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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闖宮鬧閨

    三騎連環馳出昌化縣西門,進人山區後,道路變得崎嶇狹窄,何衝故示禮讓,走在最後面,暗中特別留意沿途設有樁卡的地方,每經過一處,便留下暗記,使鬼偷邢彬知所警惕。

    百丈峯在羣山環繞之中,魔宮第五分宮建於峯頂,雖然闢有登山小徑,卻曲折難行,尤其乘坐馬匹,更不如步行方便,抵達分宮,已經深夜廠。

    宮中值勤武士傳報,不多久,出來一名女子回話道:“宮主已經安歇了,囑婢子請二位賓館休息,明日一早相見。”

    司馬青臣似乎對這位小師妹頗存顧忌,聞言毫無不悦之色,反連聲道:“早知道師妹業已安歇,咱們就不該攪擾她了。”

    何衝更是暗喜,現在可以下手的時間已經不多,能夠免去虛套,正好早些採取行動。

    是以,三人進入賓館之後,何衝便託倦躲進卧房,合衣擁被而卧,準備等候司馬青臣和馬文魁入睡,立即設法接應鬼偷邢彬人宮。

    靜候了頓飯光景,賓館中人聲漸寂,何衝正待開始行動,忽聽得窗欞上傳來一連三聲輕響。

    篤!篤!篤!

    心頭一驚,霍地跳了起來,欺近窗邊,啞聲問道:“什麼人?”

    窗外低聲道:“是我!天都快亮了,還在睡大覺?”那聲音,赫然竟是鬼偷邢彬。

    何衝大喜,急忙輕輕啓開窗欞,果見鬼偷邢彬含笑站在窗外。

    鬼偷不待他再開口,舉手微抬,人已倒竄而起,飛快地越過了賓館院牆。

    何衝閃身穿窗掠出,提氣尾隨疾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牆外一片花圃陰暗處,何衝才低聲問道:“是怎樣進來的?竟這麼快!”

    鬼偷邢彬嗤嗤笑道:“區區幾處暗樁,能難住我老偷兒嗎?告訴你,我比你們三位還早到許久,這兒大略情形,也摸熟七八分了。”

    何衝駭然道:“怎麼我一直沒有發覺你已走在前面?”

    鬼偷邢彬笑道:“我從昌化開始,一路未離你們二十丈以外,每經一處樁卡,你們在應對,老份兒就輕輕易易越向前面,後來快抵峯頂了,才搶先了一步。”

    何衝輕噓一聲,心中大感佩服,於是便把會晤追魂郎中和司馬青臣的經過説了一遍,最後焦急地道:“事機已經急迫萬分,咱們必須在今夜沒法把刀劍弄到手,天一亮,就再沒有機會了。”

    鬼偷邢彬聽了,毫無焦急之意,反而好整以暇地笑道:“有半夜時間,足夠下手了,現在分宮大體情形我已有數,只不明白刀劍放在什麼地方,你把那地方告訴了我,其他事不須擔心,甚至連夜先逃下山去也無不可。”

    何衝奮然道:“我請命而來,刀劍未得絕不離山……”

    鬼偷邢彬道:“但也犯不上拿性命鬧着玩,現在先別談這些,最好咱們今夜就成功,天亮以前一起上路,否則,東西被那司馬青臣帶走了,縱把命賠上也於事無補。”

    何衝沉吟道:“這話也對,我想刀劍俱是珍貴異常的東西,勾魂仙娘路貞貞為人又十分謹慎,很可能就收藏在她自己的卧房或是鄰近之處,要動手,必須從後園開始,可是……”

    鬼偷邢彬笑道:“可是什麼?你敢情是顧忌那兩頭畜牲,”

    何衝道:“雪狒精靈難防,不亞一流高手,值得特別小心。”

    邢彬曬道:“你瞧我老偷兒吧!難不成咱們連猴子都不如。”説完,招招手,當先領路向後宮奔去。

    鬼偷邢彬顯然對宮中地勢和戒備情形的確下了一番工夫,一路問避而行,竟較何衝更熟悉,毫無阻礙,順順利利就到了後宮圍牆外。

    勾魂仙娘路貞貞的居所,是一棟與前宮房舍隔離的小樓,四面高牆環立,只有一座園門可通,這時候,園門前雖有四名攜刀劍的武上把守,圍牆外卻靜悄悄不見人影,也看不到巡夜守望的人。

    兩人欺近牆邊,側耳傾聽,花園裏也一片沉靜,眺望小樓,卻意外地亮着燈光。

    何衝低聲道:“看來樓中還有人未睡,要不要再等片刻?”

    鬼愉邢彬道:“再等就天亮了,彼明我暗,正好下手。”説着,身形一縱,飄然掠向牆頭。

    何衝急道:“當心!別暴露身形,雪佛就在花園裏!”

    鬼偷邢彬沒有回答,卻在身子將要掠過牆頂的剎那,探手向牆上一搭,首先掃目打量牆頂有沒有鐵鈎倒刺之類充置。

    及待確知並無上述物件,猛可仰頭挺腰,雙足一提,整個人登時平飛成“一”字形,輕輕一側身,竟四平八穩橫卧在牆頭上。

    這正是“行家出手”,橫卧牆頂,不但目標容易隱蔽,更可從客觀察園內情況,何衝望見,暗暗點頭,總算鬆了一口氣,也跟着如法泡製,橫飛而上。

    兩人頭部相同,各自運目搜視,卻未見雪拂蹤影。

    何衝啞聲道:“它們一定躲藏在林葉深處;應該如何下手呢?”

    鬼偷邢彬搖搖頭,緘口不語,只是靜卧而待。

    過了約莫盞茶光景,小樓左側一棵矮樹忽然無風自動,彷彿有團白影問了閃。

    鬼偷邢彬這才露齒輕笑道:“你猜得不錯,果然躲在樹上,可惜天下猴子無不好動,誰也沒有辦法叫它們永遠隱伏在一個地方,走吧!咱們退出去。”話畢,一翻身,當真退出牆外。

    何衝急急跟着躍下,問道:“怎麼?就這樣罷手……”

    邢彬笑道:“別急呀!耍猴子也得裝扮一V。”

    一面説話,一面解開身上的皮襖,反穿起來,又把頭_/亂髮撥得更亂,掩去大半個面孔。

    然後,從百寶囊裏取出事先在昌化縣城購妥的兩隻酒葫蘆,在酒中各放了一包藥末,用力搖勻。

    接着,又度量地勢,在牆腳下挖了一個足夠兩人藏身的洞穴,散去新土,洞上用些枝葉掩蔽妥當。

    這些工作,他做得十分迅速而細心,等到一切都準備完善了,拉着何衝並肩蹲在牆洞裏,含笑叮囑道:“在這兒蹲着別動,儘量屏住呼吸;等我一進來,立即將枝葉掩密洞口,越快越好。”

    何衝不禁詫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鬼偷邢彬笑道:“去捉猴子!”提了兩隻酒葫蘆,躍出洞去。

    鬼偷邢彬再度來到牆外,以手捏唇,先發出幾聲怪叫:“吱!吱吱!吱吱”其聲尖細,竟跟猿猴啼鳴頗為相似。

    鳴聲甫落,一團白影驀地騰空而起,迅速翻上牆頭,鬼偷邢彬一手挾着酒葫蘆,用另外一隻手扶牆而奔,一蹦一跳,在牆頭上如飛往來疾奔,日裏猶自不停“吱吱”低嗚,襯着一身白毛皮襖和滿頭亂髮,那神情,活脱就跟一隻大猩猩一般無二。

    何衝躲在洞裏,目睹他裝模作樣,心裏真是又驚又奇,奇的是不解他此舉用意何在?驚的是怕他在牆頭匕亂奔亂叫,別説被分官巡夜發覺,就算驚動園中兩頭雪拂,今夜也難以脱身……

    他正在焦急,牆頭上鬼偷邢彬忽然停止了奔跑,競蹲在牆上,捧着兩個酒葫蘆故作欣喜之狀,一會兒抓耳搔頸吱吱低鳴,一會兒又連翻筋斗,再過一會兒,居然拔開葫蘆塞子,大口喝着酒,喝兩口卻把酒葫蘆留在牆頭,手舞足蹈,扮得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鬧着鬧着,鬼偷邢彬突然身形一翻,掠個牆來,飛快地解開了皮祆,縮身躲進洞穴裏,同時低聲催促道:“快些掩好樹枝,屏住呼吸,千萬別弄出響聲!”何衝連忙依言掩蔽,剛將洞口蓋妥,牆頭上已出現了兩團高大的白影。

    那影子,正是匈魂仙娘路貞貞豢養的兩頭兇猛雪狒兩頭雪拂高踞牆頂,四隻火紅眼珠不住向牆外搜尋掃視,畜牲雖不能説話,但從那一陣陣低沉的吼聲中,不難猜想兩頭雪拂正為了鬼偷邢彬的突然消失而困惑不已。

    何沖和鬼偷極力屏住呼吸,暗中由枝葉空隙偷眼望去,只見那兩頭雪佛逡巡片刻,競學着鬼偷邢彬適才模樣,雙雙蹲坐在牆上,各自搶了一隻酒葫蘆在手裏,嗅了嗅,吱吱低鳴數聲,便也大口喝了起來。

    酒葫蘆喝空,兩頭雪拂噴噴厚唇,似乎仍有些意猶未盡的模兒,但轉眼間,卻搖晃了幾下,“卟通通”先後都從牆頭摔了下來,四肢伸挺,昏迷不醒。

    鬼偷邢彬一聲輕笑,掀開樹枝站起身來,道:“如何?你現在相信了吧!只須兩葫蘆藥酒,就活捉了兩頭異種雪拂,哈!”

    何衝含笑讚道:“佩服!佩服!老哥不愧是胸羅萬機,此道中絕頂高人!

    鬼偷邢彬得意地笑道:“比水中功夫,老哥哥不敢跟你較量,若論這種偷雞摸狗的玩意兒,倒頗堪自負,大凡猿猴一類,任它再通靈,終不及人狡猾,猿性最喜模仿,也最容易上當。”

    何衝問道:“現在雪拂已除,咱們應該如何着手盜回刀劍了?”

    鬼偷邢彬道:“你先別急,這兩頭雪拂乃是天山異種,得之不易,弄死了未免可惜,咱們須設法帶回去養在卧龍莊中,也算刀劍一筆利息。”

    何衝皺眉道:“雪狒性猛,若等藥力消失,只怕不好馴服。”

    鬼偷邢彬道:“不妨,你且先將它們穴道捏閉,暫時帶去藏在山中陷蔽之處,等老哥哥取到刀劍,咱們再一人背一頭,喬下山去就好想辦法了。”

    何衝道:“時間不早,咱們還是先下手盜回刀劍要緊。”

    鬼偷邢彬笑道:“刀劍的事交給我,你快去藏妥雪拂,回來遠遠替老哥哥把風就行了,記住無論任何情況,千萬別擅進花園。”

    何衝點頭答應,自將兩頭昏迷雪拂挾起,飛步離去。

    鬼偷邢彬重新穿好皮祆,拂去牆下足印,隨即叢身進人花園。

    園中房屋位置早已熟記,老偷兒放心展動身法,捷如輕煙般直撲小樓,先朝那尚有燈光的窗口欺去。

    那窗中是一間小廳,陳設簡單,桌上殘燭未滅,只有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丫環坐在桌邊打噸兒。

    鬼偷邢彬藝高膽大,冷冷一笑,徑自一長身,指尖己搭住小樓樓檐,弓身拳腰,使了個“倒掛金鈎”之式,頭朝下,腳朝上,輕沽口涎,點破了扇圓窗窗紙。

    眇目偷窺,窗內流蘇錦幔,正中一張精緻八仙桌,圍着幾把交椅,桌上拱着一盆清香撲鼻的水仙,紅氈鋪地,水晶作屏,有兩道房門,其中一道是通外廊的門户,另一道僅設着絲質門簾,隱約可見隔房竟是一間卧室。

    鬼偷邢彬心裏忖度,從室中陳設看,想必便是魔宮分宮主勾魂仙娘路貞貞的卧房了,但不知刀劍被收藏在什麼地方?

    眉頭微皺,一探右臂,從懷裏取出一枚蠟皮密封的圓珠,大約有龍眼般大小,用兩個指頭捏碎封蠟,迎風晃了晃,屈指彈入盲中。

    那藥丸見風自焚,化作一蓬淡淡的輕煙,頃刻間已瀰漫全室,異香四溢,頗似梅香氣味。

    鬼偷邢彬屏息靜待約半盞茶光景,不聞室中動靜,自將解藥噙在舌下,一提真氣,全身暴縮,竟施展“縮骨神功”從窗欞穿了進去。

    腳落毯上,卻不急於尋覓刀劍所在,順手先將通往外廊的房門輕輕啓開,又拔去窗欞木柱。這有兩種作用,一是使室中迷香隨風消散,二是預留退路,準備緊急脱身。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老偷兒才開始搜查室內。

    外間起居小廳,除了幾幅字畫,別無飾物,老偷兒不須細看,身形微閃,徑自挑起內間卧室門窗。

    門簾掀處,鬼偷邢彬只覺眼中一亮,險些為之呼吸頓窒。

    這是一間華麗而奢侈的女子閨房,粉紅色的幄慢,粉紅色的陳飾,一幾一桌,甚至那張羅帳低垂的牙牀,無一不是啓人遐思的粉紅色。

    靠窗一張粉紅色的小几上,放着一隻精巧的金鼎,鼎中燃了檀香,以至使整間卧室都盪漾着一層薄薄的煙霧,淡煙,輕紗雅緻而朦朧,這小小閨房,不亞於皇宮,使人不期然生出神秘之感。

    尤其令老偷兒震撼的是,牙牀上那半掩薄被的美人兒,此時香息微微,兩條白嫩藕雪般的玉臂,整個兒探出錦被外,連帶一抹酥胸,甚至那緊裹峯巒的貼身肚兜,也大半露在外面。

    老偷兒不是好色之徒,但牀上那酣睡中的美人兒實在太美了,像一朵霧中綻開的玫瑰,像一隻清池浮現的紅蓮,叫人一看就從心底生出愛悦之意,目光再也移不開去。

    不用猜,這睡美人準是魔宮分宮主,勾魂仙娘路貞貞了,偷兒心想:“勾魂”二字尚不足形容魔女的姿色,倒是那“仙“字用得妙,此女年齡不過標梅,非僅美,更不帶一絲俗氣,雖不能謂豔勝羣芳,確屬“玉潔冰清稱絕色,疑是玄女嫡凡間。”

    以如此綺年玉貌美嬌娥,竟是猙獰鬼域女魔王?老偷兒怎不為之驚愕而惋惜。

    他在房門邊遲疑了片刻,才躡足繞室搜尋刀劍蹤影,一時沒有注意到那隻金鼎中燃燒着的檀香,氣味與平常檀香不盡同。

    龍劍鳳刀都不是細小物件,想必不會收藏在箱子裏,但遍全室,卻未找到,鬼偷邢彬正自納悶,偶然回國再向牀帳中瞥,才發現路貞貞香枕下露出半樓劍穗。

    老份兒心裏一喜,飄身欺近牀前,注目審視,果然枕下壓兩柄鞘穗,不用説,八成兒就是龍劍和鳳刀了。

    他藝高膽大,輕輕挑起羅紗帳,故意扣指兩聲,看看路貞兀自沉睡如故,於是,探出右手,緩緩摸進香枕之下。

    大凡份兒盜取睡夢中人近身物件,都有四字訣要,叫做“慢握快抽”,所謂“慢握”,是怕驚醒了主人,而“快抽”,則是儘速到手,急急脱身。

    鬼偷邢彬謹守四字要訣,將手緩緩探人枕下,握住了刀劍鞘身,正想猛抽脱身,萬不料那分明已被迷香薰昏了的路貞貞突然一則嬌軀,纖纖四指已閃電般搭在邢彬右腕“偏歷”穴上。

    指尖一搭,真力已透穴而人,鬼偷邢彬渾身一麻,左掌急化“吳剛伐桂”之式,猛向路貞貞藕臂劈落。

    路貞貞冷冷哼了一聲,玉手疾揚,“蓬”地一堂正中鬼偷右腳,直將邢彬打得踉蹌跌出四五尺外。

    這時候,老偷兒情知走了水,顧不得再奪刀劍,急忙挺身躍起,意欲穿窗遁走,誰知一掙竟未能站立起來,肩胛奇痛徹骨,才知道那一掌捱得不輕。

    鬼偷邢彬連掙兩次,真氣始終無法凝聚,勾魂仙娘路貞貞已經披了件薄紗睡袍,從牀上移身下地,注目冷笑着説道:“老匹夫,你的膽子不小,可惜遇錯了人,姑娘房中的‘鶴涎癖毒香’終日不熄,豈是你區區迷藥能夠得逞的,看你尚無邪念,否則,剛才一掌就要了你的老命。”

    鬼偷邢彬猶自掙扎着想起身逃走,路貞貞又曬道:“我勸你別空耗力氣了,姑娘掌力專破真氣,沒有兩三天調養治療,叫你跑,你也跑不動。”

    説着,果然不再理會鬼偷邢彬,伸手將牀頭一根絲帶扯動了三下,樓底立時響起三陣鈴聲。

    剎那間,腳步紛亂,四五名侍女如飛登樓,大家一見分宮主卧房中竟多了一個老頭兒,齊都一怔。

    勾魂仙娘路貞貞卻淡然揮手道:“這人是九靈幫派來盜取刀劍的,你們先把他帶下去看管,稍等我要親自問話,另外,仔細檢視園中雪佛是否受傷,這件事,暫時不必讓園門武士知道,快去!”

    幾名待女同聲應喏,其中三人立即飛掠而去,餘下二人便來捉拿鬼榆邢彬。

    老份兒明知再難脱身,從懷裏取出一枚號彈,一抖手,擲出窗外。

    那號彈落地爆裂,雖無什麼威力,其聲卻甚巨大,而且火花升起丈餘高,老偷兒的用意,自然是企圖知會園外的何衝,使他知道事已破敗,及早逃走。

    號彈聲起,勾魂仙娘路貞貞臉色微變,冷哼道:“附近必有餘黨,鳴鐘!下令全宮戒備搜索!

    女魔頭忽然改變了主意,不久,亂鍾四起,整個魔宮頓時沸騰起來。

    鬼偷邢彬被兩名侍女制住穴道,押至樓下,前面魔宮已燈光大亮,人聲鼎沸,路貞貞整衣下樓,尚未開始審訊邢彬,一連串飛報傳入:“兩頭雪拂都失去蹤影……”

    圓牆外發現一處枝葉掩蔽的洞穴,牆下找到兩隻破碎的酒葫蘆……”

    “分宮附近搜遍,沒有遭遇餘黨……”

    “山中樁卡查問明白,並無外敵潛人………”

    勾魂仙娘越聽越氣,叱責道:“全是一批死人,若無外敵人,這老匹夫又是從哪兒來的?沒有餘黨,他為什麼要施放號彈?雪狒又到什麼地方去了?下令繼續搜!搜不出敵人,全宮一律重責。”

    嚴令發出不久,忽然一名侍女飛奔呈報道:“分宮護法馬文魁有緊急事故,請姑娘前宮面陳。”

    勾魂仙娘路貞貞不悦的道:“知道了,你告訴他我現在沒空,頒獎的事等一等再説!”

    那侍女遲疑着又道:“據馬護法稱,並不是為了頒獎的事,而是剛得到金陵方面緊急信鴿,另有重大事故。”

    路貞貞佛然道:“金陵會有什麼大事?分壇壇主何衝不是已經抵達百丈峯了麼?有事他不會親自陳述?”

    侍女道:“詳細緣故馬護法沒有吐露,只説這消息十分重要,務必請姑娘出去一下。”

    路貞貞略作沉吟,這才無可奈何地點廠點頭,道:“好吧!你們小心看守着這老賊,等我回來訊問。”

    於是,帶了四名侍女,離開後園,來到前宮。

    前面正廳中,司馬青臣和追魂郎中馬文魁正焦急地等候着,見了路貞貞,急忙依禮問候,馬文魁迫不及待從袖中抽出一紙密柬,低聲道:“本宮信差剛由飛鴿呈報,據説金陵分壇已經叛變了………

    路貞貞駭然問道:“金陵分壇怎麼樣了?你再説一遍。”

    馬文魁嘆道:“密柬在此,請姑娘親自過目。”

    路貞貞接過密柬,匆匆展閲,粉臉登時變色,目光向左右掃了一遍,沉聲道:“何衝的人呢?”

    司馬青臣接口答道:“也許他已經知道敗露,如今業已遁匿不見,剛才咱們獲訊搜尋賓館,他昨夜就潛逃了……”

    路貞貞一跺蓮足,道:“你們也真糊塗,怎麼事先竟毫無警覺,居然還帶他親來頒獎,該死!該死!

    司馬青臣赧然道:“事出突然,誰料得到那匹夫競懷鬼胎,不然,昨夜他插翅也飛不去!”

    追魂郎中馬文魁輕聲道:“如今亡羊補牢,尚未太遲,趁全山正戒備搜尋敵人,老朽料他還沒有逃出百丈峯……”

    話未完,路貞貞猛可心中一動,急忙截口道:“不好!他既已叛宮降敵,又到百丈峯來幹什麼?必然也為了那一刀一劍,你們快分頭截守下山通路,別被他趁亂下手。”

    匆匆説完,拂袖而起,疾步向後園奔回。

    趕到園門口,迎面與一名侍女撞個正着,那侍女滿瞼張惶神色,急急道:“姑娘,不好了,何分壇主突然闖進後園,把那老賊頭救走了……”

    路貞貞叱道:“你們都是死人麼?怎會被他得了手去?”

    那侍女哭喪着臉道:“婢子們擋不住,因為,他手中刀劍太鋒利,兵刃一碰就斷,才被他傷了許多人,奪路逃脱了!”

    路貞貞追悔不迭,仰面望望天色,業已曙光初露;銀牙一挫,恨恨道:“帶着一個負傷的人,諒他走不快,咱們追!

    話聲甫落,一揮手,親自領着四名待女,繞牆急追了下去。

    原來鬼偷邢彬盜劍失手被擒,雖然搶先放出號彈,何衝並未離去,他一心全意在龍劍鳳刀上,早將生死置諸度外,號彈發出不久,侍女們奉命鳴鐘搜山,正應了“顧遠忘近”的俗話,反被何衝趁亂潛進後園。

    那時候,勾魂仙娘路貞貞尚未離開後樓,何衝匿藏在樓外一直苦無出手機會,偏巧金陵信鴿抵達,馬文魁將路貞貞請去前宮,何衝見機不可失,冒死登上樓頂,先取了龍劍和鳳刀,仗着神兵利器,一口氣殺散看守鬼偷邢彬的侍女,奪路而出。

    但是,鬼偷邢彬被路貞貞掌力震傷內腑,真氣渙散,竟無法提氣縱躍,便催促何衝道:

    “你既已奪回刀劍,還是快些逃下山去要緊,老偷兒寧可暫陷魔宮待援,別連累你也脱不了身。”

    何衝卻不願舍友自顧,道:“不要緊,我可以揹你一起走,只要能下了百丈峯,就不怕了。”

    鬼偷邢彬一再催他快走,何衝不從,用一條衣巾,將老偷緊緊縛在背上,一手提刀,一手執劍,鼓勇向山下硬闖。

    一路上,全仗刀劍鋒利,無人攔擋得住,從後園殺開一條血路,初時尚還順利,漸漸聞聲而至的魔宮高手增多,人牆重疊,不下百餘名,何衝鋭氣已失,殺不勝殺,行動便慢下來。

    奔行一緩,圍截的魔黨也就更多,行動越受阻滯,何衝奮力衝殺,未到半山,業已遍體鱗傷,渾身都濺滿了血污,真氣也耗失大半。

    鬼偷邢彬看見不妙,沉聲道:“老弟,不能再徒逞意氣了,把我留下,或許你還有脱身的希望,否則,咱們都只有一條死路!”

    何衝充耳不答,仍舊咬牙支撐,拖着沉重的腳步,一寸一尺向山下衝去。

    鬼偷邢彬激動得熱淚盈眶,又道:“聽老偷兒一句話,你把我留下來,魔崽子們未必會殺害我,假如你我全被擒回,反而吉少兇多,老弟,你應該替幫主想想,刀劍失而復得絕非輕易,如果再丟了,咱們就算活着,現有什麼臉面再見幫主?”

    這番話,頗使何衝猶豫難決,老偷兒説得不錯,人亡劍亦失,何如先顧刀劍,但要他臨危捨棄老偷兒,自顧性命逃走,卻是他不願也不忍為。

    心念電轉,終於還是一咬牙,道:“你不要擔心,我……我還有自信能活着殺透重圍,連人帶刀都不拋棄……”

    剛説着,忽聞長嘯聲起,兩條人影疾如電掣般從後追到,竟是追魂郎中馬文魁和司馬吉臣。

    司馬青臣身形落地,立即傲笑道:“何衝這麼不告而別,豈非太無情了?”

    馬文魁卻喝令魔宮高手退開遠遠監視,自己從腰際解下一條軟杖,振腕抖動,陰哼道:

    “不識抬舉的叛賊,司馬少俠何必跟他多費唇舌,乾脆擒回去凌遲處死,以戒效尤。”

    司馬青臣搖搖手道:“馬護法不要急,我跟何兄關係不同常,多少要替他轉園一二……”

    何衝聽了這話,怒火狂熾,切齒作聲,幾乎把滿口鋼牙碎,刀劍一錯,便待猛撲上前——

    鬼偷邢彬沉聲喝道:“老弟!強敵當前,萬萬不可躁急,中他激將詭計,勢迫至此,先放我下來,讓老哥哥替你掠陣。”

    何衝如聞當頭棒喝,飛忖道:不錯,淫賊武功本強,不可率躁進,為大局,為私仇,都該忍耐,沉着應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壓抑下心中怒火,依言解下了老兒,順手將鳳刀交給邢彬,一面凝神待敵,一面藉機凋息。

    司馬青臣見了吃吃笑道:“何兄是聰明人,為什麼做這種事呢?小弟念在公誼私情,都能體諒何兄內心的苦悶,只要你意繳回刀劍,天大的事,小弟都替你擔待了,絕不會傷你一肌發,你看如何?”

    何衝恨極反而沉默,只當他放屁,閉口不答。

    司馬青臣皺皺眉,又笑道:“小弟純出摯誠,何兄縱不着弟薄面,也該想想嫂夫人的情義……”他是句句暗揭隱痛,其心,全因何衝手裏多了那柄斬金截玉,削鐵如泥的神劍。

    司馬青臣奸猾成性,武功義獲曹克武親傳,論功力,何衝非敵手,但如今利器在握,武功雖高不能近身,這情形自然不同日而語,所以,司馬青臣表面故作勸阻,語中暗含冷箭,要使何衝一怒出手,以便覓機奪劍。

    何衝咬牙隱忍,任他譏嘲諷刺,充耳不聞,直到內腑凋息完,才一揚濃眉,切齒罵道:

    “淫賊匹夫,你説夠了吧?奪節之仇、辱妻之恨,何某今日要跟你本利算清。”

    司馬青臣抖肩曬笑道:“何兄太想不開了,令妻正年方少,嬌娥匹配魯夫,已經委屈她,更何堪孤裳冷被,鴛枕長空,小兄不過是憐香惜玉,替何兄代勞……”

    一語未畢,何衝墓地發出一聲怒叱,龍劍疾抖,飛撲面上。

    隱藏在心靈深處的屈辱,憤恨,這一剎那間,都化作密密層層劍花劍雨,瘋狂般捲了過去,長劍展處,霞光盤旋,其勢宛如排山倒海,恨不能在辱妻仇人身上紮上千百個窟窿。

    司馬青臣也知不能硬摘其鋒,長笑聲中,側身一轉,閃開了半丈多,陰聲道:“何衝,我勸你再冷靜想想,一人叛宮,罪及妻孥,難道你就不為遠在總宮的愛妻留一條活路?”

    何衝一劍走空,迅即擰腰變招,劍虹繞體,橫掃過去。

    司馬青臣身形倒射,又退開丈餘,仍然冷笑道:“真是個魯莽武夫,你不替愛妻性命設想,我倒覺得可惜,好好一個嬌弱美人兒,竟被連累遭受那寸碟慘刑,枉送寶貴的性命……”

    何衝勢如瘋虎,飛身追上,唰唰唰一連又揮出三劍。

    司馬青臣儒衫飄舞,身軀伏仰騰挪,讓開了三劍,惡念隨興,暗中已抽出自己獨門兵器“逍遙白骨扇”。

    他這柄特製摺扇,系用三十六根幼童琵琶骨,加藥物淬鍊而成,扇面以緬鐵錘製成膜,纏以金絲,非僅鋒利含毒,更可在急時擰鬆柄端鎖釦,變作三十六支淬毒暗器使用,的確是件陰毒而別緻的兵刃。

    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話正説明了何衝的短處,他滿懷辱妻之仇,揮劍出手,鋭不可當,但一連三次搶攻無效,信心鋭氣不禁都開始動搖,想想司馬青臣武功原出自己之上,為什麼一再閃避不肯還手?顯然另有詭計,警覺一生;攻勢頓緩。

    司馬青臣等待的正是這一刻時機,何衝鋭氣剛失,淫賊已引吭長嘯,“側”地抖開了白骨扇,還手反攻。

    他一身武功不愧曹克武真傳,招式迅快絕倫,避實就虛,霎眼揮出十餘扇,登時將何衝逼退。

    這時候,鬼偷邢彬已看出何衝絕非司馬青臣敵手,可是,衝面對仇人,必然又不肯服輸退走,纏戰下去,難逃噩運,老偷兒心裏一陣焦急,不禁冷汗直冒。

    場中人影飛動,惡戰方酣,何衝仗着劍利,雖然暫時尚堪能撐,但附近還有追魂郎中馬文魁和百餘名魔宮高手虎視眈眈,方天際,更泛起了曙色,鬼偷邢彬一急,忽然緊了緊左手“舞鳳刀”,大叫道:“何兄弟,戀戰無益,老哥哥要先走一步了。”説着,強忍右腫痛楚,灑步直向山下衝去。

    他身形甫動,追魂郎中馬文魁已倒提軟杖橫身攔住去路,餘魔宮高手,也一擁而上。

    鬼偷邢彬真氣破散,明知無法突出重圍,但卻咬牙揮刀,以死奪路。

    何衝正奮力攻撲,聽得鬼偷邢彬呼喊,目光回掃,見老偷兒已陷險境,迫得舍了司馬青臣,飛身趕來相助。

    龍劍鳳刀一合壁,嗆嗆連聲,登時將迎面十餘柄長劍削斷,魔宮武士驚呼交作,紛紛倒退。

    馬文魁看得暗暗咋舌,只得撤仗虛應,不敢硬接。

    壓力才減,鬼偷邢彬又邁步前衝,一面叫道:“魔崽子不怕死的就試試神刀鋒芒,要命的就讓路躲開!”

    何衝迫退了馬文魁,又被司馬青臣趕到纏住,但才轉瞬鬼偷邢彬已再度陷險,無奈只好揮劍相護。

    就這樣,才使何衝放棄了拼死纏戰,步步緊護着老偷兒,戰邊走,向山下退去。

    司馬吉臣和馬文魁空有一身精湛武功,因懾於龍劍鳳刀鋒芒,兵器不敢硬接,有心要將何衝截留纏鬥,又被鬼偷邢彬一步步引開,眼看兩人一邊打一邊退,已經越過半山,除了緊緊跟上,始終無法得手。

    正氣惱無計,山道旁忽然閃出五條人影,一字兒展開,截斷了邢何二人退路,為首的一身的紅緊身劍襖,面罩寒霜,背插雙劍,竟是分宮宮主“勾魂仙娘”路貞貞。

    司馬青臣望見大喜,快叫道:‘師妹來得正好,快請截阻合力擒捉叛賊。”

    路貞貞冷冷一曬,道:“虧你們這許多人,連一疲一傷區區兩個庸手也截不住,阿兒汗官威名都叫你們掃盡了。”

    司馬青臣臉上微紅,腆笑道:“叛徒武功平庸,無奈兵刃卻太鋒利……”

    路貞貞哼道:“我一路看了好一會了,刀劍雖利,你們不會把人分成數批,輪番交替着接戰嗎?”

    司馬青臣語塞,郝然低頭,馬文魁忙謅笑道:“果然還是宮主英明,可笑咱們競未想到這方法。”

    路貞貞纖手輕撣,嬌叱道:“都給我退開三丈外,看我獨自一個人生擒他們。”

    魔宮武士紛紛撤身後退,馬文魁和司馬青臣略一遲疑,也默默退至數支外。

    路貞貞並不拔劍,徑自姍姍珊移步向邢、何二人走去,直到七尺處停住,一雙秀眸,深注鬼偷邢彬,傲然道:“你最好站開一邊,把刀插在地上,不要徒逞強頑,枉送了寶貴性命。”

    鬼偷邢彬自見路貞貞現身,已知萬無脱險機會,索性挺硬到底,冷笑答道:“要刀容易,除非你先砍下老偷兒的頭。”

    路貞貞微微一笑,又道:“你能制服兩頭雪拂,足見頗富機智,這樣吧!只要你願意把雪狒下落説出米,本宮答應僅取回刀劍,不傷你性命。”

    鬼偷邢彬哈哈笑道:“你問那兩頭猴子麼?!抱歉得很,老偷兒一時嘴饞,已經把它敲開頭蓋,吃了猴腦,屍體拋落峯下,全餵了山中餓狼啦!”

    路貞貞臉色一寒,喝道:“這話當真?”

    鬼偷邢彬拍拍肚子道:“怎麼不真,不信你來摸摸,猴腦髓還在這兒!

    路貞貞眼中怒火灼射,但瞬即又自行忍住,準笑道:“好!你若敢傷本宮雪拂,稍等也拿你剖頭取腦,替雪拂償命。”

    目光一轉,又對何衝道:“何壇主,你受總官厚恩,本宮也待你不薄,方蒙拔擢頒獎,因何竟叛逆投敵?

    何衝怒喝道:“呸!何某被鬼迷了心竅,多年從賊,不無辛勞,你們這批無恥狗男女,居然凌辱何某弱妻,欺逼有夫之婦,毀節奪妻深仇,何某隻恨叛得太遲?。”

    路貞貞一怔,怫然道:“此言從何而起?誰凌辱了你的妻子?”

    何衝挺劍向司馬青臣一指,毗目道:“淫徒就在眼前,你去問他好了!”

    路貞貞國射寒光,轉顧司馬青臣道:“四師兄,這是怎麼一回事?”

    司馬青臣臉色十分尷尬,吶吶半晌,才腆笑道:“師妹別聽他信口胡説,這件事是師父他老人家作的主,也是他妻子心甘情願的…”

    何衝厲聲斷喝道:“尤恥匹夫,尚敢巧詞狡辯,何某與你誓不兩立,你有膽量就挺身過來,決一死戰!”

    司馬青臣冷笑道:“你賣的什麼狂,無論較文比武,本座都不會把你放在眼中。”

    路貞貞沉聲喝道:“四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貪圖一已私慾,逼反功臣,敗壞眾心,莫此為甚,我就不相信帥父他老人家會慫恿你這樣做,把辛苦建立的阿兒汗宮,任憑你毀去。”

    司馬青臣大聲分辯道:“師妹為什麼聽信叛徒之言,事由他妻子自願,愚兄何曾相逼?

    如今孩子都生了快滿週歲了,假如是我逼迫,師父他會不聞不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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