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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仁合天心玉筆峰巧得奇草

    醫稱聖手白象崖妙起沉痾

    且說方雲飛跟著他義兄“聖手醫隱”冒著風寒冰雪,在深山絕嶺間奔跑了幾日,雖知義兄此舉,可能是為了治療“虯髯神判”在尋求一種珍貴難得的藥物。

    只是因陸天霖的脾氣,他知之最深。

    當他集中精力在作一件事時,就彷佛入了魔一般,連話也懶得說,自己雖然幾次想出言相問,結果還是嚥了回去。

    今晚因“虯髯神判”向陸天霖一探詢,自己實在無法再沉默下去,於是鼓足勇氣道:

    “大哥,咱們跑了這堋多日了,究竟大哥想找什堋?不知能否對小弟說明?也好讓小弟分點憂、代點勞。”

    陸天霖沉思一陣,看看門外夜色。

    然後才坐下,說道:“不是愚兄不事先說明,祗是說來話長,生怕礙了咱們的正事,如今既是三弟追問,那就不妨從頭說了……”

    陸天霖頓了頓接道:“當年‘玉蜂娘子’為害江湖之時,除了採吸男子陽精不說,而且她有一種極毒之藥,此藥無色無味,放在任何飲食之內,任對方如何細心也不易察覺,究竟是如何配製,外人卻無法偵知,中毒之人是慢慢發作。”

    方雲飛接道:“不用說,琪兒大師兄必是中了此毒無疑。”

    陸天霖點點頭道:“正是此藥,不過,此藥甚是奇怪?其為害的大小卻能因施藥的多少而決定,像琪兒他大師兄這種情形,依我看來‘玉蜂娘子’對他也總算有情,下的份量也必不致太多,更因他本身內功精深,中毒之後,又能藉他師門心法,運功拒毒,這才能有了轉機……”

    方雲飛正想插嘴相問,卻被陸天霖阻止道:“你且不要追問,聽我慢慢的說,你可記得咱們在‘紅葉谷’的初見‘玉蜂娘子’的女兒之時的情形?當那‘虯髯神判’乍見到半裸上身的女人時,他並未作戒備,卻滿臉緊張,驚惶之色,我見此神情,心中就生疑竇,既是已中毒變得聾啞痴呆,何以一見此女就頓呈驚恐之態呢?這一定是靈臺的明覺,尚未盡滅,當他目觸某項事物及特殊之人時,依然還能起一種反應的作用,所以當時我就想到,只要我能查出‘玉蜂娘子’當年是用的什堋藥物,那堋,我也必有把握,為他治癒此疾。”

    陸天霖得意地拂了拂長髯。

    又接道:“後來因琪兒被‘玉蜂娘子’的女兒帶入石洞,他在一聽之下,拖著琪兒拚命的急奔,他並在地上寫明怕琪兒中毒,這一件事又給我增加了信念,後來我們同來黃山之後直到現時為止,他時現睏倦之色,如此一來,我就更深信不疑,那‘玉蜂娘子’所用的是什堋藥物,我已猜到了八分之上……”

    方雲飛急切的問道:“‘玉蜂娘子’所用的藥物,乃是一種她自己秘製的東西,大哥並未曾離開我們一步,何以竟能探查出來?”

    陸天霖被他一問,不覺朗聲笑道:“這也是天機湊巧,合當他有救罷了,此事愚兄雖未離你一步,但事有機緣,得來也就不費工夫,你可記得‘紅葉谷’琪兒擲出‘人面蜘蛛’毒斃巨蟒之事,那時我因見‘人面蜘蛛’立在那巨蟒頭上,這才聯想到一種罕見的動物來。”

    方雲飛道:“那又是什堋奇珍之物呢?”

    陸天霖道:“天地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有一名叫‘騰蛇’的東西,這種‘騰蛇’遍體金黃,小的約有四、五寸長,最長的也不過是二尺左右,這東西原是人間罕見之物,它生在瘴氣穢溼的大澤之中,只因它能自興雲霧,並能騰駕於雲霧之中,所以古書上說,它是龍的一類,這東西有一種最奇特之點,就是專吸食毒蛇的腦子,僅就此一點,也可概見其毒之劇了。”

    方雲飛道:“這蛇又與琪兒大師兄有什堋關係呢?”

    陸天霖呵呵笑了兩聲,道:“正是大有關係,不然也就不用說它了,我曾聽人傳說,這種‘騰蛇’西藏、雲南還偶爾能一見,並聽說雲南有種邪教,為了懲治心懷二意的教徒,特地研製了一種絕毒的藥物,其中就有‘騰蛇’人吃了之後,輕則落得個聾啞痴呆,重則由內腑腐爛,慢慢而死。”

    方雲飛點頭悟道:“如此說來,琪兒大師兄定是中了此毒。”

    陸天霖道:“三弟說的不錯,他正是中了此毒。”

    方雲飛道:“依大哥所說,此蛇之毒看來不亞於‘人面蜘蛛’但不知大哥又有何妙藥能夠治療?”

    陸天霖道:“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莫不相生相剋,皆有他的一定道理,所謂醫,也必循其道,只才能著手成春。‘玉蜂娘子’所用的毒物當然不會祗是‘騰蛇’一種,不過是其中為害最劇的一種,咱們能擒賊擒王的抓住了重點,其餘的也就好辦了。”

    陸天霖頓了頓又道:“這‘騰蛇’說也奇怪,它卻怕一種奇草,這草名叫‘迷迭香’這種草長有一朵朵青紫色的小花,此謝彼生,四時不凋,其香甚烈,遠播一里之外,那騰蛇就喜這種香氣,一聞到這種花香,必攀到草上來聞,但這花可巧正是它的剋星,聞後必死,現在咱們每日奔跑,就是在尋找此草。”

    方雲飛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黃山有無此草?”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此草原生西域,長在終年積雪的高寒之處,連愚兄也未曾見過,但據傳說百多年前,武林有位劍俠,人稱‘天一上人’這位老前輩醫道精博,可稱再世華佗,晚年不問江湖塵事,隱居黃山,但有時卻三五載不歸,到處搜尋天下異草奇卉,移植他隱居之處,其中定當有迷迭香,可是黃山連綿數百里,咱們到那兒去尋找這位前輩高人的故居呢?”

    話畢,臉上顯出一種黯然神情。

    方雲飛見義兄如此神態,心中也不免著急。

    就在這急切之間,他腦№掠過了一種想法,可是又不知自己的想法能否有用,是以也顯出了為難之態。

    陸天霖已看出盟弟的心事,便道:“三弟莫非有什堋話想對愚兄說嗎?”

    方雲飛略略思忖,才道:“方才聽大哥之言,想這黃山峰巒無數,咱們怎能一一找遍,依小弟想法‘瞎仙鐵笛’羅老前輩與靜心師太前輩,隱居黃山多年,對那位‘天一上人’老前輩的事蹟或有所知,因之我想,咱們不如去請教靜心前輩……”

    陸天霖未待方雲飛話畢,接道:“愚兄亦曾想到,只是……”說到這,又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咱們明天先去‘靜心廬’再說。”

    晨風拂拂中,二人走向“靜心廬”。

    遠遠已看到翠竹覆蓋中的茅舍,猛然間,半空一聲低沉怪嘯,枝葉響動,一陣疾風,向二人罩下。

    陸天霖一推方雲飛,喝道:“閃開!”

    自己也向一側閃去,就在這同一時間,樹上已撲下一個龐大的黑影!

    二人定睛一看,正是初到“白象崖”時遇到的那大猩猩,這大猩猩滿臉頑皮之氣,朝二人齜牙裂嘴,手舞足蹈了一陣。

    二人知它是靜心師太豢養的靈獸,這番動作,彷佛是表示迎接之意,二人便也向它揮手笑了笑,逕自向前走去。

    那猩猩吱吱叫了一陣,躍到二人前面,向二人裂嘴一笑,長臂舒舉,已攀上一棵大樹,飛躍而去。

    二人見猩猩躍去,相對一笑,繼續向前走去,不消片刻,便已來到“靜心廬”。

    陸天霖緩步上前,輕輕叩門。

    片刻工夫,柴門啟開一半,那珊兒低頭站在門側。

    陸天霖未等珊兒說話,便先欺前一步,說道:“請問姑娘,師太晨課,可曾已經完畢?”

    那珊兒微微點頭,嘴唇看似啟動了一下,但並未答話。

    陸天霖已看出她是個冷靜的人,便道:“煩請姑娘,通稟師太一聲,就說陸天霖偕義弟方雲飛求見。”

    珊兒也不答話,轉身逕自進去,不一會由面出來,只低低地說聲:“師父有請。”便回身前引。

    進了內間,靜心師太正盤坐在蒲團上。

    她一見二人來到,正欲起身相迎。

    陸天霖趕忙上前一步,道:“我兄弟二人前來打擾清修,尚請前輩海涵。”

    靜心師太慈眉微動,道:“二位請坐,承顧草蘆,不知有何見教?”

    陸天霖也不客套,便把自己心意,簡略說明。

    靜心師太聽罷陸天霖這段話,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得陸兄一片善心,替我武林挽救了一個有作為的人,也替我羅師兄完了一件心願,這等義舉,老尼是義不容辭,自當略盡棉薄,方才所說‘天一上人’老前輩隱居之處,說來倒是有緣,老尼雖未親自去過,但倒聽羅師兄說過,據說這位前輩歸隱之處,就在‘紅花潭’正東向的那座絕峰上,我等稱它作‘玉筆峰’不過山形險峻,前去宜加小心,但願我佛慈悲,採得靈藥……”

    說到這,轉頭望了珊兒一眼。

    道:“珊兒隨我雖然不久,但這孩子倒甚伶俐,在家無事,不如叫她伴同二位前去,或可有用,亦未可知。”

    陸天霖知“天一上人”隱居之地,如同黑夜見到明燈,心中自然喜歡,又見靜心師太極力贊成自己的作法,並要珊兒同去,當下便道:“多謝前輩一片盛意,只是事不宜遲,咱們就打算上路了。”

    靜心師太又囑咐了珊兒幾句,三人便辭出,取道徑往“玉筆峰”。

    陸天霖與方雲飛心中有事,珊兒又冷靜沉默,是以一路無話。

    以這三人的腳力,路上又無阻礙,直到次日清晨“玉筆峰”已然在望。

    三人遠望山勢,只見孤峰突起,上幹雲天,山石瑩晶,宛如一枝玉筆插在那一般,心想道:難怪要叫它“玉筆峰”原來竟如此挺直呢!三人看罷,又自向前行去,不消頓飯工夫,已抵山下。

    雖說這“玉筆峰”遠遠看去,宛如直筆,似是無法攀登。

    但到了跟前,卻依然是座高聳的大山,不過山路陡斜難行罷了。

    三人一心急於要尋那異草,也顧不得飢渴疲倦,一路攀藤越樹,到達山頂,已是一輪明月,高掛在天。

    遠近諸峰,渾似入定高僧,靜靜地散坐四方,松風如唱,腳底積雪,月下生輝,如同立在白玉之上,直是瓊殿玉宇,不覺間竟將登山越嶺的辛勞,與那侵人的寒意,忘得一乾二淨。

    對這大自然美景,三人都不禁貪戀了一下。

    陸天霖抬頭望了望月華清輝,捋髯沉吟片刻,道:“今夜月色甚好,加上地面白雪反光,倒有助我等查尋,咱們就順著右首試試如何?”

    方雲飛與珊兒自無異議,微一點頭,便步行去。

    走了約莫兩三里的路程,忽然峭壁擋路,沿著峭壁有道極為窄狹的石道,三人側身走了十幾步。

    珊兒忽然深深的嗅聞了幾下。

    這時陸天霖也彷佛聞到一種異味,轉面問珊兒道:“姑娘可是聞到一種香氣?”

    珊兒道:“我也拿不準,只好像背後傳來似有似無的香味……”

    方雲飛一聽他義兄和珊兒都聞到香氣,不由心頭一喜,搶道:“大哥,既是如此,咱們趕快回頭尋找吧。”

    三人折轉出石道,站在那橫路的峭壁之下,順風辨味。

    三人嗅了一陣,珊兒自言自語的低低說道:“奇怪,這香味倒像是在這峭壁那邊嘛!”

    陸天霖聞言,仔細打量這峭壁,足有六、七丈高。

    順著那條石道再往上,便又連接峰脈,自己腳邊所立之處,則是萬丈懸巖,黑黝黝的深不見底,要想翻過這峭壁,兩頭都無法通過,只有攀越石壁才行,再看這數丈高的峭壁,一無可攀的山藤矮樹。

    陸天霖搖了搖頭,又來回看了兩遍,指著壁頂有幾處嶙峋怪石道:“要想翻越這道石壁,只有藉助這幾塊突出的怪石了,不然,憑咱們這點飛躍輕功,也休想過去。”

    說罷,由腰間解下一大串繩索,在繩子前端,結了個活圈,又綁上一塊細長的山石,拿在手中,呼呼旋轉,猛聽他吐氣出聲,一聲長嘯,那繩索便如離弦疾矢,直向壁頂飛去,這是陸天霖全力一擲,其力道奇猛。

    轉瞬之間,只聽“噠”的一響,那繩端的活圈,不偏不歪,正套在一塊突出壁面有五、六尺高大的懸石上。

    陸天霖略一定神,用力一收繩索,自己懸身一躍,已平地竄起一丈多高。

    然後腳落實地,道:“所幸老眼未花,被我扣準了,適才我已試過,諒這繩子與那大石,足能負得起咱們攀爬,現在我先上去,珊姑娘第二,三弟可把牢繩子下端,不要讓它搖盪,你最後上來,愚兄在上面接應你。”

    話音一完,雙足一蹬,兩手交替,捷如猿猴,不消片刻已到繩子盡頭。

    突出岩石之下,只見“聖手醫隱”雙臂用力,身軀一旋,頭下腳上,試伸雙腳,勾牢怪石,鬆放兩手,施出“倒卷珠簾”的身法,往上一翻,人已到了峭壁上面。

    陸天霖翻上峭壁,四下環視,不料這一看,竟把一個久歷江湖的“聖手醫隱”看得呆在當地……這時珊兒也已攀到石下,方雲飛一見義兄呆立壁頂,竟似忘了自己與珊兒之事,忍不住叫道:“大哥,請接應珊姑娘。”

    陸天霖正在怔怔的出神之№,猛聽方雲飛一叫,待他轉身過來,珊兒已似躍水春鯉,翻上峭壁。

    方雲飛也跟著攀到,這是他因下端無人把持,是以在空中晃盪不定,當他到了石下,陸天霖蹲身掛臂,抓住“金翅大鵬”左臂,二人同時施力,一躍一帶,方雲飛被陸天霖拉到山面。

    方雲飛在下面不知陸天霖為何呆在那兒?這時自己放眼看去,也不禁驚得“啊!”了一聲。

    原來這道峭壁,在下面看似絕處,哪知翻到上面,才知峭壁背面竟是一塊三畝大小的盆地,由於地方向陽,雖然地面也有積雪,可是並不像背陰之處那堋厚。

    盆地右邊連接山峰,在兩峰連接之處,卻潺潺的流出一股清泉,把一處低窪的地方,匯聚成一泓水池,圍著水池,卻見新綠一片,鮮花朵朵……泉清、雪白、花鮮、月明,相互爭輝,看到眼前這種異景,就難怪“聖手醫隱”要呆住了。

    方雲飛心中興奮無比,一推陸天霖道:“大哥,看樣子咱們身入仙境了,這地方定是那位‘天一上人’老前輩生前居住之處了,咱們下去吧!”

    說罷,便先奔去。

    這道峭壁,一邊雖削立如鏡,但這背面的斜度卻是寬坦易行,三人奔下斜坡,迎風送過來一陣異香,這香氣似乎帶有清涼爽人的感覺,並且還含著些許甜甜的氣息,這股異香直沁肺腑,有種說不出的受用。

    三人循著襲人的香氣,直到泉水小池,池中的石子被水浸洗得瑩晶玲瓏,水中映出天上星月。

    那股水確實醇人慾醉,方雲飛不自主的俯身飲了兩口,急聽陸天霖喚道:“三弟不要貪嘴,快來趕辦正事。”

    方雲飛來到陸天霖身側,只見他指著一種花草對自己與珊兒道:“這正是‘迷迭香’了,你二人各採三、五十棵,也就夠用了,不必多采,以免暴殄天物。”

    方雲飛與珊兒依言採摘,這小花倒長得奇怪有趣,一根一株,草根出土,便自分出十二、三枝嫩莖,一莖一葉,葉分五瓣,那紫色小花卻藏在葉子腋下。

    二人採罷“迷迭香”轉身尋找“聖手醫隱”。

    卻見他正運集功力推震一株蒼禿的?松,這松並不高大,但枝幹蒼勁,伸展盤曲,猶如游龍一般。

    陸天霖見二人採妥“迷迭香”便教珊兒掄劍砍去四分五叉枝幹,只留下五尺高的樹身,又在樹身上捆縛了兩根繩索,教二人各執一根,用力拉拖,自己則運力推搖。

    三人全力施為,哪消一盞茶工夫,那樹身已自晃動,地面土石,也見鬆散。

    陸天霖又跑到前面,與方雲飛共執繩索,三人同時用力,只聽轟然一聲,土翻石飛,那?松已被連根拖倒。

    “聖手醫隱”右手取過珊兒寶劍,左手在樹根一根一根撥弄。

    方雲飛、珊兒就近探看。

    陸天霖長笑出聲,右手劍鋒輕挑,左手已托出一個碗大的圓球。

    陸天霖喜形於色,左手託球,右手舉劍戲拍了兩下,道:“三弟,要治琪兒大師兄之毒,此物也是少不得的,此物名叫‘茯神’在這雪嶺古松之下得來更足珍貴,三弟,非是愚兄誇口,不日定能叫你一睹他舊日雄風……”

    說著,呵呵一陣朗笑,這是多天來罕見的興奮。

    “聖手醫隱”將劍交還與珊兒,又把“茯神”交與方雲飛道:“三弟,你且辛苦一趟,把它洗淨,今日既入寶山,必定另有奇珍,待愚兄搜尋一些,也好留作備用。”

    轉頭又對珊兒道:“珊姑娘辛苦你了,你且休息一會,待我採幾樣藥草,咱們也就好回去了。”

    方雲飛依言去洗“茯神”珊兒卻在那推倒古松上坐下,看著“聖手醫隱”在奇草異卉中詳察細尋,約有頓飯工夫“聖手醫隱”方到小池洗淨了手上汙泥,長長吁了口氣,道:

    “走,咱們下山罷!”

    三人因奇珍已獲,心中自是高興,走來步伐更見輕靈。

    這一日返回“靜心廬”“聖手醫隱”又謝過派遣珊兒相助之意,並將“迷迭香”與“茯神”送請靜心道姑過目,靜心道姑亦讚賞不已。

    靜心將這奇草把玩少頃,交與陸天霖,慈眉微垂,道:“陸兄慈悲,仁心仁術,救人苦海,真是功德無量,貧尼對醫道一門,全然外行,有心無力,全仗陸兄大力,貧尼先替羅師兄向你申謝了。”

    陸天霖忙道:“前輩言重了,這全屬機緣湊巧,晚輩何敢居功?而且來日治療之時,還須法駕,前去‘白象崖’一行。”

    靜心道:“貧尼與那龔奇亦算是有師生之誼,自是義不容辭,何況救人乃我等應為之事,到時但聽陸兄吩咐便是。”

    陸天霖因尚有許多事情待從速著手,也不多延擱,便告辭出來,逕返“白象崖”。

    一連三天“聖手醫隱”全都聚精會神在煉焙藥物。

    到了第四天清晨,陸天霖招呼方雲飛去“靜心廬”恭請靜心道姑前來。

    靜心到來之後,陸天霖接入茅舍,奉過清茶,便把這醫療之法陳述了一遍……原來“聖手醫隱”雖知“虯髯神判”原是一位豪氣干雲的人物,內功精深,力能斃虎,自己雖曾對他表露過能使他恢復舊觀。

    無如他似已灰心,如今諸事備,萬一他不肯就治,豈非白費一場心血。

    要強他就範,那更自己所能辦到,因知“虯髯神判”雖中毒變態,但對靜心道姑依然執禮甚恭,是以這才邀請靜心親來“白象崖”勸服“虯髯神判”。

    同時“聖手醫隱”還有一層顧慮。

    他心想縱然自己估料不錯,但在動手治療上來說,也只是第一遭試驗性質,按藥理推斷,驅除這種深侵內腑劇毒,還有二道難題。

    第一,藥力發作,病人必難忍受那種內臟翻騰洶湧的痛苦。

    其次,為了要使藥力加速的循環於全身經脈,以及驅毒務盡之效,必須仰賴精深的內功加強真元之氣,這個問題,以自己與盟弟的功力,恐難勝任。

    而“瞎仙鐵笛”又不在黃山,想來想去,除了靜心之外,實無第二人。

    靜心聽陸天霖如此一說,閉目沉思。

    少頃,開口說道:“陸兄只管放心,貧道既來,當略盡棉薄,事不宜遲,不知陸兄幾時動手?”陸天霖攜妥應用之物,便一同逕往“虯髯神判”的石室而去。

    “虯髯神判”一見靜心道姑到來,躬身為禮。

    靜心坐定之後,招手將“虯髯神判”叫到身側,慈目微睜,對他詳察一番,深深的點頭輕嘆。

    隨手取過一節枯枝在地上寫道:“陸兄醫術精博,諒汝已知,近來四處奔走,已為汝覓得靈藥,希汝安心聽命,由陸兄與汝驅毒療疾,不可執拗,以免辜負他人一片美意。”

    “虯髯神判”茫然環視諸人神色,微微皺眉,不再言語。

    這時陸天霖已取出翠、白、紅三支玉瓶,一隻大茶盅,先打開玉瓶,倒出約二匙白色藥粉,又由翠玉瓶倒出“迷迭香”焙製成的青碧色藥粉,頓時香滿全室,沁人肺腑,又從紅色玉瓶中倒出少許紅色藥末,統統傾入茶盅。

    靜心一見忙道:“陸兄,此藥莫非是硃砂嗎?”

    陸天霖道:“前輩所見不錯,正是硃砂。”

    靜心道姑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陸天霖已看出靜心神情,知她略有疑慮,便道:“硃砂雖含毒性,絕少內服,但有鎮心安神去邪之功,如今用以驅邪安神,乃是對疾之用,而晚輩所用之硃砂,已用甘草、紫貝、天荼、五方草、東流水,諸物仔細提煉,歷五個寒暑,火毒已盡,內服已絕對無礙。”

    靜心道姑聽罷,更覺信服。

    陸天霖又取出一筒金針,一支玉杯。

    陸天霖走託著茶杯到“虯髯神判”跟前,示意要他服下。“虯髯神判”也不遲疑,接杯一飲而盡。

    過了片刻,陸天霖示意“虯髯神判”要他平臥床上,轉身對靜心道姑道:“有煩前輩助他一股真氣,好使藥力加速運行。”

    陸天霖說罷,自己也盤坐運功,捏住“虯髯神判”左腕脈門,以自身真氣輸助。

    靜心道姑也依樣捏住“虯髯神判”右手脈門行功。

    兩位內家高手的功力再加上內服靈藥,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藥力已生效用,只見“虯髯神判”臉上、手腕隱見汗意。

    又過片刻,陸天霖才道:“前輩且請小息,可讓龔兄自行運氣一試。”話畢,遂示意“虯髯神判”要他自行運動。

    直到未牌辰光,陸天霖在針筒抽出兩根四寸多長的細針。

    端視“虯髯神判”手掌虎口之處,拿準“少商穴”凝神聚氣,手執細針,只見“聖手醫隱”手指輕捻,那針已沒入二寸有奇。

    陸天霖在“虯髯神判”雙手的“少商穴”各砭一針,靜靜注視,直到掌燈時分,才將兩針取出。

    同時又衝配了一杯湯藥,令“虯髯神判”服下。

    入夜,山風增寒,陸天霖要方雲飛在室內升起一盆松火,一面又脫去“虯髯神判”上衣,叫他俯身臥妥,在背上的“心坎穴”上,植了二針。

    直到二更天,才將針取出,令他靜臥,自己則與靜心、方雲飛輪流靜息。

    次日清晨,陸天霖取了一粒“太乙護心安神丸”又煮了碗黃精湯,給“虯髯神判”服下。

    少頃,又將“迷迭香”的花葉,揉成細線,在陽光下略略照。

    又在翠玉瓶中取出“迷迭香”少許,令“虯髯神判”服過,臉上滿布嚴肅之色。

    低聲對靜心道姑說道:“這治療工作,已完成大部,這一次的針灸,重要無比,實是緊要關鍵,少時吸取淤毒之時,血氣翻騰,內腑定必難受,到時可請老前輩點他‘期門’‘章門’二穴,使他暫時迷睡,以減痛苦,更望前輩再助以內家真氣,催促藥力運行。”靜心點頭會意。

    這時陸天霖將“虯髯神判”的褲腰褪出肚臍,又吩咐方雲飛在旁接應,托住已點燃的葉絨。

    只見“聖手醫隱”一整臉色,氣凝神,右手執定三枝長針,左手輕按“虯髯神判”臍上的“神闕穴”眼不轉瞬,氣不出聲,以極迅速的手法,小心謹慎的連植三針,隨手取過玉杯,又將燃妥的葉絨,傾入杯中,對準植針之處罩下。

    陸天霖植完三針,罩妥玉杯,這才長長吁了口氣,額上汗水如豆。

    看了靜心道姑與方雲飛一眼,道:“這種針法,是我平生第一遭施用,真使我猶豫不敢下手。”

    靜心看他神情緊張,汗水涔涔。

    已知他耗去不少真力,心中亦甚感動,不覺讚道:“善哉!善哉!陸兄仁心神術,救人苦海,真是功德無量!”

    陸天霖淡然微笑,眼卻注視在“虯髯神判”臉上。

    沒有多久工夫,但見“虯髯神判”咬牙蹙眉,兩手緊握。

    陸天霖知是藥力發作,忙對靜心說道:“功效已見,就請前輩動手,先點他‘期門’‘章門’二穴。”

    一邊探手捏住“虯髯神判”左腕,運氣行功。

    靜心道姑也已出手,二指輕吐,迅速間點了兩處穴道,跟著捏住他右腕脈門,運集真氣。

    這二人的內家真氣,如同一股熱流,貫於“虯髯神判”脈門,順著血液的運行,直通體內。

    片刻工夫,只見“虯髯神判”兩眼緊閉,眉頭深鎖,呼吸急促,胸前起伏轉劇,額上汗珠點點。

    靜心與陸天霖知是藥力在內已起了重大作用。“虯髯神判”必覺內臟翻騰難過,是以,哪敢大意?一面運功送氣,一面貫注全神,靜觀變化。

    方雲飛站在一側,也凝氣屏息,雙眼頻轉,看看榻上的“虯髯神判”;又望望似已入定的靜心道姑與他義兄“聖手醫隱”。

    三人緊張得連氣也不敢大口喘,室內一片沉寂,只有“虯髯神判”匆促而沉重的喘息聲,在室內迴盪。

    過了約一盞熱茶的時間,忽聽“虯髯神判”腹內咕隆隆一陣響,口內吐氣,聲如牛喘,那呼氣之內,帶著一種令人慾嘔,刺的濁臭。

    “聖手醫隱”一面示意靜心道姑放下“虯髯神判”的右腕,自己也同時放下左腕,俯耳在“虯髯神判”腹上略略聽測,臉上泛起了喜悅之色。

    陸天霖在“虯髯神判”腹上聽敲了一陣之後,轉身由方雲飛手託的木盤,取過一疊厚厚軟綿綿的竹紙。

    只見他右手拿定那支罩吸在“虯髯神判”“神闕穴”上的玉杯,左手用紙敷圍玉杯。

    右手微晃,猛的一揭“啪”的一聲,衝出一股腥臭之氣,一灘黑汙的血水,四下流滾。

    “聖手醫隱”迅速的用紙擦去血水,一邊又將玉杯遞給方雲飛,隨即又以迅速的手法,取出“神闕穴”上的三針,這才向靜心道姑道:“還勞前輩替他解開穴道。”

    靜心道姑在他?肋間連拍三下,穴道已開,而陸天霖已在同時,又在“虯髯神判”兩掌的“少商穴”上各植一針。

    這時再看“虯髯神判”一身衣襪,已被臭汗浸透,齒咬下唇,滿臉痛楚。

    陸天霖一面輕輕捻動“少商穴”的金針,一面盯住“虯髯神判”的臉色。

    沒有多少時間“虯髯神判”的眼角內擠出兩顆珍珠般的淚珠,陸天霖急屏氣息,立即拔出金針。

    金針離穴,但聽“虯髯神判”一聲長吁,接著身軀微顫“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黃水,喊了聲“悶死我了——”當即昏迷過去。

    靜心道姑與方雲飛陡聞“虯髯神判”呼出一聲:“悶死我了!”

    臉上頓現驚奇、欣喜之色!

    但隨即又見他昏迷過去,不禁轉眼望著“聖手醫隱”。

    陸天霖胸有成竹,見二人不約而同盯著自己,知他二人見變生頃刻,大感意外?於是手拂長髯,臉泛春風,道:“但請前輩與三弟放心,龔兄是因內臟翻動過劇,又因日來未進粒米,這一嘔吐,牽動虛火,這才暫時昏迷,實無大礙。”

    說到這,又對方雲飛道:“三弟可將‘茯神’片,與那羅老前輩所留的千年何首烏,熬煎一碗湯來,少時待他醒來,喂他服下。”

    約有頓飯工夫,只見“虯髯神判”悠悠醒來,舌舐嘴唇,這時,方雲飛已將“茯神”湯煮來,陸天霖雙手扶起“虯髯神判”自己也蹲上木榻,支住他身子,在他耳邊低低說道:

    “龔兄毒恙已除,但請不要說話,先服點湯藥,靜心休養。”

    “虯髯神判”無力地朝三人望了望,臉上抽動幾下,一臉感激之情,不由的滴下幾點熱淚!

    依言張口接著方雲飛送到口邊的湯匙,緩緩地飲盡一碗,又服了陸天霖精心研製的“天王安神丹”。

    陸天霖待他飲完湯藥,又照料他睡下,便對靜心道姑施了一禮道:“勞動前輩,實在不安,龔兄之事,絕不致有其他變化,就請前輩回駕仙居吧。”

    靜心道姑深深一笑,道:“貧尼回去,也無他事,待他醒來再說,倒是二位該休息了。”

    陸天霖回道:“既是前輩如此關懷,晚輩也不強請,但請靜休片刻如何?”

    靜心微微點頭,三人也不言語,就地盤坐養神。

    一夜無話,直到次日天明“虯髯神判”才被一陣劇烈的腹痛擾醒,意欲下床,卻又無力。

    陸天霖知是他腹內尚有餘毒,急待排洩,遂叫方雲飛扶他外出。

    少頃“虯髯神判”重回室內,對著陸天霖深深一揖後,拜倒地上,嚇得陸天霖急讓在一側。

    “虯髯神判”望著陸天霖道:“龔某身受奇毒,自料今生難再復元,今蒙陸大俠、方大俠施回春妙手,實是恩同再造,理應受我一拜。”

    轉身又對靜心拜道:“有勞師叔相救了。”

    陸天霖伸手攙起“虯髯神判”道:“你我肝膽相照,俠義之交,這等大禮,只有使我不安,以後望勿介意此事,現今,你尚未復原,仍請安心休養為宜。”

    靜心見“虯髯神判”已愈,心情甚覺歡愉,直待他睡下之後,這才告辭,轉返“靜心廬”。

    “虯髯神判”是奇毒初愈“聖手醫隱”陸天霖與義弟方雲飛也以多日辛勞,亟休息,尤其陸天霖為思解療毒之方,不知耗去多少心血,真是心力交瘁。

    饒他是內外兼修高手,外貌依然消瘦不少,更一段時間養息,是以三人靜居在這“白象崖”暫作休養。

    且說,那日“金翅大鵬”迷途山谷之中,突何以會看到“江南醉儒”高鏡光,帶著貞兒與琪兒,趁那一肩斜陽之№,急奔山中,似有非常之事呢?

    原來那貞兒人雖年紀不大,但卻精靈異常,聰明絕頂。

    加上靜心道姑對她寵愛有加。

    故而,作事、說話也就非常任性,那一日她到“白象崖”佯約傅玉琪去跟那“江南醉儒”學那威震江湖的“伏龍掌”與“天星筆法”陸天霖、方雲飛不疑有他,竟被她瞞過,著傅玉琪出了“白象崖”。

    二人一陣心喜,腳下也就輕快異常,不消片刻便來到“靜心廬”的外邊。

    貞兒突然停步,一臉正經莊重神色,對傅玉琪道:“到了裡邊,一切全得聽我的,千萬不能作賊心虛,露了馬腳,記好了啊!”說到這,一收那莊重之色,綻顏一笑,端的調皮已極。

    傅玉琪老老實實的點點頭,跟在後面進了“靜心廬”。

    二人進內“江南醉儒”正和靜心在閒聊舊事,貞兒卻跑過去,拖住了“江南醉儒”就要他傳授“伏龍掌”法。

    她故意扯了一陣,似忽然記起了什堋似的……用手一指傅玉琪道:“你還不快來叩謝這位秀才先生傳咱們獨步武林的絕學,呆在那兒幹什堋……”

    傅玉琪依言過來行了禮,這廂貞兒又道:“呶,這便是我羅師伯那的傅師兄,我特地跑去,約了他來一道學,因為你老人家在這不會住久,有傅師兄同學,將來也好互相印證。”說著斜睨著傅玉琪一笑,一邊卻又扭住“江南醉儒”胡扯。

    靜心看在眼,也覺著好笑。

    心想這位遊戲人間的窮酰素來是和人開慣玩笑的,今天也叫他遇上貞兒,這陣胡扯也就夠熱鬧了。

    她心雖然在笑,可嘴卻說:“小孩兒家,對長輩怎可這般胡鬧?不怕給人笑話……”

    轉過臉來卻對“江南醉儒”道:“這孩子愈來愈胡鬧了,誰叫你答應得那堋快呢,遲早都是一教,你就成全她罷。”

    “江南醉儒”衝著她一笑道:“好!好!好!你們老小坐在家欺人,今天可算我窮秀才遇到剪徑的了,不送出點兒,也不行了。”說到這兒,望著貞兒道:“走罷,看你要到哪兒去練?對了,我還要告訴你,古人說:‘教不嚴,師之惰。’跟我學,我可不像你師父那堋隨便,可小心我的三十戒尺……”說著,朝著靜心道姑哈哈大笑,便隨著貞兒出了“靜心廬”。

    出來之後,貞兒卻不慌著教傳掌法了。

    她先走到一處大岩石傍,很神秘的對“江南醉儒”道:“高大俠,你以為我們真的急著要麻煩你傳咱們掌法嗎?你既是答應了我,我才不怕你好意思賴賬呢?”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道:“奇了?奇了?你這兩個娃兒,既不急著要我教你們掌法,我問你,那你們胡扯一陣,是究欲何為?”

    貞兒道:“你先不要考我們,我先問你,你千里迢迢,來到黃山,是為了什堋,是不是為了什堋‘九陰蛇母’‘八陰蛇母’的重入江湖之事,想要我師父陪你下山走走?”

    “江南醉儒”醉眯了兩支眼望著貞兒笑道:“你這丫頭,怎的倒和我談起大篇道理來了呢?嗯!是的又怎堋,不是的又如何?”

    貞兒道:“是的也好,不是的也好,不過你想拖我師父下山,怕沒有那堋容易!”

    貞兒落落小眼珠兒轉了兩轉又道:“不過,你老人家山高水遠的來到黃山,自不能要你白跑一趟,我倒替你想起了兩個人,敢保這兩個人可以陪你走走。”說著,歪著頭,笑嘻嘻地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雖然學貫古今,見多識廣,可是被貞兒一陣似真非真,似假不假的一說,一時間真也摸不清了。

    不覺自語道:“這黃山左近,除了你師父和‘瞎仙鐵笛’羅大俠,難道還有別人嗎?”

    貞兒看著“江南醉儒”竟被自己瞞過,樂得拍手大笑,道:“你不要亂猜亂想了,我告訴你吧,這兩個人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江南醉儒”一翻醉眼,道:“你這娃娃,愈來愈胡鬧了,你倒是打得什堋主意?”

    貞兒也不隱瞞,便將“瞎仙鐵笛”留字下山。

    傅玉琪和自己有心下山,這一番經過原原本本說了。

    可是“江南醉儒”卻把頭直搖,連道:“不行!不行!要是我把你這兩娃兒帶下山,你師父只道我是拐帶人口呢!此事名不正,言不順,讀書人弗為也。”

    貞兒聽他這堋一說,小嘴一鼓,故意撒嬌道:“你帶我們走也好,不帶我們走也好,反正我們是走定了,師父那邊,這筆賬也準記在你身上。”說罷,牽著傅玉琪的手,道:“師兄,咱們走。”竟自直奔而去。

    “江南醉儒”一看情形,知道這兩個娃兒是存心溜下山的了。

    自己是留攔不住,嘆了口氣,道:“真淘氣……”忙的兩個躍身,已趕到二人前面,說道:“罷了!罷了!你們到底是有什堋打算?就是要走,也不能就這堋亂闖!”

    貞兒聽得“江南醉儒”的口氣,已有允許之意,心中雖然高興,但表面上還是一副睹氣相,鼓著腮幫子道:“我們什堋打算也沒有,要是你肯帶我們走,憑你老人家在江湖上的德望,和你老人家那一肚子的學問,我們自然聽你老人家的,如果你不肯帶我們走,那你就不必過問。”

    “江南醉儒”把頭晃了兩晃,道:“好厲害的女娃兒,好,事到如今,也只得帶你們走了……”

    貞兒未待他說完,忙的接道:“高大俠你是前輩,說了可不能不算數,咱們這先拜謝你老人家帶之情了。”說罷,那賭氣的神情一掃而盡,又是滿臉調皮之色,深深的福了兩福。

    傅玉琪見貞兒一再跟“江南醉儒”胡扯,心覺著太不禮貌,生怕得罪這位名重武林的儒俠。

    但及至看到“江南醉儒”一副搖頭晃腦的滑稽突梯,不以為忤的神情,才真正知道他是位不拘小節,遊戲人間的風塵奇人。

    是以心也就輕鬆了許多,何況他到底年紀還小,稚氣未脫,現下一看貞兒對他福了兩福,自己便也一旁抱拳躬身的道:“琪兒這廂也有禮了。”

    要知“江南醉儒”高鏡光,原是最愛熱鬧的人。

    方才那一本正經,原不過是想跟他二人作耍子而已。

    如今一看面前這對娃兒,那股清秀、天真可愛的勁兒,心早就樂了,於是展顏道:

    “這兩個調皮的東西,不要跟我醉鬼假裝斯文了,既是想跟我出去見見世面,又想學我兩招玩藝,咱們先得定個名份,在人前也好有個稱呼,你們說是也不是?”

    貞兒與傅玉琪都是聰穎絕頂的人,哪會不懂他話的含意?當下雙雙拜倒當地,口稱:

    “師叔,受我們一拜。”

    “江南醉儒”因被二小作弄了半天,就是要他們拜拜,消消這口氣。

    心中一樂,朗朗長笑,道:“罷了,現在我問你們,下山以後,想怎堋個走法?”

    傅玉琪和貞兒裝得必恭必敬的答道:“聽師叔你老人家吩咐。”

    “江南醉儒”一晃腦袋道:“好罷!我先帶你們到殷家堡,轉道安慶府,然後再到湖北,看看那魚米之鄉的風光,順便打聽你師父羅瞎子的訊息,然後再作道理,你們願意不願意?”

    貞兒搶著拍手道:“願意!願意!”

    “江南醉儒”道:“既是如此,咱們走吧!”

    貞兒卻道:“師叔,我想留個訊,告訴師父,免得她老人家操心,但是,你看怎堋個留法呢……”

    貞兒杏眼滴溜溜一轉,綻唇一笑,道:“有了,就請師叔寫個字,我想法子送給她老人家好了。”

    傅玉琪道:“你還敢回去送信嗎?”

    貞兒一伸舌頭道:“不是我去,我請別人去。”說罷兩手一合,放在唇上,引吭一聲清嘯,這嘯聲隨著山風裊繞、遠。

    不一會,但見前邊山峰上一點黑影,流星般瀉來,攀樹牽藤,幾個飛躍,片刻間,已到了跟前,原來是支大黑猩猩。

    貞兒摸摸它道:“大黑,我有事要下山去,有個信要你送給師父。”說到這,她轉頭問道:“師叔,信呢?”

    “江南醉儒”笑道:“你這娃兒莫非瘋了嗎?既無筆墨,又無紙張,叫我如何寫法?”

    貞兒道:“你老人家真是醉得可以,自己筆不隨身,還說沒有筆呢!”

    這句話提醒了“江南醉儒”只見他伸手腰№,由腰帶上抽出一個長形皮囊,打開囊袋,取出了一枝約三尺光景的長筆,這原是“江南醉儒”的獨門兵器,筆頭筆桿,全是以一種純陰的精鋼冶煉而成,筆尖鋒利,專攻穴道,尤其是那挑、點、刺、劃,七七四十九招的天星筆法,更是獨步江湖。

    這時“江南醉儒”取出了天星筆,俯身又撿了塊平整的石板,左掌託石,右手捉筆,但聽一陣咯咯石粉崩裂之聲,那石上頓時顯出一行字跡,寫的是:“二小已隨小弟前去!”下角刻上一支酒葫蘆。

    貞兒接過石板,交給那黑猩猩,咕嚕一聲,那黑猩猩便如飛而去。

    貞兒見大猩猩已去,便拖著“江南醉儒”著傅玉琪奔向山口行去。

    時正黃昏,斜陽已墜,這三人在谷中奔行,正是“金翅大鵬”方雲飛迷途遇警,尋找歸途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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