還會是一泡香尿不成?”
簡六道:“童子尿就算不香,也絕不會怎麼臭?”
嶽小玉道:“這裏景色甚好,咱們在談這些,未免大煞風景。”
簡六道:“小公子説得對,尿尿屎屎這些字眼,本來就是不怎麼文雅的。”
嶽小玉道:“但再文雅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還是每天也離不了要大小兩便的事。”
簡六訕訕一笑,忽然造:“好香!”
房小玉一楞,道:“甚麼好香?”
個六道:“是山西竹葉青。”
口口口這裏不是山西,但卻有人挑着兩大缸竹葉青在路上走來走去。
這兩個酒缸實在大得驚人,倘若嶽小玉跳下去,馬上就可以把他活活淹死。
兩個酒缸都是裝滿了酒的,而且真的裝得很滿很滿。
而挑看這兩大酒缸的人,則是一個瘦得出奇的紫袍人。
這紫袍人大概三十歲左右年紀,他赤看一雙腳,用但挑挑看這兩缸酒。
嶽小玉覺得這人甚是有趣,便立刻叫簡六趕車上前。
當馬車和那紫袍人並列向前走的時候,嶽小玉忍不住叫道:“喂,你在這裏幹什麼?”
紫袍瘦漢道:“送酒給一個人。”
嶽小玉道:“是不是送給許不醉?”
紫袍瘦漢咧嘴一笑,道:“你怎會知道是送給許不醉的?”
嶽小玉也學他一般咧嘴一笑,道:“在這附近,唯一最喜歡喝酒的人,似乎就只有許先
生而已。”
紫袍瘦漢道:“不錯,這兩缸酒,若要我喝,只怕三年也喝不完,但許先生卻可能三天
就已喝得點滴不剩。”
嶽小玉道:“你是個賣酒的?”
紫袍瘦漢搖搖頭,道:“不,我不懂得做生意。”
嶽小玉道:“那麼,你是白白把這兩缸酒送給許先生喝了?”
紫袍瘦漢道:“其實這也不是送,而是輸。”
嶽小玉問道:“你曾經跟許未生打過賭?”
紫袍瘦漢道:“你説對了,他看來糊糊塗塗,但真正賭起來的時候。卻比九月裏的狐狸
還要更清醒。”
嶽小玉道:“這兩缸酒怎麼沒有封蓋的?”
紫抱瘦漢道:“這兩缸酒本來有泥封,是我把泥封一一拍開的!”
嶽小玉道:“你為甚麼要這樣做?”
紫抱瘦漢道:“若不把泥封拍開,又怎知道這兩缸酒是不是竹葉青?”
嶽小玉道:“這酒是你自己的,怎會不知道?”
紫抱瘦漢道:“你這下子卻説錯了,這兩缸酒並不是我的。”
嶽小玉道:“難道是你把它偷回來的不成?”
紫抱瘦漢一笑,道:“這次你説對了,這兩題酒的確是偷回來的。”
嶽小玉一楞,道:“從甚麼地方偷?”
紫袍瘦漢道:“是在府尹大人的官邸裏偷的。”
嶽小玉更是怔住,道:“這豈不是虎頭捫蝨嗎?”
紫袍瘦漢嘻嘻一笑,道:“府尹大人的官邸,在我眼中看來,就和酒家裏的茅廁沒有甚
麼分別。”
嶽小玉失笑道:“小弟早已瞧出兄台練就一身好武功,否則也無法挑看這兩大缸竹葉青
行走如飛。”
紫袍瘦漢道:“過獎啦!這點皮毛功夫,真是叫江湖上的朋友笑話。”
嶽小玉問道:“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
紫抱瘦漢“噢”的一聲,乾笑道:“我姓歐,叫歐一神。”
“甚麼?是歐…歐一神?”
“對啦,我就是歐一神。”紫袍瘦漢笑道:“這名字怎樣?”
嶽小玉咳嗽一聲,道:“這名字很好,但好像跟一位江湖前輩甚是相似……”
歐一神目光一亮,道:“你是不是説我的兄長?”
嶽小玉連忙問道:“你令兄叫甚麼名字?”
歐一神道:“他叫歐如神,比我大二十多歲,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江北仙上仙’。”
嶽小玉吁了口氣,道;“對了,我説的那位前輩,正是‘江北仙上仙’歐如神前輩。”
歐一神道:“家兄的本領比我高得多了,尤以相命本領更是武林一絕。”
嶽小玉道:“你呢?”
歐一神苦笑道:“一事無成,就只喜歡賭博。”
嶽小玉心想:“這倒算跟老子志同道合。”
兩人一個坐在馬車上,一個挑着兩大缸酒,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大片綠竹叢下。
只見竹叢背後,有一條鋪看青石板的大路,大路盡頭,是一座朱門白牆的莊院。
行到近處,只見大門外寫着“公主軒”三個清秀勁挺的大字,原來終於已到達了目地
的。
嶽小玉連忙下車,給了簡六四片金葉子,簡六大喜過望,連聲多謝才繞路離去。
在大門外,有一個家僕模樣的老人,正在用帚子打掃門前的落葉。
歐一神看見這老僕,立刻就喜孜孜地加快腳步上前,含笑説道:“鐵帚翁,您好。”
老僕仍然在打掃落葉,但嘴裏卻漫聲應造:“人老了,想好也好不起來啦!”
“沒這種事。”歐一神嘻嘻一笑,道:“鐵帚翁老當益壯,沒有半點比後生哥兒輸
虧。”
鐵帚翁道:“就算你説得再動聽,我現在仍然只是個檢帚子掃泥塵的衰翁。”
歐一神道:“這是那裏的説話了?在江湖上,有誰不知道鐵帚翁的大名?只不過你老人
家現在想過一點安閒的日子,所以才懶得在武林中跟那些沒見識的傢伙一爭長短而已。”
“少羅嗦!心鳳在前廳抹桌子,你還是在她那裏多動一點腦筋才最實際。”鐵帚翁淡然
一笑地説。
歐一神放下擔桃,向鐵帚翁打了一揖,道:“那麼,小歐就此告進,遲些時候再來拜望
你老人家。”
鐵帚翁嘿嘿一笑,道:“就此告退這句話聽得多了,但這句‘就此告進’,我活到這把
年紀還是初次聽聞。”
這時,嶽小玉也走了過來,聞言微笑看道:“只要你老人家明白!歐兄怎麼説都是沒關
系的。”
鐵帚翁目光一寒;盯着嶽小玉造:“你是誰?”
歐一神也接看問道:“對了,你是誰?為甚麼也到這裏來了?”
嶽小玉雙手一拱,道:“我姓岳,叫嶽小玉。”
歐一神道:“我沒聽過這名字。”
鐵帚翁冷笑一下,説道:“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你又怎會聽過他的名字呢?”
嶽小玉心中有氣,立時反唇相譏,説道:“你老人家的名號,我也從來沒有聽過。”
鐵帚翁一怔,繼而呵呵一笑:“好厲害的一張小嘴,但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老夫在江
湖上鬧得天翻地覆之際,你這位小兄弟還沒有出世。”
嶽小玉道:“常言道:薑越老越辣,果然不錯。”
鐵帚翁神色一凝,雙目倏地神光暴射,仔細地打量了嶽小玉一陣,才道:“嶽老弟,你
到這裏來,到底所為何事?”
嶽小玉默然片刻,道:“我是來拜會許軒主的。”
鐵帚翁搖搖頭,道:“你來的不合時宜了。”
嶽小玉一愕,道:“許軒主出外去了嗎?”
鐵帚翁又搖搖頭,道:“不,他在軒裏,但卻沒空。”
歐一神聽見許不醉沒有空,居然拍掌笑了起來,又興奮地説道:“這是不是真的?”
鐵帚翁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已老得快入棺材裏去了,又何必還要騙人?”
歐一神忙道:“鐵帚翁不老,一點也不老,而且一定會長命百歲。”
鐵帚翁冷笑地道:“誰説我會長命百歲?”
歐一神道:“是家兄,他相法如神,包管不會有錯。”
鐵帚翁道:“不要説長命百歲,就算有八十歲,我也心滿意足啦!”
歐一神搖搖頭,道:“家兄説過你老人家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甚至是活到一百二十歲
也不足為奇。”
鐵帚翁忽然嘿嘿一笑,道:“可是,仙上仙根本從來沒見過我,我也從未拜會過他,他
又怎能為我這個衰翁批相判命呢?”
歐一神陡地呆住,登時為之語塞。
鐵帚翁嘆了口氣,隨即揮手,説這:“你去見心鳳好了,我還可以活多久,這是上蒼早
有安排的事,誰都犯不看太過緊張。”
歐一神碰了一個釘子,再也不敢逗留,匆匆挑着兩大缸酒“就此告進”去了。
歐一神進入大門後,鐵帝翁又再凝視着嶽小玉,道:“小兄弟,你貴姓?”
嶽小玉心神一震,道:“我不是説過姓岳,叫嶽小玉嗎?”
鐵帚翁冷失一聲,道:“只怕不是姓岳吧?”
嶽小玉道:“我不姓岳又姓甚麼?”
鐵帚翁臉色一寒,這:“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應該姓練,叫練無敵才對!”
嶽小玉“啊呀”一聲叫了起來,追:“非也非也!這世間上根本就沒有練無敵這一個
人!”
鐵帚翁哼了一下,説道:“小兄弟,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不是練驚虹的乾兒子嗎?”
嶽小玉“唷”的一聲,道:“這些胡謅出來的事,你老人家是聽誰説的?”
鐵帚翁冷冷地説這:“到底是誰在胡謅?”
嶽小玉一挺胸膛,道:“是我。”
鐵帚翁臉色更冰冷,道:“你為甚麼要向蕭幫主胡説八道?”
“蕭焯?”嶽小玉恍然大悟,道:“是他向你説的?”
鐵帝翁冷冷道:“是又怎樣?”
嶽小玉吸一口氣,忽然大聲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跟萬年幫這一夥強盜是有勾
結的!”
鐵帚翁笑道:“萬年幫算得上甚麼東西?不要説許軒主,就連我這個老衰翁,也只當這
夥人馬是一撮螞蟻。”
嶽小玉道:“但簫焯為甚麼要把百鳥林的事向你直説?”
鐵帚翁冷笑,説道:“他想討好我這個老衰翁,所以就把你的行蹤預早向我稟告。”
嶽小玉忽然大聲笑了起來,道:“就是這樣,你真的以為我就是練驚虹的乾兒子?”
鐵帚翁沉着臉,道;“我只知道一件事:蕭焯的膽子再大,也絕不敢捏造事實來騙
我。”
嶽小玉吸了口氣,道:“我承認,我曾經説過,自己是血花宮的人,而且還是練驚虹的
義子,但實際上,根本完全沒有這回事!”
鐵帚翁道:“這麼説,你在百鳥林説的都是謊話了?”
嶽小玉道:“當然是謊話,若不是這樣,我又怎能安然來到這裏?”
鐵帚翁冷冷一笑,道:“但你的本領可不小,居然接得住大斧的斧頭。”
嶽小玉一懍,只含糊地道:“那隻不過是我好運氣而已。”
鐵帚翁不信道:“一斧砍在你背上,你能夠安然無恙,又怎會是好運氣那麼簡單?”
嶽小玉聳了聳肩,道:“這點小事不要再提啦!晚輩是來找許軒主的。”
鐵帚翁道:“我已説過,他沒有空見你。”
嶽小玉道:“他有甚麼事?是否大醉不起?”
鐵帚翁道:“這一點,你是無權過問的。”
嶽小玉一頓足,叫道:“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鐵帚翁輕哼一聲,冷冷道,“你有甚麼事情,儘管對我説好了。”
嶽小玉道:“這就真真對不住了,因為這事情太重要,萬萬不可傳六耳。”
“混帳!”鐵帚翁一聲怒喝道:“你這個黃毛小子才戒奶三天,竟敢瞧不起老夫?”
嶽小玉道:“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的問題,而是-”
“放肆!”鐵帚翁吼叫道:“休説你只是個野雜種,就算真的有練驚虹做你幹老子,今
天老夫也要你見識見識‘鐵帚魂殺’的厲害!”
嶽小玉猛然吃了一驚,急叫:“前輩且慢動手……”
但鐵帚翁殺機已起,那裏再理會嶽小玉説甚麼,只見他手中竹帚一抖,瞬息之間已向嶽
小玉當胸襲至。
這鐵帚翁原本姓方名竹,壯年時來頭極大,無論武功和經驗均極老到,當他初出道江湖
之時,的確以一柄鐵帚作為武器,被稱為“鐵帚亡魂客”,但到了晚年,雖然一般江湖人還
稱之為“鐵帚亡魂客”或者是“鐵帚翁”,但他那柄鐵帚,早已棄而不用,只是拿着一柄竹
帚就算。
但這時候,他的內力修為遠勝從前,縱然只是使用竹帚,威力絕對不會比往年遜色,招
式反而更加靈活辛辣。
休説岳小玉不懂武功,就算他從三歲開始習武,到這個年紀,仍然絕非方竹之敵。
只聽見“啪”的一聲響,方竹的竹帚已掃在嶽小玉的右胸上。
嶽小玉驚叫一下,立時踉蹌地倒退三步,才能站穩下來。
方竹這一掃之力,雖然只是用上五成力道,但已力足裂石開碑,誰知嶽小玉居然只是倒
退三步,既未倒下,更是全無半點受傷,這就不禁使方竹為之驚詫極了。
“好小子,果然有點邪門道兒!”方竹怪失一聲,竹帚又再疾卷而至。
嶽小玉暗叫不妙,心想:“老子雖有銀蠶絲軟甲護身,但這老不死若迎頭掃下來,這顆
腦瓜子同樣是掃不住的!”
但方竹身於極快,就算嶽小玉想要閃驟;也是來不及了。
果然,方竹這一掃,真的向嶽小玉當頭猛襲下來。
嶽小玉登時面無人色,忖道:“這番死定矣。”
但就在這剎那間,突然一道狹長棍影凌空飛過來,不偏不倚正撞向方竹的竹帚上。
方竹立刻收目竹帚,目光如刀一般瞪看一個人的臉。
這人也瞪着方竹,此人正是歐一神。
那一道狹長的根影,其實就是歐一神用來挑酒用的扁擔。
只見方竹眉峯殺氣陡現,嘿然造:“小歐,你這是甚麼意思?”
歐一神卻是答非所問,道:“心鳳不在裏面。”
方竹道:“再往西軒去找,不要在這裏盪來盪去。”
歐一神道:“我帶看這位小兄弟去西軒好不好?”
嶽小玉忙道:“這個當然好極,就請歐兄引路則個。”
方竹卻冷然搖頭,道:“這小子來歷不明,怎可讓他進去?”
歐一神通:“他是我的朋友。”
方竹冷冷道:“不要騙老夫丁,你從前根本就完全不認識他。”
歐一神道:“從前雖然不認識,但如今咱們已成為了好朋友。”
“胡説!”方竹道:“那有這般怏就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歐一神道:“這種事不分快慢,只要投緣。”
嶽小玉忙道:“歐兄説得對,咱們哥兒倆可説是一見如故,從此以後,咱們直福同享有
難同當,你若要殺小嶽子,除非連小歐子也一併殺了!”
歐一神居然應和着説道:“小嶽子説得對,你若要殺他,除非連我也一併殺了!”
方竹面上陵地轉過一絲陰冷的神色,道:“小歐,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的!”
歐一神道:“我也不是跟你老人家開玩笑,我雖然對相命之術不及兄長,卻也看得出,
這位小兄弟面相極佳,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嶽小玉感激地造:“歐兄對小弟真是太好了。”
歐一神道:“你也對我滿不錯,我看得出,你是個很夠朋友的人。”
嶽小玉道:“只要人家當我是朋友,我就絕不會把他出賣。”他生平撒謊無數,但在交
朋友這種事情上,卻的確十分坦誠,絕無半點虛偽。
歐一神聽見他這樣説,極是高興,道:“如此甚好,咱們就地結拜,做對好兄弟如
何?”
嶽小玉道:“小弟何德何能,怎敢與歐兄…”
“少説這一套!”歐一神立刻怫然不悦,道:“你再推辭,那就是瞧不起我這條瘦竹
竿。”
“歐大哥,這是甚麼話見了?”嶽小玉忙道:“既然這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
歐一神大喜,挽着嶽小玉的右手,兩人雙雙跪下,就此立誓結為金蘭兄弟,不消説歐一
神年紀較大,自然是做了老大。
方竹冷冷的瞧看兩人,等兩人站立起來之後,才冷冷的道:“真夠爽快,一兩下子就做
了兄弟。”
歐一神抱拳一笑,道:“我這個小兄弟,若有甚麼地方開罪了你老人家,遠望原諒原諒
則個好了。”
方竹嘿嘿一笑,道:“有歐家的人看顧着,老夫又還有甚麼話好説?”
歐一神道:“我這個小兄弟,想拜會拜會許軒主,怎麼一直不得要領?”
方竹道:“老夫早已説過,許軒主沒有空,絕不會在這時候接見任何人。”
歐一神道:“就算他不接見任何人,最少也該嗅到竹葉青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