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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冶恬的憤怒達到頂點。

    以前她對“有錢”兩字並沒有什麼反感。她家中代代是廚師,家中的三位兄長與父親也都是各個美食領域中的佼佼者,所以她很清楚“美食”的追求不見得非需要藉助錢不可,但“有錢”會讓人更容易去追求美食,也是不爭的事實。

    但,有錢並不代表可以這樣糟蹋人,更不可以將金錢視為萬能。看到這傢伙,以為金錢打發了自己的錯誤後,良心上就不需負擔任何責任的這種想法,她糾正自己的想法——像這種傢伙哪怕再有錢,都只會讓人看不起!

    “嶽主廚,你認識鳴臣嗎?”

    “不。”她才不要“認識”這種有眼無珠,根本沒有心肝的銅臭混賬,“沒什麼,恕我失態了。”

    “可是……你剛剛説什麼毀容?”端木揚好奇地看着她。

    冶恬清清喉嚨:“既然紫先生不記得,那就不記得了。今天我是以未來‘美食俱樂部’的異國餐廳主廚身份,接受在場各位的考核。不該以私事混人其中,抱歉。”

    如果她家中那窩豬頭男人瞧見她此刻的表現,一定也會不吝於大加稱讚。

    沒錯,他們岳家人遺傳的家族火爆脾氣,與強烈的正義感,單單對“食物”這兩個字不起任何作用。為了知道料理的訣竅,他們可以違背內心的道德,暗中觀察學習他人的技巧,也可以為了美味的食物而忍氣吞聲、壓下怒火。

    現在紫鳴臣是“客”,她則是提供食物的廚師,揹負廚師神聖的榮譽,冶恬絕不會在這兒跟他算舊賬。

    “紫先生,您覺得今夜的菜色如何?有什麼地方讓您覺得不滿意嗎?務必指點一、二。”雖掛上職業水準的甜美笑容,冶恬禮貌的口氣中,仍難掩一絲不平。紫鳴臣使個眼色給端木揚——淨把這種麻煩丟給我!

    可是端木揚似懂非懂地翩翩一笑:“是啊,我也很期待聽到你的評斷,鳴臣。三道菜下來,你幾乎都沒有怎麼碰呢,你對嶽主廚的手藝有什麼意見呢?”

    閉上眼睛,紫鳴臣知道自己所託非人,想要那個酷愛興風作浪的好友替自己找台階下,看樣子是等到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

    睜開眼,他凝視着那位年紀輕輕,有着傲氣與鮮明輪廓的女子説:“意見……沒有。”

    她那雙瑩亮黑瞳剎那間一睜,菱形的漂亮唇角也抽搐一下,隨即又以控制過的口吻説:“紫先生的意思是您認為我的料理根本就不值您的評斷?”

    紫鳴臣心想:這下子場面是益發難以收拾。這位女主廚似乎有相當頑固的意志,非要聽出他人對

    於自己手藝高低的評價。可是在他來説……

    “這位主廚——”

    “我姓岳,紫先生。”

    鵑臣苦笑一下,接受她的更正説:“我不是那種可以評斷嶽主廚的手腕好壞的人。簡單地説,食物就是食物,我從不認為有何差別,吃下去能飽腹,應付一天之所需,給予充足的營養維持健康,這就是我對食物的定義。我從不費心去理解我吃進口中的東西是什麼味道,或者去分析煮得有沒有過頭、煮得不夠熟這類的問題。能吃就好。”

    停頓一下,他抬頭説:“如果我先前的舉止有什麼傷到你的,我很抱歉。”

    她聞言僅是淺淺地揚起唇角説:“讓您對我道歉,我才會覺得心裏受到傷害呢,紫先生。一名廚師的尊嚴不該是身為客人的您需要擔心的,能聽到客人坦誠的回答,才是所在乎的。即使結論是我的手藝不夠,那也是我的問題,絕非您的錯誤,不是嗎?”

    再遲鈍的人都能聽出她嘲諷的話語,鵑臣嘆在心中,臉上表情還是一貫的淡漠説:“我不知道我還能説什麼,嶽主廚。”

    冶恬知道自己方才那幾句反諷是逾矩了。

    可是她就是非常不能接受這傢伙竟一臉“不干我事”的態度。

    她寧可這傢伙説她的料理難吃,難吃到極點,也勝過他這種“無話可説”“根本不用討論”的態度。每一盤端上來的菜都是她心血的結晶,結果對方卻連瞧都不瞧,她身為廚師的立場要放哪兒?

    看,他又以這種“不然你還想要我怎樣”的態度在看她了。心底湧上的是懊惱與氣晦,不甘……如同他説的,自己到底想要他怎麼樣?他已經把話説得很明白他就是“瞧不起”她的料理!“呃,我覺得你的料理很棒,不論是哪一道菜都很好吃,從第一道的湯開始,我就有種欲罷不能,非把它喝光不可的感覺。怎麼説呢?你放在這些菜裏面的用心,是吃得出來的!”端木揚的妹妹,微笑地打圓場説,“你就別管紫大哥了,他八成是一出生舌頭上就沒有味蕾的人!哈哈。”

    “莎莎!”端木揚瞪了妹妹一眼。“我説的是實話啊。”吐吐舌,她轉頭説,“不然,親愛的老公,你覺得嶽主廚的菜如何?”端木莎問着身旁一身黑色西裝,頗有獨特氣勢的男子。

    “湯很好喝。蘆筍很新鮮。牛肉我喜歡。”男子簡潔有力的評語。

    “瞧,我這個嘴刁又不懂得説好話的達令,都這麼説了,絕對沒有錯的。”端木莎高興地仰起下巴説,“不然,你再聽聽……老公,我煮的菜又如何?”

    男子先是挑眉,以厭惡的口吻説:“那不叫菜,那叫飼料,不是給人吃的。”

    “你看!親愛的老婆不顧刀子砍斷手指的危險,懷着滿腔無比的愛為他做的愛妻佳餚,他居然説是飼料耶!所以説他這個人再正直不過了,我為你的手藝打滿分,嶽主廚。”.

    其他人都笑了,但冶恬沉重的臉色並沒有跟着放鬆。

    她心中的廚師之魂正在哭泣。並非不受人肯定而覺得委屈,而是不被人“正視”在心痛。她對這份工作的熱愛,可以説是無與倫比的,説身為廚師

    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來源也不為過。

    她那哭泣的靈魂已經鉚上了紫鳴臣。

    不服輸的精神已經在籌劃著該如何打贏下一場戰爭。

    “看來,嶽主廚似乎還是沒有辦法接受……説得也是。”端木揚悠然地喝着手邊的紅酒説,“如果不能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動的食物,那就不是我美食俱樂部所要求的頂尖美食。哪怕是個沒有味蕾的‘傢伙’,也要能感動他,有如點石成金一般的廚師手腕,才是我要的主廚。”

    冶恬臉上表情一凍。她惶恐地看向老闆。

    “你的主廚契約,暫且就不簽了,嶽主廚。”端木揚噙着冷冷的微笑説。

    彷彿看到自己的夢想在地上碎成千片、萬片。能在這間餐廳工作,是冶恬從事廚師生涯以來攀爬到的最高峯,不論理念、空間,甚至是一流頂級的設備、材料,都是每個廚師夢想中的夢想,如今——其他人都意外地望着端木揚,當然也不乏同情冶恬的目光。

    鎮定下自己發抖的手心,冶恬強迫自己吞回眼淚説:“我明白了,我等一會兒就收拾自己的行李——”

    “別急,我還沒有説完呢!”端木揚眼中不知圖謀什麼,閃閃發亮地説,“雖然暫時不籤,但是隻要你能治好我親愛好友鴟臣的:冷感舌頭’,我的合約隨時都等着你,主廚的位子也會為你空着。期間就在開幕前這一個月吧。”

    冶恬詫異得説不出話。

    眾人也是。

    這種條件根本是前所未聞,簡直是在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喔。”端木揚強調地説,“一個月後,要是鳴臣能分別得出來,你的料理與他人料理的不同,我就以一倍的價碼聘請你擔任本俱樂部的主廚。反之,我就要另請高明瞭。接受或不接受,全憑你意。”-個月?要讓一個味覺白痴分辨出食物的不同?!豈不是天方夜譚!“你難道不想挑戰一下自己的手腕?”再下猛藥的端木,笑笑地説,“今天的事假使你有何不滿,可以靠往後一個月的時間扭轉。”

    冶恬心動了。

    看向紫鳴臣那張端正冷酷的面孔,幻想着讓他拜倒在自己的廚藝下時的模樣。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期待油然生起。能辦到嗎?一定要辦到!絕對會成功!

    “好。我接受。”她凜然而中氣十足地説。

    紫鳴臣的反應只是蹙緊了眉頭,靜靜地喝着酒,徹底維持置身事外的態度。

    ***

    “可是,想不到你真會答應老闆的條件!”在員工宿舍中幫她整理着行李,田莘園原本就圓圓的杏眼更誇張地張大説,“一個月耶!萬一不成,你可要捲鋪蓋走路的。”

    “冶恬的選擇本就不多,就算不接受,也一樣得回家吃自己。”一旁同室的花聖賢反倒是專注在自己的手提電腦上,頭也不回地説,“換作我,也會賭賭運氣。”“花花,你好無情。”。這叫做現實。”花聖賢突然替印表機裝上了紙,開始列印文件。

    “不管如何我都會幫你加油的。”冶恬一一握住好友的手,田莘園説,“我會在這兒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喔!別忘了我們當初説好要三個人一起打拼的。”

    “謝謝你,田田。”抱抱好友那豐滿的小身軀,她微笑地説,“你該減肥嘍。雖然這樣子也不算胖,頂多是肉肉的。不過,到此為止,千萬別再圓下去了,懂嗎?”“討厭,講到人家心頭上的一根刺。”拉上行李的拉鍊,利落地拍拍身上那條穿得泛白又破綻處處的牛仔褲,冶恬一手拎着最精簡的行’囊,一邊揮手説:“我走嘍,你們兩位姐妹可要保重。”“慢着,這個帶着。”花聖賢把剛列印下來的東西塞到冶恬手中。看着手中的文件,她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我從網站上捉下來的,那個紫鳴臣也算小有名氣的設計師,有他專門的研究網頁,背景介紹。這個會對你有幫助的,瞭解他的生活背景,會有助你決定菜色。”花聖賢眨眨眼説。

    “花花説歸説,還是挺有朋友之愛的。”田莘園笑嘻嘻地撲上來,抱住她。

    “謝了。”看着曾經同甘共苦過的好友,冶恬眼睛一紅,“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

    “加油!冶恬、冶恬!加油!加油!”

    在她們的加油聲中,她步出了員工宿舍的大門,朝一無所知的未來前進。

    ***

    點燃起一根煙,鳴臣揚高了眉,斜睨着好友的臉孔。“你好像有滿腹委屈要説的樣子。”端木揚擺出我心坦蕩的笑臉。

    鳴臣聳聳肩:“有必要把我扯進來嗎?”

    “你可以拒絕啊廠端木以手肘頂頂他的手臂説,“你是那種會輕易被人牽着鼻子跑的人嗎?哈!哪怕是我都沒有這個能耐,要不是你心裏頭也對這提案有點興致,我才不信你會讓我拖你下水。”

    鳴臣注視着手上那根漸漸燒短的煙,思索着。

    的確,在方才的場合中,要拒絕並非不可能。可是自己卻沒有那麼做……要問最大的原因,或許錯在“她”那雙眼睛。

    她叫做……嶽冶恬是吧。

    “總之我拒絕接受你把責任轉嫁到我身上就是了。”端木狡猾地笑着。

    “責任?”他苦笑,“現在該談的責任,應該是你刁難自己手下廚師有何用意與意圖吧?”鳴臣再次看了一下腕錶,“光是要她搬到我家住這一點,我就無法理解你在想什麼。”

    “喲,這種時代居然有人會介意‘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嗎?你活在哪一個朝代啊?都二OO一年了。”

    “別移轉我話題的焦點,我爭論的並非她的貞操問題。”

    “那——還有什麼好討論的?”端木揚高一邊的唇角,“她本來住在俱樂部提供的宿舍,現在她前途未卜,也不能讓她從我這兒到你家去煮飯,我可沒大方到支付那些不屬於俱樂部的人住宿費。因此,同情她在T市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你善心地建議她住在你那又寬敞又美麗的樓房,不是相當地有正義感與紳士具備的行為嗎?!”

    “要不是有人越俎代庖地幫我下決定,我既無意強裝正義之師,也對當個紳士沒有多大興趣。”

    “不當紳士,那是要當禽獸嘍?”

    以“話題怎麼會扯那麼遠”的冷漠眼神瞪了端木揚後,鳴臣以低沉穩重,卻隱含警告的口吻説:“你愛遊戲人生本來與我無關,但你要是想‘遊戲’我的人生,最好再想想。硬要把她推過來,愚蠢地挑釁她接受你‘一時興起的點子’,這些你不要以為我會一路奉陪到底。只要她影響到我日常的生活,我隨時都會請她離開。”

    端木揚吹聲口哨,微微偏過頭朝他身後説:“聽到沒有?嶽主廚。”

    鳴臣一揚眉,以為這是端木流派的惡作劇,想嚇唬他。

    語氣俏皮,可是端木臉上沒有笑意:“這個挑戰還有臨時喊停的可能,假如你不能做到‘毫不影響’我們親愛的股東,紫先生的日常生活作息的話,你可就要抱憾地與我們大夥兒説拜拜了。”

    鳴臣蹙眉回頭。

    嶽冶恬一手拎着簡單的行囊;神情嚴肅地從門口走向他們。

    望着她,內心掀起不熟悉的騷動……就是這股無法捉摸的騷動,從剛剛直到現在都深深地困擾着他。

    和先前在餐廳中不同的裝扮,卸下那身潔白的廚師制服後,她以儉樸的緊身白T恤與一條半白淺藍牛仔褲出現,不施胭脂的小臉蛋,簡單束在腦後的純黑長髮,更加凸顯她乾淨的少女氣息。

    看在鳴臣的眼中,她似乎不滿十八歲,可是端木揚再怎麼大膽,也不可能僱用一個十八歲以下的小女孩擔任主廚,只能説她未免太養生有道了。

    不。鳴臣推翻了自己內心的推論。

    讓她顯得年輕的並非那柔嫩細緻的肌膚,或是纖細的雪頸、小巧玲瓏的身段。真正令她那一股不染塵世的天真氣質,加倍突出的是——那雙太過直率坦白的眼瞳,黑白分明的眼裏,彷彿不容許任何灰色地帶的頑固。

    好像……像是……在哪兒曾經見過呢?這份頑固的色彩,似曾相識,如此熟悉,卻又因為歲月流逝而淡去。

    鳴臣嘆息着,看樣子他是尋找到一點點答案了。

    “我會努力不干擾你的生活,紫先生,未來的一個月,請多多指教了。”伸出手,她臉上寫着越挫越勇的神采。

    遲疑地,鳴臣握住她的小手。掌心比想像來得租糙許多,説明她是如何地努力,在這個領域內企圖掌握住每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比起一雙養尊處優的雙手,這一隻明明比自己小上許多,卻有着不輸給男性意志的小手,更能觸動他枯槁已久的心。

    “也請你多多指教。”淡淡地説,鳴臣握了握手,放開。

    情勢已是騎虎難下,鳴臣知道不管怎麼勸説或是試圖反抗,自己沒有婉拒這次命運丟在自己眼前的試煉的餘地。

    只希望一個月後,不論結果如何,嶽冶恬都不會因他而受傷害就好。***

    坐在紫鷗臣的車子裏,一路上的氣氛,只能以“真空”狀態的窒息來形容。

    好不容易盼啊盼的,終於盼到了車子駛入一棟獨門獨户的樓房停車場,冶恬才曉得這傢伙到底多有錢。

    開什麼玩笑,寸土寸金的T市市區中心,哪有人家住得起什麼獨棟的房子,可偏偏這兒是貨真價實的樓房,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樓房,以巴洛克時代的雕刻為外觀上的主要設計,樓高四層的房子,也許不是佔地千坪的豪宅,卻也是足夠讓人稱羨不已的百坪華麗洋樓。

    他們才一下車,那扇木門就被人從裏面開啓,一對老夫婦站在門口低頭行禮説:“先生,您回來了。”

    冶恬在內心咋舌,天啊,好像回到什麼六十年代的大户人家喔。這年頭她以為這類繁瑣的禮儀早就消失了。想不到他住的地方還附有“管家”。

    “張嫂,張伯,這位是嶽小姐,幫她安排房間,她要在這兒住一個月。”

    “好的,先生。”老婦人殷勤地走上前説,“要幫小姐安排在您住的那一樓,還是?”

    “不,不需要,離廚房近一點的房間,方便她做事就好。她是位廚師。”

    “廚……”老婦人委屈地説,“先生要是嫌我張嫂的手藝不合您的胃口,可以早些告訴我的。”

    “張嫂,你多心了。這裏面有其他原因。就一個月,你把廚房暫時交給她吧,隨她要怎麼做就怎麼做。”

    老婦人慾言又止,但是紫鳴臣已經進屋裏去了。不得已,死心不再追問的老婦人領着冶恬先找房間安置。最後找到了一間不至於會被廚房的油煙燻到、一推窗出去還可以享受涼涼夜風的單人套房給她。

    冶恬本來早就抱定主意,就算是紫鳴臣叫她睡雜物間,她也絕對不會打退堂鼓,一定會忍耐下來,沒想到人家不但沒有“虐待”她,她現在住的房間和宿舍兩人一房相較,非但毫不遜色,還好上好幾倍,光是那寬敞的衞浴設備……

    “這些牀單與枕頭都幫你換新的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一聲。嶽小姐。需要洗的衣物請放在這隻籃子裏,每天我都會過來收的。”

    “謝謝。”冶恬還在張望時,老婦人已經朝門口走去,“等一下,呃,我可以喊你張嫂嗎?”.

    “噯,當然。還有事要吩咐嗎?嶽小姐。”

    “您也別喊我嶽小姐,張嫂,您就叫我冶恬或是阿恬都可以。”冶恬笑了笑説,“不好意思,搶了您在廚房的工作,但這只是暫時的。我絕對不是要跟您搶飯碗。”

    張嫂靦腆一笑:“我本來就不是很會煮菜,可是以前先生都會把我煮的菜吃光光,所以我才不知道過去讓先生委屈了。沒關係的,嶽小姐,您不需在意我這老人家的想法,做點好吃的東西給先生,幫他補補身子吧。尤其最近這一陣子先生工作也忙,三餐也都不定時,我正在擔心他再這樣下去,會病了。”

    “呃,我只知道他是個建築師,可是……他真有那麼忙嗎?”

    “呵呵,以前先生一天只睡四五小時是正常的,現在我卻常常看他留在書房一待就是整夜,八成又是接了什麼大案子,所以才會這麼拼命吧。光看先生不苟言笑的外表,很多人以為他天性冷酷,其實他從小就是個不懂得撒嬌、表達的孩子,連自己生病發燒了,也會直到倒下去才讓人發現。因此要了解他並不難,只要相處久了,就會懂得。”張嫂説着説着,慌張地説,“啊,對不起,我光顧着説話,你有沒有吃東西?我要幫先生準備消夜,順便幫你——””消夜?”冶恬眼睛登地放亮,“讓我來吧!”

    這麼快就有機會表現自己手腕,冶恬體內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

    “不、不,那怎麼行!你才剛到,一定想先整理行李,不要緊,明天早餐再讓你做吧。今夜我還是會幫先生準備他慣吃的消夜,晚安。”

    張嫂不給冶恬更多勸説的機會,迅速地離開了房間,留下她一人。

    惋惜着這次消失的機會,冶恬迅速的重振旗鼓地想:也好,就當多點時間準備菜單。從明天一早作為起點,她絕對會做出讓紫鳴臣心服口服的早餐***

    不曉得是否換了地方睡覺的關係,那一夜冶恬睡得非常不安穩,明明身體已經發出疲憊的訊號,可是腦海卻不停轉動着許多張菜單,還有紫鳴臣這個人的相關資料,充斥在腦海的雜緒,教她遲遲無法深沉入睡。

    最後她決定起牀去喝杯水,也許動一動會更容易睡着,瞧瞧手錶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接近凌晨三點,怪不得四周這麼安靜,像是全宇宙都進入夢鄉了。

    才走到了廚房一開燈,她就看到那乾淨整潔的料理台上,放着一隻餐盤,上面還盛着一隻空空如也但很明顯是用過的湯碗。碗旁邊放了一張小紙條,冶恬忍不住好奇地拿起來看。

    張嫂,謝謝你的雜萊粥,我吃飽了。鳴臣。

    剎那間,冶恬的胸口像被人刺了一刀。這些字,一字字都刺在她的自尊上。

    今晚在餐廳,他對自己那些絞盡心思送上前的美食,都動了一口就不吃,張嫂的雜菜粥卻能讓他吃得乾乾淨淨,並且還留下道謝的紙條,這男人腦子到底在想什麼?她的料理比不上老人家?!根本無法挑起他的食慾?

    冶恬氣憤地以指尖沾着碗底最後的湯底餘味,放在指尖上品嚐——這一吃就知道是普通的市售高湯包與調味料煮的,而且味道很明顯的不夠,八成是鹽沒有加足。這對於米粥類來講,會是要命的缺點,可是他竟……

    簡單地説,食物就是食物,我從不認為有何差別,吃下去能飽腹,應付一天之所需,給予充足的營養維持健康,這就是我對食物的定義。假使她記得沒錯,紫鷗臣確曾這麼説。那,他連動都不動,不吃完她所做的東西的理由莫非是——冶恬衝出了廚房,朝二樓往上搜找,黑漆漆的走廊可以看出她要尋找的目標並不在這一層樓,她再往三樓尋覓,最後終於在四樓找到一間從門縫底下流泄出燈光的房間,不假思索地,她敲敲那房門“誰?”紫鳴臣的聲音透過門傳來。“我,嶽冶恬,有件事想問你。”“……”沉默延續了一段時間後,房門才被打開,身穿一襲保守的藍色睡袍,原本一絲不苟的劉海也因為失去髮膠的作用,鬆鬆柔柔地披在額前,讓紫鳴臣端正嚴肅的容貌多了絲容易親近的秀氣。

    “什麼事?”斜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的他,平淡地問。

    冶恬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可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説:“你認為我煮的東西不叫食物,所以不吃它,是不是?!”

    夠了,再説下去只會自取其辱,冶恬心裏知道卻控制不住嘴巴,她氣憤地叫吼着:“我起初只以為是我煮得不合你的胃口,可是打從一開始你就下定主意不打算吃我煮的東西吧!因為你眼中那根本就不是食物。你寧可選擇一碗雜菜粥果腹,也勝過我精心烹調的美食,你打從‘根本’就否定了我!”

    他無動於衷的表情,比什麼都更加刺激冶恬激昂亢奮的情緒.她開始攻擊地對他揮舞着拳頭説:“你説啊!你説!我猜對了,是不是!混賬!這算什麼!你是在耍我!瞧不起人!”

    “冷靜點。”他企圖勸説,可是此刻冶恬耳中什麼都聽不進去。

    “假如你根本無意吃,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吃我煮的東西,你作什麼評審股東,你乾脆別出現,別來就好了!你搗亂了一切,你知不知道!你憑什麼毀壞我的人生設計!”冶恬真希望自己是個男人,有比他高大的身軀,壯碩的拳頭,可以好好地痛打’他一拳,把自己胸口所有的憤怒都累積在那一個拳頭上,讓他嚐嚐被暴力對待的滋味。

    是的,他沒有使用過拳頭,温文爾雅的模樣像是大好人。

    可是他卻以思想的暴力否決了她的前途。

    有誰會在知道了,不管你多麼努力,對方早就認定他不會接納欣賞你的努力,還會愚蠢地持續努力下去呢!

    混賬,把她花費的寶貴時間,那些為了煮給他吃的料理而流的汗水,還給她!

    就在冶恬被憤怒遮蔽住了雙眼,激動得只能以“歇斯底里”來形容時,一個柔軟不知名的東西覆住了她的唇瓣,冰冷而沒有温度,卻非常柔軟的……

    這個吻止住了她的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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