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那件皮裘留下給姑娘暫時穿用。如果後會有期,姑娘可再還我。”
說罷,出了山神廟,揚長而去。
秦茹慧很賞識對方坦率和直爽,若非心中有個結頭未解,她很可能告訴他,自己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長,深願與他同行結伴。
可是,她心中還有個結那就是柳南江,因此,她又忍住了。
她一口氣喝乾了瓦罐中的薄粥,頓感精神大振。
背上的包袱已然解下來擱在她的身邊,解開一看,鐵劍還在,錦盒也原封不動。打開錦盒一看,裡面卻是空的,根本就沒有那方玉佩。
秦茹慧不禁心頭大驚,是秦羽烈早有防範,才給了她一個空盒?還是被肖雲鵬竊走了呢?
她沉思一陣,後者可留性較少,如果肖雲鵬竊走她的玉佩,不可能待她甦醒後留下姓名後而去,早就可以一掌置她於死地了。
那麼,是秦羽烈有了防備,只給了她一個空盒了?不錯,她當時並未真看玉佩是否放在錦盒之內。
她仔細察看錦盒,發現盒蓋和盒底已為箭矢洞穿,如果玉佩是放在盒中的,堅玉絕不可能為流失射穿的。
為此,她肯定是秦羽烈預先用下了玉佩,只給了她一隻空盒。
當然,肖雲鵬也可能取走玉佩之後,故有疑陣。不過,這種成分是極其微弱的。
不管如何,她決心要問一問肖雲鵬。以他那種坦率的言行,如果他真的拿走了玉佩,秦茹慧深信他不會狡詞賴賬。
大雪已停,雪地上留有肖雲鵬清晰的足跡。
從足跡間的距離可以看出,肖雲鵬是在緩步而行,並未施展輕功,相隔不到盞茶工夫,秦茹慧自信可以追得上,於是出了山神廟,循著足跡疾奔而去。
前行十里,秦茹慧勘察地勢,才發覺肖雲鵬是往長安城裡去的。
秦茹慧正在考慮是否該不斂行藏地直往長安時,驀然,一個人疾步來到身前,那個人竟然是和她有點小過節的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疾聲呼道:“秦姑娘!玉紋找你找得好苦啊!”
秦茹慧不禁大感意外,茫然問道:“找我有什麼事情?”
歐陽玉紋道:“柳相公極欲見你。”
秦茹慧驀然聽見柳南江的下落,不禁有些狂喜。不過,消息自歐陽玉紋嘴裡說出來,卻使她感到不大對勁,連忙問道:“他在哪裡?”
歐陽玉紋招手向東北角一指,道:“離此不遠,容玉紋帶路。”
秦茹慧道:“因何要姑娘前來傳言?”
歐陽玉紋喟嘆一聲,道:“姑娘有所不知,柳相公受了重傷。”
秦茹慧道:“他受了重傷。什麼時候的事情,下手的是誰?”
歐陽玉紋道:“是三天前擦黑光景的事,對方是一個姓祝的老頭兒。”
秦茹慧道:“那姓祝的老頭兒那麼厲害嗎?”
歐陽玉紋道:“兩敗俱傷。不過柳相公傷勢較重。”
秦茹慧道:“現在怎麼樣?”
歐陽玉紋道:“經玉紋三日來悉心凋護,柳相公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秦茹慧一雙美目中幾乎冒出火來,歐陽玉紋的話似乎大大刺激了她,她心中蘊藏著一股強烈的妒意,任何女人和柳南江接觸,都使她受不了。
可是,歐陽玉紋為柳南江療傷並沒有錯,就像肖雲鵬為自己療傷一樣,因此,秦菇慧還不過分地將妒火發出來,只是勉強地說道:“請姑娘告訴柳南江,就說我不想見他。”
歐陽玉紋大感意外,突然問道:“姑娘因何不願見他呢?”
秦茹慧道:“不為什麼,就是不願見他,你這樣告訴他就行了。”
歐陽玉紋道:“秦姑娘!你可知道柳相公多麼渴望見你一面嗎?”
秦茹慧不禁又動心了,振聲問道:“他真的很想見我嗎?”
歐陽玉紋點點頭,道:“真的。據柳相公說,見你一面關係著一十三條性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囑咐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
秦茹慧一顆火熱的心突然又冰冷下來,柳南江渴望見她不過是為了那方玉佩,現在她根本沒有玉佩,見他又有何用?無非是自取其辱!
想到這裡,心念一橫,急聲說道:“告訴柳南江,我不想見他,希望他也不要讓我見到。”
說罷,奪路而走。
歐陽玉紋畢竟是一個心地純潔的姑娘,不識男女之間的那個“情”字,如果識得那個“情”字,她最少也可解透秦茹慧掉頭而去的原因了。
柳南江的確傷得很重。不過,經過歐陽玉紋運用其深厚的內力為他療傷,傷勢已大有起色。但是,歐陽玉紋卻因內力損耗而花容消瘦,柳南江口中未說,內心卻銘感不已。
他眼巴巴地盼望,總算聽到了熟悉的步履之聲,接著,歐陽玉紋走了進來。
柳南江疾聲問道:“找到秦姑娘了嗎?”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沒有,據說她已離開‘祥雲堡’了!”
柳南江頓感失望,喃喃道:“完了!明天就滿百日……”
歐陽玉紋接口問道:“柳根公!你在說什麼明天就滿百日?”
柳南江道:“落在冷老魔手裡的十三人都嗅進了冷老魔的毒物‘迷魂煙’,百日斷魂,明天就屆滿百日之期,這……這……”
歐陽玉紋道:“難道秦姑娘能夠解救嗎?”
柳南江道:“可以,不過現在……”
歐陽玉紋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不行了嗎?”
柳南江喟嘆一聲,道:“歐陽姑娘,內中情由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
歐陽玉紋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語氣幽然地說道:“柳相公你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是我不足信任?還是……”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不要如此說了,療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怎說在下不信任姑娘呢?”
歐陽玉紋道:“玉紋並不想以療傷之情來套取相公的隱秘。”
柳南江不禁苦笑道:“那有什麼隱秘呢?”
語氣一頓,接道:“冷老魔以十三條性命相迫,要秦羽烈手中的一方玉佩為交換,秦姑娘答應竊取她父親的那方玉佩,暫借給在下作解救一十三條性命之用,本來約好那夜子時相見的,不料一場意外的事情給耽誤了。唉!現在一切都嫌晚了。”
歐陽玉紋目光中顯露出無限的驚色,振聲道:“是一方平常的玉佩嗎?”
柳南江故意淡然地說道:“難道玉佩還有平常與特殊之分嗎?”
歐陽玉紋說道:“若是尋常的玉佩,我這裡倒有一方,可借與相公一用。”
柳南江驚道:“姑娘也有一方玉佩嗎?讓在下看看。”
歐陽玉紋立刻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交與柳南江,那回錦盒和他在秦羽烈處所見到的那隻錦盒完全一樣。
打開錦盒,裡面一塊鮮豔奪目的玉佩。
形式、大小、色彩,和秦羽烈所出示的那一塊完全相同。
柳南江記得秦羽烈說過,真的玉佩也是晶瑩透明,卻不透日光,此時雖無日光,卻是白天,柳南江舉起玉佩朝亮處照去,光線完全透射過來,如果秦羽烈所說不是信口開河的話,那麼這塊玉佩就是廢品了。
歐陽玉紋見柳南江一再察看這塊玉佩,禁不住問道:“秦堡主那方玉佩,相公可曾見過?”
柳南江點點頭,道:“見過。”
歐陽玉紋道:“和這一塊完全一樣嗎?”
柳南江道:“不管形式、大小、色彩,玉佩上所帶花紋,完全一樣。”
歐陽玉紋驚道:“真的嗎?!那麼,秦羽烈手中的那塊玉佩絕非一般凡品,而是當今武林中萬人所矚目的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道:“姑娘何以見得呢?”
歐陽玉紋道:“據家師說,普天之下,同此形式的玉佩只有二方,一正一副,也即一真一偽,這一塊是副佩,秦羽烈手中那塊毫無疑問的是正佩了。”
柳南江道:“根據許多傳說,那方玉佩的確在秦羽烈手中,秦姑娘已然答應竊取後交與在下,可惜因在下身受重創錯失良機。”
歐陽玉紋道:“相公原以將玉佩換贖冷老魔手中十三條性命,即使真是玉佩到手,也不過是過手之物,何足稀奇?”
柳南江道:“若是真的玉佩,在下雖持往冷老魔處換喚人質,事後即使殺身殞命,在下也會全力自冷老魔手中奪回的。”
歐陽玉紋道:“相公看得簡單,說得也輕鬆,東西到了冷老魔手中,再想奪回似乎難如登天。其實,那方玉佩相公根本不可能拿到,因為秦姑娘想從她父親手裡竊取那方玉佩只是夢想。”
柳南江道:“如果她不惜決裂父女之情,動武去奪取呢?”
歐陽玉紋神情一愣,反問道:“秦姑娘如此說過嗎?”
柳南江不想在此時談及秦茹慧的身世,因而含糊其辭地說道:“在下只是如此設想而已。”
歐陽玉紋道:“即使秦姑娘為了成全相公救人義舉,不惜絕斷父女之情而動武,她也是徒勞無功的。”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秦姑娘的武功已凌駕乃父之上。”
歐陽玉紋道:“勝固可勝,但是未必就能取得玉佩,據家師說,當今武林之中,論機智,工心計,無人能與秦羽烈比擬。他豈能輕易栽在自己女兒手上,秦姑娘雖有此心,卻無能為力。”
柳南江多多少少也同意了歐陽玉紋的看法。
當初,秦茹慧提到竊到玉佩之事時,他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去期待的。
不過,此時一旦想起那十三個中了冷老魔“迷魂煙”的危者,不免又憂心忡忡起來,尤其福兒也在其中,若有三長兩短,實在難以向恩師覆命。
歐陽玉紋見他眉心暗結,瞭解他心中所想,因而說道:“玉紋知道相公現在正為那十三個危在旦夕之人擔憂,當今之計,只有用這方玉佩去瞞騙冷老魔,但願他不辨真協那就好辦了。”
柳南江道:“這方玉佩是令師交與姑娘的嗎?”
歐陽玉紋答道:“是的。”
柳南江道:“雖是一方副佩,也必有其存留價值,想必令師曾交待姑娘,這方玉佩萬不可失的?”
歐陽玉紋道:“不錯,家師曾說過,性命可丟,這方玉佩不可丟。”
柳南江道:“那麼,姑娘將這方玉佩與冷老魔交換人質,豈非違背了令師的囑咐?”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非也,家師曾囑咐說,若他老人家臘八未歸,教玉紋與柳相公結伴同行,凡事依隨相公之動向,相公以救人為先,玉紋自然毫不猶豫地獻出玉佩。玉紋並未違背家師囑咐,不過是窮通達變而已,相公請作主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恐怕要辜負姑娘一番好意了。”
歐陽玉紋突然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喟嘆了一聲,神情沉重地說道:“冷老魔曾經告誡在下,中了‘迷魂煙’之人,百日之後必定斷魂而亡,但是解毒卻要在百日屆滿之三日前施行,故而冷老魔約定在前夜子時持玉佩鐵劍前往以作交換,如今已是九十九日,解毒已來不及了。”
歐陽玉紋道:“在未見死者屍骨之前,你我總該盡心盡力而戰啊!”
柳南江道:“姑娘說得不錯,姑不論這方玉佩能否瞞騙冷老魔,尚缺鐵劍,冷老院也許就不肯答應。而且,在下目前傷勢尚未痊癒,如何前往終南之松林酒店與其會晤呢?”
歐陽玉紋咬唇沉思了一陣說道:“讓玉紋去試試如問?”
柳南江微感吃驚問道:“姑娘一人經去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相公倒不必為玉紋掛心,只是留下相公在此,玉紋倒有些不放心。”
柳南江不禁私心中感到一陣激動,輕笑道:“姑娘不必為在下掛心,天寒地凍,猛獸絕跡,而且姑娘去去就回……”
歐陽玉紋接口道:“玉紋只怕有乘人之危的無恥之徒來到此處,相公毫無抗拒之力,那豈不”
說到此處,目光向下一瞟,接道:“玉紋打算將這座廢寺的山門封閉,別人就不會進來了。又加乾糧飲水還可食用數日,即使玉紋因故不能即回,相公在此也能安適無虞的。”
柳南江點點頭,道:“此計甚好!姑娘快去,在下在此靜候佳音。”
歐陽玉紋道:“玉紋尚有一不情之請……”
語氣一頓,接道:“玉紋因感此行關係一十三條之生死存亡,可說責任重大,亦想暫借相公之佩劍一用,不知可否?”
柳南江不禁遲疑地道:“這”
歐陽玉紋道:“不必勉強,玉紋作此請求,實在太冒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終於將長劍堅靠於牆壁之上,拱手拜了一拜,道:“師父,為救師弟,弟子只得將佩劍交與歐陽姑娘了。”
歐陽玉紋驚道:“福兒是相公的師弟嗎?”
柳南江自知無法隱瞞,只得點頭應道:“不錯,他正是我的師弟,還望姑娘盡心盡力。
不過,寒星劍血氣太重,姑娘不要輕易出鞘才是。”
歐陽玉紋接過長劍,又將那隻錦盒納入懷中,說道:“相公儘管放心養傷,玉紋此去,絕對不會辜負相公所託。”
言罷退出殿堂,掄掌劈向那原本倒榻的山門,將整個廢寺都封閉了。
歐陽玉紋又仔細地察看一遍,才放心離去,臨行之際,還小心翼翼地以那根黑竹竿掃除了每一個足印,直到遠離廢寺十里之外,方放開大步,將輕功施展到極限,如閃電般向終南山麓奔去。
不到一個時辰,已然過了杜曲,這個進香時期生意興隆的集鎮,目下蕭條已極,長街之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歐陽玉紋也未打算停留,仍是疾行如故。
天際雖無飄零的跡象,但是,天色已逐漸向晚,因此,歐陽玉紋的腳步跨得更大更快了。
她出杜曲鎮不久,驀見一個小巧的人影疾奔而來,兩者對面而行,倏忽就到面前,歐陽玉紋種情一振,因為那人就是梳著一根朝天小辮子的福兒。
歐陽玉紋連忙停步叫道:“噯!你不是福兒嗎?”
福兒聞聲停步,冰冷的目光向歐陽玉紋掃了一眼沉聲問道:“你是誰?”
福兒那種神態委實令歐陽玉紋嚇了一跳,他過去那種天真活潑的神態,歐陽玉紋是見過的,但是此時看上去卻面色發青,雙眼冰冷深沉,在心悸之餘,她也感到一陣心痛,一個十三四歲的孩童,竟然受到了冷老魔極為殘忍的毒害。
想到這裡,不禁喟嘆道:“福兒!冷老魔將你怎麼樣了?”
福兒也不答話,呼地拍出一掌,勁道之猛,出手之快,實非歐陽玉紋始料所及。
歐陽玉紋疾閃避過,大叫道:“福兒!你怎麼了?我是……”
福兒兩隻如毒蛇般的眼睛,死盯在歐陽玉紋面上,沉叱道:“不管你是誰,竟敢稱呼我福兒的主人一聲老魔,還不快快掌下受死!”
歐陽玉紋人感迷惑,難道:“迷魂煙”的藥性尚未消失嗎?
她連忙雙手舉起柳南江的劍,振聲叫道:“福兒認識此劍嗎?”
福兒冷笑道:“你即使手拿玉皇大帝的上方寶劍,我今天也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聲中,又是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心中叫苦不迭。
福兒似乎心神業已喪失,冷老魔此著狡計不謂不毒,武林中頻添十三個心神喪失,只聽其中一人控制的狂人,豈不要天下大亂。
歐陽玉紋在思念中,福兒又一連攻出了三掌,以前,她並未見過福兒的功力,也不知他此時的功力超過以前還是不如以前,從他的出手和勁道看來,他似乎施展的是佛門武功“伏虎掌法”,而且很有點火候。
歐陽玉紋連躲了十幾掌,累得她嬌喘不已,情知一味閃避並非善策。
於是,她想出手將福兒點昏,然後揹負福兒去見柳南江,共商解救之策。
因此,她動用那根黑竹竿向福兒身上穴道點去。
可是,福兒精靈異常,使她無法得手,為了怕傷害福兒,她又不敢輕率動用煞招,結果是處處縛手縛腳,被迫居下風。
這就是冷老魔的歹毒之處,利用正派人士不願傷害這些失性瘋狂者的心理,而遂其興風作浪的目的。
福兒進攻三十餘掌均未得手,也不禁急怒攻心,立即撮唇一嘯。
嘯聲方落,人影倏現,黑壓壓一片人頭,將歐陽玉紋圍住了。
一十三人一個不少,想不到冷老魔沒有讓他們斷魂喪命,卻使他們失魂受其騙使作亂。
這其中,歐陽玉紋識得司馬伕人,也識得商美娟和唐如玉,但是卻叫不出她們的名字。
憶及仲秋之夜,商美娟和唐如玉在公證席上,顯得雍容華貴,曾幾何時,她們卻變得披頭散髮,面色鐵青,宛如索魂厲鬼,思念及此,歐陽玉紋不禁暗中扼腕一嘆。
福兒似乎是十三人之中的頭兒,只聽他發號施令道:“大家一齊圍上,拿下這個女娃兒。
記住不要傷及她的皮肉。老主人喪偶多年,咱們十三個也該送他一房嬌妻美妾才是。”
這話聽在歐陽玉紋耳中,雖然有些使她氣憤,卻並沒有責怪之意,眼前不過是十三具行屍走肉而已。
不過,那二十六道冰冷深沉的目光卻使她不寒而慄,情知再要心含仁慈,今天可能要吃大虧。
因此,“鏘”地一聲,將柳南江的佩劍寒星拔出了劍鞘。
商美娟首先解下了腰間紫色羅帶,“刷”地一聲抖成一道匹練,向歐陽玉紋前胸捲去。
立於歐陽玉紋左側的荊如楠也趁機打出一枚飛旋如輪的暗哭。
同時之間,歐陽玉紋身後的“八鳳園”主人司馬伕人也自腰間抽出軟劍,如靈蛇般彎彎曲曲地向歐陽玉紋腰間纏去。
歐陽玉紋右劍左竿,身形一轉。
首先是荊如楠打的暗器被撥飛,接著“鏘”地一聲,商美娟的紫色羅帶被削去一段,司馬伕人立即見機撤劍,不然她那把軟劍也必然會被寒星即為兩段。
周圍十三人只有三人聯手而上,歐陽玉紋已感拙於應付。
如果,十三人紛紛出手,那必然更難應付。
歐陽玉紋有鑑於此,立即先發制人。
沉叱一聲,長劍向司馬伕人胸前刺去。
軟劍最厲害的一著,就是“纏”字。因此,司馬伕人身形一矮,避過寒星劍的鋒銳,振腕一抖,軟劍就化成幾道圓圈,向歐陽玉紋執劍的右腕纏去。
歐陽玉紋的目的是不想傷人,一見對方軟劍向腕上纏來突地將長劍往回一抽。
司馬伕人的軟劍正好纏在寒星劍的劍鋒之上,只聽一陣“叭叭”脆響,司馬伕人的軟劍斷成數截,手中只剩一把光禿禿的劍柄。
司馬伕人軟劍斷裂,使歐陽玉紋消失了一大勁敵,心頭不禁一寬。
福兒雖然心神喪失,機智卻未見減退。
大吼道:“一齊上,千萬不能被這婆娘各個擊破。”
他一面喊叫,一面呼地拍出一掌。
其餘諸人也紛紛刀劍並舉,拳拳齊動、歐陽玉紋立刻陷於四面楚歌之境。
歐陽玉紋心中非常明白,只要自己心中用一猶疑,立刻就有殞命之危,於是寶劍一揮,一招“蓮臺見佛”,變成千萬劍花。
只聞一連串慘呼之聲,除了福兒之外,其餘十二人,沒有一個人不帶傷流血,福兒是她故意避開了的,否則,歐陽玉紋手執寒星寶劍,施展出佛門三大劍法之一的“蓮臺七式”,可說無一人能當其鋒銳。
歐陽玉紋知道多耽誤下去,除了多製造殺孽之外,別無益處。
因此,趁對方多人受創後退之際,一縱身出了樹林,向杜曲鎮上奔去。
她剛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百草叢中冒出一個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歐陽玉紋一看,此人赫然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此刻,不禁氣憤填膺,頓時有了洩憤的對象。
她揮動手中長劍,向冷如霜項間刺去。
冷如霜沉叱道:“且慢動手!”
同時飄身引退。
歐陽玉紋一劍走空,也只得撤招改勢,厲聲喝問道:“還有何話說?”
冷如霜招手向歐陽玉紋身後一指,道:“姑娘不妨回頭看著。”
歐陽玉紋冷笑道:“冷老魔!你少耍詭計,姑娘不會上當。”
冷如霜道:“放心!老夫要你活著回去傳信,還不打算置你死地。”
歐陽玉紋長劍平伸,預作防備,這才緩緩旋過身去。
一看之下,芳心大駭,原來方才和她交手的十三個人此時都躺下了。
冷如霜冷冷笑道:“姑娘看清楚了嗎?他們現在成了行屍走肉,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氣,而這一口氣,還要老夫每隔三個時辰給他們吃一粒藥丸才能維持。姑娘的劍法也許可以置老夫於死地,可是,姑娘得想想他們十三人的死活。”
語聲一頓,接道:“老夫自福兒口中,已得悉那姓柳的娃兒是為了玉佩和鐵劍而來中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師父無塵老禿驢還交付給他一個挽救武林浩劫的使命。既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豪客,那就要他先來救這十三個人。”
歐陽玉紋問道:“如何救法?”
冷如霜道:“那還用問嗎?拿玉佩和鐵劍來作為交換。”
歐陽玉紋道:“若只有玉佩而無鐵劍,交換福兒一人如何?”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姑娘的算盤打得真精明,不過老夫可也不是輕易就能受騙之人,福兒在十三人之中最具價值,因為他是無塵老禿驢的徒兒,一方玉佩換他一命未免太便宜了。”
歐陽玉紋原想以那方玉佩夫瞞騙冷加霜,希望能夠解救福兒。
現在,冷如霜一口回絕,連這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這件事兒得先和柳南江商量以後再作計較,歐陽玉紋一念及此,乃還劍入鞘,螓首微點,道:“好!我將你的話轉告柳相公。”
語聲轉為嚴厲地接道:“在柳南江未回覆你以前,你不能驅使他們為你賣命,如此作法不但會遭受萬人唾罵,也會遭萬人群起而攻。”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哈哈!老夫今年六十出頭,憑你這兩句話也想嚇倒老夫嗎?”
語聲一沉,接道:“告訴你,老夫今晚就要驅使他們去找秦羽烈。”
歐陽玉紋驚道:“那怎麼行?秦羽烈一定會殺死他們的!”
冷如霜冷笑道:“秦羽烈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他出手殺死心神喪失之人,那就無異揭發他的真面目,老夫諒他不敢。”
歐陽玉紋沉聲道:“你不要太過自信。別人不管,若是福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休想逃過柳相公的寒星寶劍。”
冷如霜滿面桀驁不馴的神情說道:“可是,柳南江的師弟卻再也不能復活了。”
歐陽玉紋疾聲道:“冷老魔!你最少也該等待柳相公的答覆之後才能展開行動。”
冷如霜道:“老夫沒有那種耐性,因為柳南江已經失約一次,如果怕福兒在‘祥雲堡’遭到不測,你和柳南江大可前往保護,合你們二人之力,大概還可以對付得了姓秦的。”
歐陽玉紋不禁楞住了,冷如霜不但要驅使那十三個心神喪失的人去對付秦羽烈,現在以福兒相挾,連她和柳南江都要受其驅使了。
冷如霜手一擺,道:“姑娘可以走了,再多說幾句話,他們可能要斷氣了。”
歐陽玉紋心頭一凜,不敢再耽擱下去,飛快地離開現場,向回程奔去,天色已黑盡,歐陽玉紋感到飢腸轆轆。
好不容易在戌末時分回到了柳南江藏身的廢寺,歐陽玉紋不禁心頭一鬆。
可是,她一口長氣尚未透出,松下的心情又繃緊起來。
原來封閉的山門已經洞開。
歐陽玉紋不禁大駐,左手橫持著長劍,右手握著劍把,小心翼翼地進了廢寺。
她一走進山門之後,就知道自己的戒備是多餘的,因為憑她的感覺就知道廟內空無一人。
放眼一看,柳南江果然不見了。
這使她放心不少,最少她沒有眼見到柳南江的屍骨,也許他只是極好心的人救走了。
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南江是被人救走,他絕不可能不告而別,他也許不關心福兒的安危,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師傳的佩劍。
那麼柳南江又是被人擄為人質了嗎?如果是的話,情勢就非常嚴重了。因為柳南江的身價和福兒又大不相同了。
歐陽玉紋自廢寺中退出來,坐在石階上發愣,她不知該怎麼辦?自己的擔子已夠重了,現在又加上了柳南江身上的重擔,劍在她手裡,她就該為他作點事情。而目前唯一的就是解救福兒。
如何解救呢?她心中問了一百遍,但卻沒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忽然想到秦羽烈,於是,決定將冷老魔的動向去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一念及此,歐陽玉紋就疾步向“祥雲堡”奔去,不過盞茶工夫,就來到了堡門外。
外管事花雲錦正在門口,一見是歐陽玉紋,忙迎上來笑道:“原來是歐陽姑娘,請問半夜到此,有何貴幹?”
歐陽玉紋道:“玉紋有緊急事情極待與秦堡主一談。”
花雲錦又猶疑了一陣,道:“容花某試試,請姑娘稍待。”
約摸過了半盞熱茶工夫,花雲錦與秦羽烈相偕而出,歐陽玉紋看不出秦羽烈有何病容,不過,她知道秦羽烈是在為秦茹慧的出走而氣惱。
秦羽烈站在石階上,向歐陽玉紋拱了拱手,道:“歐陽姑娘深夜到此,令師又未曾隨行,故而秦某不延請姑娘入內待茶了。”
歐陽玉紋襝衽回禮,道:“多謝堡上,站在此地說說也是一樣。”
秦羽烈問道:“姑娘有何要事相告?”
歐陽玉紋道:“關於三大莊主及‘八鳳園’司馬伕人等一十三人中了冷老魔‘迷魂煙’一事,堅主可曾聽說過?”
秦羽烈點點頭,道:“聽說過,也許這只是訛傳。”
歐陽玉紋道:“並非訛傳,確有其事,而且情況相當嚴重。”即將所遇情形一一敘述。
接著又道:“稍後冷老魔也曾現身,揚言今晚將驅使司馬伕人等一十三人前來貴堡尋事,屆時堡主當如何對付?”
秦羽烈不暇思索地回道:“擒賊擒王,自然要先對付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堡主說得不錯。可是,彼等之性命全仗冷老魔每隔三個時辰餵食一粒藥丸所維持,殺了冷老魔,豈非置他們於死地?”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這倒難了!”
歐陽玉紋道:“彼等現在已是不分親疏,對冷老魔卻唯命是從,而且出手絕不容情,找上門來時,堡主能容忍嗎?”
秦羽烈語氣遲疑地說道:“容忍也得有個限度,秦某總不能坐視他們殺人縱火呀!”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還有柳相公的書僮福兒在內?”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怎麼樣?”
歐陽玉紋道:“其餘諸人,堡主採取何種手段去對付,玉紋不管,只求堡主不要傷害福兒。”
秦羽烈面現難色地說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福兒身手原本不凡,目下心神喪失,必然變本加厲,稍有一念之仁,秦某也許反被福兒所殺,這件事情在下不能答應姑娘。”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冷老魔的來意?”
秦羽烈一搖頭,道:“秦某不知。”
歐陽玉紋道:“他說堡主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堡主放手殺害那些心神喪失之人,正好揭露堡主的真面目。”
秦羽烈冷笑道:“如果秦某一意姑息容忍,則冷老魔狡計得逞,目前秦某行事已不計譭譽,但求問心無愧。”
歐陽玉紋心頭一怔,緊蹙蛾眉,道:“如果他們前來,堡主絕不輕饒了?”
秦羽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來犯我,為求自安,秦某自然無法去思索犯我之人是否出於自願,這點還要請姑娘見諒。”
歐陽玉紋道:“玉紋所請堡主不答應了?”
秦羽烈拱手一禮,道:“請恕有違尊命。”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柳相公因染病不起,將佩劍交與玉紋,囑託務必保護福兒。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玉紋只要一息尚存,絕不容許福兒出差,若有冒犯之處,尚請堡主諒解玉紋苦心。”
秦羽烈凝聲道:“姑娘可知如此做已然間接助了冷老魔一臂之力?”
歐陽玉紋道:“玉紋明知。”
秦羽烈道:“明知因何故犯?”
歐陽玉紋道:“我是不得已行事,否則,玉紋就有負柳相公之囑託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陣,問道:“姑娘方才說,柳相公染病在身,目下在何處將養?”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玉紋不知。”
秦羽烈又問道:“令師呢?”
歐陽玉紋道:“有事他往。”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方才姑娘說,你為了維護福兒,或將有損害本堡之處,秦某自然瞭解姑娘之苦心:不過萬一秦某有冒犯姑娘之處,不知令師是否也能體察秦某的苦衷?”
歐陽玉紋道:“那不幹堡主之事。”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姑娘好豪氣!但願冷老魔只是虛聲恫嚇,你我都省卻麻煩了。”
歐陽玉紋道:“絕非虛聲恫嚇,以玉紋臆測,今晚必來。”
秦羽烈道:“聽姑娘的口氣,今晚要在這裡等候了?”
歐陽玉紋螓首一點,道:“不錯。”
秦羽烈向花管事一擺手,道:“請歐陽姑娘入內避避風寒。”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不敢打擾。玉紋隨家師流浪多年,餐風露宿習以為常。玉紋在對面大槐樹下坐候即可。”
秦羽烈笑道:“那麼,秦某失陪了。”
向花雲錦一擺手,沉聲吩咐道:“掩門,小心戒備。”
守護的武士退進堡內,角門關緊,那四支松脂火炬也一起熄滅,大地陷於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歐陽玉紋白白地受了一夜飢寒之苦,別說司馬伕人一行心神喪失之人,連一隻野狗也不曾打從堡門經過。
歐陽玉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幾乎凍僵的雙腿,打算離去。
雖然她還不放心離去,但是,總得在附近找一點食物飽腹才行。
突然堡門打開,秦羽烈穿戴整齊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花雲錦以及十幾名武士,看樣子,他昨晚不曾解衣就寢。
歐陽玉紋正想道早,秦羽烈已然笑著問道:“姑娘昨晚發現了些什麼?”
歐陽玉紋道:“毫無發現。”
秦羽烈冷笑了一聲,道:“一無所獲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受了一夜凍刑?”
歐陽玉紋聽出對方話中有弦外之音,沉臉問道:“堡主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秦羽烈也沉臉寒聲說道:“姑娘雖善花言巧語,卻休想騙過秦某,你分明是胡亂編造,目的不過是想窺察本堡動靜。”
歐陽玉紋一見對方血口噴人,分明是故意找岔,也就不甘示弱地回道:“貴堡有何隱秘懼人窺察?”
秦羽烈冷冷一笑,緩步走下了臺階,道:“自群芳賽會以來,秦某一直心儀姑娘的劍法,今天正好是機會,姑娘亮劍吧!”
歐陽玉紋冷哼道:“原來堡主是要找藉口與玉紋動武,玉級也只好奉陪了。不過,但願堡主也亮出一套劍法來讓玉紋偷學一二。”
她當然不知秦羽烈也會“歸真劍法”,除了白玉梅曾經跟柳南江說過之外,連秦茹慧都不知道秦羽烈也會用劍。
當他聽完歐陽玉紋的話後,嘿嘿一笑,向後朝花雲錦一招手。
花雲錦凌空一拋,一把鞘套與寒星劍形完全相同的古劍已然到了秦羽烈手中。
秦羽烈躊躇志滿地笑道:“歐陽姑娘!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吧?”
歐陽玉紋瞪大了眼睛,這委實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其原因不是為了秦羽烈會用劍,而是秦羽烈手中竟然有把名劍。
據醜老人向她說,當今武林中只有兩把古劍,一為“寒星”,一為“冷月”,而秦羽烈手中所拿正是那把“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定住驚震不已的心神,揚家問道:“堡主手中的古劍可是名喚‘冷月’?”
秦羽烈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個識貨的行家,今天秦某正要試試這把‘冷月’寶劍的鋒利。”
歐陽玉紋不禁面臨猶疑了。
據醜老人說,“冷月”“寒星”雖同為名師所鑄,然而前者卻勝於後者。
萬一手中“寒星”寶劍毀在對方手下,自己將來如何向柳南江交待?
想了一想,才說道:“玉紋不敢掠人之美,仍願以竹代劍,領教一下堡主的劍法。
秦羽烈沉叱道:“不行!冷月對寒星,此乃順理成章,姑娘怎可以竹代劍,秦某可不願意落個勝之不武之名。”
歐陽玉紋道:“寒星劍為柳相公所有,玉紋怎可擅用?”
秦羽烈冷笑一聲,道:“姑娘捫心自問,可曾動用過寒星寶劍?”
歐陽玉紋一沉吟,道:“用過。”
秦羽烈道:“那就對了,柳南江既放心交與姑娘,姑娘自然有全權使用。除非姑娘心存畏懼,故意以竹代劍,預留退步。”
歐陽玉紋沉聲道:“堡主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紋只因二劍同冶一爐,不忍使其自相撻伐,所以才不願動用。”
秦羽烈道:“兩劍毀去其一,存者方能稱雄武林,姑娘亮劍吧!”
說罷,緩緩抽出冷月寶劍。
長劍在晨曦之中閃出一片寒光,歐陽玉紋在神情凜然之下,也不自覺地拔出了寒星劍,出她意外,劍已出鞘了。
秦羽烈似乎唯恐歐陽玉紋反悔,低叱道:“秦某有違……”
話音未落,長劍緩緩向歐陽玉紋眉宇之間刺來,用的正是“歸真劍法”的一招起手式——
“撥浪觀魚”,看似輕淡,卻暗藏無數變化。
歐陽玉紋與秦茹慧曾較量過,因而對秦羽烈所施展的劍法相當熟悉,立即心凝神壹,以一招“蓮臺見佛”,向對方迎去。
一時之間,但見劍影如山,劍氣飛旋,堪稱氣勢磅礴。
大凡起手式都是一著問招,秦羽烈猛一壓腕,前伸之劍立刻轉為上翹。
同時,身形閃到歐陽玉紋右邊,劍尖向歐陽玉紋挑去。
歐陽玉紋已然發覺“歸真到法”由秦羽烈施展起來,較之秦茹意更具威力。
但是,她尚自信絕不致敗在對方劍下。
唯一使她擔心的就是那招“反璞歸真”,如果秦羽烈使的話,她今天可能就難逃大限了。
想到這裡,歐陽玉紋決心快攻求勝,於是振腕一抖,一連攻出三劍。
秦羽烈大喊一聲,道:“姑娘好劍法……”
同時,手中長劍一橫,將歐陽玉紋的來勢封住。
“鏘”地一響,秦羽烈身形咚咚咚連退三步,而歐陽玉紋卻紋風不動。
再看秦羽烈手中長劍,就只有半截了。
歐陽玉紋驚異不已,秦羽烈更是心頭驚駭不已,人已退到臺階之上,口裡一連聲嚷道:
“假的,假的!這根本就不是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也發現對方那把長劍的斷裂處色澤晶亮,與表面的色澤不同,顯然是一把供擺飾之用的膺品。
到此,歐陽玉紋也明白了秦羽烈的用意,主要是想試試他手裡的那把冷月寶劍可是真貨。
秦羽烈飄退臺階之上,歐陽玉紋本不想再行追擊。
可是,寒星劍要沾血方能回鞘。
因此,飛地縱身跟了上去。武士們紛紛而動,最前面兩人並矛向歐陽玉紋喉間刺來。
歐陽玉紋長劍一揮,面前響起兩聲修呼,兩條鮮血淋漓的斷臂落在石階之上。
“鏘”地一聲,寒星劍回入了鞘中。
歐陽玉紋訕笑道:“幸虧玉紋運氣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鵠候終宵,總算有此收穫,玉紋告辭了。”
秦羽烈目光凝望遠處,冷聲道:“只怕姑娘又走不掉了。”
歐陽玉紋沉叱道:“堡主還有什麼花樣?不妨快些使出來。”
秦羽烈也不答話,抬手向遠處一指。
歐陽玉紋回頭望去,不禁一怔,原來司馬伕人一行魚貫向堡門外行來。
待行至近前時,歐陽玉紋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原來那一行心神喪失者遍體溼淋,神色敗壞,想必昨夜露宿在荒郊的。
一行人在堡門口一字排開,福兒一躍來到中間,小手往秦羽烈一指,道:“秦羽烈!我等奉主人之命前來向你討回玉佩鐵劍。”
秦羽烈即使有一副鐵石心腸,此時不禁大大搖頭。
和聲問道:“福兒,你的主人可是柳南江?”
福兒低叱道:“什麼狗屁柳南江?連鼎鼎大名的‘九指魔杖’冷如霜,你都不知道嗎?”
秦羽烈並未激怒,依舊和顏悅色地說道:“福兒,秦某給你們換一套乾淨衣服如何?”
福兒兇殘已極地吼道:“少廢話!快些拿出玉佩鐵劍來。”
秦羽烈搖搖頭,道:“什麼玉佩鐵劍,秦某可沒有聽說過。”
福兒咻咻然道:“案羽烈!你少裝蒜!否則要你好看。”
秦羽烈道:“福兒,請你們主人來與秦某一談如何?”
福兒“呸”了一聲,道:“就憑你也配見我家主人嗎?”
秦羽烈冷笑道:“其實,冷老魔就尾隨其後,何不出來一見?”
福兒景叱道:“好大的狗膽,竟敢稱我家主人一家老魔……”
轉身向行列中的荊錦峰一指,道:“你去!摘下秦羽烈的腦袋。”
荊錦峰一躍上了臺階,伸手向秦羽烈頭上抓去,雖然不成招式,卻辛辣無比,勁道十足。
秦羽烈一探手就扣住了荊錦峰的右腕,順勢一送,荊錦峰就滾下了臺階。
可是,他爬起來又往上衝。
終於又被秦羽烈摔了下來。
福兒揚臂一揮,道:“齊上!務必要摘下秦羽烈的頭顱。”
秦羽烈想必不願在自己堡門口製造血腥,孤身退進堡內,掩上了角門。
十幾人拼命撲向堡門,拍、打、捶、亂鬧一通。
福兒卻在下揚臂疾呼,看樣子存心要喊破他的喉嚨才甘心。
歐陽玉紋已躡手躡腳地潛至福兒身後,伸手向福兒的昏穴點去。
福兒卻像背後生著眼睛,霍地旋過身來厲聲叱道:“又是你!”
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福兒卻又劈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連閃進,她等待機會想點封福兒的昏穴,雖然她不知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救福兒,但她卻不願眼見福兒遭受這種折磨。
可是福兒的身手矯健已極,根本就沒有歐陽玉紋下手的機會。
而福兒卻一連串攻出三十餘掌,將歐陽玉紋逼退了五十餘步。
兩人已然退到堡門的右側,福兒突然問道:“姑娘那把劍是從何處來的?”
歐陽玉紋不禁大喜過望,連忙問道:“福兒!你清醒了嗎?”
福兒沉聲問道:“我問你那把劍是從何處得來的?”
歐陽玉紋道:“是柳相公交給我的,他要我設法救你脫險。”
福兒低聲道:“不必!他們中毒是真,我中毒是假,轉告柳相公放心好了。”
歐陽玉紋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凝聲問道:“真的嗎?”
福兒點點頭,道:“姑娘難道在我的語氣中還聽不出來嗎?”
歐陽玉紋茫然不解地問道:“福兒!你為何要受這種折磨呢?”
福兒疾聲道:“請轉告相公,我已探得一樁隱秘,俟真相大白時,我就會離開冷老魔之手,請他盡管大放寬心。”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真的沒有中毒嗎?你的面色真是難看透了。”
福兒搖搖頭,道:“不要緊的。請姑娘如此轉告柳相公就可以了。”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多珍重,萬一被冷老魔發現就糟了。”
福兒道:“我會當心的。”
語聲一頓,接道:“姑娘快些離開此地,冷老魔隨後就到,今日有一場惡鬥的。”
歐陽玉紋關切地說道:“小心秦羽烈啊!可別真的為冷老魔賣命。”
福兒再也沒有答話,掉頭向堡門口走去。
歐陽玉紋雖然心中大喜,但是,想想福兒小小年紀竟能如此忍受折磨,芳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堡門仍然響著殺伐之責,歐陽玉紋沒有必要再留下去。
稍一猶疑,即疾速地離開了“祥雲堡”。
一口氣奔了十餘里,歐陽玉效才停下來。
何處去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柳南江。
但是,在何入到何處去找呢?
想了一想,決定再回到那座廢寺去看看,也許可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當武林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終南三老峰頭之際,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小小的“嘯吟山莊”來。
這個山莊位於華山東麓的華蓄峰下,一處茂密松林之中。
在這隆冬季節,莊門是經常緊閉的。
可是,莊門兩邊的對聯,仍是閃閃發出金光。
那副對聯寫道:“嘯遨江湖,刀劍拳拳開義路,吟哦松林,詩書琴棋度餘年。”
從這副聯語中,不但可以看出這裡的主人是江湖豪客,也是一個以琴棋書畫消磨終日的隱士了。日薄黃昏,暮露四合。在“嘯吟山莊”內院的東廂上房中一盤棋局也告終了。
持黑子的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面貌俏麗的青發使女,兩粒黑白分明的眸於凝住棋枰良久,一揚手中一大把棋子兒扔進了瓦罐,輕笑道:“小姐棋高一著,蘭兒認輸了。”
被稱為小姐的是個約有十六、七歲的少女,贏了一盤棋並未使她欣喜若狂,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後將目光向窗外望去。
看了一陣,才輕聲問道:“蘭兒!什麼時候了?”
其實,她這句話是多問的,屋內上了燈,外面尚未黑盡,在這隆冬季節,必然是酉初光景。
蘭兒是個識趣的丫頭,知道小姐查問的時刻不過是另一件事情的開端。
於是輕笑道:“酉初光景,該給柳相公煎藥啦!”
說著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迴轉身來低聲說道:“小姐,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就好了!”
被稱為小姐的啐道:“啐!胡說八道,被夫人聽見不罵你才怪?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夫人也不會將他帶進莊裡來了。”
聽這少女的口氣,敢情她也是姓柳?
一點也沒錯,她就是柳仙仙,她嘴裡的“夫人”自然就是她的母親柳夫人了。
原來柳南江到這裡來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南江的傷勢已大有好轉,他暗中運動一試,內力已可聚集到三四成之譜,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現象。
可是,他心裡卻並未因此而開朗。
師弟福兒如何?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而且,為救福兒,連佩劍都交給了歐陽玉紋。
師弟,佩劍,都是師父親手交給他的,如今都遠離了他,教他如何不心煩意躁呢?
突然,門外傳來輕咳之聲。
柳南江知道是柳夫人來了,她每次到來都是用這種方法向他預先打個招呼。
柳南江早就可以下床走動,連忙走到門邊,恭聲道:“有請夫入!”
不等那青發使女回身傳話,柳夫人就已笑吟吟地走進了屋中。
青發使女侍候夫人入坐,然後肅立在柳夫人的身後。
柳夫人照例先察看了柳南江的臉色,然後問道:“相公的傷勢大好了?”
柳南江道:“可以說是全好了,這完全是蒙夫人之賜。”
柳夫人笑道:“快別這麼說了,你我雖不沾親,總算同宗……”
語氣一頓,接道:“只是仙仙那丫頭,那日有冒犯之處,尚祈相公原諒。”
柳南江皺了皺眉頭,然後笑道:“其實,仙仙姑娘也是為在下好,當時聽在下不願來此療傷,就立即點了在下的昏穴,其實……”
柳夫人笑道:“相公切莫以為妾身留根公是別有用心。”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在下絕無此意。”
柳夫人道:“妾身也知相公不是那種人,但是妾身卻將堅留相公的原因解釋一下!”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所服之藥謂之‘補元湯’,藥性非常霸道,體質不合或武功底子不夠深厚之人服之有害無益。相公的穴脈,足可承受‘補元湯’霸道之藥性,這也算是有緣,因此妾身也就冒昧地將一貼藥劑煎熬妥帖,於相公昏睡中灌服而下。”
柳南江道:“這是夫人恩典,何言冒昧二字?夫人太言重了。”
柳夫人笑了一笑,道:“相公不怪罪妾身就安心了。”
語氣一頓,接道:“‘補元湯’共分七帖,每日一帖,相公已服三帖尚餘四帖未服。如果中途停輟,妾身不但沒有救相公,反倒是害了相公,這就是妾身堅留相公小住數日之原因。”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再打擾數日,不過太費神了。”
柳夫人擺擺手,道:“妾身方才就說過了,相公不必客氣。”
說到此處,似乎兩人已無話可談了。
沉默一陣,柳南江見柳夫人並無離去之意,因而問道:“因何未見柳莊主?”
柳夫人面上突現憂戚之色,喟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可曾聽說過柳嘯吟這個名字?”
柳嘯吟?柳南江默默誦唸數遍,可是,他對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因而搖搖頭,道:“在下沒有聽說過,那就是莊主的大號?”
柳夫人點點頭,道:“正是,不過,已有十年不聞他的音訊了。”
柳南江突然道:“柳莊主離家出走了嗎?”
柳夫人道:“是的……”
說到此處,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掃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終南松林酒店與相公初見時,曾探詢過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絕,妾身不揣冒昧,還想問一問,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並非在下不願談家世,實在不知生父是誰,因而羞於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絕了夫人。”
柳夫人又問道:“那麼令堂是?”
母親是誰,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過,師父曾經一再叮囑過他,母親臨終之時,曾留下遺言,不許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見白玉梅時,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事後想想,不僅是違背了師命,也違背了母親的遺言。
因此,現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親的名字了。
於是,搖搖頭,道:“家母是誰,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師撫養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聲,問道:“那麼令師是那一位高人呢?”
無塵大師是他的師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沒有隱瞞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師是無塵大師。”
柳夫人頗為驚異地說道:“原來是那位方外奇人,難怪相公的‘雷音八劍’火候如許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謬讚。在下如能學得家師一半精髓,畢生就受用不盡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嘮叨,妾身倒願意將莊主離家出走的原因與相公一談。”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
柳夫人道:“妾身並非原配,只是繼室,前妻生下一子,與相公年紀相若,但是卻不知下落,莊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書出走,去尋訪愛子,聲言尋子不獲,永不歸家。”
柳南江詫異地問道:“這就怪了!親生兒子因何會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這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