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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夜話東窗曩昔妖嬈成故往

    雪擁巫峽而今弱質秉奇姿

    且説“獨臂丐王”話畢,一仰頭,碗底朝天,一咂嘴,道:“好了吧,你該稱意了。”

    “江南醉儒”也藉勢轉圜道:“殺人不過頭落地,得饒人處還是饒饒人,嚴兄,説吧!”

    “病鍾離”道:“老化子吃八方,絕不做虧本買賣,明裏給我老人家賠了不是,實骨子餵了他的酒蟲,也罷,衝着你高大俠,和這兩個娃娃,我也不為己甚,饒了你這老要飯的一次。”

    説罷滿臉嚴霜頓僉,又泛出一片和詳之色。

    貞兒一旁又催道:“嚴老前輩,你老人家快説吧,慢吞吞的,叫人急死了。”

    “病鍾離”嚴百川嗯了一聲,指着“鐵膽純陽”逸塵子道:“説來也是無意巧合,二十年前,我三弟劍劈虎面夜叉之時,也中了老惡婆拚命的全力一擊,陰風毒掌,傷及內腑,這老惡婆的陰風掌,歹毒絕倫,當今之世除了松竹坪‘聖手醫隱’陸天霖親來治療之外,只有兩樣珍藥能治,一是百年前的前輩劍俠‘天一上人’的‘靈芝露’另一種便是我三弟大師伯雲裏神龍‘玉溪真人’的‘三清一天續命散’可是‘天一上人’早就圓寂證道,陸大俠又在松竹坪,而‘玉溪真人’老前輩,又息隱武夷山,兩處都是路途迢迢千里……”

    傅玉琪宅心忠厚,同情心尤為熱熾,這時臉上不由的呈現出一片焦急之色。

    “病鍾離”已看出傅玉琪心意,便道:“所幸那老惡婆的陰風掌,發作較慢,一月之內,尚無大礙,則是我輩中人,大都是行?不定,為了謹慎起見,是以,由我二弟孫公太,騎他千里神驢,趕往松竹坪,我則親往福建武夷山,這武夷山乃是閩地第一大山,綿亙數百里,號稱三十六峯,七十二巖,你們想,在這叢山裏要我到哪裏去找他老人家?”

    “病鍾離”説到這裏,望着“鐵膽純陽”笑了笑。

    道:“也是他命該有救,就在我到武夷山的第四天,竟被我尋着了,他老人家早已年登百齡,我向他稟明來意之後,他又問了我近年江湖之事,臨走,他老人家給了我十包‘三清一天續命散’又給了我一件無價之寶,對我説:‘江湖之上,紛爭不息,不久必有一場劫運,這一件至寶是他窮十年之功,以千年何首烏,與天山黃精熬煉而成的。’要我擇一位有為的年輕後進,轉贈與他,當可抵他十年面壁之功,以便為武林造出一個傑出的人材,或可挽回劫運。”

    傅玉琪不解的問道:“他老人家既知武林將有一場劫運,以他老人家的功力,當不難挽回,為什麼……”

    “病鍾離”點點頭道:“以他老人家的修為,挽回一場劫運,自是不難,但他老人家卻説,他自己功德將滿,不久人寰,即歸道山,是以他老人家深望眼下幾位高人能捐棄門户偏見,昌大武學,好對付未來的局勢。”

    頓了頓,又道:“這位前輩高人,仁慈祥和,我一時真不忍遽離,但他老人家卻説:緣至自會,緣盡乃離,要我不要痴呆,貽誤救人大事,他老人家又花了兩天的時光傳了我‘雲龍三現’這才責令我下山,待我返回‘八義山莊’我二弟已由松竹坪回來,陸大俠西去崑崙採藥,他竟空手而歸,幸而我帶回來‘三清一天續命散’真是名不虛傳,服後一天,便見功效。”

    貞兒靜靜的聽了半天,卻未説到唐一民與“玉蜂娘子”之事,忍不住插嘴問道:“嚴老前輩,你説了半天了,怎麼還沒有講‘玉蜂娘子’的事情呢?”

    “病鍾離”一聽貞兒相詢,忍不住呵呵大笑,道:“該死,該死,要不是你這一問,小老兒倒把正題忘了。”

    説罷又是呵呵一笑,道:“當我叩別雲裏神龍前輩之後,心裏雖然萬分的不忍離開那孤零的老人,便不免有些茫然無緒的感覺,但被山風一吹,精神才振作起來,愁緒頓減,心念着三弟的傷勢,這時真個的歸心似箭,也不擇路,越嶺翻山的急奔趕路,那曉忙中有錯,這武夷山號稱三十六奇峯,七十二峻巖,只見疊峯層巒,羣山環繞,陷身在這等深山叢林之中,一時竟找不到出路,心中不由着急,豈知愈急愈糟,只得把心一橫,辨定方向,闖出去再作道理。”

    “病鍾離”嚴百川飲了口酒。

    又道:“我連翻了十幾座山頭,這時已近黃昏,山風中隱約似有一種異特之聲,要知這武夷山盛產杉木,當時我只道是風吹杉木,發出的嘯聲,但仔細一聽,卻不像普通風木之聲,因為這聲音含有另一種震人心魄的力量,這分明是內家高手發出嘯聲,我再轉而一想,這等荒山之中,也不似江湖尋仇之地,就在我疑惑之際,嘯聲又起,細心一分辨,你道是什麼,嗨,不折不扣,乃人所發,但我自己這時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不保,身陷荒山,心懸洞庭,是以就沒準備管這筆閒賬……”

    “病鍾離”話還未完“獨臂丐王”董天臣,猛的雙眼一翻。

    叱了一聲,道:“你這病鬼,也真該死,既是遇見這等怪事,怎的不追去一看究竟,而卻打算一走了之呢?可惡,可……”

    “病鍾離”也未待“獨臂丐王”第二個“惡”字罵出口,截道:“你這老化子,好沒來由,也沒聽我説清楚,就這麼平白怪人,想是你三酉子吃得差不多了。”

    説着便瞪着“獨臂丐王”。

    “獨臂丐王”一看“病鍾離”理直氣壯似的,來勢洶洶,知是自己太急了一步,未能抓到人家錯處,便沒再言語。

    “病鍾離”看“獨臂丐王”未再言語,望着他笑道:“我要是就如此這般的走了,後面的戲也就沒了下文啦!”

    説罷,又笑了笑,道:“我心中有事,本不想管這閒賬,但走了幾步,就放不下這顆心,彷佛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一般,好奇心一動,便向那發音方向尋去,當我爬上峯頂,向底下山谷一看,哈哈,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貞兒柳眉一挑,接道:“你一定是看到了唐一民和‘玉蜂娘子’了。”

    “病鍾離”側臉對貞兒一望,忖道:“這丫頭倒是鬼精靈。”

    他心裏是這麼想,可是嘴裏卻沒有這麼説,只覺得這女娃兒怪可愛的,有心逗她一逗,便把頭連搖幾搖,哈哈笑道:“不對,不對,你猜錯了……”

    貞兒被“病鍾離”這一笑,臉上不由得飛起一陣羞紅,鼓着小櫻唇,訕訕的道:“那麼你看到了什麼了呢?”

    “獨臂丐王”一見貞兒神情,知道小姑娘好勝心強,忙道:“你這老不成材的老病鬼,説的好端端的,偏要又叫人猜什麼!”

    “病鍾離”笑道:“我是逗她玩的,一點也沒錯,被她猜對了,我對下面山谷一望,只見正有兩個人在拚搏,但是相距過遠,還分辨不出是什麼人,於是我欺身前進,好在他們正全神貫注在武功上,自不會發覺我這不速之客,我隱身在二丈開外的一棵大杉木上,這一下當然看得非常清楚,一看竟是‘東嶽散人’唐一民,另一個女的,我看她穿着一身半裸的裝飾,又見她美豔絕倫,不用説也知道必定是‘玉蜂娘子’了……”

    傅玉琪忽然插嘴道:“‘玉蜂娘子’也是穿的半裸上身的怪衣服嗎?”

    貞兒望了傅玉琪一眼,輕輕的哼了一聲,道:“真是不要臉,穿這種鬼衣服。”

    “病鍾離”也未理二人的談説,接道:“他二人一個是唐門伏魔劍的高手,一個是名播江湖的女魔頭,真是半斤八兩,打得激烈無比……”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道:“這‘玉蜂娘子’的武學可有什麼奇奧之處呢?”

    “病鍾離”道:“當時我也想到這一層上,我想如若‘玉蜂娘子’果真得到‘千愚書生’姬前輩的手着寶-,在招術上必有異於平常之處,但是我看了他們過手五七十招,依然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這時忽聽唐一民道:‘‘玉蜂娘子’你若肯依言交出寶-,我唐一民絕不為難於你。’那‘玉蜂娘子’也不打話,一味急攻,轉眼又是十多招,唐一民又道:

    ‘你再一味頑強,可勿怪老夫了。’‘玉蜂娘子’悽然一笑,道:‘想不到你堂堂男子漢,竟在我身懷身孕之時,乘危進逼,好罷,今天我這二條命全交給你唐一民了。’説罷,只見她劍招一緊,真的拚命硬上,所謂狗急跳牆,人急懸樑‘玉蜂娘子’存了拚命之心,作困獸之鬥,便施出全身功力,看來這‘玉蜂娘子’能與‘九陰蛇母’馳名江湖,為害武林,倒不是徒有虛名,在武功上也確有驚人之處,堂堂唐門伏魔劍一時竟不能討好……”

    “病鍾離”略一思忖,又道:“他二人又相持有頓飯工夫,唐一民陡然長嘯一聲,劍交左手,右掌猛演一招‘黃鶯飲水’突擊‘玉蜂娘子’‘期門’‘章門’二大要穴,這原是變生肘腋,遽然發難‘玉蜂娘子’就是想躲也來不及,這‘玉蜂娘子’自然看出唐一民的用心狠毒,似非將自己毀在掌下不可,是以也劃出生死,竟然不顧來招的厲害,右手一沉,長劍護定中盤,只聽她暴叱一聲,霍然身子一長,硬迎着唐一民襲來的掌勢,猛撲上去,同時左手非掌非拳,直取唐一民‘玄機’‘將台’二穴……”

    “江南醉儒”突然搖頭嘆道:“慘矣哉!慘矣哉!如若讓他們這一硬拚,豈不是同歸於盡了嗎?你就當真只作壁上之觀嗎?”

    “病鍾離”悽然一笑,道:“我見‘玉蜂娘子’這一出手,就知她是存了同歸於盡的決心,本想現身相阻,但這時忽然想到這唐一民乃是個冷傲怪奇,孤僻無情的人,而‘玉蜂娘子’也正是為禍江湖的魔頭,由他們殘拚死鬥去罷,我何苦存什麼杞人之憂呢……”話至此處,驀地哈哈長笑,但這笑聲中卻含有一種怨恨之情。

    “病鍾離”一陣長笑之後,接道:“老化子是知道的,我嚴百川生平作事從不追悔,但這次卻竟因這個念頭,使我多少有點愧疚。”

    貞兒臉上泛一股迷惑的神色,問道:“他們兩個人原都是不好的人,讓他們自相拚殺,不是很對嗎?你老人家又有什麼愧疚呢?”

    “病鍾離”搖頭黯然笑道:“唉!你年紀尚輕,世間有許多事是你不知道的,縱然是知,也不過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當時我何嘗不是跟你一樣的想法,聽讓他們二人相拚,在道義良心上説,我們自無罪過,但是,正當‘東嶽散人’唐一民施出‘黃鶯飲水’直襲她‘期門’‘章門’二大穴,而‘玉蜂娘子’也存心以死相拚,左手猛攻唐一民‘將台’‘玄機’穴,雙方已硬拚內功之緊要關頭,我猛想起‘玉蜂娘子’荼毒江湖,一生行為雖是死不足惜,但是她腹中的小生命又有何辜?可憐那小東西尚未見到天日,就要隨母遭難,你説天下哪有這等慘無人道之事,我小老兒怎能不追悔?我念頭雖轉,但要想阻止,卻已遲了一着,只聽兩聲悶哼,他二人便如巨石相碰一般,被震摔出二丈多遠。”

    “獨臂丐王”唉了一聲,道:“如此説來,他二人用這本身真元之氣相拚內力,這真是兩敗俱傷了。”

    “病鍾離”道:“誰説不是呢?待我由杉木上躍落實地,一看‘玉蜂娘子’那一張原是豔如桃李的粉臉,這時竟同黃蠟,滿臉冷汗,嘴角間血直往外流,手捧腹部,已經不省人事……”

    “江南醉儒”道:“想必是已震傷胎氣,可憐,可憐,那唐一民呢?”

    “病鍾離”道:“我再看唐一民,也是血漬滿衫,人也昏厥過去,想必被她擊中‘將台’穴了,這時,我真可稱得為大動慈悲之心,早已捐棄一切江湖恩怨與成見,只知道救人要緊……”

    “獨臂丐王”笑道:“我倒要看你這老病鬼是如何的救法?”

    “病鍾離”也笑道:“你這老化子,恁地這般糊塗,我身邊不正有‘玉溪真人’老前輩恩賜的‘三清一天續命散’嗎?這時我也顧不得這靈藥乃武林奇珍了,先灌‘玉蜂娘子’服了一包,唐一民已被點中‘將台’穴,我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先為他推-開穴道,他睜開一看是我……”

    説到這裏,倏然住口,搖頭嘆了一聲,才接道:“莫怪世人都説這老兒冷漠無情,他的怪僻,實是大異常人……”

    貞兒睜大了秀目問道:“嚴老前輩救了他,他還不高興嗎?”

    “病鍾離”微微嘆道:“説來真令人喪氣,他睜眼一看是我,他卻掙力説道:‘嚴兄,你來得正好,請煩你向武林同道傳言,就説我唐一民今天竟敗在一個婦人之手……’説罷便狂笑不已,我力阻他不可如此,他卻不聽,以至又激動內腑再次吐血,更怪的是這老兒竟拒服我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他説:‘我唐一民生平不受人家施恩。’後來我費盡口舌,曉以利害,他才依言服下半包。”

    “獨臂丐王”冷哼一聲,道:“這怪物也太不通情理了,這是遇到你這病鬼,才肯跟他磨牙,要是碰的是我老要飯的,引上了我的火氣,怕不把這怪物立斃掌下……”

    傅玉琪插嘴問道:“後來呢?”

    “病鍾離”道:“那‘玉蜂娘子’原是隱息此處,雖然服下‘三清一天續命散’此藥雖屬奇珍,只怕對婦人家的病也管不了許多,她依我勸告,仍留山中休養,那唐一民雖然冷酷無比,但經過此事之後,與小老兒倒算是結上了善緣,破例跟我到‘八義山莊’休養了一些時日…。”

    貞兒追問道:“這麼一説‘玉蜂娘子’不一定就是死在‘東嶽散人’的手裏,為什麼她女兒偏偏要找唐一民呢?”

    “病鍾離”道:“這全是另外枝節,我也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事後半年,我與我這位三弟,曾再赴武夷山,叩謝‘玉溪真人’老前輩,並尋訪昔日‘玉蜂娘子’息隱之處,已是‘鳳去樓空’了,從此以後,江湖之上,彷佛也就沒再現過‘玉蜂娘子’的形跡,沒想到,二十年後她女兒卻又重入江湖,真是不可思議了。”

    貞兒朝“江南醉儒”一望,本想問什麼的,但她眼光觸及紙窗,不由呀的一聲道:“啊呀,你們看,天倒快亮了。”

    幾人同時向窗外一看,果見東方現出一絲曙光,遠處江岸晨雞,已是三唱。

    “獨臂丐王”望着“病鍾離”、逸塵子道:“天已將明,咱們不太方便,咱老化子可要告辭了。”説着轉臉對“江南醉儒”道:“有什麼事,咱們江邊見。”

    “獨臂丐王”一招呼飛鷂子馬騰,但見他左邊那隻空袖子一閃,人已出了窗外,馬騰也不遲誤,躍身追奔而去。

    “病鍾離”也道:“客散主人安,我兄弟打擾了一宵,甚感不安,午後當到江岸送行,你們也可小息片刻,我兄弟走了。”説罷燭光一陣閃動,二人已越窗離去。

    “江南醉儒”待眾人走後,對傅玉琪與貞兒,笑道:“這幾人都是武林叮噹響的人物,一宵長談,給你們增加了不少閲歷,今天整天也沒有休息,反正咱們午後才有班船,你們趕緊歇歇去罷。”

    次日辰時過時“江南醉儒”領了傅玉琪貞兒,來到江邊,走過一家門口,由旁邊迎上一個小化子,滿頭癩痢,兩條鼻涕,貞兒一看,正是昨日要錢那小化子,這小化子一臉憨笑,迎着“江南醉儒”行了個大禮,道:“老前輩,師祖等候你老人家多時,要小的前來領路。”説罷,轉臉向前走去。

    三人跟着小叫化來到江邊一家酒樓,小叫化躬身一禮,便自離去,這時因為早飯已過,午餐未到,是以店中甚為清靜,三人上樓一看“獨臂丐王”“病鍾離”已在細酌起來。一見三人上樓,二人欠身相迎。

    坐定之後“獨臂丐王”道:“你們離此之後,我也準備就走……”

    貞兒很天真的問道:“董老前輩你也要走啦,為什麼不陪我們一同去呢?”

    “獨臂丐王”倒很是喜歡傅玉琪與貞兒,笑道:“我也很想和你們一道走走,人多也熱鬧點,不過我這身打扮和你們走在一起,多少有點不便,況且滇北一帶,謠傳鬧得很兇,我先去看看,到底是些什麼魑魅魍魎的在那裏作怪,咱們多少也好有點準備……”

    話至此處,對傅玉琪看了看,道:“對了,還有你那師父,據我化子幫的快報説,彷佛也在湖北露過面,還聽説‘東嶽散人’也到過這一帶,照你們的説法,看光景,這唐一民十有九成是為了‘玉蜂娘子’的女兒來的,你那瞎師父也必定是與此事有關……你們此行,好在有這窮酸作主,諒誤不了事,前途我已一路放下樁,如若有事,自然有人會找酒鬼。”

    “病鍾離”沉思了片刻,道:“如此説來,説不定小老兒也要出外透透氣了……”

    “江南醉儒”晃着腦袋道:“我曾聽貞兒她師父説過,據琪兒大伯父説‘玉蜂娘子’的女兒雖是‘玉蜂娘子’所生,只怕是蛇母龍女,孩子資質不壞,不過孩子知道的事太少,只知死心眼找唐一民,而‘東嶽散人’又是孤傲出名的怪物,怕只怕兩個人全佔不了便宜,如果嚴兄也能為此事出面調停,倒也是一件功德。”

    傅玉琪道:“如此説來,嚴老前輩是與我們結伴了?”

    “病鍾離”望着“江南醉儒”笑道:“別的事倒還好辦,唯獨高大俠的酒我這帶病的老朽是陪不了,況且我還有點俗務,咱們也只有前途再見了……”

    幾人又談了一陣,用畢酒飯,便聽江岸一陣鑼響,航船就快啓錨。

    幾人來到江岸“江南醉儒”與“獨臂丐王”“病鍾離”道別之後,便領着傅玉琪、貞兒上了船,又是噹噹一陣鑼響,但覺船身晃動,已離岸駛去。

    這一路江面闊寬,船隻也多,頗不寂寞,不一日,到了宜昌,往上江湍轉急,必須在此換乘特製船隻,是以“江南醉儒”便領着二人在江岸酒樓小歇。

    驀見窗上人影掠閃,接着窗門一動,眼前一點白光,破窗而入“江南醉儒”右手持杯,左手一抄,那一點白光,早被抄接在手中“江南醉儒”摺紙略一過目,微微一笑把紙納入袖中。

    三人登上這長江上游的船隻,直待駛動之後“江南醉儒”方將酒樓手接的紙團,給傅玉琪貞兒看了。

    原來這紙團乃是化子幫的報訊,上面説“東嶽散人”唐一民日前曾路過宜昌,轉道蜀地。

    貞兒望着“江南醉儒”道:“這化子幫怎麼這樣厲害呢?難道什麼人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嗎?”

    “江南醉儒”笑道:“化子幫人數上萬,子弟們又遍及天下,其中人物真是卧虎藏龍,除非是不注意你,否則,任你如何譎詐,也逃不脱他們的眼線……”

    “江南醉儒”話至此處,船身一動,放眼望時,已離宜昌,眼前景色,又自不同,只見江面上蓋着層層疊疊,蜒蜒蜿蜿的山峯峭壁,把一帶江水,形成婀娜多姿。

    溯江而上,船過南津關,景色又是一變,立壁如削,平滑如洗,一峯直立,上幹雲霄,兩岸古木相接,幾乎遮住天色。

    貞兒指着那矗立的峭壁道:“這種怪峯,怕是輕功再高,也無法攀登得上了?”

    “江南醉儒”點頭笑道:“這正是有名的兵書寶劍峽,天造地設,鬼斧神工,不過長江三峽,處處天險,這不過其中一二罷了。”

    貞兒睜着一雙圓圓的秀目,道:“難道還有比這處更險怪的嗎?”

    傅玉琪插嘴説道:“你豈不聽古人説過嗎,蜀道難,有如上青天,師叔怎的會騙你呢?”

    長江萬里,要論景緻、形勢,是險不過三峽,但美也美不過三峽,奇更奇不過三峽。這三人二個是初涉江湖,童心正濃的青年人,一個是寄跡風塵的名士,美景當前,自不寂寞。

    這一日船過巴東縣,便進入巫峽,所謂“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鶴三聲淚沾裳。”這詩是説巫峽不但是長,而且更是驚險絕倫,是以船隻一過巴東,船家就得特別小心,不容有絲毫大意之處,尤其是停泊站頭,算得更是準確,寧願少走一站,絕不敢搶越站頭,而耗費精力。

    船過巴東,到了官渡口便是酉刻已過,一陣鑼響,拋錨攏岸。

    “江南醉儒”三人正憑窗閒望,驀聽遠處一聲昂昂驢鳴,三人心中都不由一震,側臉搜望,遠處正有一團黑影,循岸滾來。

    這驢聲極熟,不待黑影來到,早已知道來人必是洞庭八義中的“白眉果老”孫公太了。

    眨眼工夫,那黑驢已來到岸前“江南醉儒”心知孫公太此來必然有事,趕忙三腳兩步,來到船端。

    “白眉果老”一見“江南醉儒”翻下驢背,掀起風帽,拍了拍黑驢,一邁步,輕點跳板,人已上了船。

    “江南醉儒”將“白眉果老”引進包艙,傅玉琪因惦念着“快笛韓湘”貞兒也喜歡這老頭兒可親,是以二人都過來見了禮。

    “江南醉儒”知“白眉果老”千里趕來,當然必有要事,是以也不客套,便直詢原因。

    原來“白眉果老”帶着“快笛韓湘”趕赴白蕩湖,協助“醉拐李”司徒雷,了斷一件舊日之事,無意中聽得“東嶽散人”唐一民追纏裸衣少女,逼她説“玉蜂娘子”埋骨之處,兩人曾苦鬥了數陣,哪知這少女竟是“玉蜂娘子”的女兒,後來她被逼火起,才約“東嶽散人”巫山決戰。

    “白眉果老”知道“江南醉儒”下黃山,走湘楚之事,與“玉蜂娘子”女兒跟唐一民之事,有着關連,這才趕返洞庭“八義山莊”。

    這時“病鍾離”嚴百川也心掛着唐一民身上,正待離莊追?“江南醉儒”正巧“白眉果老”趕回“病鍾離”忙的叫他先行一步,務必趕上“江南醉儒”自己隨後趕來。

    “白眉果老”孫公太,仗着神物千里小黑驢,兼程趕到。

    “江南醉儒”聽“白眉果老”一説,這才歉然一笑,道:“為了咱們,倒勞累你們賢弟兄,真覺得十分不安……”

    “白眉果老”擺手攔道:“高大俠説哪裏話來,愚兄弟能追隨幾位大俠,為武林中事略效微力,實是咱們愚兄弟的光彩,高大俠你這一説,倒……”

    孫公太話至此處,貞兒忍不住插嘴問道:“醉師叔,咱們去不去巫山呢?”

    傅玉琪未待“江南醉儒”答話,便道:“當然要去,我想説不定師父也會趕到巫山的……”

    “江南醉儒”道:“咱們出來為的是什麼?巫山自當要去,不過巫山十二峯,原是人跡罕到的山野,那裏終年雲霧深鎖,如何去法?又如何尋找他們?倒是要仔細籌謀,絕不能孟浪行事。”

    “白眉果老”接道:“高大俠所言甚是,這巫山十二峯,上接青冥,下臨洪流,不要説平常人物,就是武林道上的朋友也是極少涉足其間,咱們要上巫山,必須在楚川交界之處的萬流鎮入山,如若不然,要想攀登,那就更增困難了。”

    “白眉果老”説至此處,俯首略一沉思,抬頭望着“江南醉儒”道:“由這裏到萬流鎮,你們水路明晨動身,不到午時也就到達,咱還是由陸上走,咱明天午刻在那兒恭候俠駕……”

    “白眉果老”一看窗外天色,接道:“天色不早,咱還得打點入山應用之物,咱這就告辭,明天萬流鎮相見便了。”

    “江南醉儒”見“白眉果老”所説甚有道理,當下笑道:“孫兄高見甚是,明日當遵尊意行事,孫兄另有要務,咱們也不留客,明午萬流鎮相會就是。”

    “江南醉儒”送走“白眉果老”之後,取過酒葫蘆,喝了兩大口,倚着船窗,手託着腮,憑窗靜靜地看着那滾滾東逝的江水……“江南醉儒”高鏡光,平日都是滿面春風,妙語如珠,很少有這種沉默之態,傅玉琪與貞兒知他是在為進巫山十二峯之事,在思索考慮,自不敢有擾他清神,雙雙悄然退出。

    次日天明,梆鑼齊鳴,船家並燃放一串長長的炮竹,霹拍聲中,船身徐徐移動。

    出了官渡口,眼前景色,又是另一種雄渾之氣,三人放眼望去,只見兩岸的山並不似別處的那巒崗起伏,嶂峯連岸而已,這裏卻是峯豎壁立,有的似是直插雲霄,有的傾俯江心,有的竟是兩岸的壁峯都朝江心前傾,兩峯呼應,峯石相連,上面的山色是奇,而江面的情形更是險絕無比,礁岩處處,江水湍急,發出的奔波之聲,似鬱雷連鳴,又似動地鼙鼓,加之上空的山峯罩壓,雲封霧鎖,根本見不到陽光,是以那雷奔的江水,只是一片黝黑深暗之色。

    船隻東讓西閃,在岩礁間隙之中穿來穿去,看似輕捷得如穿花的蝴蝶,實則是驚險無比,稍一失神,船隻必被撞個稀爛。

    傅玉琪、貞兒哪裏見過這等波濤驚駭的江流峽谷,任二人武功出眾,也看得咋舌瞪眼,讚歎鬼斧神工不已,二人這才知道為什麼要換船的道理。

    二人看着雄偉奇絕的峽景,一面指指點點,一面竊竊的談着,忽然眼前一暗,就彷佛將近夜晚一般。

    貞兒不禁心中大感奇怪道:“奇怪,午飯還未吃,怎麼倒像是天黑了呢?”

    傅玉琪也覺奇異,接道:“莫不是天變了嗎?怎的一黑就黑下來呢?”

    “江南醉儒”一聽兩個人一陣亂猜,望了他二人一眼,不由得長笑出聲,道:“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看來此言不謬,這哪裏是什麼天黑,天變!這乃是深入峽谷,天色被羣山所掩,你們伸頭看看,可看得見天不……”

    二人依言,探頭仰望,但見前面兩邊一片嶙峋峻突的怪石,交錯參差,上面迷漫着深厚的山嵐樹煙,無法看到峯壁的巔頂,更不知這山有多高……天色就被這山石嵐煙所掩,天雖午牌左右,卻如已近黑夜。

    二人不免相對一望,驚歎景色之奇。

    這時船身猛一轉閃,順着迴轉的山峯一轉,眼前景色陡又一變,原來沿着江岸,就在漫漫白沙之上,出現了一個小鎮,人家不多,但因是往上去的船隻休息之處,是以倒也熱鬧。

    “江南醉儒”指着那小鎮,道:“這便是萬流鎮,想必那白眉老頭兒早到了……”話尚未完,船已向岸攏去。

    三人下船登岸,走不數步“白眉果老”孫公太,迎面迎來。

    四人在鎮上一家飯館,用了酒飯,孫公太牽着千里神驢,聯袂向山中行去。

    起初還可以遇見一二山樵、獵户,後來便愈行愈覺荒野,好在“江南醉儒”“白眉果老”久涉江湖,閲歷富豐,傅玉琪與貞兒也是在山中長大的孩子,況且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儘管行走在這等人跡罕到的深山荒澤之中,依然有説有笑。

    到了傍晚,已抵巫山十二峯的腳下,這時暮色四起,景色難辨,遍山積雪,夜谷寒風,四人便找了一處巖洞坐息,並燃起一堆火,藉以取暖。

    第二天一早,便正式入山。

    這巫山十二峯,乃是大巴山山脈的分支,主脈在陝西西鄉縣,一路蜿蜒東南而來,綿亙晉蜀,阻於長江,竟結成巫山十二奇峯,構成了巫峽之險。

    這巫山十二峯,是上接霄漢,下臨惡流,又因地僻壤荒,根本就沒有人跡,不用説是人了,就是鳥獸也不敢涉險,何況這時天寒歲暮,積雪皚皚,連路也沒有。

    四個人四顧一番,除了知道四向方位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江南醉儒”搖搖頭,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我真是徒具虛名,看起來,今後這個儒字可以免了……”

    他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説得三個人對他白瞪眼睛,不知如何接口?

    停了半晌“白眉果老”忍不住問道:“高大俠身蒞巫山,難道有什麼感慨嗎?”

    “江南醉儒”淡然一笑,道:“正是大有感慨,真是盡信書不如無書,孫兄你想,我這個不成材的醉窮酸,自信啃了不少的書本,這巫山十二峯的名字,也裝在肚子裏,什麼望霞、朝雲、飛鳳、聚鶴……的都知道,可是如今一旦腳踏巫山,哈哈,竟不知舉步何去了,如此也敢用這個儒字,焉不覺着臉紅嗎……”説罷,又是一陣長笑。

    “白眉果老”孫公太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説,不由白眉軒動,哈哈大笑,道:“高大俠,你成名江湖,素以達觀開朗,遊戲風塵見稱,怎麼今天卻恁地想不開呢?所謂生有涯,知無涯,天下事事物物,人生短短百年,又豈能盡知盡曉,……”

    “白眉果老”説到此處,又笑了一陣,道:“修習武功,有走火入魔之事,難道你們這讀書人,讀起書也會入魔不成……高大俠,可不要酸了,咱們趕緊入山才是。”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他胸襟寬闊,靈台淨明,事理通達,方才只是因這十二峯途徑不辨,心中着急罷了,如今聽“白眉果老”一催,他知道着急於事無補,憑自己的膽識經驗,縱令他是千峯百壑,也不見得就能難得住自己,想到這地,心地泰然,一晃腦袋,道:

    “好,咱們進山!”話畢,當先舉步走去。

    這巫山十二峯,絕不似普通山麓那麼平坦易行,這山不僅無徑可循,而且是上罩凍雲寒霧,地上則是盈尺積雪,尤其是峯奇石怪,使人難以攀爬。

    四人一騎,進山之後,雖然行走困難,但人是武林高手,驢是獸中俊物,這些奇峯怪石,雖不能困阻他們,只是拖了只不會説話的牲口,任它是靈物,總還是一種累贅。

    “白眉果老”在驢身上將乾糧,繩索應用之物取下,分攤四人之後,右手摸摸黑驢頭頸,道:“小黑,咱們要進山去,帶了你就不太方便,現在我把你放了,你可在附近一帶走走,我們出來之時,再叫你就是……”説着,又輕拍了一陣驢頭,嗾口發出一聲清嘯,那黑驢就如同懂他的意思一般,長昂一聲,四蹄翻起雪花,便自跑去。

    “白眉果老”遣走黑驢,轉臉對“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望重武林,二小俠初入江湖,小老兒少不得前頭開路了。”話甫落口,人已躍騰開去,但見他那肥胖的身邊,一身黑衫,在皎白的雪地上,幾個起落,已奔出數丈之遠。

    貞兒啓唇一笑,對傅玉琪道:“看不出他這麼胖的身子,卻有這樣好的輕功,呶,你看!”説着,纖手一指,道:“他倒像個黑球了……”説到這裏,心裏覺着好玩,不由嗤嗤發笑起來。

    傅玉琪對她望了一眼,微微搖頭道:“師妹,你……”

    貞兒搶着嗔道:“你,你怎麼樣?”

    傅玉琪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太喜愛開玩笑了。”

    “江南醉儒”望了望“白眉果老”的後影,一晃腦袋,轉臉對二人道:“好啦!不要鬥嘴了,咱們也該走啦。”説罷話,一擺長袖,但聞衣袂震風,人已向前追去。

    貞兒抿嘴一笑,拖着傅玉琪,道:“走吧,琪師哥。”雙雙奔去。

    巫山十二峯,峙立長江北岸,連亙百里,終年霧封雲鎖,而且飛崖突峯,深谷絕壑,不要説是人跡,就是飛禽、猿猴都不敢輕易攀渡。

    他們四個人手胼足胝,翻山越嶺的跑了兩天,第三天辰時光景,四人正走到一處山峯之處,似覺一聲斷續的喝叱之聲,來自山腹之間,這聲既來得突然,其聲又若斷若續,而且來處又遠,音細如髮,但走在前端的“江南醉儒”與“白眉果老”都是內功精湛的高人,這種聲響,自是逃不過他二人耳朵,當下停身住足,屏息凝神,靜待許久,卻未聞再有任何聲息。

    再看眼前山勢,但見日光映雪,耀眼生輝,面前一片皚白,分不出峯嶺谷壑,尤其眼前一座巨峯,佔地更廣,這聲響卻似發自這座山峯腹內。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自是不信鬼怪之説,但這聲音卻明明是來自山腹之內,不由大感驚異,好奇之心頓起,一前一後,雙雙躍起,沿着峯壁搜去。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在前,傅玉琪貞兒隨後,四個人一陣奔躍,已走到山峯轉回之處,這山峯卻不向前延展,猛的一折山勢,朝回一凹,就如彎曲的手臂一般,成了個環抱之勢。

    四人一打量山勢,才知道適才聽到喝叱之聲的所在,正在山峯外緣,而這山峯的這一面,卻是斷山如劈,這一道如劈的立壁削巖,直向西北伸去,蜓蜿迤邐,也不知下去多遠。

    “江南醉儒”停身之處,正夾在羣峯環圍之中,這時四周俱是一片白色,只有這道迤邐的山壁,因為其勢過於陡斜,未曾蒙上積雪,依然怪石嶙峋。

    就在白雪怪石之間,驀然又響起了一聲輕叱,其聲雖細遠,但聽來卻甚清晰,四人舉目望去,但見白雪黑石上,正追逐着二條黑影。

    “江南醉儒”晃腦微笑,向“白眉果老”一招手,又轉臉對傅玉琪、貞兒道:“你二人緊隨我們身後,不可多話,也不準胡亂出手……”説着衣袖一拂,人已向前奔去。

    貞兒對傅玉琪一噘嘴,哼一聲,秀目斜瞥,道:“哼,就是她,看到了吧!”

    傅玉琪應道:“果然是她。”

    貞兒瞪了傅玉琪一眼,又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喜歡看她……”

    傅玉琪聽得心裏一凜,暗道:“你説這種話,到底是何用心呢?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如此疑神見鬼的?”

    傅玉琪想到這裏,輕輕嘆息一聲,道:“師妹……”

    他原想要叫貞兒不要胡猜亂想的,可是隻叫了一聲“師妹”再看貞兒,已躍離自己五六尺遠,只得搖搖頭,追了上去。

    四人奔躍了約一盞茶工夫,已離那二條人影不遠,便隱身在一聳立的大山石之後。

    “白眉果老”側臉對“江南醉儒”道:“此女果然與母一般模樣,如若不是事前知情,必然會誤認為是‘玉蜂娘子’復生了。”

    “江南醉儒”輕輕一嘆,道:“‘玉蜂娘子’復生,倒還不見得可懼,嚴兄,你可曾看出來,此女武功不僅比她娘高強,而且招術詭異,幸而聽‘聖手醫隱’陸兄談過,他説此女是蛇母龍女,天性純厚,善良……唉,如若不然,又是江湖上一大隱憂。”

    貞兒朝“江南醉儒”看了看,道:“看她穿得那種怪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傅玉琪忍不住道:“師妹……”

    貞兒一嘟嘴,雙手一堵耳朵,道:“你不要講,我不要聽。”

    傅玉琪望着“江南醉儒”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這時“玉蜂娘子”女兒發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道:“唐一民,現在你跟着我進了巫山,我必定會叫你稱心如願,讓你到陰曹地府去見我孃的。”説罷又是一陣咯咯嬌笑。

    “東嶽散人”道:“小丫頭,我一路之上,未曾肯下你毒手,就是想見見你娘埋骨之處,你如肯乖乖地帶我去,我絕不會為難你……”

    “玉蜂娘子”女兒笑道:“唐一民你也不要託大賣狂了,我跟你説真話罷,我趕到你‘紅葉谷’本來就是想殺了你,把你的頭帶回來祭我孃的,可是沒有碰到你……”

    “東嶽散人”聽她説到“紅葉谷”心中猛又記起踏毀“紅葉谷”花樹陣,打傷虎猿,擊斃崔源之恨,雙眉一挑,本想發作,但隨即一僉怒容,強作柔和,道:“你毀去我‘紅葉谷’之事,我也不追究,只要你肯……”

    “玉蜂娘子”女兒一揚秀眉,截道:“看起來,你倒是個很好的人嘛,好,我肯帶你去……”

    “東嶽散人”道:“你肯帶我去了嗎?”

    “玉蜂娘子”女兒點頭,輕盈一笑道:“是啦,不過,我也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東嶽散人”望着“玉蜂娘子”女兒道:“你説吧,你有什麼事,只要我能為你做到,必定答應你就是。”

    “玉蜂娘子”女兒眨了眨一雙圓圓的眸子,道:“其實也不是我的事,這還是我孃的事。”

    “東嶽散人”忍不住不耐煩的神色,道:“你説吧,到底是什麼事?”

    “玉蜂娘子”女兒用手掩住櫻口一笑,又一伸玉腕指指唐一民,笑道:“只要你肯先把頭給我,我就會帶你……”

    “東嶽散人”一生冷傲,哪裏受過人這等玩弄,不等她説完,早已忍耐不住,暴喝一聲,道:“鬼丫頭,你道老夫當真怕你不成,不給你厲害看,你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説話聲中人已欺身直進,雙掌一吐,剎那間已連綿攻出三招。

    “玉蜂娘子”女兒身軀微移,但見白紗飄飄,已輕輕避過三掌,一面又笑道:“不肯就算了,為什麼要這樣兇,當真要拚命啦。”

    唐一民三掌落空,又被她這不真不假的逗了兩句,心中又恨又怒,也不答話,錯步翻腕,直向“玉蜂娘子”女兒要穴襲去。

    “東嶽散人”在恨怒之中,攻出幾招,自是猛烈,但見“玉蜂娘子”女兒,一低頭,柳腰款擺,嬌笑聲中,便已閃過。

    “江南醉儒”“白眉果老”都是享名武林的高手,更知“東嶽散人”的武功,也是一流人物,他這一連攻出多招,竟被對方一個十幾二十幾的小姑娘,輕描淡寫的化解開去,而所用的身法,更是奇奧難測,都不由一皺眉頭,大感驚奇。

    貞兒雖然不喜歡“玉蜂娘子”女兒,但是她對“東嶽散人”更是厭恨,她牢牢記着“東嶽散人”找上黃山白象崖,自己被逼棄劍那一幕往事,想到這裏,便不由的對“玉蜂娘子”

    女兒產生了一絲好感,是以“東嶽散人”唐一民,被“玉蜂娘子”女兒一陣戲弄,在她心中,實是大感快意。

    這時“東嶽散人”因連連失招,心頭火起,絕不容讓,雙手忽掌忽拳,急如驟雨,猛似狂飆,連綿不斷的疾向“玉蜂娘子”女兒周身要穴攻去。

    “玉蜂娘子”女兒看似嫺靜如常,臉上還是笑意盈盈,咯咯輕笑道:“你要是打架玩,我會陪你的,不過,我們已打了好多次了,你並沒有能贏了我,但是我一時也不想贏你,不然,我便找不到人跟我打着玩了……”

    唐一民聲聲冷笑,一味搶攻。

    “玉蜂娘子”女兒卻並不還擊,只是閃避躲讓。

    轉眼間,唐一民已攻出二百多招,竟未能佔得一分優勢。

    二人又鬥了半晌,這時雙方都微見汗意“玉蜂娘子”女兒輕盈的嬌喘了一聲,左手拂掠雲鬢,右掌斜地裏回攻一招,這一招看上去,柔棉無奇。

    這時“東嶽散人”唐一民正兩掌齊進,左掌食、中二指勢如毒蟒出洞,疾點“肩井”

    穴,右手曲指如?,猛扣“玉蜂娘子”女兒左腕“東嶽散人”自以為這兩招並攻,不點着她,也要-住她,哪知她卻不閃不讓,隨附着自己掌勢輕靈的一轉,收回左手,漫理雲鬢,扭腰移步之間,竟回攻出一掌。

    唐一民與“玉蜂娘子”女兒已是多次交手,她卻是極少出手相攻,這時突然反攻一掌,唐一民一看對方攻來一掌,既無破空嘯風,又無襲人陰氣,膽氣一壯,不但不閃不避,更且欺步進身,左手曲指一直,又向“玉蜂娘子”女兒“臂儒”穴拍到。

    就在唐一民雙掌將觸及“玉蜂娘子”女兒麻穴之際,猛覺肌膚如裂,痛如針刺,不禁悚然大驚,這才驚覺“玉蜂娘子”女兒攻出的這一掌,實含有千鈞壓力,這時哪敢硬接,丹田一收,挫腰長身,連攻出的雙掌都未曾收回,但見天藍色長袍劃地飛過,人已急躍閃退,一丈開外。

    再看“玉蜂娘子”女兒,雖然反攻出一掌,也只是點到為止,並未存襲人之心,驚退“東嶽散人”之後,並未追擊,卻笑意盈盈的站在原地,理着散垂在雙肩的秀髮,又慢慢的呼出一口氣,道:“打了半天啦,我看你已累了,其實我也累了,我要歇歇啦……”她也不管“東嶽散人”如何,便懶懶地走了幾步,朝一塊突出的石上一坐,雙手抱着右膝,望着唐一民,秀靨上泛出一種天真無邪的憨笑。

    “東嶽散人”唐一民,原是一個極為冷傲寡情之人,一向作事,冷酷任性,但今天碰上這個對手,竟使他無可奈何,既驚於對方奇譎的身法,又摸不清對方所存何心,暗自忖道:

    “若説這丫頭是找自己為‘玉蜂娘子’報仇,那麼為什麼又不對自己下手?若説是戲弄自己,但對方明明是‘玉蜂娘子’的女兒,而且人家口口聲聲是為娘報仇而來。”

    這種令人難以捉摸的事,迷惑着“東嶽散人”使他一時之間,也分析不出其中原故,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望着滿臉憨笑的“玉蜂娘子”的女兒,怔在當地。

    “東嶽散人”原是極工心計,城府深遠之人,雖被“玉蜂娘子”女兒奇怪難測的行徑,迷惑得愣了半晌,這不過是片刻之事,經他一陣悉心沉思,已略能猜出大概,他知道眼前的敵人,雖然口口聲聲要為她娘報仇,雖然她的武功奇奧難測,但由她言語、行動上看來,她卻完全是毫無閲歷,毫無人情世故的經驗,一派稚氣,她雖知要為母報仇,但在生活中卻沒有親仇之痛的體驗……“東嶽散人”將這意念,在腦海裏,千迴百轉的仔細一想,自認所料絕不致有誤,想到得意之處,口角間隱隱泛現出一絲冷冷笑意,緩緩地朝着“玉蜂娘子”女兒身側走去,一面柔聲道:“你娘死時除了叫你來找我,為她報仇之外,就沒有再對你説別的嗎?”

    “玉蜂娘子”女兒冷冷的道:“沒有!”

    唐一民又道:“你也沒有問你娘,她為什麼和我結仇嗎?”

    “玉蜂娘子”女兒道:“哼,我為什麼要問,難道我娘説的還會錯嗎?”

    唐一民淡淡一笑,道:“你既是找我為你娘報仇,為什麼不動手,卻要把我引到巫山來呢?”

    “玉蜂娘子”女兒接道:“因為我孃的遺體在這裏,我自然要把你引進巫山,好讓我娘也看到你……”

    “東嶽散人”一揚雙眉,追問道:“你孃的遺體果真就在此處嗎?”

    “玉蜂娘子”女兒天真的答道:“是呀,就在這巫山……”

    “東嶽散人”道:“既是如此,你先帶我去,也好讓我先拜祭一番,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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