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道:“喂,錢不成問題,可是時間方面,我卻有……”
但是,我一句話只講到這裏,對方已經掛上了電話!
時間上的巧合,使我再度懷疑,那是有目的的行動,可能,對方的目的並不在於錢,而只是要將我誘開了去而已!
我決定如果一直到明天下午,那女人再沒有電話來的話,便只好走一遭了,因為這是唯一的線索,除此而外,別無他法可想!我連忙以舊報紙紮成了方方的一包,看來像是一包錢,因為我始終不信,普通的綁匪,竟敢在我頭上討苦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那女人還沒有電話來。中午時分,我已經借到了一艘快艇,我是有海上駕駛快艇的執照的,下午二時上了快艇,不到一個小時,已經上了岸,我不知道那女人要如何和我聯絡,只得在碼頭上大搖大晃,引人注意。
不久,便看到一個當地的鄉下小姑娘,向我走了過來,揚了揚手中的一封信,道:“先生,這封信是你的?”我一看信封上,正寫着我的名字,忙道:“是。是,這信是誰給你的?”
我一面説,一面伸手就到拿信,那小姑娘卻將手一縮,道:“先生,那大姑説,這封信,要有利益才能給人的!”我心中暗自苦笑,除了大勒索者之外。想不到還有小勒索者!
我只得取出一張十元的紙幣,換到了那封信,那鄉下小姑娘歡天喜地的笑了,我拆開信一看,只見肩上寫得很簡單:山頂相會,紅花為記,不見不散。總共只有十二個字。我看完了之後,心中實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中秋節,到這裏來的人很多,若是説綁票者神通廣大到竟能在眾目睽暌之下,將紅紅帶到山頂去,那除非紅紅是一個白痴!
對方的面目已經很清楚了,到了山頂上,可能會有佩紅花的人前來和我糾纏,但是結果,一定是不能將事情了結,因為他們的目的只不過想令我多滯留些時而已!
那女人的一切,都裝得很像,但如果以為這樣就可以令我上當的話。那也未免將我看得太低了:我怒氣衝衝,正待回到快艇上去的時候,轉念一想,不禁又呆了半晌。
剛才,我以為對方十分低能,可是如今我略為冷靜一些地想了一想,卻覺得對方並不低能。因為我即使立即識破,要我到山頂去是一個詭計,但是我還是不能不去,因為事情到現在,對方是不是和白老大的兒子有關,我還是不確定。
如果萬一沒有關係的話,我的失約,便可能危及紅紅的性命!一個女子,要在山上“自行失足落山”那是太容易了!
對方並不低能,便是他們善於捕捉我的心理。到了這一地步,知道我不敢將紅紅的性命,去賭上一賭!
我想了一會,覺得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只要我能在十六的傍晚,趕回家中,還可以來得及化裝成秦正器,到湯姆生道二十五號去口
因此,我改變了初衷,決定上山頂去!我不循普通遊客上山的那條山路,而從旁抄了上去,攀崖附壁,不到兩個小時,已經到了山頂上,山頂上有着不少寺院,遊人也不少,我剛一在山頂出現,便見到一個女學生模樣的少女,襟上佩了一朵紅花,向我走了過來。我立即迎了上去。
那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見到我,向我上下打量了幾眼,卻以十分老練的聲音道:“衞先生麼?請跟我來!”
我只得跟着她走去,她走的卻是下山的路,離開了山頂沒有多久,曲曲折折。轉入了一候小道,不一會,便來到了一片四面都為樹木遮住,只有丈許方圓的一塊平地之上。
平地上,有一個三十不到的女人,濃裝豔抹,一見我,就轉過身來,道:“錢帶來了麼?”
我一聽那聲音,便聽出那正是電話中和我通話的那個女人。
那少女已經離了開去,這片人所不到的空地上,只有我和她兩個人,而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下來了。我拍了拍紙袋,道:“帶來了!人呢?”那婦人一笑,道:“人自然不在這裏,你一將錢留下,明天,她就可以到家了。”我冷冷地道:“如果我不依?”
那婦人道:“那麼,你的表妹,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心中一凜,她説紅紅“再也見不到我”,而不説我再也見不到紅紅,這是什麼意思?我連忙道:“你是説……”她不等我説完,便道:“不錯,你可以見到她,但她卻見不到你,她什麼東西也看不到?你以為我們當真那麼蠢,隨便殺人麼?”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小姐,你聽我説,今天,我沒有帶錢來!”她的面色一轉,轉身就走,我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厲聲道:“你小心些,今天山頂上的人很多,我高聲一叫,便有人來了,吃虧的可是你!”我立即道:“小姐,你該相信,我絕不是不捨得那筆贖金,只不過因為我疑心你的目的,不是真正地要錢,所以才沒有將錢帶來。”她面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道:“不要錢要什麼,笑話。”我道:“只要你們是要錢,問題就好解決,你立即通知你們的人,將我表妹,放回家去,憑我衞斯理三字,大約還不至於賴了你們二十萬美金!”她考慮了一陣,道:“衞先生,你的大名,我也知道,你能這樣説,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我見她肯答應,心中十分高興,這時候,我已經信她是真的為了錢而綁架紅紅的,但是半個小時後,我才知道這個婦人,實是天才演員!當時,我的確為她的“演技”所惑,相信紅紅之被人家看中,完全是因為湊巧,而且不是受了白老大兒子指使的結果。那女人的話一講完,便轉身走了開去。
我連忙揚子叫道:“喂,那錢,我怎樣交給你們才好?”後來,我想起自己這一句話,實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因為我竟那樣地容易受騙!那女人站定了腳、想了一想,道:“我回去和黨人商量一下,再和衞先生聯絡吧!”
我點頭道:“好,最要緊的,是你們先將我表妹,放了出來!”那婦人作了一個令人作嘔的微笑,道:“那自然,你放心,我們不會不守信用的!”她一面説。一面向外走去,明月早已升起,我在這塊空地上徘徊了一會,心想在這裏過上一夜,倒也不錯,何必去冒夜航之險,反正時間有的是,一定可以趕得上十六晚的集會的。
我踱了十來分鐘的方步,便離開了這塊空地,到了山頂上。在山頂上賞目的人不少,一望而知,那些人全是從城市來的。有的還帶着收音機,開得十分大聲,唯恐人不知他有那麼一個“寶貝”,真不懂得這些人要聽收音機,為什麼跑到山上來。
我向一個寺院走去,準備在寺院借宿一宵。
可是,我還沒有來到那寺院的門口,便發現有人在跟蹤我!
我連忙轉過身去,跟蹤我的人,也立即止步,我細細一看,竟有六七人之多!在那六七個人之中,有幾個的腰間,顯然藏有手槍!
我心中不禁吃了一驚,什麼人會有那麼大膽,公然懷械來跟蹤人?我停下來,點着了一支煙,一個跟蹤者,竟然直向我走了過來!
我更感到了事情大是不妙。
六七個跟蹤者,並不十分掩飾他們自己的行藏,已經是可疑的事情,而其中一個,更公然地向我走了過來,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知道,那些人,正是警方的便衣人員了!
來到我面前的,是一個頗為英悍的中年人。我放好了打火機,直視着他。
他也望了我一眼,從袋中取出了證件來,道:“我是程警官,請你到警署去一次。”
我抬頭望去,約有六個便衣人員,已經將我團團圍住,我實在毫無抵抗的餘地。而且,我也根本用不着抵抗,因為我根本未曾犯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道:“可以,但不知是為了什麼事?”
我這時候,還以為是紅紅的事情,警方已經知道了,所以才要和我談一談,但程警官卻立即面色一沉,冷笑一聲,道:“老友,事情發作了!”
這一句話,不禁令得我莫名其妙,道:“什麼事情發作了?”
程警官不再和我多説什麼,一揮手,道:“先將他押到警署去再搜身!”
另外一箇中年人卻道:“不好,天黑路遠,若是給他在半路上做了手腳,我們便沒有了證據!”
他們兩人的對話,更是令得我莫名其妙。
如今,我身上的東西,難以解釋的,只有那一疊舊報紙,但是身上有一疊舊報紙,便算犯法麼?我不由得理直氣壯的道:“究竟是為了什麼事?你們那麼多人看着我,我還做什麼手腳?難道你們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搜身麼?”
程警官和那個中年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那中年人踏前一步,道:“你不願在這裏搜身,就帶上手銬,否則,我們不能放心!”
我一聽得他這樣説法,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連忙道:“我是衞斯理,我相信各位對我,有什麼誤會了!”
程警官冷冷地道:“我們早知你是什麼人,也知道你在警局中有很多熟人,但是法律卻是不能徇私的,你不願帶上手銬也不行!”我道:“我當然知道法律不能徇私,但是我希望知道犯了什麼法?”那中年人聳了聳肩,道:“到警局再説吧,在這裏是説不明白。”
我覺得無可奈何,道:“上警署不成問題,但是在我未正式受拘捕之前,我絕對拒絕帶上手銬!”程警官和中年人,又交換了一下眼色,才點點頭,道:“好!”片刻之間,我簡直成了“大人物”,前呼後擁,將我挾在當中,向警署而去。到了警署,原班人馬,又將我押進一間光線十分明亮的房間中。程警官和那中年人坐了下來,道:“仔細搜身!”我張開雙臂,任由兩個便衣人員,仔細為我檢查。可是經過了半個小時之久,卻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發現。程警官霍地站起來,道:“將你的衣服脱下來!”我本來想抗議,但是為了本身的清白起見,我還是照他們的話做了。
我首先將西裝上裝,脱了下來,交給了程警官,他立即交給了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嗤”地一聲,撕破了我上裝的夾裏。
夾裏一被撕破,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在夾裏之中,跌出了十來包一寸見方,扁平細小紙包來,而程警官立即解開了一句,紙包中是白色的粉末!
他將這一句白色的粉末,送到了我的鼻子面前,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麼被捕了吧?”
那中年人道:“通知線人,線報正確,可以領獎。想不到一直緝而不獲的毒販,原來是你!”
這時候,我實是百口莫辯!
我當然已經知道了那些白粉的來源,一定是那個婦人,以極其巧妙的手法,劃破了我的上裝夾裏,放了進去的。
而我卻相信她,並不是受了白老大的兒子所指使的!今晚的這個筋斗,實在栽得不能再大了!室中的燈光,在片刻間,便集中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光線強得使人眼睛生疼。
而在我頭昏腦脹,不知不覺間,我已被推停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程警官的聲音,顯得十分嚴厲,喝道:“來家是誰,小拆家又是誰,快説!”我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道:“我被人誣害了,請允許我和律師聯絡。”
程警官的聲音,仍是那麼嚴厲,道:“你遲早要説的,如今人贓並獲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説?”我仍是保持平靜,道:“那麼,至少讓我和陳警官通一個電話,你們應該相信,我絕不會是毒販。”
程警官的聲音硬得像鐵,道:“我們相信證據!”
我固然竭力鎮定心神,可是我感到全身已在出汗,白老大的兒子所使的手段,不但卑鄙,而且毒辣!我如今這樣的情形,如果被解上法庭的話,一定要判入獄好幾年,不要説八月十六晚上,趕到湯姆生道二十五號去了!我又道:“你們必須聽我説,先別向我,發出問題。”
程警官道:“好,你説吧。”
我道:“先給我一支煙。”程警官將煙遞了給我,我連吸了幾口,道:“在警方,即使在國際警方,我也有極其良好的紀錄。”
程警官道:“我們知道,在今晚上,我們接到線報之際,已經詳細地研究過你的一切了,我們甚至還和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威爾遜先生聯絡過。”
我急急地道:“他怎麼説?”程警官道:“威爾遜先生説,你是一個非常能幹的人,但是和警方,卻常常持不合作態度,你可以為警方立下大功,也可以做出極大的罪行來!”我的心冷了一半,道:“那並不等於説,我竟是白粉的大拆家!”程警官道:“可是在你身上搜出來的那些證據,你又怎麼解釋呢?”我心中迅速地在轉念,我當然可以解釋,但是一解釋的話,卻不免要將全部事實的經過,都説了出來,這是我最不願意的。而且,事情説出來之後,能不能獲得對方的相信,也是根本不能預知的事,所以我決定不説,但是不説的話,又如何能洗脱我的罪名呢?
我想了片刻,才道:“你們難道就在這裏審訊。”
程警官道:“我們知道你神通廣大,上峯指示,一切在錄到了口供之後再説!”
我聽了之後,不禁更是暗暗叫苦。
本來,我想如果他們將我解往城市去,那麼我或許在茫茫大海之中,還有脱身的機會我知道,我如果要及時參加那次集會,除了以非法的手段,先逃了出去,等事情澄清之後,再作解釋之外,實是沒有第二個辦法可想!但是,身在警局之中,我又有什麼法子,可以逃得出去呢?
程警官的問話,一點也不放鬆,道:“衞斯理,你是一條漢子,既然已經事敗,也就應該痛痛快快地將事情講出來了!”
我一聲不出,程警官忽然問起我毫不相干的問題來,我一一回答了,他問了十幾句,突然又轉到了販毒的事上來,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給人陷害的!”
審訊一直持續了幾個小時,刺眼的燈光,一直照映在我的身上。
我是練過中國武術的人,自然不會感到怎樣辛苦,但是,我精神上的損害,卻是極大,我一定要報這個被人陷害之仇,但是,我是一點也想不出辦法來,我甚至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一直到天亮了,燈光才熄滅掉。
這時候,我才發現,坐在我面前的,有四五個人之多,有兩個人,一望而知,是警方高級人員。程警官站了起來,道:“你令得我們,非常失望,你雖然不肯供出口供,但是法官根據人證物證,一定會判你重罪的。”我吸了一口氣並不出聲。
我自然知道,程警官對我,絕不是虛言恫嚇,即使是最好的律師,也不能令得我無罪。而我如果因為販毒罪而琅鐺入獄的話……唉,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我重又被加上了手銬,蒙上了頭,被兩個人帶了出去,走下了石級,又走了段路,才被人扶着上了一個碼頭。我知道警方要將我解到城裏去了。今天,已經是八月十六了,如果不能脱身的話,連日來的計劃,不但完全打亂,以後,我又將如何?白老大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心思很毒的兒子,這確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
我這時候,雖然已經是鬥敗了,但是我心中卻還有一點頗堪自慰的地方。那就是,白老大的兒子雖然用盡心機,但就算其餘七幫十八舊的首腦人物,盡皆集齊的話,只怕以於延文當年設計之精巧,缺了秦正器的那一塊鐵片,他也是找不到那筆錢的。
不一會,我已經覺出,我身在快艇之下,當然,我的身邊,仍然有着警方的人員。
我苦笑了一聲,道:“將我頭上的黑布除去好不好,還怕我逃走麼?”
在我的對面.傳來了程警官的聲音,道:“不能,你只有暫時委屈一下!”當然,這時候我要硬來,也未始不可。但是,我一有異動,警方人員,豈會不採取措施。
我考慮再三,決定不妄動,等到了再説。一個多小時後,我上了岸。我雖然看不見眼前的情形,但可以覺得出,幾乎一上岸,便被帶進了一輛汽車中,車子飛快地向前馳去,約莫二十分鐘光景,我又被人,從車中扶了下來。
下了車之後,走了幾分鐘,我便被按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同時,我頭上的黑布,也被揭了開來。
我那時候的心情,頗有些像古時候的新娘,被新郎揭去面幕的時候,看一看決定自己一生的命運的人是怎樣地一樣,看一看自己是在什麼地方,因為這地方,也可以決定我的一生。
那是一間很寬大的房間,窗子外面,裝着窗,而且窗子的開啓,也要在外面動手。顯然,這是專門“招待”要犯的地方!兩個警方人員,將我留在室中,便退了出去。
我連一刻都不耽擱,立即行動,掠到了窗前,手掌貼在玻璃上,用力一按,一下極其輕微的聲音過處,玻璃已經裂了開來。
我手掌緩緩地提了起來,玻璃碎片,貼在我的手掌之上。我將玻璃碎片脱掉,伸手向外,輕輕地撥開了窗,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
好幾個武裝警員,正在來回巡逡,我簡直一點機會也沒有!
我頹然地在椅上,坐了下來,苦苦地思索着對策,一直到了近中午時分,程警官才走了進來。
這一次,他的面色緩和了許多,我見了他第一句話便道:“我要和律師聯絡!”
程警官卻笑了笑,道:“不必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程警官又道:“警方究竟不是能被人永遠地戲弄的!”
我一聽之後,心中大喜,忙道:“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了?”
程警官在室中來回踱了幾步,道:“現在還不能肯定你完全沒有關係,但是你卻可以離開這裏回家去了!”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慶幸,幸而未曾冒險行事!
程警官繼續道:“但是,我們什麼時候要見你,你卻必須和警方合作!”
我點了點頭,道:“當然,而且,我相信陷害我的人,一定就是警方久緝不獲的毒販頭子,我要解恨,我一定會將他捉住,交給警方!”
程警官伸手,在我肩頭上拍了拍,解開我的手銬,道:“衞先生,希望昨晚的事情,你不必介意!”老實説,昨天我對警方的皂白不分,確是大有怨言,但是如今,我心情之暢快,得所未有,立即道:“當然,那算不了什麼一回事!”
程警官望了我半晌,道:“還有一件事,我想請問你的。”我道:“什麼事?”程警官道:“最近,我們發現有幾個遠在南洋,甚至有在美國的原來中國幫會的首要人物。來到了這裏,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我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程警官不再説什麼,便將我送了出去。我回到家門口,已經是下午二時左右了。
從昨天起,直到如今為止,我簡直就一直在被人撥弄着,像是盆中的蟋蟀一樣,這可以説,是我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經歷過的事。
我打開了門,只見老蔡坐在客廳中,愁眉不展,見了我,連忙站了起來,道:“阿理,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急得我差點去報警!”我心中暗自苦笑,道:“別多説了,紅紅回來了沒有?”
老蔡道:“紅紅昨天晚上就回來了,但是聽説你在為她奔走,她又出去了,説是去救你,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再見到她!”如果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老蔡,而是紅紅的話,我當真可能老實不客氣地一個耳光,打了過去!白老大的兒子,行為雖是卑鄙之極,但是如果不是他要脅了紅紅的話,我怎麼會弄到幾乎身敗名裂?
這當然不是紅紅的錯,怪不了她,可是,她才一脱離了險境,卻居然想救我脱險,這不但可笑,而且,荒唐到了極點!
我的臉色,當時一定十分難看,老蔡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退了開去。我應該怎麼辦呢?去找紅紅麼?鬼知道她到了什麼地方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她?我上了樓,並未休息,便開始化裝。
雖然我知道,集會的舉行,一定是在午夜,但是我卻也不敢在化裝上有任何大意。我足足化了兩個多小時,才將自己樣貌,完全改了過來,變得即使在白天,不是特別留心的話,看來也像是秦正器,而不是衞斯理。浙江山地的士語我是會説的,我又用了半個小時,來自言自語,以求熟練。等到我做好這些,天色已經漸近黃昏了。
我吩咐老蔡開飯上來,然後,等着天黑,也存着微小的希望,等着紅紅的回來。
天是自然而然地黑了下來,但是紅紅卻沒有回來。我心中對紅紅的怒意,已經消滅了,相反地更為她擔心起來。但是我卻沒有辦法,我不是不想救她,而是沒有法子找到她的蹤跡!
我躺在椅子上,睡了兩三個鐘頭。一覺醒來,已經是十點鐘了。
我唯恐白老大的兒子,會派人來監視我的行動,因此,在熄了所有電燈後,我才下樓,低聲吩咐老蔡,不必等我,從後門掩了出去,迅速地掠出了橫巷,貼着牆根,向前走出,來到了大路上,我才將腳慢了下來。
我決定步行前往湯姆生道二十五號,因為秦正器住在木屋,窮困不堪,白老大的兒子是知道這一點的,我不能讓他有任何啓疑之處。
在將要到達湯姆生道二十五號之際,就在那條前幾天我和白老大的兒子,相遇之處,只見兩面的長凳上,各坐着四個人。
那四個人一見我走了過來,一齊咳嗽了一聲,其中一個,忽然拉長了喉嚨道:“來者可人,連連通名!”他就像在唸戲詞一樣。
如果是普通的過路人,當然至多望上他一眼,便自算數,不會去理睬他的,但是我卻立即停了下來,道:“黃龍會秦正器!”
那八個人立時一起站了起來,向我行了一禮,作出了一個請我繼繽向前行走的姿勢,我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出了幾步,只聽得其中一人,低聲在説道:“白少爺,黃龍會秦正器,就快到了!”我心中“怦怦”亂跳,心想難道白老大的兒子,也在這裏?我連忙回頭看去,原來他是以無線電通話器,在向坐鎮湯姆生道二十五號的“白少爺”報告!
我看了一眼之後,立即繼繽向前走去,那條路確是靜僻,我將要來到那所巨宅面前了,仍是一個人還未曾遇到,直到了我到了大宅門口,才又有兩人,迎了上來,道:“黃龍會的秦兄弟麼?”
我沉聲答道:“是。”
我一面説,一面取出了那隻紙猴子來,但是那兩個人卻搖了搖手,道:“不用,等一會才要”他説了這句話後,輕輕地吹了一下口哨,立即又有一個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那兩個人,立即隱沒在黑暗之中,那個人向我略為打量了一下,便道:“跟我來!”
我道:“白老大可好麼?”他像是愛理不理一樣,道:“等一會你便可以見到他了,何必多問?”
如果是我自己,我當然不會與他這種人多計較,但是我如今所化裝的是秦正器,不但要外表像他,而且,性格也要像他!因此,我立即大聲罵了起來,道:“混帳!你是什麼東西?我好意問問白老大,要你來向我擺什麼臭架子?”那人愕然然回過頭來望着我,我的聲音更大了,叫道:“請白老大出來,有什麼不是,我秦正器向他叩頭賠罪!”那人堆下了笑容,道:“秦大哥,別嚷!”我大聲道:“怕什麼,咱們做賊麼?黃龍會一不偷,二不搶,只知道殺日本鬼子,為什麼講話也得小心?”我正在越講越起勁,只見三條人影,從大宅之中,疾掠了出來!
我一看到那三個人的身形,如此矮小,便知道來的正是神鞭三矮子!我心中也不禁十分緊張,因為我和神鞭三矮,相見不只一次,而且,還曾經動過手,和他們相會,可以説是我的第一關!
只見他們三個人一到,便叱退了那個帶路的人,齊聲問我道:“秦兄弟,多年不見了,還是這等火爆脾氣?可還認得咱們麼?”
我假裝看了他們一眼,仍然氣鼓鼓地道:“原來是你們三個矮鬼,燒了灰也記得!”
神鞭三矮笑了起來,一個道:“秦大哥別生氣,白老大很好,老惦記着七幫十八會的弟兄,所以才有今日之會,秦大哥請跟我們進來!”
我點了點頭,道:“嗯!”接着又嘀咕道:“這幾年,人窮了,連狗都向老子亂吠了!”
神鞭三矮不説什麼,來到了大門前,他們推開了鐵門,讓我進去,又將門關上,我跟着他們,走進了大廳,只見巨宅上下,盡皆是烏黑,不知究裏,根本不知道今晚在宅中,會有這樣的大事!
到了大廳中,我們向那架鋼琴的面前走去,我心中正不知他們弄些什麼玄虛間,奇事突然出現了!
當時,只聽得蓋上琴蓋的鋼琴,突然發出了一陣“叮冬”之聲。我立即道:“矮子,有鬼!”
神鞭三矮笑道:“秦大哥説笑話了!”他們一面説,一面使將鋼琴,向外推了開去,鋼琴滑開之後,地上,便出現了三尺見方的一個洞,隱隱有燈光傳了上來。
神鞭三矮向那洞下一指,道:“秦大哥,請你下去,我們還有事,下面自有人招呼的!”
我答應了一聲,便向下走了下去。走不幾級石級,上面的鋼琴,便移回了原
我抬頭向上一看,幾乎笑了出來!那一個大鋼琴,根本只是一個琴殼子!在每一個琴鍵下面,有絲線繫着。“召靈專家”的秘密,到此完全揭穿了。
本來,我還以為那召靈專家,是利用了半導體的設置以無線電波來控制琴鍵的跳動的。如今,才知道根本只是一個人蹲在下面,拉動絲線而已!我相信田利東夫婦,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一點的!
我向下走了七八十級石級,仍然一個人也沒有遇到。這時候,我心中不禁暗暗奇怪起來。
照我的預測,白老大召集會議的地點,應該就在湯姆生道二十五號的地窖之中。
但是如今,已經下了七八十級之多,什麼地窖有那麼深的。莫非他們已經看穿了我是偽冒的秦正器,因而特意令我走錯路!我停了下來,大聲道:“怎麼沒有人?”
我的聲音,激起了陣陣迴音,只聽得有人的聲音,空空洞洞地傳了過來,道:“請再向下走!”
我只得再向下走去,一面走,一面仔細觀察我所經的地方。我猜測這裏,一定不是白老大所建造的,
這當然是在日偽時期,這所巨宅,曾為日方高級人員所住,這地道可能是通向一個設備極其完善的防空洞的。
我又走下了二十來級,來到了一扇門前,門的兩旁,都裝有電眼,我走了上去,經過電眼之際,聽到了門內,響起了一陣鈴聲。
接着,門打開了一個小洞,伸出了一隻手來。道:“秦兄弟,你那隻紙猴呢?”
我立即將秦正器交給我的紙猴子,遞到了那隻手中,那隻手縮了回去,門上的小洞,也隨即關上。
我在門外等着,過了大約三分鐘,門才打了開來。門一打開,我首先見到的,便是白老大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