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聞那沙啞的聲音曬道:“你所尋一男二女,男是不是一個假和尚?女的是不是‘陰山十二釵之中兩人?”
桑瓊一震,道:“不錯……但那和尚怎會是個‘假’的?
那沙啞的聲音呆道:“原來你並不認識他們?
桑瓊忙道:“我本來不認識他們,只因那和尚帶走了我隨身兵刃,才一路追尋而來。”
沙啞的聲音冷冷道:“這麼説,你大約也不知道那假和尚的身分,和‘陰山十二釵’的來歷了。”
桑瓊道:“和尚身分實不知道,但‘陰山十二釵’的來歷,卻略有所聞。”
沙啞聲音道:“那我不妨勸告一句話,無論和尚或陰山十二釵,武功都在你之上,你的兵刃落在他們任何一個手中,都沒有取回的希望,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廣桑瓊心中一動,道:“莫非那和尚不是好人?”
沙啞聲音冷哼道:“好人壞人本無定論,但他原不是和尚,卻假扮成和尚模樣,其存心不善,可想而知……”
桑瓊忙問道:“他不是和尚,是什麼人?”
沙啞聲音道:“他就是一個愛裝瘋賣傻的“癲僧花頭陀’!
桑瓊恍然一悟,笑道:“原來是風塵三奇中的高人,那就難怪了,其實,頭陀和尚名雖不同,反正都是佛門子弟…”
那沙啞的聲音搶着道:“你不要以為風塵三奇僧丐酒浪幾分虛名,便拿他們當作俠義之士看待,這世上欺世盜名的人多的是。”
桑瓊默忖他的語氣,似乎頗有憤世嫉俗之意,可能會身受某些欺世盜名之輩的痛苦,才變得這般孤僻殘酷,果真如此,倒不失情有可原。
想到這裏,怒意略減,於是族身問道:“咱們談了許久,尚未請問朋友你的尊姓大號……”
他一轉身,那沙啞的聲音也倏忽變換了方向,始終保持在他身後五丈外,冷漠地答道:
“用不着通名報姓,你我也不是朋友,但你既然坦陳來意,姑念少年無知初犯,我倒有意破一次例放你出林,不過,必須附帶一個條件……”
桑瓊欣然道:“什麼條件?何妨説來聽聽。”
沙啞的聲音道:“為了不致漏泄這林中秘密,你要先立重誓,然後自閉啞穴,終生不得言語,這可願意?”
桑瓊聳肩笑道:“這條件倒很優厚,可惜你忽略了一項要點,變得有些多餘………”
沙啞聲音佛然不悦道:“怎見得多餘?”
桑瓊笑道:“泄露林中秘密,端視我有無誠意,決非條件所能約束,你試想:我若不想將此事告人便罷,假如有心要告訴別人,誓言可以背棄,啞穴封閉可以手代口,即使連雙手都砍斷,還有眼睛能辨認途徑,有腳可領人同來,僅憑設誓啞口,有何作用呢?”
那沙啞的聲音似乎為之語塞,好一會,才哺哺道;“這麼説,竟是不能放你活着離去了!”語聲中充滿無可奈何之情,倒像他本無殺人之心,全是被情勢所迫,才不得不把人殺死,把屍體懸吊在樹上。
桑瓊一陣迷惘,突然覺得這人喜怒變化,頗出常情,當下淡然一笑,説道:“朋友是否感覺對在下有些殺放兩難呢?”
那沙啞的聲音道:“不錯,我很想饒你一命,卻又怕你泄漏了我的秘密,憑良心説,這些年來我殺人無數,自己也有些煩了。”
這倒有趣,敢情他並非不忍殺人,而是殺人殺膩了。
桑瓊挑眉道:“朋友不以嗜殺為樂,總算難能可貴,但人知你究竟有什麼秘密,如此懼人泄漏?”
沙啞聲音輕嘆道:“還不是為了那株……”話才一半,倏忽警覺頓住,怒叱道:“好小子,原來你在探聽底細,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大心狠廣一縷勁風隨聲而至,疾襲桑瓊背心。
桑瓊存心要誘他現身,一塌腰,避開來勢,連頭也不回,頓足直向對面林中射擊。
那沙啞的聲音又是一聲低喝,如影隨形緊追而到。
桑瓊早已算好五丈距離,身形剛射進密林,一探左臂,搭住一株橫枝,藉那一搭之力,整個身軀忽然凌空翻轉,重又飄回空地之上。
這一式出乎常情的“倒飛燕”,使那緊躡身後之人慾退不及,而空地又是光線最清晰的所在,不比林內容易隱避。
兩條人影在空地上交錯而過,桑瓊目光疾掃,登時機伶價打了個寒噤,慌忙叫道:“老前輩請住手!
空地上,“站”着一個滿臉怒容的灰袍紅髮老人,所謂“站”,實在只能算是“撐”,原來那灰袍紅髮老人雙腿齊膝而斷,臉上也少了一眼,而是用兩根粗大鋼拐,支撐着即醜陋又殘缺的身子。
如此一個肢體不全的殘廢老人,居然身懷絕世武功,殘殺武林高手,直如屠鴨宰雞,猶以先前所施“鬼影附身身法和適才發出那一指,都是驚世駭聞之學,若非是桑瓊,換了別人,早就傷在當場人
那紅髮殘廢老人似乎也懾於桑瓊一身爐火純青的功力,怔了好半晌,才嘿嘿的道:‘小輩,你機智武功兩皆不俗,可惜卻不能多活幾年,這是大意,也是你自作自受,時至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要説?”
桑瓊凝神戒備不敢稍懈,肅然問迫:“老前輩是否複姓耶律,單名一個翰宇,出身西域大殘門……”
紅髮老人驀地一驚,臉上恐容盡化驚色,深聲道:“小輩何人?競知老夫姓氏來歷‘?”
桑瓊抱拳拱手,道:“在個姓桑名瓊,先父便是金陵卧龍莊主……
耶律翰目閃異采,突然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桑震寰的兒子?難怪有這般成就……”
説着,笑容忽斂,急急又道;“你門稱‘先父”,莫非你爹已經死了?”
桑瓊俯首道:“先父謝世將近兩午。”
耶律翰面色一暗,輕嘆道:“可惜,可惜,你爹可算得中原武林第一條硬漢子,怎麼説死就死了呢……”
這耶律翰神情變化十分難測,轉瞬之間,由怒而驚,由驚而喜,聽見東莊莊主去世噩耗,又由喜而悲。
但話聲猶未畢,忽地獨自一張,競然又換了滿臉欣慰之色,笑嘻嘻問道:“是你爹向你提過老夫的名諱麼?”
桑瓊點頭道:“先父在世時,常論及耶律前輩……”
耶律翰忙問道:“他怎麼説!
桑瓊道:“先父累次告誡晚輩,吩咐在行走江湖時,若遇見耶律前輩,千萬不可輕敵!
話未説完,耶律翰已揚起一陣刺耳大笑,洋洋得意地接道:“他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不過,話説回來,你爹也不愧一方雄才,當年在祁連山麓相遇,虧他硬接滿老夫一百零八拐,老夫敬他是條漢子,才一笑罷手……這件事,轉眼已經快十年了。”
桑瓊人耳‘祁連山麓”四字,心頭猛然一動,連忙拱手問道:“老前輩是説,十年前曾在祁連見過先父一面?
耶律翰道:“不錯,難道你爹沒有告訴你?”
桑瓊道:“先父只曾提及前輩武功名弓,並沒有詳述與前輩結識經過,晚輩總以為‘大殘門’即源於西域,想必……”
耶律翰呵呵笑道:‘那是你想錯了,須知‘大殘門’雖創於西域,門人弟了卻廣介大下,這就好像少林派弟子並不都居住在嵩山的道理是一樣的。”
桑瓊道:“那麼,耶律前輩叫是在祁連居住了’耶律翰含笑點頭道:“説來你也許不知道,老大不僅居住祁連,而且.在那兒創下一片個小的基業……”
語聲微頓,反問道:“你聽過阿兒汗宮這名字麼?”
桑瓊駭然一震,失聲道:“阿兒汗宮?”
耶律翰笑道:“不錯,阿兒汗宮,照大月氏土語解釋,就是‘殘廢者之宮’的意思。”
桑瓊急道:“聽説阿兒汗宮是很多年前,由一位大月國來的番僧所建……”
耶律翰道:“這是傳聞之誤,當年那位大月國僧人,創立的只是一座‘阿兒汗朝’,自那僧人涅-之後,久已荒棄,全靠老夫夫妻合力開闢重建,才改名‘阿兒汗宮’的。”
桑瓊越聽越驚,忍不住迫問道:“照這麼説,前輩伉儷創建阿兒汗宮,應該算是該宮的主人了?”
耶律翰有些不悦,道:“咱們本來就是主人,怎麼説‘算’是呢?你這小娃兒説話實在欠通。”
桑瓊道:“前輩請不要誤會,此事內情有些蹊蹺……”
耶律翰聞言,臉色一沉,道:“什麼蹊蹺?莫非你疑心老夫是冒認假充的不成?這世上難道還有別人敢稱‘阿兒汗宮’之主?”
桑瓊心念疾轉,微笑道:“晚輩認識一個人,姓曹名克武,不知前輩也認識此人嗎?”
耶律翰略一怔。衝,隨即搖頭道:“老大甚少在河湖走動,不認識這個人。”
桑瓊道:“但此人也是雙腿俱失,也是以一對金拐作為兵刃,而且,自稱來自祁連阿凡汗宮!’
耶律翰目中精芒閃動,忽然輕哦一聲道:“咱們創立阿兒汗宮,也曾收錄天殘門製成之人人宮習藝,你説這姓曹的,可能就是宮內弟子也不一定!
桑瓊詫問道:“前輩乃一宮之本,對門下弟子想必熟知,怎會説是可能呢?”
耶律翰,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生性賴散,宮中收錄門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一向都是由老婆子作主,至多到時候給我叩個頭就算,誰耐煩去記那些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再説,老夫離宮將近十年,或許那姓曹的是近年才投人宮內的,老夫就更不清楚了。”
桑瓊急忙又道:“前輩離開阿兒汗宮,就一直住在這林子裏嗎?”
耶律翰頷首道:“此事説來話長,你即是桑震寰的兒子,老夫也不瞞你了,為去為來,都為了那株害死人千年金邊獲苓,才使老夫困守荒林,無法脱身……”
話聲一頓,招招手道;“十年難得有個人談話,來吧!到老夫別府裏坐,咱們慢慢詳談。”
桑瓊道:“晚輩必須選尋到那癲僧,索回防身兵刃。”
耶律翰笑道:“放心,他們已被老夫分別困在林中,叫他們跑也跑不了。”
桑瓊一則欲瞭解耶律翰困居荒林的真正原因,二則也想探問曹克武與阿兒汗宮的確實關係,略一沉吟,也就不再推辭,舉步跟隨耶律翰穿林而人。
離升空場,光線重又陰暗下來,那漆黑的甜度,比先前更甚,桑瓊運足國力,也只能看清身前三五尺之內景物,再遠便一片茫茫,不辨東西了。
耶律翰忽然伸過一支鋼拐,道:“老夫在這片林子裏,預布了幾種奇門陣法,人林越深,越不易辨識方向,你抓住拐身,緊跟老夫身後,別走岔了。”
桑瓊依言握住拐尖,只覺那耶律翰身法通然加快,忽東忽西,曲折右轉,一路穿越茂密的林子,竟如行康莊大道:毫無阻礙,心裏不禁暗暗敬佩,由此看來,他所説林中佈置了陣法的話,竟是不假。
行約半盞熱茶工夫,倏忽眼前一亮,來到一塊廣約十丈的空地之上。
耶律翰收回鋼拐,指着空地上一個土堆,笑道:“看見了麼?
這就是老夫居住了十年的行宮。”
桑瓊凝目打量,原來那土堆竟是一座古老的墳墓,墓前碑石基痕猶在,只是墓門已被拆開,裏面黑黝黝不知有無棺骸,門上立着一塊方石,刻着“聽濤別府”四個字。
看罷,不禁劍眉微皺,笑道;“前輩以墓為家,一住十年,猶能刻石題額,取了這頗具詩意的名稱,這份心胸和風趣,還非常人能及。”
耶律翰聳肩大笑道:“以你看,這地方還有詩意?”
桑瓊苦笑道:“幽林孤墳,風送濤聲。以前輩身懷絕技的武林異人看來,這意境直可人詩,但若換一位平常人,叫他盡伴腐棺,夜聞鬼哭,嚇也嚇死了,還談什麼詩意?”
耶律翰笑問道:“如請你在老夫這‘聽濤別府’中住上一夜,你可願意?”
桑瓊拱手道:“謝謝老前輩盛情,晚輩寧願露宿荒郊,也不敢領受。”
耶律翰道:“你也害怕?’
桑瓊曬道:“怕雖未必,但也犯不不上置身鬼域。”
耶律翰仰天人笑道:“吾豈好鬼域哉?吾不得已矣!”
笑聲微頓,側身肅容道:“小娃兒,先進去看看,等你看過之後,只怕教你走也會捨不得走。”
桑瓊遲疑了一下,滿心好奇地走近墓門,探頭向裏一望,不覺吒訝萬分,原來墓中佈置頗出意料之外,其中不僅有桌有牀,地上更鋪着厚厚的獸皮,桌椅牀榻雖製作簡陋,但卻齊全而舒適,空際競盪漾着一股幽香。
而且,墳墓正中,尚有一具棺木,漆早已脱落,板木倒還算完整。
耶律翰輕聲道:“進去I掀開棺蓋看看裏面是甚至廣桑瓊舉步緩緩向人,只覺那墓中幽香之味頗為古怪,觸鼻使人神清目朗,氣血鼓動,整個墳墓中非但沒有陰潮氣味,更有一般暢澈心肺的舒適之感。
尤其怪的是,越近棺木,那異香也越濃。
桑瓊暗暗稱奇,依言掀起了棺蓋…
啊!眼前奇景,頓時使他愣住了。
棺蓋掀處,滿室金光燦爛,異香撲鼻,棺木中不見屍體,卻生長着一株千年難得一見的奇異小苗,那小菌高僅七八寸,約有碗口般大小,通體血紅,菌冠邊沿,有一圈光彩奪目的金色花紋,就是這小小一圈金色花紋,競使整個墓室都充斥一片金光。
桑瓊總以為那風聲鶴唳“遙遙武庫”中的“冰針”、“火樹”、“千年冰蠶蛹”,或者傳聞的“雲芝”、“雪參”、“何首烏”……這些都是稀世難求的珍品了。如今一見這株“金邊茯苓”,才相信世上還有如此瑰麗、奇特、炫目奪魄的異種奇珍,任何人只要觸及它放射出的幽香,只要目睹它華麗絕世的形狀,不用冉問,已經猜想得到它的珍貴身價。
目瞪口呆,意馳神眩,不知怔了多久,耳邊響起耶律翰輕輕的感嘆聲,説邊:“這就是罕也難逢的千年金邊茯苓個,為了它,老夫在這荒林孤墳中,固守了十年………”
桑瓊由衷地讚道:“難怪前輩茹苦自廿這的確是一株神物。”
耶律翰國間異采,道:“不錯,是一株神物;老夫相信誰見都會起心據為已有,你説是嗎?
桑瓊心絃微震,連忙輕輕蓋上棺蓋,含笑道:“老前輩錯了,應該説:誰見了都難免驚羨讚歎,若説人人都想據為已為,則未免以偏概全。”
耶律翰注目道:“小娃兒,何須矯情做作,老夫就不利信,你見了會不動心?假如沒有老大在側,你會捨得把棺蓋再放下去?你會空手走出這座墳墓?”
桑瓊淡淡一笑,道:“晚輩不想否認,如此神物,誰能不動心…”
耶律翰吃吃而笑,道:“既然動心,焉不欲據為已有?”
桑瓊正色道:“晚輩不敢自誇君子,卻也非貪婪小人,不錯,假如前輩未至,這東西還是無主之物,晚輩當然不會空手而去,但那是為了怕暴珍神物,應該使它造福人世,決非起意據為已有,前輩如果不信,那也無奈何。”
耶律翰笑説:“不論你怎麼説,你總承認這是一件誘人的奇珍?”
桑瓊道:“這是事實,誰都應該承認。”
耶律翰哼道:“所以,老大不惜以十年歲月,苦守此物,並在林中佈設禁區,凡是擅自闖入的人,一律格殺,小娃兒,你現在懂了吧?”
桑瓊搖頭道:“晚輩仍然不懂。”
耶律翰怒目道;“怎麼説?”
桑瓊肅容道:“晚輩不懂,這東西既然十年前就被發現了,前輩何以不取它返回阿兒汗宮,卻苦苦在這兒看守着它?”
耶律翰怒容稍弛,嘆了一口氣,道:“難怪你不懂,若能帶走,老夫何須苫守十年……”
桑瓊訝道:“為什麼不能帶走呢?”
耶律翰苦笑道:“天生異珍,必有禁制,這東西不長在絕嶺幽谷,偏偏生長在這暗無天日的古墓空棺之內,自然是有緣故的,老實告訴你吧,當年老夫曾經有意連這具棺木一併運返祁連,誰知未出樹林,金邊茯苓已呈枯萎之狀,不得已,才急急又把它送回墓內。”
桑瓊詫然道:“莫非此物見不得陽光?”
耶律翰搖頭道:“也許是見不得陽光,也許是此處土質特異,也許是這東西天生只能生長在墳墓裏…可惜老夫不識藥性,至今仍想不出其中原因。”
桑瓊不禁好笑,道:“老前輩既然無法帶它離去,又擔心自己一旦離開,會被他人奪取,難不成準備一輩子困守在這兒?”
耶律翰長嘆道:“十年來,老夫日夜苦思無計,為難的正是這一點。
桑瓊想了想,道:“晚輩冒昧請教一事,這‘金邊茯苓’希罕固然希罕,究竟它有哪些奇特的功用呢?”
耶律翰道:“若論它的功用,雖靈芝、雪蓮、朱果也不及其十一,平常人服用一片,終生不脈疾病,延年益壽,百歲尚可取妻生子;練武的人服了,足抵得半甲子功力,而且從此百毒不侵,假如用它的根莖敷治外傷,任是筋斷骨折,隨敷隨意,決下留半點疤痕,其他活死人,生白骨,調血氣,祛頑疾……種種功效,罄竹難盡。”
説着,微微一頓,才正色凝重繼續説道:“最難得的是,它能使一個走火人魔,內功散破,甚至脈絡斷裂的廢人,一服之後,重新獲得業已失去的功力,世上再沒有第二種藥物,能具有這般神效……可惜,老夫競無法把它帶回祁連阿兒汗宮……”
桑瓊忍不住接口道:“我倒替老前輩想到一個卞意。”
耶律翰翟然道:“什麼主意?你快説,果真能行,老夫定有厚謝。”
桑瓊道:“此物功效既如此神妙,前輩勢又無法攜離此地,何不把它吃下肚去,什麼困難也沒有了。”
耶律翰聞言臉色遽變,一旋身,擋在棺木之前,厲聲大叫道:“不!不行,我一定要帶它同返祁連,誰也別想碰它。”
桑瓊笑道:“前輩何須驚恐,沒有誰要碰它,晚輩是建議由前輩自己服用。”
耶律翰怒目道:“我若要吃,早就吃了,何須等到現在!
接着,神色忽又變得一片悲愴,連連搖着頭道:“誰也不能強奪這株絕世奇珍。我要帶它回祁連,把它送給沙娜拉,除了沙
娜拉,誰也別想碰我的金邊茯苓……”
他説着説着,眼中漸漸充滿晶瑩熱淚,仰面望着墳墓頂壁,日光凝注,一動也不動,似迷們,又似傷感。
桑瓊看得暗暗稱奇,試探着問道:“沙娜拉是老前輩的什麼人?”
耶律翰精神陡振,興致勃勃地道:“你連沙娜拉是誰都不知道?”
桑瓊搖搖頭道:“晚輩涉區尚淺,還未聽過………”
耶律翰沒待他説完,便搶着邊:“也難怪你個知道:她天性好靜,從不離開阿兒汗宮,整天整月整年的跟我廝守,除了我,任何人她都不想看見,你當然不會知道她的名字……”
語聲微頓,含笑又道:“她是我的小帥妹,也是我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當年在大漠習藝的時候,我們彼此愛護,就像同胞兄妹一樣,後來大家都長大了,人人都説我和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大妻。”
桑瓊恍然道:“原來她就是老前輩的令正?”
耶律翰臉色一正,道:“不!她永遠是我的師妹,咱們永遠不能成為夫妻的,從幼午相識,老天已經註定廣了咱們的關係。”
桑瓊驚道:“為什麼?
耶律翰苦笑一得,道:“這是命運作開人,不提也罷。”
桑瓊道:“從前輩語氣聽來,你們師兄帥妹之間情感已深,竟然未能結合,其中莫非另有隱情?”
耶律翰道:“不錯,確是另有隱情,你想知道嗎?”
桑瓊笑道:“假如事涉私隱,晚輩就不便面問下去了。”
耶律翰沉吟廠一卜,道:“雖然略涉私隱,倒也並不是不可告人的事,你若想聽,我也願意告訴你,不過,有一個交換條件。”
桑瓊好奇地問道:’‘什麼條件?”
耶律翰道:“聽完之後,你得答應替我去辦一件事……”
桑瓊微笑道:“長者命,不敢辭,只要不是去做傷大害理的事,晚輩力所能及,甚願為前輩效勞,何須列為條件。”
耶律翰正色道:“雖非傷大害理的壞事,但此事聽來甚易,實行起來,卻甚出難,你最好考慮一下。”
桑瓊道:“那件事,是晚輩能力辦得到的麼?
耶律翰點頭道:“自然辦得到。”
桑瓊又問;“需不需要傷人?或者冒被人傷害之險?”
耶律翰道:“以情忖度,應該不會有這些顧慮的。”
桑瓊笑道:“既然如此,晚輩真想聽聽那故事了。”
耶律翰注日道:“你是答應了?”
桑瓊道:“晚輩説過,只要不是去做壞事,而又力所能及。”
耶律翰道:“你可要記住,丈夫一諾,駟馬難迫。你即答應,以後無論有多困難,都得全始全終?”
桑瓊毅然道:“晚輩自信不是寡信輕諾的人。”
耶律翰仰面長噓,輕嘆道:“果能辦到,你便是阿兒對官的大恩人,屆時,老夫還得好好重謝你一番,石壺中尚有半壺蟻釀蜜酒,咱們邊喝邊談如何?
説着,自去壁間小櫥下,取米一隻石制酒壺,另取兩隻小杯和兩張樹凳,邀桑瓊對飲暢談。
那壺中酒液味淡而澀,可説既無酒昧,也説不上“釀”字,倒像是腐肉發酵,有些羶臭和酸味。
桑瓊只嗅了嗅,無法下嚥,因問道:“前輩這酒是怎麼釀造的?”
耶律翰道:“老夫閒居無事,豢養了一大窩飛蟻,蟻羣能蓄備餘糧,林中小蟲獸幾乎被蟻羣殺盡,這酒,就是用蟻窩中那
些蟲獸餘屍釀造而成,你別嫌它味淡,喝多了一樣也會醉的。”
桑瓊暗叫一聲“老天爺”,差一點連昨天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連忙推杯苦笑道:“晚輩向不美飲,還是老前輩自己多喝些吧!
耶律翰倒也無意勉強,自顧舉杯淺啜一口,凝思頃刻,然後開始緩緩述説道:“六十年前,我們師兄妹五人,同在大漠習藝,那時候,我和小師妹沙娜拉都正值少年,長久相處,情感甚洽,雖無海誓出盟之約,確已有終生廝守之意,不想三師弟巴戈,也十分傾心沙娜拉,咱們三人朝夕與共,表面上同門情誼甚篤,實則心裏各存隱憂,尤其我和巴戈之間,更因相互暗存猜忌,以至影響到本門最高武功‘天殘大法’亦無法練到十二成火候。
“巴戈是師父獨生愛子,難免驕橫,偏偏我卻是大師兄,論情依理,都必須接掌將來‘大殘’門户,囚情廢功,使師父為了這件事頗感不快。
‘有一天,師父把我和巴戈同時喚到房中,當面嚴詞叱責,最後説道:‘你們自幼相伴,以兄妹之情互勉共勵,那是正理,假如涉及男女私情,就人錯而特錯了,現在為師鄭重告訴你們一句話,沙娜拉內秉不同常人,乃是天生石女,根本不可能婚嫁,你們還在做什麼夢?’‘當時,我和巴戈都驚疑參半,唯唯而退,出來以後,我越想越不相信,便私下把這些話,全部告訴了沙娜拉,我想:石女不石女,沙娜拉自己應該最清楚,假如真是,她不會一直這樣待我,假如不是,師父如此造謠,顯然是有意破壞我和沙娜拉,暗中在幫巴戈的忙。
“果然,我的猜測獲得了證實,因為沙娜拉在追問之下,羞怯地告訴我,她自覺生理內秉並無異於常人的地方,但師父曾經警告過她,説她陰經脈短少三絡,終生不能破身,否則,必至岔氣走火入魔,不僅武功全廢,更會患罹瘋疾。
“可是,這説法跟天生‘石女’並不相同,何況話是由師父説的,沙娜拉自己連一點感覺也沒有,天下哪有自己的身子自己倒不知道的道理,我確信這是師父暗助巴戈的陰謀,一氣之下,便和沙娜拉雙雙逃離大漠,另創了祁連阿兒汗官。
我們興高采烈的經營自己的樂園,從此不再擔心巴戈會夾縫在中間,當阿兒汗宮建成的第三年,我的“天殘大法’亦已大成,雙重喜悦同降一身,我決心要和沙娜拉永遠廝守,於是正式向她提出求婚。
“唉!誰知結果競大大出乎我始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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