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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智審知府

    時已三更,街上早無行人。

    小燕子揹着林家聲,在江千里的掩護下,很快便來到東都老棧的後院圍牆外。

    為了不驚動店家,他們必須越牆而入。

    正好小燕子房內有個空牀位,便讓林家聲和他住在同一房間。

    小燕子直睡到天亮,才解開林家聲的穴道。

    林家聲悠悠醒來,一見自己已不在開封府牢房,又想起昨晚有人闖入牢房的事,立刻坐起身來,道:“我……我怎麼到這裏來了?你是誰?”

    小燕子這時早已穿好衣服下了牀,當即把救他的經過敍述了一遍。

    當林家聲得知自己已被救出,急急下牀跪倒在小燕子身前,道:“原來少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真不知讓我怎樣報答!”

    小燕子道:“別説這些了,快起來,你一定很餓了,待會兒我就給你送飯來。”

    正説話間,江千里推門而入。

    江千里一進門就問道:“事情經過,全告訴他了吧?”

    “對他講過了。”

    小燕子説着,又對林家聲道:“這位是我江叔叔,昨晚江叔叔也到過開封府大牢,我是奉了江叔叔的命令才去救你的,江叔叔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林家聲剛剛站起來,立刻又跪倒在江千里身前,連連的磕着頭道:“多謝江大俠救命之恩。”

    江千里擺擺手道:“該謝的是你舅舅張仁,如果昨天下午不是他來説出這件事,你恐怕已經沒幾天好活了。”

    “小的知道,聽説小的這幾天就要問斬。”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小的只想快快回家看看父母和家裏的人。”

    “好小子,想的倒不錯,你若現在回去,馬上就會再被抓進大牢,而且很可能就地正法,到那時老夫和小燕子誰都無法再救你了。”

    “那……小的該怎麼辦?”

    “只有暫時住在這裏,不能離開房間一步。”

    “倘若知府衙門派人來搜查呢?”

    “這裏住着一位大內侍衞統領,別説尹知府不敢搜查,就是馬巡撫也不敢亂闖一步。”

    林家聲真沒想到客棧裏住的這些人,來頭竟是如此之大,自己也就完全放下心來。

    小燕子擔心林家聲肚子餓,連忙出去吩咐客棧夥計送份一人的早餐來。

    小燕子又到街上買了兩套衣服交給林家聲換洗穿用。

    這時候,自王彤以下,所有的人都已知道林家聲已被救來客棧。

    林家聲讀過不少書,人也長得十分清秀,而且彬彬有禮。因之,所有的人都對他很好,王彤還特別交代他一些有關文案方面的事。

    午後,江干裏把小燕子叫到房間。

    “小燕子,你在街上有沒有發現畫着圖形緝捕林家聲歸案的榜文?”

    小燕子搖頭道:“我在街上走了不少地方,並沒發現貼有這種榜文。”

    “有沒有聽到有人議論昨晚劫牢的事?”

    “也沒聽到。”

    江干裏沉吟了一陣道:“這也難怪。”

    小燕子茫然道:“難怪什麼?”

    “被劫的死囚是尹知府侍妾的未婚夫,尹知府為了名聲和前程,明裏當然不敢張揚,但暗地裏卻必定越發加緊追查。”

    “這麼説,林家聲不但永遠不敢回家,也永遠不敢在外公開露面了。”

    “的確如此,只要尹知府在任一天,那小子就必須躲藏起來。”

    “那怎麼辦?咱們不可能在開封太久,自然也不可能永遠保護他。”

    江千里顯出為難之色。

    他沉思了半晌,忽然雙目神光一閃道:“小燕子,你再去做一件事!”

    小燕子哦了一聲道:“您老人家又要我做什麼事?”

    “你和他都是年輕人,比較談得來,不妨去問問他。”

    “問他什麼?”

    “問他對他的未婚妻孫小鳳是否已經死了心。”

    “這方面用不着問了,他若是死了心,就不至於冒着生命危險,擅闖知府後衙去看孫小鳳了。”

    “説的也是,不過關鍵不在這裏。”

    “江叔叔指的關鍵是什麼?”

    “孫小鳳是否對他還有情?”

    “孫小鳳被尹知府已經霸佔兩年多了,現在是否還對林家聲舊情不忘,只怕林家聲也無法知道。”

    “他一定心裏有數,你只管去試探試探他,回頭再把情形告訴我。”

    小燕子回到自己房間。

    只見林家聲正在室內閒得無聊。

    小燕子在牀前椅上坐下,笑道:“林兄,看樣子你一定很寂寞吧?”

    “唉!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到外面走動走動,怎麼不寂寞呢?”

    “只怕還不止這些吧?”

    林家聲聽出對方話中有話,不覺一怔道:“不知燕少俠指的是什麼?”

    小燕子故意想了想道:“林兄這次被押人開封府大牢,起因又是為的什麼呢?”

    林家聲立刻怨憤交加,低下頭道:“燕少快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嗎?”

    小燕子點點頭道:“我是説你這麼做是否值得?”

    林家聲眨動着兩眼道:“男女之間,不過是為了一個‘情’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和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如今他被別人霸佔了去,我當然不能忘情於她。”

    “我是説,男女雙方必須都有情才成。”

    “燕少俠,我可以對天發誓,縱然海枯石爛,她對我也絕不會變心;如果她已變了心,我又何苦冒着那麼大的危險去看她呢?”

    “可是你和她已經分手兩年多,又怎知她不會變心?”

    “我們當初曾發過誓,我絕對相信她一定還想念着我。”

    “這只是你想當然的事,事隔兩年多,人心也絕不是永久不變的,誰能保證她對你會永遠不變心?”

    “燕少俠既然這麼説,我還有什麼好講的呢!”

    ‘哦講這話,也是以常理推斷,並非隨便亂講的。”

    “燕少俠根據什麼常理?”

    “孫小鳳目前雖然只是一名侍妾,但卻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府上的家庭環境能和一名知府大人相比嗎?”

    林家聲不覺臉色大變,他簡直不敢相信小燕子會説出這樣的話來,但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又不便出言頂撞,只好脹紅着臉低下頭不再開口。

    小燕子也用不着再説什麼,隨即來到江千里房間。

    江千里正在等迴音,連忙問道:“怎麼樣?快告訴我!”

    小燕子把和林家聲交談經過説了一遍。

    接着,又提出自己的看法道:“孫小鳳一定不會變心,莫非江叔叔也想把她一起救出來嗎?”

    江千里似乎已有決定,拍拍小燕子肩膀道:“這次該你單獨出馬了。”

    “可是我弄不清孫小鳳住在後衙什麼地方?”

    “我已問過你爹,當然會告訴你。”

    “是否也要把她救到這裏來?”

    “不成。你只要把我的話交代她就成了,不過必須先試探她是否變心,如果已經變心,我的辦法就不靈了。”

    “好,江叔叔就告訴我,您的辦法是什麼?”

    江千里隨即低聲向小燕子交代了一陣。

    小燕子邊聽邊點頭道:“果然好辦法,如果只把她救出來,麻煩事還在後面,這麼一來,才算把問題真正徹底解決了。”

    江千里鄭重其事的道:“進去後必須保持機警,若尹知府正在她房中,那就趕緊回來,明天晚上再去,千萬不能驚動任何人。”

    大約三更,小燕子已潛伏在知府後衙的屋頂上。

    憑他的輕功,果然並未被任何人發現。

    本來,后街等於內院,必須通過重重警戒和巡邏,才能來到這裏,而這裏反而是警戒最疏忽的地方。

    三更,正是夜深人靜時刻。

    由屋頂幾乎可以俯視整座內衙。

    除了一兩處房間尚有燈火外,其餘全是漆黑一片。

    天井內也不見人影。

    不難想見,後衙似乎並無人巡邏。

    這對小燕子的行動,實在是一大方便。

    他已知孫小鳳的住處,那是後衙西側的一處跨院。

    這處跨院是獨門獨户,全院並無燈光射出。

    小燕子在屋頂觀察了很久,才躍下跨院天井,腳下並未發出半點聲息。

    孫小鳳既然獨擁一處跨院,不消説是住在正房。在正常狀況下,至少應該有兩名丫環也住在這裏。

    跨院內既無燈光又寂靜無聲,毫無疑問人都已經睡了。

    小燕子此刻最擔心的是尹知府宿在這裏。

    那就等於今晚白跑一趟了。

    不過,這種可能並不很大。

    因為據他所知,尹知府有兩位夫人,侍妾也不止一個,孫小鳳縱然得寵,尹知府也不一定夜夜前來。

    就在小燕子剛剛躍下天井,忽然廂房內亮起了燈。

    小燕子料想亮燈與自己無關,立即飄身來到窗外,由窗隙悄悄向裏望去。

    只見屋內一張大牀,一名少女擁被而卧,另一名少女則披衣站在牀前。

    想來這名披衣下牀的少女正是起來點燈的。

    小燕子不難料到,這兩名少女必是負責服侍孫小鳳的丫環。

    只聽牀上的少女道:“小紅,睡得好好的,又起來做什麼?而且又點上燈。”

    那叫小紅的少女道:“人家哪裏有你舒服,還要做事呢?”

    牀上的少女道:“什麼要緊的事要半夜起來做?”

    “難道咱們鳳姨這幾天不舒服,你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知道就好,鳳姨白天交代我,今晚三更叫她吃藥。我半夜起來就是要過去服侍她吃藥。”

    “難怪鳳姨對你好,什麼事都交代你做。”

    “你若想爭功,就由你過去吧!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既然鳳姨交代的是你,我夠什麼資格去?”

    “那就別説涼快話,睡你的大頭黨吧!我穿好衣服就過去。”

    小燕子聽到這裏,不覺暗喜!”

    因為,由小紅的話中已知尹知府不在這裏。

    他不能讓小紅出房後發現自己,連忙又躍身上了屋頂。

    不大一會,小紅出來了,直奔正屋。

    由於小紅並未叫門,可知正屋的房門未關。

    正屋很快就亮起燈,隱隱可聞小紅和另一個女人説話的聲音。

    另一個女人自然就是孫小鳳了。

    盞茶工夫,正屋的燈熄了,小紅也回到了她住的廂房。

    接着,廂房也熄了燈。

    本來,小燕子想立刻進入孫小鳳房間,但預料中孫小鳳在弄不清自己是誰前,必定會出聲喊叫,那時勢必驚動廂房中的丫環。

    無奈之下,他不能不使用隨身帶來的“五鼓返魂香。”

    這是江千里交給他的,要他必要時使用。

    好在這種迷魂香並不傷人,聞到後只是暫時昏迷,兩個時辰後便會自動醒來。

    於是,他再躍落天井,來到廂房窗外,燃上迷香,由窗隙中將煙霧送進室中,將兩名丫環燻昏後,再推門進入孫小鳳房間。

    這次她並未躡手躡腳,有意讓孫小鳳聽到聲音。

    孫小鳳聽到有人進來,不由問道:“是小紅嗎?怎麼又回來了?”

    小燕子應道:“在下不是小紅,孫姑娘!用不着怕。”

    孫小鳳大吃一驚,急急由牀上坐起,尖聲問道:“你……你是誰?”

    小燕子並不驚慌。

    因為,孫小鳳雖然驚叫出聲,但是不可能有人聽到。

    他來到牀前,語氣平和的道:“孫姑娘,在下是林家聲的朋友,有要緊的事來見你,絕無半點惡意,你只管點上燈。”

    聽了這幾句話,孫小鳳總算放下心來,連忙披衣起身將燈燃起。

    當她乍見牀前站的是個儀表不凡的少年,怔了半晌才問道:“你説是家聲的朋友,家聲什麼時候有你這位朋友呢?”

    “我們剛認識才不過一天多。”

    “這就不對了!”

    “哪裏不對?”

    “他…”

    “他怎麼樣?”

    “他已被關在大牢好幾個月……”

    “原來這事你已知道?”

    “有人偷偷告訴我的。”

    “那麼昨晚有人把他劫走,你是否知道?”

    “也有人偷偷告訴過我。”

    “既然如此,在下和他剛認識就不足為奇了,救走他的就是在下。”

    孫小鳳一聽面前這年輕人竟然是林家聲的救命恩人,連忙走下牀來便要拜謝,神情間顯出無比的激動。

    小燕子反而有些手足無措,急急説道:“姑娘快別這樣,林家聲是屈打成招,含冤莫名,在下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怎能見死不救!”

    如今已經用不着再試探孫小鳳了。、由剛才的舉動,顯然她對林家聲絲毫不曾變心。

    孫小鳳緘默了片刻,才又問道:“家聲目前人在哪裏?”

    “在下暫時只能把他藏匿在客棧裏。”

    “客棧裏都有些什麼人?”

    “姑娘必定聽説過大內侍衞統領王大人已經來到開封,在下就和他住在一起。”

    “原來少使是京城皇宮的人?”

    孫小風起初本來還有些擔心,一聽有大內侍衞統領王大人作主,頓時像服下了一顆定心丸。

    “姑娘別問在下是不是大內的人,總之是和王統領由京城一起來的,現在在下想問問姑娘,是否想和林家聲重聚?”

    孫小鳳眨動着眸子道:“這是我兩年多來一直的心願,但又怎能辦得到呢?尤其目前風聲最緊,若我和他偷偷見上一面,萬一小燕子搖頭道:”我是説讓你們從此後永遠在一起,並非只是和他偷偷見上一面。”

    孫小鳳顯出一臉困惑之色道:“怎麼可能呢?除非開封府不再通緝他,同時我也必須恢復自由之身。”

    小燕子平靜的説道:“你只要有膽量照着我的辦法做,所有的困難問題都可以獲得解決。”

    “少俠有什麼辦法?”

    小燕子立即把江千里設計的一套辦法一五一十説了出來。

    孫小鳳聽得雖然不住點頭,卻似乎又有些猶豫。

    小燕子不難了解對方此刻的心情。

    這是件必須鼓起勇氣才能完成的事。

    孫小鳳是個弱女子,雖然作了知府的侍妾,並沒見過大場面,要她拋頭露面去做一件從前連想都沒想過的事,的確會有些膽怯。

    小燕子緊盯着孫小鳳的神色道:“這是有關你終生幸福的事,無論如何,你要拿出勇氣。當然,這需要你自己決定,別人無法勉強,你就好好考慮考慮吧!不過我必須提醒你,機會只有這一個,肯不肯把握這機會全在你,我走了。”

    孫小鳳忙道:“少俠慢走!”

    “莫非你已經決定照計行事?”

    “我是説廂房裏還有兩個丫環,萬一少俠今晚前來的事被她們知道……”

    “你放心,我已用迷魂香把她們迷倒,要到天亮才能醒來。”

    “好,我決定照着少俠的吩咐做,少俠可以走了。”

    就在小燕子和孫小鳳見面後的上午,河南巡撫馬文中又來客棧拜會王彤。

    這是王彤特別相邀的,名義上是他自稱由宮內帶來幾壇西域進貢的好酒,由於馬文中是西域來的,特地請他來品嚐一下家鄉的美酒佳釀。

    大內統領相邀,馬文中自然不能不來。

    馬文中隨帶的人,除河南總捕頭張不空外,另有一位文案師爺。

    主人方面,除王彤之外,只有韓濤和燕飛作陪。

    飯菜是由外面酒樓叫來的。

    馬文中到達不久,飯菜便已擺上。

    至於帶來的酒,早已由燕飛搬來,擺在一旁。

    當酒罈打開泥封,果然酒氣滿室醇香。

    客棧裏特派兩名夥計,負責照料主客雙方飲宴。

    酒過三巡,忽見客棧的帳房先生匆匆忙忙奔進來向馬文中行了個大禮道:“啓稟大人,有位婦人求見大人!”

    馬文中皺了皺眉道:“婦人求見?可問過她的身份來歷?”

    帳房先生躬身道:“年紀很輕,據她説有要緊的事情要求見大人。”

    馬文中哼了聲道:“豈有此理,即使要打官司,也要到撫署上告才成,本撫應王大人之邀來此飲宴,那婦人是怎麼知道的?”

    “這事草民就不清楚了。”

    “告訴她,本撫免見,如果有冤枉,縣有知縣、府有知府,豈可越衙告狀!”

    那帳房先生剛要施禮而退,卻聽王彤道:“馬大人,既然那民婦得知馬大人在客棧,又膽敢前來求見,想必有重大冤情,當年包龍圖經常有人向他攔轎喊冤,而且古來連御前告狀也時有所聞,馬大人是有名的清官,自當明鏡高懸才對。”

    這一來,馬文中等於非接見那民婦不可了。

    不過他還是頓了頓道:“下官接見那民婦,自是理所當然,怕的是因而打擾了王大人的酒興。”

    王彤搖頭道:“咱們都是朝廷命官,理應以黎民百姓為重,酒宴事小,民情事大,就算耽誤了這頓酒席,王某再行邀宴又有何妨!”

    馬文中連連頷首稱是!

    他即吩咐帳房先生道:“把那民婦帶到這裏來!”

    一會兒,帳房先生便帶着一名看來頗為端莊秀麗的少婦來到客廳門口。

    帳房先生道:“客官首席,那位便是撫台大人,你自己進去吧!”

    那少婦神色甚為緊張,低垂着粉頸,怯怯的跨進門檻,立即倒身盈盈跪下,連磕了三個頭道:“小女子叩見撫台大人!”

    馬文中哦了聲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來見本撫?”

    當着王彤的面,馬文中必須裝出態度和藹、語氣親切的樣子,若換成是在巡撫大行,有人擊鼓鳴冤,不拖下去先打四十大板才怪。

    那少婦頓了頓道:“小女子叫孫小鳳,是開封府尹知府的內眷。”

    馬文中大感意外,啊了聲道:“什麼?你是尹知府的內眷!”

    這時,燕飛在一旁,忙搶着道:“稟馬大人,她的確是開封府知府大人的內眷。”

    馬文中望了燕飛一眼道:“兩年前,你是開封府的總捕頭,難怪會認識她,你再説明白些!”

    燕飛道:“她是尹大人的侍妾。”

    只聽王彤哦了聲道:“王某也想起來了……”

    馬文中視線轉向王彤道:“王大人想起了什麼?”

    王彤道:“這事江千里大俠對王某説過,兩年半前尹知府以一百兩銀子買了一名侍妾,一定就是她了。”

    跪在地上的孫小鳳連忙點頭道:“正是小女子。”

    原來孫小鳳前來向馬文中告狀的這一切,正是江千里的安排。

    因為當着王彤的面,馬文中對尹知府已無法官官相護,非公事公辦不可,只要告倒了尹知府,孫小鳳和林家聲自然也就可以分而複合了。

    馬文中何等精明,當然心裏也有了數。

    但他卻必須裝出全不知情的模樣,摸着嘴巴沉吟了半晌,道:“你到這裏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孫小鳳又頓了頓道:“小女子要告尹知府,求大人作主。”

    “你告他什麼?他哪一點對不住你?”

    “小女子當初是被他強行霸佔來的,這還不算……”

    “莫非還有別的?”

    “小女子當初已身有所屬,和一林姓男子行過文定之禮,尹知府不但強佔了小女子,而且……”

    “而且什麼?不必害怕,當着我的面,又有京城王大人在座,別説告的只是一名小小四品知府,就是告我,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馬文中為了討好王彤,説完話還故意又指了指王彤道:“這位就是京城的王大人,另一位是燕侍衞,曾作過開封府的捕頭,你該早就認識的。”

    孫小鳳點點頭道:“小女子認識燕捕頭。”

    “那還有什麼可怕的?快説!”

    “尹知府又把小女子的未婚夫婿關進大牢,而且定了死罪,這幾天就要問斬……”

    馬文中一對眼珠接連轉了幾轉,道:“有這種事,他把你那未婚夫婿定成死罪,罪名是什麼?”

    孫小鳳含着淚水道:“罪名是私通盜匪、圖謀不軌。”

    “你那未婚夫婿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他叫林家聲,今年二十歲。”

    “你呢?”

    “小女子十九歲,被尹知府強行霸佔時才十七歲。”

    “林家聲平日做何生理?”

    “他才二十歲,除了讀書,便是幫忙家中做些田裏的活計,大人!尹知府説他私通盜匪、圖謀不軌,世上可有這種事嗎?”

    “你現在想怎麼辦?”

    “小女子只求大人開恩,為未婚夫婿申冤,懇求大人作主還他清白。另外,更希望早日和尹知府脱離這段孽緣。”

    馬文中冷冷一笑道:“好一個尹守義,竟敢做出這種事來,簡直大無法無天了。”

    接着轉頭向孫小鳳道:“你放心,本撫回到撫署之後,馬上傳喊尹知府查辦,一定會對你有個交代。至於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

    只見王彤搖頭一笑道:“馬大人,這樣的處置,只怕有些不妥吧!”

    馬文中雙頰抽搐了幾下道:“王大人認為哪裏不妥?”

    “這名女於既然是前來告尹知府的,怎可讓她再回去?萬一尹知府對她先下了手,豈非又枉送一條人命嗎?”

    “只怕尹知府還不敢吧?”

    “你剛才已經説他無法無天,既然無法無天,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依王大的意思呢?”

    “就把她留在客棧,由王某負責她的安全,馬大人該放心了吧!”

    “這樣也好,下官現在就回撫署傳喊尹知府去。”

    “不必!”

    馬文中一怔道:“莫非王大人是要下官不必管這件案子?”

    王彤冷笑道:“豈有此理,王某的意思是希望馬大人現在就派人把尹知府叫到這裏來,也好就這件案子速審速結。”

    馬文中苦笑道:“這樣做只怕……”

    “馬大人只怕什麼?”

    “這裏是三公主鳳駕駐曄之所,又當着王大人的面,把尹知府叫來這裏審問,總是有些不方便的。”

    “那就對馬大人實話實説吧!三公主這次出京,正是奉了皇上旨意,到各地訪察民隱、整飭官風。

    這件事王某既然已經知道了,就必須轉報三公主,回京之後,再向皇上啓奏。馬大人若能把這件案子速審速結,又有王某在旁作證,對你的前程。k正是大有幫助的一件事。”

    這幾句話,聽在馬文中耳朵裏,簡直有如聖旨一般,根本不能違抗,連忙交代總捕頭張不空去傳喚尹知府前來。

    另一方面,再命孫小鳳暫時到房間裏迴避。

    孫小鳳進入的房間,正是小燕子的住處。

    不消説,林家聲也住在這裏。

    這時,小燕子和林家聲都在房中。

    林家聲已聽小燕子説過昨夜探訪孫小鳳以及今天將前來告狀的事,此刻一見孫小鳳進來,禁不住上前一下子就把孫小鳳緊緊擁住。

    孫小鳳更是驚喜交集。

    當着小燕子的面,兩人僅相擁了片刻,便分開手來,彼此激動得凝目相向,卻是説不出話來。

    小燕子道:“你們要説話,必須低聲些,免得被客廳裏的馬巡撫聽到。”

    兩人依言都儘量不開口。

    許久,林家聲才小聲問道:“剛才巡撫大人曾説過什麼?”

    孫小鳳也低聲回答:“現在去傳尹知府了,尹知府馬上就到。”

    “巡撫大人會怎麼辦他?”

    孫小鳳望望小燕子,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小燕子道:“你們放心,我江叔叔這套辦法是逼使馬巡撫非嚴辦尹知府不可,否則必定影響他的前程。在這種情形下,馬巡撫為求自保,根本不敢官官相護。”

    孫小鳳感激的道:“江大俠對我們太好了,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他老人家,能不能讓我現在就見見他?”

    “他老人家就在隔壁,你想拜見他,機會多得很,不必現在。”

    “他老人家是一代大俠,又是王大人的好友,王大人請客,為什麼不見他老人家在座呢?”

    “他不方便和馬巡撫見面,其實這件事完全是他老人家在幕後主持的,王大人也是聽他的吩咐行事,難道你們還想不到嗎?”

    小燕子料想林家聲和孫小鳳必定有説不完的知心話,忙站起身道:“我還有點事要出去一下,你們好好談談吧!幹萬聲音要小,不能讓外面的人聽到。”

    張不空奉命到開封府傳喊尹知府去了。

    客廳裏的酒宴繼續進行。

    王彤道:“王某最近這兩三年,曾來過開封多次,早就聽説尹知府官聲不佳,現在看來,果然傳言不虛。”

    這幾句話,等於有意損馬文中的面子。

    馬文中脹紅着臉,乾咳了幾聲道:“下官慚愧,對這事一直矇在鼓裏。”

    “馬大人用不着自責,你是一省之長,管的事太多了,事實上也不可能什麼事都能瞭如指掌。”

    馬文中總算鬆了一口氣,頓了頓道:“王大人的意思,該把尹知府怎樣發落?”

    王彤笑道:“這是馬大人的事,王某是大內的人,不便多言,不過王某必須把事情經過據實轉報三公主,至於Z公主是否轉奏皇上,那該是由三公主決定了。”

    馬文中陪笑道:“下官很希望王大人能提供一點意見。”

    “大內的人,豈可干預地方政事?待會兒尹知府到達後,王某似乎以避席為佳。”

    馬文中忙道:“王大人一定要在這裏才成。”

    王彤故作不解道:“為何非要王某在場不可?”

    “問官司應在署衙,如今把尹知府傳來客棧問話,似乎有違體制,唯有王大人在座,才能讓人知道下官把尹知府傳來客棧是另有原因。”

    這是馬文中的真心話,這幾年來,他曾收受過尹知府不少重禮,兩人之間頗有私交,唯有當着王彤的面辦人,才能讓尹知府知道他是迫不得已,否則他又如何向其他的心腹手下交代?既然馬文中堅邀王彤在場,王彤當然也不再推辭。

    這頓酒飯吃得並不盡興,尤其馬文中,更是惱在心裏。

    散席後,王彤立刻吩咐把碗盤杯筷撤走。

    然後,馬文中和王彤居中並肩而坐,韓濤和燕飛侍立在王彤身後,撫街的文案師爺則站在馬文中身後。

    馬文中又吩咐客棧掌櫃送來文房四寶,以便待會兒問話時由文案師爺做成筆錄。

    又過了盞茶工夫,張不空已陪同開封府知府尹守義到來。

    尹知府到現在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張不空只告訴他巡撫大人在客棧裏有請。

    他從前已見過王彤,當他進得門來,見王彤也在座,內心頓時有些七上八下。

    好在他於官場日久,內心雖然緊張,表面上表現得仍不失沉穩,先向馬文中躬身一禮道:“卑職參見大人!”

    接着再向王彤施禮道:“原來王大人也在這裏,下官拜見!”

    馬文中不動聲色道:“不必拘禮,你請坐下!”

    尹知府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坐下。

    馬文中輕咳了一聲道:“本撫要你來,不為別的,聽説貴府大車關了一名即將處決的死回林家聲,有這回事嗎?”

    尹知府頓時神色一變,低下頭道:“不錯,只是這名死回已在前夜被人劫走。”

    馬文中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是否已通緝歸案?死回被劫,非同小可,是否已報到撫署?”

    “卑職已派出捕快和官兵四處查緝,至今尚未查出死囚究為何人所劫?逃往何方?至於報往撫署呈文,至今尚未呈出。”

    馬文中轉過頭來道:“王大人,原來死囚已被人劫走,剛才告狀的女子並未提起!”

    王彤道:“這種事她如何能知道,其實現在死回被劫的事已不重要,馬大人應該先查明那死四定罪的原因?如果他是被誣定罪名,被人劫走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則豈不枉送一條人命?”

    馬文中點點頭,轉問尹知府道:“那個叫林家聲的為何被定為死罪?你先在王大人和本撫面前説明白!”

    此刻尹知府早已不敢再坐,自動起身恭立垂手道:“這人私通盜匪,圖謀不軌,按律應當定為死刑。”

    “可有證據?”

    尹知府打了個哆嗦道:“卑職斷案,證據確鑿,刑案薄內都有詳細記載,而且有那死囚的親筆招供劃押,如果大人要查明詳細案情,卑職回衙後就親自將刑案文犢送到撫署。”

    馬文中冷笑道:“不必了,尹知府!現在已經有人把你告下來了!”

    尹知府臉色又是一變道:“是什麼人要告卑職?”

    “告你的人,也許是你萬萬想不到的,連本撫也大感意外。”

    “大人最好能説出是誰?如果能把這人找來,那就更好了。”

    “本撫只怕你見了這人,會無地自容吧!”

    “大人自管把這人叫來,卑職自信為官清正,絕不怕被人誣o’’rpo”好,你既然執意要見這人,本撫也只有把她喊來了。”

    馬文中説着,望了王彤身後的燕飛一眼:“就請燕侍衞把告狀人帶到這裏來!”

    燕飛應了一聲,很快便把孫小鳳帶了出來。

    孫小鳳似乎不敢看尹知府,出來後低着頭便跪在馬文中面前。

    在這剎那,尹知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愛的寵妾居然在拆台大人面前把自己告了一狀,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他怔了半晌,才呆呆的望着孫小鳳道:“真的是你在撫台大人面前把我告下了嗎?”

    孫小鳳仍不敢看尹知府,低着頭道:“是的,老爺覺得很意外吧!”

    尹知府張口結舌了一陣才道:“小鳳,我哪一點對不住你,你竟做出這種事來!”

    孫小鳳幽幽的道:“老爺的確待我很好,但為了討回公道,我卻不能不告你,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太沒人性了。”

    “你竟敢拿‘沒人性’這三個字來罵我,我做錯了什麼事?你説!”

    “你做的壞事太多了,你明知我是已經和人訂過婚的人,卻偏要用權勢把我強霸作妾,就憑這件事,你的天良何在?”

    “豈有此理,我是用一百兩銀子把你討過來的,你的父母完全同意,怎麼説是我強霸你?”

    “你用那種卑鄙手段脅迫我爹孃,我爹孃敢不同意嗎?你不妨現在派人把他們兩位老人家找來,看他們怎麼説?”

    “小鳳,你……你太沒良心了!”

    “究竟是誰沒良心,當着撫台大人和京城王大人面前,很快就會弄清楚,現在這裏是有王法的所在,我已用不着再怕你了,你也別再拿老爺的身份期壓我這弱女子。”

    “好啊!你現在已經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還説自己是弱女子!

    小鳳,你在撫台大人面前告官,告的又是自己的丈夫,該是個什麼罪名,應該心裏有數才對。”

    孫小鳳果然嚇的半晌説不出話來。

    馬文中為討好王彤,只好冷笑一聲道:“尹知府,當着本撫的面還敢欺負她!現在是本撫在問話,一切只有本撫處斷,你沒資格訓斥她。”

    尹知府低下了頭。

    馬文中哼了聲道:“尹知府,你可知道那個叫林家聲的是孫小鳳的什麼人?”

    尹知府猛搖頭道:“卑職只知他是個私通盜匪、圖謀不軌的要犯,難道他和卑職的賤妾也有關係不成?果真如此,這賤人誣告卑職,那就難怪了。”

    “本撫不相信你不知道孫小鳳和那逃犯林家聲的關係!”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既然不肯承認,本撫也只有代説了,他們是一對未婚夫婦。

    尹知府,你是個聰明人,為什麼要做糊塗事?納妻討妾算不了什麼,但當初必須打聽清楚,對嗎?”

    “卑職當初實在不清楚這件事,否則……”

    “用不着否則不否則了!還有,你把林家聲定成死罪,縱然審理公正,在外人看來,卻難免有私心之嫌。尹知府,這又是你有欠聰明之處了,你在外服官十幾年,看來是越幹越回去了。”

    尹知府自然聽得出,馬文中的這番話是有意對他袒護。

    他躬身垂首道:“卑職失察,險些鑄成大錯。好在林家聲死罪尚未行刑,待通緝歸案後,卑職自當酌情為他減輕罪名。”

    坐在一旁的王彤。聽到這裏,實在無法再隱忍下去,聽馬文中的語氣。分明是有意開脱尹知府,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任由馬文中如此審理下去,自己勢將對江千里無法交代。

    尤其,如果尹知府仍穩坐開封,林家聲和孫小鳳勢必仍被拆散,而且尹知府也絕放不過林家聲。

    王彤在情急之下,決定不顧一切的使出殺手銅。

    只見他不動聲色的轉頭望向馬文中道:“馬大人,尹知府把林家聲定為死罪的這一案,必須就地審理,若林家聲果真私通盜匪、圖謀不軌,那是死有餘辜;否則,就是尹知府蓄意陷入人罪,按律必須革職查辦,以正國法。”

    王彤的這幾句話,只聽得尹知府冷汗直冒。

    他實在想不透,身為大內侍衞統領的王彤,為何竟會跟自己過不去?莫非他因來到開封,自己不曾前來客棧拜見?還是為了自己不曾獻上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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