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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方闌君道:“那倒不能這麼説,師伯替姊姊跟秀妹作了主,但也希望我們能和睦相處,所以才用心良苦!”

    姚胖子大笑道:“李老弟!這下子你可以放心,藥仙長安然無恙,你則是四美兼容,豔福無窮,還不值得高興嗎?來!喝酒!”

    李韶庭心中的陰影終於被化開了,於是兩張桌子拼成一張,大家拋開愁緒,熱烈地喝起酒來。

    曹正林的那枝鏢自然而然地作廢了,他所預交的一批定銀,李韶庭已經留下給鏢局的夥計,叫他們迅速收拾劉昆與羅世藩與忠婢的遺體,送回京裏與北通州,餘下的銀子也分成兩份,交給劉羅兩家的後人!

    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去到南宮去省母成婚了!

    雖然那三個人的死使他心中很不安,但除了對玉芹之外,羅世藩與劉昆之死,他的歉意略略低一點!

    因為這兩個是江湖人,死於兵刃乃很尋常的事,他們在獻身江湖時,就等於已經選取了這個結局!

    何況他們之來,並不是為了江湖道義而支援,而是為了向呂四娘等人尋仇以報復呂四娘冒名傷害劉昆的家人。

    想到劉昆,李韶庭不免感慨,這是一個真正的江湖豪傑,任俠尚義,恩怨是非分明,武功尤其值得欽佩!

    只是他的生活圈子太狹窄了,太斤斤計較於江湖恩怨,以至於白白送了命,如果他能看得開一點,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但是呂四娘二次潛入劉家,殺死了他的小女兒,傷了他的家裏不少人,這口氣實在難以忍下去。

    劉昆雖然不滿於他父親金刀劉琮的作為,可是劉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呂四孃的作為,太過傷害他的尊嚴了!

    方闌君殺死劉琮,他可以忍受,因為金刀劉琮素行不義,縱容子孫輩在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他的小女兒卻死得太冤枉了,完全是犧牲在一個陰謀之下,對一個有血性人説來,實在也難於忍受!

    這些感慨在李韶庭的腦中反覆思回,使他對於江湖生涯感到很厭倦,如果可能,他真想就此擺脱一切回家侍母了!

    可是藥師在臨行時把責任交在他身上,使他無法推辭,他必須撐下去,為了江湖伸張正義而撐下去。

    何況他的生活也變得複雜了,因緣輻湊,一下子有了四房妻室,除了方竹君之外,另外三條都是母大蟲。

    郎秀姑、李闌娜、方闌君,她們都不是能安於平淡的人,再者,他也不是當年落魄京師的窮盡書生了!名有了,而且是赫赫盛名,正是壯年有為之際,想閉也閉不下來,尤其是李闌娜的下嫁,還有許多節外因素!

    這些因素雖然不致於使他被朝廷所利用,但也不允許他閒下來,他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像是一頭拉磨的驢子!

    嘴裏沒有轡頭在拉他前行,身上卻有了一付羈絆使他無法選擇自己的路,他須繞着磨子走!

    磨子限制了驢子的行動,驢子卻又在推動磨子,到底是何者主動,何者被動呢,他不禁付之苦笑!

    這是他現在處境中一個很好的比喻!

    了因與姚胖子史進等三人則興致勃勃,這三個人才是真正的江湖人,豪邁,雄壯,一無牽掛羈絆。

    他們沒有任何約束,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去留,但他們似乎不甘於寂寞,心甘情願地投身江湖去尋求刺激!

    李韶庭反而羨慕起他們來了。

    酒酣耳熱,座中走進了三個人。

    正是江南八俠中的周濤甘鳳池與路民瞻。

    他們的突然而來,使得這邊的人停止了喧譁!

    了因站了起來,李韶庭與其他人也站了起來!

    了因招呼道:“老二、老四老五,你們怎麼來了,一塊兒坐!”

    那三個人的神情都是慘慘的,周濤黯然道:“大和尚,不必如此稱呼了,江南八俠已經解散了!”

    了因點了一下頭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的交情也跟着完蛋了不成!”

    周濤頓了頓才道:“大和尚,並不是我們漠視交情,而是不便跟你攀交,免得以後左右為難,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原故嗎?”

    了因大聲道:“灑家不知道,有什麼為難的呢?”

    路民瞻忍不住道:“大哥!神尼要殺死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灑家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原來是這麼一點小事,那早在灑家的意料中,有什麼可慮的!”

    路民瞻急了道:“大哥!神尼把這次失敗,歸咎在你的頭上,説不是你首先倒戈,事情不會失敗,她恨透了你!”

    了因笑道:“這倒是抬舉灑家了,灑家還不知道自己有如此重要!”

    李韶庭忍不住道:“這不能怪大師,神尼應該自己檢討一下,這根本是她的計劃為天地所不容,才導致人心向背!”

    甘鳳池一嘆道:“她如果肯檢討自己,就不會有今日之失了!”

    了因卻笑笑道:“這與咱們的交情有什麼防礙呢?她總不會叫你們來殺我吧!”

    三個人都沉默不言,了因微徵道:“她真的這樣吩咐了!”

    路民瞻點點頭,了因臉色微變,隨即笑道:“那也沒關係,咱們先喝酒,回頭就出去解決,灑家把命交給你們,總比死在那些王八蛋手中強得多!”

    周濤一嘆道:“和尚!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了!”

    了因一笑道:“這麼説你們沒答應!”

    甘鳳池道:“是的!我們當場就拒絕了,而且特地追上來警告你一聲,這是我們唯一能盡的心了,我們卻不能幫着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謝謝你們夠朋友,不是灑家説句大話,除了你甘老四與周老二,灑家真沒把別人放在心上!”

    周濤道:“和尚!你也別也太自滿了,我與老四不算什麼,你該注意的是呂四娘與白泰官,最好別讓他們碰上!”

    “這兩個小雜種,灑家一雙手也吃得了他們!”

    路民瞻忙道:“大哥!現在情形不同了,神尼因為八俠離散,痛下決心,把天山掌門的位子傳給了呂四娘!”

    了因怔了一怔,隨即笑道:“這老尼姑怎麼交代後事了,莫非……”

    甘鳳池道:“還不至於,但她與藥師一戰,功力耗領過巨,今生恐怕無法恢復了,她把天山掌門之職傳給了四娘繼任,把白泰官提升為總執法,同時把天山秘技交給他們兩個人,第一任務就是不計一切殺你!”

    了因笑道:“那也沒什麼,他們兩個想達到老尼姑的程度還早得很呢,灑家能不能活到他們藝成還是問題!”

    路民瞻憂形於色道:“大哥!你別這麼樂觀,神尼説他們兩個人的底子早已打好了,最多三個月就可練成功!”

    “能練得跟老尼姑一樣厲害!”

    “那或許不能,但至少會在你我之上!”

    了因豪然笑道:“怕什麼,老尼姑那樣厲害,也有人比她更強!”

    甘鳳池忽然問道:“李大俠,令師此刻何在?”

    李韶庭道:“不久前已分手了,甘大俠何以問起?”

    甘風池道:“白泰官一直在暗跟着你們,看見令師好像已經……”

    李韶庭沉着地道:“是的!家師在這一戰損耗很重,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甘鳳池長嘆道:“這個消息已經證實了,據白泰白官説,你們分手後,方仙子就揹着令師到了一個小鎮上定製了壽具……”

    李韶庭先是一驚,隨即安定下來道:“家師對生死看得很淡!”

    他見到三俠都有不予之色,才笑着道:“三位別誤會,家師在分後前已作訣別,當時兄弟以為真的,但後來一想,他是為了做給白泰官看的!”

    廿鳳池愕然道:“難道令師仙遊是假的!”

    李闌娜忙暗推了李韶庭一下,他卻笑笑道:“本來兄弟還不放心,現在倒是真的安心了,家師已隸道藉,如果真的仙遊,絕不會留下一具臭皮囊在人間的,而且家師早有吩咐,什麼時候他老人家真的死了,就地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敝師姑既然是制棺木,必然是假的!”

    甘鳳池這才吁了一口氣道:“我們想想也不可能,令師的功力分明勝過神尼,何況方仙子所訂的壽具十分考究,亦不合出家人的身分……”

    李韶庭忙道:“這一點師姑做得太着痕跡了,反而露了破綻!”甘鳳池道:“曹仁父曾經提出疑問,但神尼倒是信了,她自己出身宮庭,對身後之處十分注重,在天山早已建好生壙,異常講究,因此她對令師死後厚葬之舉,認為理所當然!”

    周濤苦笑道:“也許她是知道的,但她生性好勝,敗在令師手中,認為此生奇恥大辱,令師的死訊至少使她滿足了一點,因此明知是假的,她也硬着頭皮承認了!”

    路民瞻不解道:“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周濤道:“你的想法太單純了,藥師仙長此舉雖為避免她的糾纏,但也表示今後不再會找她麻煩了,對她來説,藥仙長的生與死並沒有差別,卻可以扳回她的失敗,她何樂而不為呢?”

    眾人不禁對周濤的看法深表欽佩,周濤又苦笑道:“剛才夫人暗中阻止李大俠説出此事,大概對我們還不信任,現在該可以放心了吧!”

    李闌娜顯得很不好意思,李韶庭卻道:“拙荊自幼生長在宮中,一向是在虞詐的環境中長大的,對吾輩道義相交,肝瞻相照的性情缺乏瞭解,周大俠萬勿介意!”

    周濤一嘆道:“沒什麼,在日月同盟中,我們也習慣了!”

    這句話充分現出他心中的悲哀,使得大家都感染了!

    還是了因打破僵局,大聲問道:“周老二,你們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

    周濤頓了一頓才道:“是的!我們雖然拒絕了神尼的要求,但也答應她不幫你的忙只好請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了因哈哈一笑道:“這就是你們不願跟灑家繼續論交的原因嗎?”

    周濤痛苦地道:“和尚!你明白我們這些人的,如果我們繼續交往,到時候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八俠的結義剛好到今天告一結束,明天我們大家都是陌路人!”

    了因笑道:“那你們這一趟警告也是多餘的!”

    周濤道:“結義之情,今天還是在的,所以我們急急地找到你,到了明天,就是看到你也不再説什麼了!”

    了因大口喝了一杯酒,然後指着門口道:“你們請吧,灑家最看不慣你們這些婆婆媽媽的江湖人,是非不明,恩怨不分,敵友不清?”

    甘鳳池痛苦的道:“大哥!你要我們怎麼樣?”

    了因豪然笑道:“這樣吧,我只向你問一句,老尼姑要殺死我,道理上站不站得住腳,如果站得住腳,你們應該聽她的,如果站不住腳,撇開已往的交情不談,就站在江湖的道義上,你們也不能置身事外!”

    甘鳳池怔了半天,才低聲道:“大哥罵得對,我們根本就不夠資格做江湖人,更愧對這個俠字,從現在起,我們罷手退出江湖了!”

    説完一拱手,回頭就走、周濤也默默地跟着退出。

    路民瞻等了一會兒才道:“大哥!我們的關係不同!我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

    了因笑笑道:“小五子,你還算有良心,你打算怎麼辦呢?”

    路民瞻道:“我也答應了神尼,那是為了我明白大哥的脾氣,你一向做事幹脆,從不要人幫忙,但如果你真的被人所害,我一定拼了命來為大哥報仇!”

    了因大笑道:“好!小五子,衝你這句話,我算不白認識你!”

    路民瞻想想道:“大哥,你也別太責備二哥與四哥,他們的心夠苦的,他們並不是沒感情的人,實在是他們的處境太難了!”

    了因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要求他們幫忙,他們寧可對老尼姑毀允也會答應的,因為他們對是非究竟不糊塗!”

    路民瞻一怔道:“那你剛才為什麼那樣責他們呢?”

    了因一嘆道:“我是為他們好,如果我不給他們一番刺激,他們在江湖上混,遲早會遭受那批人的毒手,我擠他們一下,使他們從此罷手江湖,或許可以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小五子,我看你的討個老婆,從此安份做人吧!”

    路民瞻低下了頭,了因一拍桌子道:“老尼姑不肯放過我,我還放不過他們呢,日月同盟的那批傢伙別叫我遇上了,否則我見一個殺一個!”

    路民瞻忙道:“大哥!這是何苦呢?”

    了國大聲道:“我不是叛逆,也沒有忘了自己是漢人,但我認為他們不是護國而是害民,我要為民除害!”

    路民瞻道:“神尼受了重傷,那個計劃也打消了,留在七貝勒府中的人都準備撤走,日月同盟今後將轉入暗中活動!”

    了因冷笑道:“不管他們如何活動,他們總做不出好事來,尤其是曹仁父那王八蛋,除了會使陰謀,做不出一件人事來!”

    路民瞻頓了一頓,轉變口氣道:“李大俠!神尼對你也沒有中止仇念!”

    李韶庭一怔道:“她既然放棄了那個計劃,李某就不會再成為她的阻礙,她為什麼還是對李某不肯放鬆呢?”

    路民瞻一嘆道:“她是個極端的人,認為這次沒能殺死你,對她的威信是個重大的打擊,而且為了她曾敗於令師之手……”

    了因道:“那她該去找藥師再決高低呀!”

    路民瞻道:“她認為藥師已經死了,只有找李大俠了!”

    李韶庭微憤道:“她簡直莫明其妙,在分手時,她已經答應過從此不再找我麻煩,怎麼這樣糾纏不清呢?”

    路民瞻輕嘆道:“她是個很傲性的人,已經誇口説非要殺死你不可,不達目的,絕不肯罷休的!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李韶庭道:“她既然已經放棄了那個計劃,沒有再殺我的必要!”

    路民瞻道:“她是被逼而放棄,因為這計劃知道的人太多,泄露出去,大家對她會起反感,她才不得已而中止,至於要殺死大俠,則完全是為了她個人尊嚴受了打擊,她始終沒忘記自己是公主,堅持要言出必行!”

    李韶庭默然片刻才道:“神尼出爾反爾,將何以對天下!”

    路民瞻長嘆道:“她那裏管得了這麼多,人事即為天心,日月同盟本來是復國最有希望的一個組織其奈主人謀不臧,週二哥他們看透了事不可為,才灰心江湖的!”

    李闌娜一拍桌子道:“大哥!怕她什麼,這老尼再也沒以前那麼兇了,何況師父與姑姑都還在,總有辦法對付她的!”

    了因也道:“李大俠,灑家就是一個人,武功還不如你,灑家都不怕她,你難道還怕不成,再練幾年,你絕對比她差不了!”

    路民瞻道:“神尼已返天山療傷,她自己知道復出的機會不多,大哥要防備的是呂四姐與白泰官至於李大俠,最好能脱離鏢行的生涯!”

    姚胖子一怔道:“為什麼!咱們保鏢也礙着她?”

    路民瞻道:“四海鏢局的名氣太大,已經引起各處綠林道的不安,曹仁父獻議將同盟實力,滲入各地綠林水陸山寨,專事打擊四海鏢局,以江湖制江湖的方法來打擊貴局,這是很厲害的一着!”

    姚胖子微微一笑道:“神尼不是最討厭江湖人嗎,怎麼又信任江湖人了!”

    路民瞻道:“無所謂信不信任,這是驅虎吞狼之計,無論那一方造成多大的傷害,對她都不關痛癢,卻達到了她的目的!

    李韶庭憤形於色,一拍桌子道:“這姓曹的太可恨了!”

    了因也怒道:“是的!曹仁父是卑鄙無恥的一個傢伙,日月同盟就壞在他一個人手裏,小五子,你為什麼不當時宰了他?”

    路民瞻嘆了一聲:“大哥!別以為我沒想到,連二哥與甘四哥都有過這個意思,可是他深得神尼信任,四娘雖然接任了天山掌門,只承受了武功秘錄而已,整個大權都操縱在他手中,神尼的三十六名黑衣衞,也交給他指揮了,殺他談何容易!”

    了因道:“灑家才不相信他有多厲害,非要揪下他的腦袋!”

    路民瞻道:“大哥!你的兩個徒弟龍虎雙僧是他的心腹,你不找他,他還會找你呢,請大哥千萬珍重為上,小弟告辭了!”

    了因略感戚然地道:“小五子!你要上哪兒去?”

    路民瞻稍有忸怩之色道:“甘四哥的岳父陳四老爺子替小弟作了一個媒……”

    了因笑道:“好啊!你這傻小子終於要成家了,是那家的姑娘?”

    路民瞻的臉上由黑轉紅,低聲道:“是……週二哥的小琪!”

    了因微微一怔才笑道:“不錯!那丫頭挺討人喜歡的,這下可叫你撈着了!什麼時候大喜,大哥一定趕去喝你一杯喜酒!”

    路民瞻十分為難地道:“大哥!以你對小弟的恩情,這頭親事無論如何是要請你作主的,可是週二哥不願驚動你……”

    了因愠然道:“周老二是什麼意思!”

    説完又一嘆道:“我知道,他怕我是掃帚星,會給你們惹麻煩!”

    路民瞻道:“小弟還沒答應,一則因為小琪新遭白泰官之變,心情很壞,尚未跟她説起,由甘四嫂帶她回江南去勸勸她,然後由週二哥出頭,大概不會成問題,但小弟這兒,一定要得到大哥的同意!”

    了因想想才笑道:“這是好事,大哥怎會不同意呢,大哥怎麼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呢!”

    路民瞻慨然道:“大哥這一説,小弟置身何地!週二哥叫小弟別説出來。小弟非要稟告大哥一聲不可,現在就請大哥跟小弟一起去為小弟主婚,如果他們反對,這門親事不結也罷!”

    了因笑道:“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頭婚,灑家自己當了和尚,卻不想別的人也學樣,算了,你有這個意思,大哥就高興了,我跟周老二他們談不攏,去了也沒意思,再者大哥受藥仙長之託,為李大俠做大媒,也抽不開身!”

    “李大俠又有喜事吧!”

    了因大笑道:“李大俠可比你福氣大多了,已經有了兩房如花美眷,現在又添了兩房,方大小姐與郎大鏢頭同日于歸,派上了灑家的大媒,可比你熱鬧多了!”

    路民瞻隨即笑道:“那小弟也不敢勞駕了,小弟的婚事在陳老爺子家裏舉行,任何人都不通知,場面一定冷清清的,也不合大哥愛熱鬧的脾胃,小弟就在這兒給大哥叩頭了!”

    説着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幾拜,了因上前托起了他,臉上帶着笑,虎目中卻有點潤濕,哽咽着道:“鬧這套虛文幹嗎,心裏有着大哥就行了,去做新郎吧,大哥很慚愧,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

    李韶庭輕觸李闌娜,她立刻會意,由懷中取出一對白玉手鐲,方竹君也取出了一對鳳釵,由李闌娜一起轉交道:“了因大哥!我們替你準備了!”

    了因忙道:“這怎麼可以,怎麼能要你們的東西!”

    李韶庭笑道:“大師父,我們一見如故,何分你我,路五俠與你情同手足,你這個做大哥的怎麼能不送一點賀禮的?”

    了因道:“血流自己的,錢也要花自己的才有意思!”

    李闌娜笑道:“這就是你的,是我們謝媒的禮物,但給了你這位出家人沒有用,倒不如由你轉贈給路五俠為賀禮的!”

    了因道想了想,終於接了過來,塞在路民瞻手裏笑道:“這雖是慷他人之慨,但也是大哥賺來的謝媒禮,給新娘添妝吧,你家裏沒親人,大哥總不能叫你太寒磣!”

    路民瞻接在手中,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了因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小子,為了你,灑家可得矮一輩了,周老二成了你的老丈人,灑家以後免不了要叫他一聲叔子!”

    路民瞻不好意思地道:“大哥自然是長輩才對!”

    了因道:“去你的!灑家寧可跟你矮一輩,也不跟那些婆婆媽媽的傢伙論交,江南八俠的交情已斷,灑家只認你是兄弟!”

    路民瞻擦擦眼淚才道:“大哥這下子倒是交上好酒友了,姚大俠與史大俠都是一代豪傑,跟他們做朋友痛快多了!”

    了因大笑道:“不錯!灑家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痛快過,自從被你拉進江南八俠之後,灑家連酒都沒有喝痛快過,周老二跟甘老四明明都是酒簍子,卻偏要假正經,説什麼提防酒後泄密了,泄個屁的密,真正的機密事還輪得到咱們來參與嗎?”

    路民瞻聽他重提舊事,不願多作撩撥,弓腰一拜道:“小弟走了,大哥多珍重!”

    “去吧!去吧。別叫你老丈人等急了,多生幾個傻小子,將來也好給大哥墳上燒點紙……”

    路民瞻終於含着眼淚走了。

    直隸南宮的李家張燈結采,十分熱鬧,為李韶庭的婚事大鋪張,那是愛熱鬧的姚胖子一手包攬的!

    李家的幾椽祖屋早經修置一新,這是李韶庭掛名四海鏢局的總鏢頭之後,已經慢慢從事修置了!

    李老太太對兒子的發跡並不覺得很高興,李闌娜初次拜見婆母的時候,狠狠的捱了一頓教訓。

    老夫人的話説得很重:“少奶奶,李家雖是世代書香,卻一直是寒微門弟,實在高攀不起的,更娶不起四房媳婦。你的兩個姊姊是候門千金,我們已經擔待不起了,至於你,我不知怎麼説才好。因此我……”

    李闌娜連忙叩頭道:“娘!媳婦什麼都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的媳婦!”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道:“你已經進門了,我還反對什麼呢,前天你姑姑私下來了一趟,帶來了藥老師的一封信,這位老仙長是菩薩,我不敢違揹他的吩咐,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們能好即輔助韶庭,為老百姓多做點事,我只有一個兒子,不指望他飛黃騰達,只要他堂堂正正做個人就夠了!”

    李闌娜俯首受教,跪在地下一動都不敢動。

    老夫人對她的恭敬比較滿意了,又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四個媳婦中只有你正式拜過堂,所以我叫闌君也參加一起行花炮大禮,我真正中意的媳婦只有寶珠那孩子,只可惜她命苦!”

    李闌娜哽咽道:“是的!娘!媳婦在長辛店也是先拜過寶珠大姊才進房,她永遠是我們的大姊姊,也是您真正的媳婦;我們四姊妹,算是偏房也好,算是繼室也好,怎麼樣也不過寶珠大姊姊去!”

    老夫人點點頭,揮手道:“李家世代寒微,從沒有置偏房的例子,你們的名份愛怎麼定都行,只要家室和美就行了,我不習慣應酬,你是名正言順的少奶奶,今天裏裏外外,全仗你偏勞了!”

    李闌娜十分感激,也十分安慰,她雖然與李韶庭正式拜過堂,但一直擔心自己的身分不為婆母所承認。

    現在總算是定了心,叩了一個頭起來道:“娘!藥老師的信能不能給媳婦看一下!”

    老夫人搖搖頭道:“不必了他的信上沒説什麼,只是叫你們放心,當他是昇天了,只要你們不做對不起人的事,他不會再來看你們,否則他就會暗中懲治你們的,你們四個人的婚事都是他作主的,他要對我們李家的祖宗負責!”

    這番話聲色俱厲,李闌娜只有默然受教!

    老夫人似乎覺得話大重,忙又婉聲道:“少奶奶,不是我不放心,藥老師的信我燒掉了,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還在人世,我相信你明白的!”

    李闌娜連連點頭道:“媳婦明白!”

    老夫人揮手道:“明白就好,你出去招呼客人吧,我在佛堂裏,叫新人也不必來叩見了,一切都由你作主,別來煩我了!”

    説完老太太帶着個小丫頭走了,她還是住天租屋裏,四房一廳,廳堂改為介紹堂,是另外一個天地!

    新居則是姚胖於重金購下的一棟富户的產業,距離着李家的舊宅有一段路,姚胖子打算把兩片地方連起來,地產都買妥了,只因為時間倉促,原有的業主還來不及逃離,李闌娜只有坐了車子到新房去!_。

    陪她來叩謁的是姚胖子,新居中歡聲喧天,吉禮將啓,姚胖子十分着急,見她出來,忙推她上車走了。

    行徑半途,忽然有三個漢子當途而立!

    姚胖子駕着車,老遠就拱手叫借光,可是那三個漢子動都不動,好像存心擋路似的,姚胖子一怔道:“弟妹!有人找碴子,你注意着點!”

    一控繮繩,朝着來人直衝過去,接近對方時,當中一個蒙着面紗的漢子端立不動,兩旁的人卻迅速掠出!

    一人奪住了馬的嚼錢,輕聲喝道:“站住!你們好大的膽子!”

    馬行車急,那人的功夫極佳,硬生生的將馬一起定住了,另一人則輕舒猿臂,將姚胖子從車上抓了下來。

    姚胖子連施幾招解後,仍然無法擺脱,急得一撩衣襟,抽出腰間短刃往那人刺去!

    那人微微一笑,只一支空手用以拼指疾敲,擊在姚胖子的手背上,胖子只覺得痛徹肺腑,噹的一聲,短刃墜地!

    李闌娜不肯放鬆,搖劍追擊,勢子十分凌厲,逼得那人放開了馬,李闌娜移劍再去攻那抓住姚胖子的漢子!

    她的劍式經李韶庭指點後,又輕過幾次狠戰,出手凌厲已非昔日可比,幾個擰刺後,逼得那人鬆開了姚胖子。

    這時蒙面的漢子才笑道:“不錯!小九兒,你做了人家媳婦學到了不少!”

    李闌娜心中一怔,聽得聲音很熟,再一想,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夠資格叫她小九兒,但是她不敢相信!

    那漢子卻自動地扯下面紗,朦朧的暮色中,顯出他的威嚴的儀態,疏疏的幾絡飄黑髯胸,雙目炯炯有神!

    李闌娜不過才頓了一頓,隨即拋劍跪下道:“老爺子,真想不到會是您老人家……”

    漢子笑了一笑,將她扶了起來道:“孩子!你有了婆家,就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爹可丟不下你,特地出來看着你,你還好嗎?”

    李闌娜像小鳥一般,投在他的懷裏道:“好!很好,比我在宮裏自在得多了!”

    姚胖子先前一怔,聽見李闌娜的稱呼後,才知道是什麼人了,他斟酌了一下,拱拱手道:“草民姚逢春叩見前輩!”

    那兩名漢子立刻叱道:“跪下!你怎敢如此放肆!”

    倒是那漢子微笑擺手道:“不準胡鬧,我們微服出來的,那兒還講這一套!”

    又朝姚胖子點點頭道:“姚義士,我在年青時也闖過一陣江湖,那時你還沒出道呢,你叫我前輩很適當,只是自己的稱呼卻不當!

    姚胖子不卑不抗地道:“早野之民,不習朝儀,卻也不敢冒犯天威!”

    這人正是當朝至尊的雍正皇帝,是歷史上最陰執的人君,年青時為了爭奪大寶,曾經化名遊俠江湖,做得許多草野奇士為助而排除一切的障礙,登上大寶,但他本人卻很開通,尤其在微服出宮時,很少端架子。

    他本人也是個技擊名家,出來時,最多帶兩個侍衞,深入民間,聽取民隱,作為理朝的參證!

    所以他也是一個很有名的皇帝,在史冊上是吏治最清的一代,這時他笑了一笑道:“別拘泥,既然認我是前輩,你就自稱晚輩吧,我這次出來看看女兒,也想去喝竹君的一杯喜酒……”

    姚胖子一怔道:“這不太方便吧!”雍正微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只有你們知道,別説破,當我是個前輩行了,所以你的稱呼得改一改!”

    姚胖子十分為難,李闌娜卻笑道:“爹!您的消息可真靈通,您怎麼知道的?”

    雍正一笑道:“做皇帝全靠消息靈通,你們的事我當然知道!”

    李闌娜臉色微變道:“爹!你説過我離開以後,就不再管束我的行動了!”

    雍正笑道:“我管過沒有?到現在為止,我沒有干涉過芝麻大的一點幾,完全聽任你自由自主地行動!”

    “可是您的血滴子一定像影子似的釘在我的後面!”

    雍正笑了一下道:“你錯了,我的人絕沒有跟着你,是日月同盟的人跟着你們,你們的一舉一動是由日月盟轉告我的!”

    李闌娜怔了一怔,似乎不信,姚胖子笑道:“前輩的人恐怕早已打進了日月同盟!”

    李闌娜一愕道:“是嗎?爹!您已經掌握了他們的行動!”

    雍正輕笑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説,但我並沒有掌握他們的行動,嚴格説來,我還支持他們的行動,我希望他們倒行逆施,自棄於人,那對我反而有利,但想了一下,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擁有天下,每個人都是我的子民,他們可以拿老百姓不當回事,我卻不能跟他們一樣。所以我要打消他們的輕舉妄動,可是由我主動,事情又複雜了,因此由你們來進行最好,我們或許在立場上不同,但都是為了百姓!”

    他的話很誠懇,使得姚胖子對這位皇帝添了幾分敬意!

    李闌娜想想道:“爹,別人可不會知道姊姊的婚事,我不相信在鏢局裏也會有您的侍衞老爺們滲進來,否則老遠就能聞出他們的氣味,您是怎麼知道的?”

    雍正扭扭她的臉頰笑道:“小丫頭實在厲害,爹答應了你,絕不會食言,不必説什麼君無戲言,我這個做老子的也不能對女失言,竹君的婚事是方玉貞告訴我的,她在四天前進宮,請求方家削爵,我也答應了她,她還要求將方家的產業入官,這點我不好意思,願意摺合現銀,給竹君陪退,她拒絕接受,我不能勉強她,只好自己送來了,玉貞沒告訴你我要來?”

    李闌娜道:“沒有!姑姑沒見我們就走了!”

    她忽然想走玉貞子送信來,婆婆將信燒掉了,必然是提到過,所以婆婆才不肯出面主婚,,叫自己去應酬了。

    雍正道:“她應該告訴的,也許她以為我只是説玩玩,沒當回真事,但我豈能不來,為了天爵,我也該來一趟!”

    説到這兒,他有點感慨,輕嘆道:“我如果早知道天爵與你母親有情在先,也不會要她入宮了,你和竹君究竟是我的孩子或天爵的孩子很難決定,但天爵太傻了,為了這件事竟仰藥而死,我不便公開承認竹君也是我的孩子,但我始終當她是我的女兒,難得是你們姊妹同事一夫,我能不來參加這次婚禮嗎?”

    他似乎動了感情,眼角有點潤濕。

    李闌娜也很感動地道:“爹!您是個很慈愛的父親!”

    雍正苦笑一下道:“做我的女兒並不是很幸福,所以我很高興你們的歸宿,聽説李韶庭是個很好的男兒漢,孩子,你滿意嗎?”

    李闌娜破涕為笑道:“滿意!爹!您見到他也會滿意的!”

    雍正道:“我知道他很不錯,但我忍不住要來看看,走吧!”

    説着牽了李闌娜上了車,仍由姚胖子駕車,然後道:“這兩個是我最貼身的人,一個叫馮應虎,卻不是兄弟,你們就叫他們馮大馮二吧!”

    二馮各把住一邊車門,直抵親新宅門前,雍正也不讓他們説破,很隨和地找了張桌子坐下觀禮!

    一個新郎,三位新娘,在贊禮聲中三跪九叩,行完交拜大禮後,送入了洞房,李闌娜才請姚胖子將雍正悄悄地請了進來,合歡酒是設在一間錦房中,共設了八個座位,一席上空設了寶珠的牌位!

    雍正對他們的情形很清楚,也很規矩的先朝牌位了一揖,然後才在旁邊坐了下來!

    李韶庭還不知道來的是誰,方家姊妹卻是認識的,不禁都變了顏色,雍正卻和藹地一笑道:“竹君闌君,你們父親跟我是什麼交情,大好的日子,也不給我一張貼子,四伯伯只好自己來討喜酒喝了!”

    李闌娜朝方家姊妹丟了個眼色道:“竹姊!闌妹,金伯伯老遠趕來賀喜,你們還不謝謝他老人家,他還給你們帶了一份厚禮呢!”

    方竹君只得拉了李韶庭跪下,李闌娜則拉了方闌君與郎秀姑一起跪下,叩了一個頭笑道:“金伯伯!您是我們的長輩,我們一起叩見了!”

    雍正一攤手,十分高興地笑道:“起來!起來,都坐下,別拘禮,闌娜知道我是最喜歡不拘形式的人,我也很忙,擾過一杯喜酒就要走的!”

    李韶庭只以為他是方天爵生前的朋友,見他態度和詳,倒是很恭敬,雙手捧了一杯酒道:“金老伯!再晚一介寒士,實在太委屈竹君她們了!”

    雍正笑道:“那裏!那裏,世兄技出名家,巳是名滿天下的大俠客了,傲視王侯,天子不能臣,説起來還是她們高攀了!”

    説着取出一個紅封套,遞給方竹君道:“這是我的薄禮,別嫌寒磣,留着添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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