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店老闆與小二從昏厥中醒過來,睜開眼,第一眼就看到惡鬼一樣的常山陰,正用一掌印向樂雲飛背心。
兩人不禁同時驚呼出聲,不想看見樂雲飛被擊殺的情景,將雙眼閉上。
因此,他們沒看到有道匹練似的劍虹,如天外飛龍般,奇快如電地飛射向常山陰那隻黑黑的手掌。
也因此救了樂雲飛一命。
因為常山陰如不趕快撤掌,他的一隻右掌就得被廢斷去。
常山陰從來未見過如此快疾凌厲的一劍,怪叫聲中,趕快撤掌閃避,身形同時如蝙蝠般倒衝落地。
那道劍光也一閃即隱。
那野店老闆與小二聽不見有慘叫聲響起,心中覺得奇怪,乃睜開眼看個究竟。
他們恰好看到常山陰張臂倒衝落地,亦看到樂雲飛沒有死,正被一個身材頎長,面目英挺的青衣漢子扶住。
這青衣漢子的年紀比樂雲飛大不了多少,年約三十開外,他面目雖頗英挺,但是眉宇間和雙目中卻滿是一片落寞孤寂之色。
老闆和小二見樂雲飛沒有喪命在那惡鬼一樣的常山陰掌下,二人不由舒了口氣,他們對樂雲飛有好感,而且認為他是好人。
所謂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人的感情,有時候是很簡單直接的。
野店老闆與小二的感情,此時正是這樣。
常山陰在站穩身形後,也看到了及時出手、從他掌下救了樂雲飛一命的青衣漢子,他並不認識這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一雙綠芒閃動的目光,狠毒地打量着青衣漢子。
青衣漢子一手將樂雲飛輕輕扶起,看也不看黑風老怪常山陰一眼,關切地望着樂雲飛,道:“樂兄!你沒事吧?”
常山陰這才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樂雲飛勉強站穩身形,驚喜無限地道:“沈大哥!原來是你!”
説着倏地打了個寒顫,身形也晃擺着站不穩了。
這青衣漢子正是沈勝衣沈大俠。
沈勝衣手一緊,扶穩了樂雲飛,道:“你受了傷?”
樂雲飛苦笑笑,道:“中了那老怪物的一記黑風掌!”
沈勝衣聞言一驚,脱口道:“他就是那失蹤了三十年,武林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的黑風老怪常山陰?”
説時疑信參半地打量着黑風老怪。
樂雲飛邊連打着寒顫,呻吟似地道:“武林中,除了這老怪物,有誰練成了這種歹毒邪惡的掌力?”
沈勝衣默言不語。
默然了-會兒才道:“想不到這老怪物竟然還沒有死!”
語聲一頓,目光一回,落在樂雲飛臉上,説道:“樂兄!快坐下,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將寒毒逼出體外。”
“那是白費氣力,中了老夫的黑風掌,除非服下老夫的獨門解藥,不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常山陰陰險地嘿嘿笑着。
沈勝衣目光一抬,威凜地望着常山陰,道:“快將解藥拿出來!”
在這霎那間,沈勝衣的神態威凜,懾人生寒。
常山陰不禁被沈勝衣的威態震懾得心頭一怯,道:“小子,你是誰?竟敢用這樣的口氣與老夫説話?”常山陰一聽“沈勝衣”三個字,綠芒閃動的瞳孔倏然暴縮,道:“原來你就是那萬里追蹤關外,擊殺千面七毒客勾九魂,在雪原上搏擊原含山的沈勝衣?怪不得這樣狂,敢用這種語氣對老夫説話!”
沈勝衣神威凜凜地踏前一步,沉聲喝道:“老怪物!你到底交不交出解藥?”
常山陰陰聲怪笑道:“老夫不但不將解藥交出,還要殺了你這小子!”
沈勝衣一手搭在腰間的劍把上,氣勢懾人地冷冷道:“如此,在下也不多説了,動手吧!”
野店老闆與小二一見沈勝衣與常山陰對峙着,劍拔弩張,兩人嚇得急忙閉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搏殺時的兇險場面。
常山陰雙手十指舒抓中,雙掌如墨。
他已將黑風掌力提聚到八成。
對於沈勝衣,不知怎的,他不敢掉以輕心。
沈勝衣“嗆”然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
長劍拔出,沈勝衣神態更見威武。
常山陰沒來由地氣勢一怯。
也就在這時,沈勝衣一劍劈出!
一劍就是一劍,絕無花巧,但劍勢卻如天雷乍發,驚電裂空。
這一劍劍勢絕倫驚人。
連常山陰這等功力深厚的老怪物,也不敢輕攖其鋒。
怪嘯一聲,常山陰身形疾旋,避過那一劍,左爪右掌,爪抓沈勝衣雙眼,掌劈户門!
沈勝衣卻半途中劍勢一沉一回,攔腰斬向常山陰。
這是拼命的打法。
常山陰當然不想將命拼掉,所以只好爪掌一撤,斜縱出丈外。
沈勝衣身形隨着劍勢疾旋,身形與刀光尤如一道光輪般、旋風般斬向常山陰。
常山陰雙爪幻舞,竟然無法封擋得了,怪叫着連連後退。
沈勝衣人劍如輪,飛旋追斬常山陰。
常山陰鬼叫聲中,後退不止,無法破解沈勝衣這一招。
倏地,常山陰發覺已退到一棵樹前,背脊已抵在樹身上,退無可退。
而沈勝衣人劍已經追到。
常山陰身形唰地貼着樹身騰拔掠起。
“唰唰唰”聲中,沈勝衣長劍貼着常山陰腳板下將樹幹斬削成三截!
常山陰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沈勝衣劍鋒斷樹,旋斬的劍勢不停,如龍捲風般自地上疾旋升起,追斬常山陰腿腳。
常山陰雙腿曲縮,接着倏地一蹬,蹬在傾倒的樹幹上,身子藉着那一蹬之力,橫射出五丈過外。
沈勝衣空中劍光一斂,伸臂一抄,抓住一條橫枝,身形接着一蕩,手一鬆,蕩掠向常山陰射出的方向。
也就中沈勝衣鬆開橫枝的霎那,斷樹蓬然倒地,枝折葉碎,塵揚土飛。
常山陰雙腳才落地,一口氣還未換過,沈勝衣劍已經追掠到!
“好一個不知進退的小子!”常山陰厲吼一聲。這一次竟然不再閃避,騰身猛撲向沈勝衣。
兩個人的勢子皆快速絕倫,爪影與劍光纏擊在一起。
倏地,兩條身形各自滾翻掠開,落在地上。
兩人皆無恙。
看來,剛才那一下快速的接觸,誰也沒能傷了誰。
常山陰身形落地,雙目中暗綠光芒大盛。黃髮蓬長,裂唇缺鼻子的臉上更加醜惡,陰厲地道:“小子!你果然有兩下子!”
沈勝衣頎長的身形如嶽峙淵停般,神情肅煞地道:“老怪物!你若不將解藥交出,我要你血濺五步!”
“好狂妄的小子!”常山陰怪嘯一聲,身形撲掠中,一連劈出十五六掌!
陰寒的掌勁如狂濤般,自他雙掌中吐湧出,撞擊向沈勝衣。
沈勝衣知道這種掌力沾不得,疾忙偏身橫移,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森冷的寒虹,截斬常山陰雙臂。
常山陰雙臂一曲,化掌為爪,攫拿沈勝衣的長劍。
沈勝衣劍身一翻,寒芒映目,倒削常山陰鬼爪似的十指!
常山陰知道沈勝衣的長劍不是凡品,鋒利無比,可斷金切玉,不敢與之硬鬥,縮指為拳,手腕一沉,擊向沈勝衣小腹!
沈勝衣劍身疾翻,向下截斬!
常山陰只好收拳。
兩人就這樣兇險絕倫地拼殺起來。
時間在兩人激烈的拚鬥中一點一滴地流逝,樂雲飛體內的寒毒之氣,亦逐漸蔓延全身。
他本來是坐着的,但這時已躺卧在地上,一臉痛苦之色,身子不停地抖顫着,上下牙齒交戰,咯咯有聲。
看來,他快挺不住了。
因為現在已差不多半個時辰。
也就是説,寒毒針侵布了他全身。
激鬥中的沈勝衣也知道再這樣鬥下去,時間一拖久,樂雲飛一定會喪命,所以他心內焦急萬分。
但常山陰不是豆腐做的,而三十年前縱橫一時的武林頂尖高手,想殺他,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但若要救樂雲飛,則非殺常山陰不可。
為了能擊殺常山陰,沈勝衣決定行險求勝。
他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讓常山陰在左臂上擊了一掌。
但他也一劍將常山陰的右手三指削斷了。
他已中了常山陰的黑風掌力,所以他左臂感到冰寒僵木。
常山陰雖然斷了三指,但他卻並不感到痛苦,只感到高興不已。
因為只要他能在這時抽身溜走,沈勝衣與樂雲飛就會先後身亡。
但沈勝衣怎能讓他溜走?
劍虹暴漲中,沈勝衣驀然一矮身,將常山陰的雙足斬斷!
常山陰之所以會被沈勝衣斬斷雙足,一是由於斷指之痛,令他反應慢了,二是他擊了沈勝衣一記黑風掌,高興之下,警覺稍懈,加上沈勝衣那一劍奇詭絕倫迅疾如電,使常山陰閃避不及。
雙足一斷,常山陰立刻猶如一隻斷了腿的蚱蜢,蹦也蹦不起來,身形一栽,倒在地上,斷口處血如噴泉。
一聲慘厲狂吼,常山陰痛得在地上亂滾,形狀比厲鬼還要恐怖。
他如今走不了了,自忖必死,遂狠下心,於滿地亂滾中乘機掏出盛解藥的瓷瓶,企圖吞入肚裏,臨死也拉兩個墊背的。
沈勝衣之所以沒有再出手斬殺常山陰,一是要從他手上拿到解藥,二是左臂所中的一記黑風掌,其陰寒之毒已流佈整條手臂,冰寒入骨,僵木不靈,使得他不敢妄動,恐怕寒毒加速流竄。
但當他一眼瞥見常山陰掏出一個白玉瓷瓶,正欲含入口中,他立即毫不遲疑地將手中長劍脱手擲出!
劍光如虹電射,常山陰還未來得及將白玉瓷瓶含入口中,一隻手已被沈勝衣擲出的長劍齊腕折斷。
那隻斷手落在地上仍緊緊地抓着白玉瓷瓶,被帶飛出老遠!
幸虧沈勝衣當機立斷,脱手擲劍,斬斷常山陰的手腕,否則,只要稍慢一步,後果便不堪設想,常山陰一死,沈勝衣和樂雲飛也絕活不成!
常山陰手腕一斷,傷上加傷,再也抵受不住,慘吼一聲,當場痛得昏死了過去。
沈勝衣在長劍脱手擲出的時候,他身形亦隨之而動,身如脱弦弩箭般地射起,向前飛掠。
所以,他不但將去勢已弱的長劍伸手抄接住,而且將那隻握着瓷瓶的斷手撈在手中。
顧不得血污了,身形一折,疾掠向樂雲飛。
樂雲飛這時已像個死人般,雙眼緊閉,身體四肢僵木,腳手冰雪般寒冷,氣息微弱,已是奄奄一息,斷氣在即。
沈勝衣急忙自斷手中取出白玉瓷瓶,自身忍着徹骨冰寒的煎熬,用牙齒咬開那個瓶塞,捏開樂雲飛的牙關,將瓶中的藥粉傾倒入樂雲飛口內。
他將大半瓶藥粉倒在樂雲飛口內,他自己吞下了小半瓶。
對症之藥,果然靈驗,沈勝衣但覺體內有一股灼熱的氣流迅速地流竄全身,熱流所到之處,寒氣盡消,那條僵木冰寒的左手臂,亦恢復了知覺,不再感到冰寒。
他連忙坐下來,運氣調息三週天。
運氣三週天之後,他整個人感到血脈充暢,渾身舒坦。
他連忙將情況已有好轉的樂雲飛扶坐起來,一掌抵在樂雲飛背心上,將內力輸入他體內,助他加速藥力的運行。
大約一盞茶時辰過後,樂雲飛才恢復過來,全身毛孔已無大礙,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與樂雲飛各自運功調息。
野店老闆與小二再次睜開眼睛時,見他們心目中的好人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不禁高興得大喜非常。
但當他們看到黑風老怪常山陰死狀之慘時,嚇得急忙將目光收回,不敢再看。
常山陰不用沈勝衣出手殺他,已因流血過多而死,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從此,不能再為害江湖武林!
像常山陰這種估惡不悛的大惡人死得如此慘酷,足為天下所有惡人之戒。
野店老闆與小二殷勤地為沈勝衣與樂雲飛重整杯筷,送上最好的酒萊。
樂雲飛死裏逃生,真有再世為人之感,他生性本就豁達,舉杯向沈勝衣邀飲道:“沈大哥!且先幹三大杯!”
沈勝衣豪爽地舉杯道:“樂兄請!”
兩人一口氣連幹三杯。
三杯之後,樂雲飛才像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金錠,遞給一旁侍候的老闆與小二,道:“老闆,小二哥,麻煩你們動手掘個坑,將那些人的屍體埋了,這錠金子就當酒資使費吧!”
野店老闆連聲應是,接過那錠金子,與小二大着膽子清理外面地上的屍體。
待那老闆與小二離開後,沈勝衣才問樂雲飛道:“樂兄!那老怪怎會殺你的?”
樂雲飛苦笑道:“小弟也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若小弟真的死了,可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青冥七煞可是樂兄殺的?”沈勝衣望着樂雲飛問道,“他們與你有過節仇怨?”
樂雲飛攤攤手道:“青冥七煞小弟久聞其名,但見面還是第一次,何來仇怨過節?只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是受人指使來殺小弟的。”
沈勝衣目光忽然一亮,道:“這麼説,黑風老怪與青冥七煞可能是一夥的了?”
“這一點,黑風老怪也承認了。”樂雲飛點點頭吁了口氣,道:“以黑風老怪的輩份與名望,沈大哥,依你看,當今江湖武林中,有哪一位能指使得了他?”
沈勝衣沉思地道:“近百年來,江湖武林中,除了南聖北帝兩位前輩奇人輩份名望比黑風老怪高崇外,愚兄也想不出還有哪一位比他輩份更高,名聲更響。只有一種可能,能夠指使得了像黑風老怪這樣的人!”
樂雲飛不解地問道:“哪一種可能?”
“那就是可能有人用錢收買了黑風老怪,指使他來殺你。”
“沈大哥這一説,小弟也認為只有這種可能,黑風老怪隱居三十年,再出江湖,非錢不能,被人用錢收買,並不出奇。”
“如果是有人用錢收買了黑風老怪與青冥七煞來殺你,這價錢一定很巨,這是個財力十分雄厚之人。”
沈勝衣加以分析地凝目問道:“樂兄!你的仇家中,可有擁資千萬的武林人?”
樂雲飛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小弟的仇家大都全是黑道上乾沒本買賣的歹徒惡賊。”
沈勝衣眉峯微皺了一下,道:“這就傷腦筋了,只有等指使黑風老怪的人再有進一步的行動,或許能查出對方是何許人物。”
沈勝衣舉杯道:“來!咱們喝酒,別費腦筋亂猜了,幹!”
樂雲飛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沈大哥!你怎會這樣巧,經過這裏,及時出手救了小弟?”
沈勝衣道:“愚兄有一位朋友在離此五十多里外的楓林鎮居住,應他年前之邀,前往小聚,經過這野店,想歇歇腳,恰巧就遇上了……”
語聲微微一頓,語鋒一轉,問道:“樂兄!意欲何往?”
樂雲飛灑脱地一笑道:“小弟向來是隨遇而安,走到哪裏算哪裏。”
沈勝衣目光微微地含笑説道:“既如此,何不就隨愚兄到楓林鎮走一走,跟愚兄那位朋友結交一番。”
樂雲飛欣然道:“沈大哥!小弟就陪你走一趟也好。”
沈勝衣站起身來道:“那就動身吧,到了我那位朋友處,再喝個痛快。”
樂雲飛點點頭回道:“沈大哥可有馬騎?”
沈勝衣搖搖頭,道:“沒有。”
“那咱們合乘一騎吧。”樂雲飛隨步走向那匹拴在樹下的健馬。
辭別過老闆,樂雲飛與沈勝衣兩人一騎,往楓林鎮催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