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神魔傅玉琪驚魂燕尾
不憤絕學邱三波羽天星筆
雙方在硬接一招之後,知是遇上勁敵,各存警覺,二人出招,也都是真傳絕學,只見杖影層層,笛風呼呼,打的激烈異常。
“陸地神魔”邱三波浸淫武事數十年,對長短兵器都曾下過一番苦功,近十年以自己年事日高,這才專制了一條蛇頭鐵杖,使人外表看起來,不過是老者行路支扶用的手杖,而不疑心其他罷了。二人鬥了三十餘合,邱三波火起,杖招驟變,右腕猛撤,握住杖尾,一面向前欺進一步,一面右手一搖蛇頭杖,蛇頭亂顫,形成了一篷斗大的杖花,直向傅玉琪前胸“鳩尾”“巨闕”二穴點去。
傅玉琪一見邱三波不用他正當的杖法與自己動手,卻將“楊家槍”的槍法使到杖上來,心知此招厲害,趕忙身子朝下一挫,左掌擊出一股罡氣,逼阻邱三波的追襲,右笛一招“神龍立現”一陣呼嘯,綻開三朵笛影,當胸護住“鳩尾”“巨闕”二處要穴。
“陸地神魔”邱三波杖演“楊家槍法”原是想給傅玉琪猝不及防,及見傅玉琪猛的一挫身軀,揮笛護住二大要穴,不由暗暗讚道:“好小子,果然不弱。”
他心中雖在暗暗稱讚,但身手卻不停頓,蛇頭杖一舉,突的改槍為棍,竟施出少林外家絕藝“羅漢棍”一招“怒打山門”帶起一股破空勁風,當頭壓下。
傅玉琪見邱三波的打法詭異,忽杖、忽槍、忽棍的兼施,實難估測下一招的變化,但他不愧是瞎仙傳人,雖然對敵尚欠經驗,可是卻很能把握住“穩”與“定”二個字,這時見邱三波一招“怒打山門”勢如山嶽般的罩壓而下,心裡暗自笑道:“好哇,你是存心向我賣弄來了,我倒要看看你會多少種打法呢。”
傅玉琪“南海朝佛”身形不變,收左掌,撤右笛,忽的一翻右腕,銀笛飛吐,疾如長虹瀉地,一招“倒轉陰陽”力逼蛇頭杖。
這一招在七十二式大羅笛中,實是精奧之學,除了凌厲之外,更兼具一種反常規的生克變化,令人莫測高深,同時還內含一種吸導引移之力,這原是當年“黃山一叟”精研無極、太極之學,從太極“粘”字訣變化而來。
“陸地神魔”杖觸銀笛,陡覺杖頭一軟,如擊敗絮,眼瞧沉甸甸的鐵杖,竟被那股無形的柔勁一帶,失去了準勁,再想用力抽撤,已是無能為力。
傅玉琪搶得先機,哪肯放過,左掌疾吐,五指突曲,猛向邱三波右腕脈門扣去。
邱三波鐵杖既為傅玉琪所制,又見他疾扣自己脈門,不禁驚怒交集,忖道:“我邱三波江湖闖萬兒,也不是一天,難不成今天能栽在你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鬼手中嗎?”他心念一動,惡念登生,八字眉一掛,三角眼微翻,口中罵叫道:“好厲害的娃兒!”人卻右手猛縮,左手倒拖蛇頭杖,身子往後一躺。
傅玉琪究竟吃虧年紀小,閱歷不夠,臨陣經驗尤其不足,見邱三波右手棄杖,身躺向後倒臥,竟不考慮,欺身仗笛,口中喝道:“你還不服嗎?”人已一躍而上。
“江南醉儒”一見傅玉琪貿然撲追“陸地神魔”心中大驚,一聲:“琪兒不……”底下話音尚未離唇,只聽那邊“陸地神魔”暴喝道:“來得好!”
就這邱三波臥倒的一剎那之間,他右手已探取出三根名震武林的七毒“燕尾追魂針”一見傅玉琪中計追到,倏然就地一滾,右手一揚,只見三點青紫色的光芒,分上、中、下三路疾飛而出。
傅玉琪撲追身勢原是衝勁奇速,及聽“江南醉儒”驚叫,再見邱三波揚手,這時才本能地想起伯父“聖手醫隱”陸天霖說的話,記起邱三波乃是擅打令人喪膽的歹毒暗器之人。
傅玉琪的動作、意念、“江南醉儒”的驚叫,邱三波的揚手施放暗器,幾乎是同一時間之事,儘管傅玉琪驚醒過來,但要想避讓已是大為不易,眼看三點青紫光芒堪堪直向傅玉琪“璇璣”“分水”“委中”上中下三處要穴射去,任憑傅玉琪聰-、機伶過人,一時間也無法閃讓開去。
就在這險象環生,間不容髮之際,突然間側面飛來一件黑物,盪開射向傅玉琪腿部“委中”穴的毒針。同時人影一閃,一股激盪嘯風的罡氣,震飛射向“分水”穴的毒針,一支通體發黑的天星筆,輕輕一挑,已將直襲“璇璣”穴的毒針,砸得無影無?。
這突然而來,分別擊破三枚毒針,解救傅玉琪之危的,正是“江南醉儒”高鏡光。
“江南醉儒”擊落三枚七毒“燕尾追魂針”之後,天星筆向外一斜,逼止住邱三波的進襲,一面說道:“邱三波你也不害臊,你這馳名江湖的歹毒暗器,竟好意思拿出來對付一個後生晚輩,也就太不光彩了。差點兒害我窮秀才跟你賠上一隻破鞋子,唉!真是害人不淺。”說著向前跨了兩步,伸腳穿上鞋子。
原來“江南醉儒”一見邱三波“燕尾追魂針”乘隙出手,就知傅玉琪經驗不夠,絕無法避讓,情急之下,只得手足並用,右腳一踢,踢出一隻破鞋,擊開射向下盤的毒針。
“江南醉儒”笑眯眯的穿妥鞋子之後,望著“陸地神魔”笑道:“邱三波,聽你口氣,明明是衝著我窮酸而來,怎麼到頭來,卻只顧欺侮孩子們呢?”
“陸地神魔”吃“江南醉儒”一頓揶揄,一張長而無血色的馬臉,更加難看,森森的一陣陰笑,道:“你不要嘴上刻薄,數十年來久聞你‘伏龍掌’和‘天星筆’名震大江南北,今天既然有這等機緣,我邱某人少不得要領教幾招。”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笑道:“好說,好說,高某也久仰你七毒‘燕尾追魂針’今天也該讓我見識見識了。”
“陸地神魔”道:“你我事情未了,今天我絕不用‘燕尾追魂針’。”
“江南醉儒”道:“好,我也絕不施‘伏龍掌’只要你能在三十招內保得不敗,我高某人願退出江湖,永不過問武林中事。”
“陸地神魔”接道:“我若在三十招內真的敗在你手,我邱三波掉頭就走……”
“江南醉儒”急道:“你走不得!”
“陸地神魔”不知“江南醉儒”是開慣了玩笑,不由一楞,道:“怎麼?”
“江南醉儒”道:“你如一走,咱們的事交給誰辦?”
邱三波皮笑肉不笑的一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任那天下再大,我邱三波總能找得你就是。”
“江南醉儒”點頭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只要你有此豪興,我窮酸反正終日無事,到那時必定奉陪就是。”頓了一頓,又道:“話已說明,你就動手吧!”
“陸地神魔”不愧是老江湖,微一抱拳,道:“邱某恭敬不如從命,我放肆了,高大俠你請接招吧。”蛇頭杖呼的一聲,卷帶起一股勁風,一招“橫掃千軍”猛向“江南醉儒”中腰橫掃過去。
“江南醉儒”遊戲江湖,除了“伏龍掌”與“天星筆”法之外,尤擅機巧迅快的輕身功夫,這時一見“陸地神魔”杖到,既不避閃,也不用筆封擋,但見他挪步滑身,竟超越在杖風之前,兜了個大圈子。
“陸地神魔”這一杖,出手的是何等迅快,呼的一響,捷如電光石火,哪裡想到“江南醉儒”竟能跑在這電奔般的杖勢之前,邱三波闖蕩江湖幾十年,看得他實在不敢相信。一翻三角倒掛眼,就勢又是一招“枯樹盤根”一招過後,招勢不變,呼呼連掃三杖。
邱三波連環掃出三杖,在他想對方總該避讓了,同時一面睜大眼睛,凝注對方,看他究竟是用什麼身法閃避,他呼呼呼三杖同一時間連續出手,可是“江南醉儒”原地不動,連一寸也未移跨,甚至連上身也未見人家晃動,就這般輕而易舉的避開三招。
“陸地神魔”看的硬是不甘信服,心中忖道:“難道你這窮秀才,還會什麼邪法門不成嗎?”
他心中雖然這般在想,手中蛇頭杖,卻毫不遲疑,順杖勢一揮,杖演“野火燒天”似打似挑,當胸襲到“江南醉儒”哈哈一笑,右手緩緩一抬,天星筆已鑽進杖影的隙縫之中,直向邱三波“曲池”穴點到。
“陸地神魔”全力襲敵,也沒有料到對方那支天星筆竟會乘虛而入,而且這一進招,看似慢條斯理,緩慢無力,哪知還未觸及肌膚,早就有一股內勁刺到,心中不免大吃一驚,這時要退也沒辦法退,趕忙先運功閉住穴道,收回蛇頭杖,一沉一旋,想往天星筆上砸。
哪知“江南醉儒”不慌不忙,渾如無事一般,天星筆也竟向蛇頭杖上迎去,筆杖相觸,既沒有容邱三波封砸,也未施反架,只見他右腕翻抖,天星筆緊貼著蛇頭杖,縱出一圈連枝筆花。將蛇頭杖一絞,邱三波只覺得手中的蛇頭杖,竟是無法握持,持杖的雙手,也是微微一麻,蛇頭杖幾乎脫手墜地。
“陸地神魔”心中一怔,再看“江南醉儒”已收住筆勢,嘻皮笑臉的瞧著自己,邱三波仗著一支蛇頭杖與七毒“燕尾追魂針”縱橫江湖,雖然已連折幾招,心中哪裡就肯認輸,怪眼一翻,八字眉一聳,暴喝一聲,蛇頭杖一招“神龍望尾”左打右擊,分向“膺窗”“商曲”二穴攻去,這一招快速無比,蛇頭杖首尾兼用,使人防不勝防。
“江南醉儒”見邱三波施出殺手,微微一笑,天星筆招演“銀漢雙星”筆頭飛翻,柔中帶剛,似砸非砸,似封非封的化解過去。
“陸地神魔”正待撤招變招之際“江南醉儒”陡的左掌驟出,一翻掌,已握住杖尾,這一著神速絕倫,邱三波連做夢也未想到,只在收杖撤招之時,忽覺不對,再一瞧,方知杖尾已落在對方之手,兵器吃對方奪住,已就成了敗局,只是邱三波生性怪異,依然不肯服輸,馬臉一陣僵紅,猛加真力,往回一帶,哪知不加勁強奪還可,這一加勁,反震的力道更是猛烈,只覺雙手一軟,心氣虛浮,兩手便已失去控制之力,蛇頭杖幸被“江南醉儒”握住,如若不然,勢必脫手墜地不可。
“江南醉儒”雖然遊戲江湖,卻依然不脫讀書人本色,處處都兼顧“忠恕”二字,這時震雖是震退邱三波那馬臉上泛起的僵白之色,再看傅玉琪與貞兒睜睜的望著自己和邱三波動手,心想:“‘陸地神魔’在江湖上也是有體面的人物,在後輩面前,還是多少替他留著顏面,免得使他做不得人。”
“江南醉儒”心存仁厚,雖是奪過蛇頭杖,卻不往裡帶,隨即又往邱三波手中一塞,自己卻又面含笑意的外移了一步。
“江南醉儒”奪杖、還杖、後撤,這幾個動作,不過是剎那間之事,投手舉足,快捷無比,根本就沒有讓傅玉琪和貞兒看到,但卻就是沒有瞞得過“玉蜂娘子”女兒龔小琬。
原來小琬純稚無邪,心裡一片平靜,何況在武學上更深得“千愚書生”寶-上的絕學,她一見雙方動手,只靜靜的在一側聚精會神的觀看,她心中既不氣惱,又無旁鶩,是以“江南醉儒”快捷的動作,她全看在眼裡,但她卻無法明瞭“江南醉儒”的用心,心裡只覺得奇怪,暗地裡“噢”了一聲……。
那裡“陸地神魔”雖是接過蛇頭杖,但一張長長馬臉上的氣色,反而更加難看,他沒有料到“江南醉儒”會這等仁厚,卻只道他存心戲辱自己,接過了蛇頭杖,再一看“江南醉儒”站在旁側微微含笑,心說:“你賣的什麼狂?”躍步揮杖,直攻過來。
“江南醉儒”一見“陸地神魔”來得橫蠻,心道:“你這怪物也未免太不識情趣了,我有心成全你的體面,你卻不知好歹,好罷,我總叫你輸得心服就是。”
心念一動,不再遲疑,天星筆一抖,正待迎擊蛇頭杖,突然縱身向後一躍,朗聲大笑道:“不要見怪,不要見怪,我窮是窮,可是還沒有窮到連禮也沒有的地步……”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江南醉儒”這一笑一說,弄得幾人都不知究裡,尤其邱三波更感困惑,不覺撤回杖勢,望著“江南醉儒”道:“怎麼?你難道還要跟老夫故作玄虛,變什麼戲法嗎?”
“江南醉儒”一整臉色,道:“邱三波,你也太不夠江湖道義了,怎麼約了朋友來,也不出來相見,讓人家在一邊冷著,豈不說我窮人不講理嗎?”
“陸地神魔”臉現迷惘,正欲答辯,猛然同時響起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山邊大岩石後,轉出來一僧一道。
二人年紀都在五十開外,那和尚手託銅缽,身軀肥大,那羽士背插長劍,手執拂塵,體格卻是十分瘦弱。
邱三波一見二人出來,面上陡露殺氣,但隨即平伏,鼻子裡冷哼一聲。
這一僧一道未容“陸地神魔”開口,雙雙緩緩走過,合十,稽首對“江南醉儒”施禮,道:“打斷高大俠雅興,實是罪過,萬祈海涵。”
“江南醉儒”答道:“好說,好說。”
那道士又轉臉對“陸地神魔”道:“邱三波,你大約不會忘記貧道吧?”
邱三波冷哼一聲,臉上陰惻惻一笑。
那道士又道:“好,你既然還識得貧道,想來也絕不會忘了五年前之約,現在約期即屆,你到底如何打算?”
“陸地神魔”冷冷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從來不失信於人,五年前之約,定當不會缺漏,你等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那道人也不發怒,應道:“你我之間,可用不到什麼小人君子的,只要你記得仙霞觀的幾位老朋友就是了,不過期限無多,你大駕何日光臨,最好能給咱們一個準期,也好迎迓。”
“陸地神魔”哼哼冷笑,道:“我邱三波一生作事,講究乾淨俐落,絕不喜歡拖泥帶水,仙霞觀之約,我也不想延擱,好者你們是老債,高大俠是新賬,新賬可以往後移一移,咱們改日再算,你們雜毛老道的舊債,則一定得作個了斷,我邱某人言出一句,這就陪你們同往仙霞觀赴約清債如何?”
那和尚唸了一聲佛號,道:“邱施主快人快事,令人佩服……”
邱三波望了和尚一眼,轉臉對“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我因一筆債到期,必須前去,只要邱某人三寸氣在,咱們之間的事,總有機會就是……”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好極,好極,我窮酸作事素來不喜打哈哈,今天索性讓你放心吧‘玉崑崙’的女兒,確確實實是我收留,不過已為她找到了一處安身之所。”說到這裡,倏然住口,沉思片刻,又道:“唉!平生就是不會說謊,有話擱在肚裡不說出來,跟沒酒喝一樣難忍,乾脆實對你說吧!那孩子我已送到黃山‘寒雲谷’‘靜心廬’去了,我窮酸也打算到黃山小住,只要你半年內還在人間,你不妨到黃山來,我大概總還在那邊,保叫你趁心滿意就是,你說我的說法老實不老實?”
“陸地神魔”冷冷說道:“好,咱們就一言為定,我必到黃山來領教就是。”
那道人見二人交代已清,把拂塵一交左手,上前兩步,對“江南醉儒”稽首:“仙霞觀小道元貞子拜見高大俠。”
“江南醉儒”急急還禮道:“不敢不敢,原來是盛傳武林‘七星劍’的高人,久仰久仰。”
元貞子謙遜道:“那不過江湖名,高大俠不要見笑了。”轉臉對那僧人望道:“這位是福建蒲田少林寺了緣大師……”
那僧人合十唸了一聲佛號,道:“久仰俠名,幸會,幸會。”
元貞子歉然笑道:“這位邱施主因與貧道早有五年之約,因而有擾清興,罪過罪過。”
“江南醉儒”笑道:“道長說哪裡話來,一粥一飯,莫非前緣,凡事自有遇合,各結善緣,哪裡能說‘有擾’二字……”說罷,哈哈朗笑。
元貞子招呼了了緣大師一聲,道:“善哉,善哉,好個各結善緣,高大俠,貧道等告辭了,大俠盛情,貧道代仙霞面謝了。”說完又一稽首轉臉望了邱三波一眼道:“邱兄,貧道帶路了。”拂塵一揮,領先行去。
幾人望著三人的身形消失,龔小琬迷惘的說道:“這幾個人倒真奇怪!”
“江南醉儒”喟嘆道:“江湖上的事,你們還不會懂啊!”
大家又說了幾句,這才上路,取道皖省,逕赴黃山。
這一日進入黃山,傅玉琪、貞兒小別歸來,對山上的一草一石,都倍覺親切,高興得跳跳蹦蹦。
龔小琬卻顯得有些緊張,因為她知道“虯髯神判”乃她生身親父,現在即將見到這位身受奇毒,既聾且啞的父親,見面後,真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每朝前走一步,她的心就更沉重,更緊張,也更悵惘……。
“江南醉儒”已看出她的心事,路上不斷的拿話勸慰,傅玉琪對她也多關懷,這時貞兒已因知她是“虯髯神判”之女,把心中一點疑忌,也澄慮得乾乾淨淨,所以小琬悵惘的心裡,也獲得不少安慰。
第二日便到了距離“白象崖”不遠之處,貞兒到底童心稚氣較重,一時高興,噘口一聲清嘯,峰谷回雲,嫋嫋繚繞,歷久不絕,不大工夫,只見山頂瀉下二點黑影,宛如天星墜地一般。
眨眼之間,二點黑影已到峰下,竟是大黑與小黑二頭黑毛大猩猩,貞兒又嬌叫了一聲,大黑與小黑就跟孩子見到糖餅一般,樂得飛奔過來。
大黑小黑一前一後來到幾人跟前,把顆巴斗大的頭,往貞兒身上,脅下直擦,張開大嘴,齜著牙,顯得萬分親熱,貞兒被它們弄得咯咯嬌笑不已。
兩頭黑毛猩猩,跟貞兒親熱了一陣,轉眼看著小琬,又蹺著鼻子嗅了嗅,翻著血紅的眼睛,齜牙裂嘴的望著她吱吱嗚嗚的低吼。
貞兒知它是見小琬是生人,所以才做出這種怪相,望著小琬笑了笑,道:“你不看這東西怪像難看,跟它處熟了,倒真聰明好玩呢!”
說著雙手在它們頭上輕輕摸撫了幾下,指了指小琬道:“龔姑娘是咱們家裡人,以後見了可不許再做鬼臉了,叫人看得你們這醜樣,都要嘔了。”
說的幾個人一齊笑了起來,大黑與小黑一見幾人在笑,竟也在一旁拍腿亂跳,也彷佛是極開心一樣。
“江南醉儒”用手朝前一指,道:“去吧,不要在這裡礙事了,快去報個信,就說我們回來了……”
這兩頭猩猩竟是領會得人的心意,吱吱喳喳的亂了一陣,大黑牽著小黑,轉頭就跑,它們高興得也不擇路,攀樹越嶺而去。
幾人先逕往“靜心廬”因二猩早回來報過信,二頭猩猩已在門外相候,剛跨進小圃,珊兒已出來相迎。
她見了“江南醉儒”恭恭敬敬的見過禮,又向傅玉琪、貞兒、小琬淡淡笑了笑,又對小琬看了一眼,然後低頭轉身向內緩緩走去。
幾人進內,靜心道姑迎出來笑道:“好一個斯文的讀書人,竟跑到我‘靜心廬’幹起拐帶人口的勾當來了……”
“江南醉儒”笑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你這老道姑真的不知好歹,你可瞧瞧清楚,我是拐帶你的人呢,還是來送人給你?”
靜心道姑一聽“江南醉儒”話因,知道話中有話,朝著小琬望了望,笑道:“你這窮秀才,可惡透了頂,明知我這兒‘靜心廬’可就偏不讓我靜心,三番兩次的跟我添麻煩……”
靜心道姑話還未完“江南醉儒”雙手直襬嚷道:“慢來慢來,這帽子可不能往我頭上叩,我也不能領你這麼多的人情,這次我可是受人之託罷了。”轉臉對小琬道:“琬兒過來,叩見你師叔祖。”
靜心道姑一聽這種稱呼,便不由的怔了怔,迷惑的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道:“進去再談吧!”
幾人入室之後,珊兒送過了茶“江南醉儒”這才將小琬的事說了一遍,並說“瞎仙鐵笛”的意思是想把小琬交給靜心道姑,以收默化之效。
靜心道姑聽得小琬身世之後,對她極為憫憐,不由得生出了喜愛之心,拖過她的手來摸撫,感嘆的噓了一陣,微微沉思了片刻道:“走,讓你見見你親父去吧!”
小琬聽靜心道姑提起見她父親,腦子嗡了一陣,臉上起了幾種變化,也不知是喜,是悲,還是緊張……。
靜心道姑向琬兒囑咐了幾句,領著幾人向“白象崖”行去。
不大工夫,那幾間茅屋便已在望,遠遠就見“虯髯神判”龔奇、“聖手醫隱”陸天霖、“金翅大鵬”方雲飛三人在草坪上,傅玉琪心道:“我啞師兄倒跟我大伯父和三叔處熟了呢!”
幾人又走了一會,已到坪前“聖手醫隱”等也住手迎了過來。
傅玉琪趕上前拜見了陸天霖和方雲飛,正待見“虯髯神判”猛然間“虯髯神判”跨前兩步,一把拖住了傅玉琪道:“你這孩子太淘氣了,害得我們好操心……”
傅玉琪在“虯髯神判”一開口之時,就驚異得睜大眼睛,張口結舌,只“哦”了兩聲,竟自無法說出話來。
要知道傅玉琪雖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的徒弟,可是大都武功還是這大師兄所教,雖然兩人年齡相差甚多,可是這位大師兄對這小師弟卻是喜愛萬分,那一份愛,可以說是揉合了父、兄之愛,雖然別離時短,這時相見,兩人心裡的高興,依然到了極點。
傅玉琪猛然聽得大師兄開口說話,心裡是驚喜交集,卻呆呆的望著“虯髯神判”發愣。
這時不獨傅玉琪感到驚奇,就是“江南醉儒”也在一旁看的大感迷惑。貞兒快活得跑了過去,雙手抱住他的腰,嬌嚷道:“大師哥,好啦……”
靜心道姑嘆息了一聲,道:“這也難怪你得高興,就是你師父他回來,也一樣要喜歡得發瘋……唉,這全是你大伯父的辛勞……”
“虯髯神判”推開抱住腰身的貞兒,口中“啊呀”了一聲,伸手一指,向倚在“江南醉儒”身側的小琬喝道:“你是誰?你是誰?琪弟,她是誰?快告訴我……”“虯髯神判”驟見小琬,腦際閃掠過痛苦的往事,使他大感驚駭。
靜心道姑上前一步,安慰他道:“你且不要驚恐,有很多話讓我進去慢慢對你說。”說罷手牽著小琬,同進了茅舍。坐定之後,對“虯髯神判”道:“這孩子已得你師父准許,並把她交給了我,所以這事我自不能旁觀不問,凡事皆有命定,你也不必過於難受。”轉臉對小琬道:“來,孩子,這,這就是你生身親父,快去拜認吧!”
琬兒痴痴的望著“虯髯神判”伸手解下一塊白脂佩玉,雙手捧著,秀目中,淌下兩串淚珠,只叫了一聲:“爹!”口唇抖顫,便泣不成聲的跪拜下去。
“虯髯神判”一陣抖顫,見小琬手捧自己當年佩玉,跪在自己足下,臉上肌肉一陣痙攣,陡然喝道:“孽種!孽種!”猛的一抬右腳,直踢過去。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江南醉儒”、靜心道姑想救也來不及,小琬更是毫無防備,只聽“啊唷”一聲,已被踢出五六尺遠之外。
小琬心裡一陣痠痛,淚水像湧泉一般,汨汨流出,坐在地上惘然地楚楚的望著“虯髯神判”在抽噎。
這時“江南醉儒”、靜心道姑以及貞兒等,都已驚得離座起身,準備去扶小琬,霍的人影一閃,捷如石火“虯髯神判”已似瘋狂一般的直撲過去,雙手抱著小琬泣道:“孩子,可苦了你了……”說罷,嚎啕大哭起來。
這乃是一種骨肉天性,也是人間至情的流露。
“江南醉儒”讓二人盡哭了一陣,才將巫山之行的事,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靜心道姑也把“聖手醫隱”如何採藥,如何替“虯髯神判”治療殘毒之事詳細說出。
小琬又取出“玉蜂娘子”留下的解藥,帶著淚盈盈笑道:“爹爹病既然好了,那這藥也不要了。”滿臉不知如何處置的茫然之色。
“聖手醫隱”笑道:“久聞令堂善解奇藥,此物或另有用途,姑娘暫且留下。”
閒話中,又談到巫山之事“金翅大鵬”方雲飛性子尤為豪爽,同時這段時日中,與“虯髯神判”相處得甚好,忍不住問道:“據高前輩說來,琬兒竟得到‘千愚書生’老前輩寶-上的武學,那麼江湖上傳言她娘獲有寶-自是不假,不知龔兄是否知道內中詳情?”
“聖手醫隱”道:“這確是一段武林軼聞,龔兄果真知道……”
靜心道姑接道:“這不但是武林中一件大事,而且與我黃山有著極重要的源淵,你師父就為了要收回來那三冊東西,幾至廢寢忘食,我倒也想聽聽內中情形哩。”
貞兒是最愛湊熱鬧,一見連師父都如此說法,更是高興,在旁邊一股兒的催道:“大師兄,你說嘛,大師兄,你快說嘛!”
“虯髯神判”龔奇望著小琬,沉思半晌,才說道:“唉,這話說來很長……說出來還請二位師叔不要見責。”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道:“你說罷,如果有什麼不便之處,你師父、師叔那裡,全有我窮師叔擔待了。”
“虯髯神判”道:“我師叔祖的三部寶-,與我黃山的關係重大,我自是知道,當年傳說這書相繼出世,風傳得活龍活現,當時我去找琬兒她娘時,雖說是年輕荒唐,但也另存一份用心。”
貞兒道:“大師兄一定是想找寶。”
“虯髯神判”點點頭道:“師妹猜的一點不錯,當時傳聞她獲有一部寶-,我心想!這書關係著幾位師祖以及黃山清譽,絕不能使它流入江湖,萬一為歹徒所持,勢必造成一場浩劫,再說,我瞧師父他老人家也耿耿不忘於這件事,是以我就存了這份心,打算能藉機將此書收回黃山。”
“虯髯神判”轉臉望著窗外,沉思了片刻,又道:“唉!哪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從識得她之後,憑良心說那時環繞左右的盡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她竟似對我特厚,一切大事無不與我商量,一切知心之話,無不跟我傾談,那時她外公。”指著珊兒道:“‘東嶽散人’也獲得消息,曾三番五次的想謀取此書,那時我就問她,是不是確實獲得此書……”
琬兒睜大了秀目問道:“那麼娘說了沒有呢?”
“虯髯神判”嘆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娘對我可說無話不談,她自然對我說了。”
“江南醉儒”搖晃著腦袋,道:“她對你可真是一片真心,倒實在難得,嗯!後來又怎樣呢?”
“虯髯神判”接道:“她告訴我,她實實在在是有這樣一部書,我就問她是從哪裡得來,她含羞的笑了笑,忸怩的沒有說,其實,我不問也知道,那時自然有人會奉承她,同時她手段既高明又……又狠辣,這書的來源自不好意思對我詳說,所以我也沒有追問,過了一個時期,我便很實在的跟她說明那本寶-與黃山的關係,希望她能給我,讓我轉呈師門,以贖罪於萬一,也可了一樁心願……”
靜心道姑,望著“虯髯神判”微微點頭,道:“善哉,善哉,迷亂中能有此心念,也就難得了。”
“虯髯神判”羞澀的笑了笑,道:“師叔不見責,弟子已夠惶愧了……我將心意跟她說了以後,她考慮了很久,有一天她對我說,這部書確實精奧無比,她也知道武林中窺視此書的人是屈指難數,她想要我和她攜書偕隱,找一處人跡罕到的大山,或是遠走關外,苗疆,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享點人間清福,並共同研習寶-上的武學,當時,我被她柔情所困,心也有些活動,覺得江湖險惡,真不如雙雙歸隱的好,但是一想到師門恩重,又覺得如芒刺在背,此心難安,最後還是沒有答應。”
喝了一口水“虯髯神判”接道:“又過了一些時,有天夜晚。她告訴我,她已有了身孕,而且孩子是我的骨肉,當時,我說不出是快活,還是悲痛,但是一看她柔情似水,再細想她歷來對我的一份特厚的情意,心中真也很感動,所以我就取下這塊佩玉給她,一來是安慰她,二來也算給孩子祝賀之意,同時我對她說,如果生下來的孩子是男的,就把我的‘奇’字加上側玉,取名‘琦’若是生下女的,就將你的‘婉’字換個側玉邊,取名‘琬’……”說著,幾人都將目光注視著小琬,小琬彷佛若有所悟般的,輕輕的嗯了一聲。
傅玉琪因天性純厚,聽他大師兄“虯髯神判”如此一說,反覺迷糊,不禁怔怔的問道:
“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玉蜂娘子’又要對師兄下毒呢?……”他陡覺說出“玉蜂娘子”
四個字,似覺不妥,臉上不由泛起了薄薄羞紅,對小琬瞧了一眼。
小琬睜大了一雙鳳目,宛似在聽說故事一般,幽幽地說道:“是啊,娘為什麼卻要給爹下毒呢?”
“虯髯神判”搖頭長長嘆息一聲,道:“當時,琬兒娘確有向善之意,只是江湖險惡,恩怨糾纏,利害困擾,總使人無法逃出事件,說起來也可以算是天命了。那時奉承她的大都是一等高手,但是這些人……唉,當然也得把我算上,這些人都是各懷用心,有的是醉心那部寶-,有的則是迷於美色,雖然明知她處事手段狠毒,可竟都沉迷不悟,這時見她身懷有孕,在行動上她自然有所忌憚,是以平日奉承她的人,一個個便露出原形,威逼軟誘,無不用其極,也是我憤於這些人的卑鄙無恥,手段下流,當時我見他們對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竟如此惡毒,不自主的便大為不平,憤然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當時我保護著她,與她聯劍出手,一夜之間連傷十七名高手,這一來,更激起那些人的恨忌,必欲剪除我二人而甘心,這時我們兩人是利害相關,休慼與共,除了同心合力拒敵以外,別無他想,於是只得雙騎遠走,但他們苦追不放,一路苦鬥衝殺,又連傷十一條人命,最後在衡山前陷入重圍,苦鬥三晝夜,力斃一十四位綠林豪客,就在這一場拚搏中,我身受重傷,承她之情,冒死相救,連夜逃出湘省,遠逸廣西,為我療傷治毒,二人廝守兩月,我才復元……”話至此處,望著小琬,浩嘆一聲,倏然住口。
貞兒看“虯髯神判”住口不說,忍不住追道:“唉!大師哥,你說的好好的,怎麼又不說了呢?你身體復元了之後,又怎麼呢?”
“虯髯神判”臉上抽動了兩下,慘然笑道:“男女之間,這個情字,實在微妙得不可思議,不論你多大的英雄蓋世,又想戡破此關,恐怕大不易為,又何況我呢?我們兩人經過這幾場浴血死戰,又經過這兩個月的廝守,竟然恩愛異常,真是像同命鴛鴦一般……”
琬兒聽到她父母恩愛之情彌篤之時,忍掩不住心頭的高興,天真的問道:“爹爹既跟娘這麼好,那麼……那麼……”她說到這裡,忽然覺得,為子女的總不能追問娘為什麼要謀害父親,所以“那麼,那麼”的說不出話來。
“虯髯神判”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聽我說,就在此時,我聽到風聲,恩師他老人家對我真是恩重如山,他一聽琬兒娘在江湖上這幾場震驚武林,駭人動魄,慘烈絕倫的搏殺,一時放心不下,便親自下山尋找於我,聞聽此訊之後,我內心感動萬分,當時我就跟她商量,要她出來,和我同求恩師,求他老人家準允我們的改過自新,哪知任我說好說歹,她總不肯答應,她說她什麼也不想,只想和我永遠歸隱,永不復出,過一種像平常人家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唉,這時,我真大感為難,既不忍看恩師間關跋涉,千里相尋的恩義,又不忍拂她那份恩愛柔情,我苦惱得坐寢不安,她大概知道我終有一天會毅然離去,必無法永久得到我……她的性情原是狠毒、易怒、衝動的人,這時,她心裡想,既然無法得到我,就不如沒有我,她心裡雖是這等想法,可外面依然不露形跡,有一夜為我弄酒解悶之時,一時衝動,竟下了奇毒,我中毒之後,她瘋狂一般的大笑,叫我走,並且爽快的說,她已在酒飯中下了毒,如想解得此毒,只有她獨制的秘藥,只要我能心回意轉,願意跟她長相廝守,可以隨時找她,到那時,再慢慢為我療毒,她說完之後,竟像瘋獸一般向山林裡奔去,這時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的離開了她……唉,轉眼就是二十年前事,我竟似作了場惡夢一般……”說著兩道眼神,痴痴的瞪著,心裡湧起的往事,勾引起無限的感慨。
諸人沉靜了片刻,傅玉琪道:“師兄既中了她的獨門奇毒,怎麼我大伯父能醫好了呢?”
“聖手醫隱”陸天霖道:“這也是機緣巧遇,我對治療你大師兄的毒,原本一點也沒有把握,但在無意中,竟使我觸機生慧,替他醫好劇毒,其實這並非我之德能,其中又蒙靜心老前輩力助,說起來也算龔兄該早脫苦海而已……”接著,便將自己如何發現“虯髯神判”
神情可疑,如何注意,如何思索用藥,如何觸機想起“迷迭香”如何採藥,如何療傷的情形,說了一遍,大家頓時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