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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邛崍途中

    桑瓊這才詫問道:“這位老先生是”

    秀珠忙道:“我忘了替你們引見了,這位莫老前輩,任職神機堡司賬,今天若非遇見莫老前輩,小弟險些不能跟你們見面了。”

    桑瓊和羅天奇齊吃一驚,連忙施札相見,問起原故,秀珠便將跟通臂猿辛博衝突經過,詳細説了一遍;

    兩人又驚又喜,重又向莫師爺致謝。

    莫師爺淡淡笑道:“辛老二干犯敝堡禁令,理當懲處,不敢領謝,老夫是個爽直人,很想動問三位一句話,諸位此來,也是因為武庫藏珍的傳説,欲往落鳳峽去涉險的麼?”

    桑瓊想了想,笑答道:“不瞞老前輩説,咱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莫師爺登時笑容一斂,正色説道:“三位莫怪老夫掃興,武庫藏珍固然誘人,性命也要兼顧,落鳳峽天生險地,老夫奉勸三位,若無絕對自信,千萬不要去冒這個險。”

    接着,又拈鬚緩緩道:“近幾日來,外間風傳武庫藏珍秘圖出世,敝堡主也有耳聞,更得悉堂堂嶺南太陽谷雙龍一鳳,正日夕兼程趕來川境。本想親自出面勸阻,又怕被人誤會神機堡意圖獨佔武庫,是以特命老夫坐候此地,相機進言,陳述利害,希望武林朋友多作考慮,再定行止。”

    羅天奇急道:“老前輩昨日可曾見到太陽谷人馬?”

    莫師爺苦笑了一聲,道:“見是見到了,但卻被麥家那女娃兒狠狠譏諷了一頓,終於沒能如願勸住他們。”

    羅天奇回顧桑瓊道:“大哥聽到了麼?以莫老前輩身份,尚且徒費唇舌,咱們……”

    桑瓊沉吟了一下,毅然道:“無論如何,咱們也要及時追上他們,不必猶豫了,早些動身吧!”

    秀珠和羅天奇見他意志堅決,不便再説,只得匆匆進人房中,收拾行囊。

    那莫師爺緩緩燃一袋煙,嘆道:“武林中人逞強好勝,越是艱險困難,越是趨之若騖,諸位立意要去,老夫也知多言無益,不過,念在一面之緣,不能不再奉勸一句忠言,抵達落風峽後,縱要涉險進入,也該大夥兒協力同心,共進共退,萬萬不要再分彼此,以致分散了力量。”

    桑瓊拱手稱道:“謝謝老前輩教誨指示。”

    這時,購買的川馬已送到店門口,三人結束妥當,正要上馬,秀珠突然記起屋角鐵籠中的猥族女子,忙道:“咱們先把那兩名猥族婦女放了,讓她們重回山中去吧?”

    莫師爺連連搖手道:“不可,猥族野人性猛力大,這時弄醒她們,必會傷人,三位只管動身,老夫負責令人將鐵籠抬到荒野處,放走她們就是。”

    羅天奇忽然心中一動,道:“反正咱們也要到落風峽去,何不帶她們一起。索性護送到底,豈不更好。”

    秀珠拍手道:“這樣最好,有了她們。正好替咱們帶路。”

    但莫師爺卻不肯答應,正色説道:“她們現被藥酒迷住,是以十分安靜,一旦酒醒,甚難應付,三位既要趕路,何必找此麻煩。

    羅天奇笑道:“不妨,咱們可以先制住她們穴道。等到適當時機,才放開她們。”

    於是,又添購了一匹馬,羅大奇和秀珠親自動手,破開鐵籠,先閉住兩名猥族婦女手腳穴道,然後扭斷鎖鏈,用長繩將她們縛在馬背上,拱手向莫師爺告別,催馬離開了客棧。

    那莫師爺目送四騎上路,臉色連變,終於沒有再説什麼。

    馳出縣城,便是山區,極目一片荒山野嶺,綿延千里,無盡無止。

    走了十餘里,他們這才感覺出川馬的長處,似此幾乎無路可行的亂山,如果騎着高頭大馬,別説奔馳,就是按轡而行,一不小心,也會蹄滑馬倒,滾落深澗斷崖,只有這種身體矮小的川馬,登山越澗,一如平地,速度分毫不受影響,而且,川馬耐勞負重,一天半日不進草料,照樣跑得很快。

    一路上,秀珠不時談起那位神機堡賬房師爺莫金榮,言下對西堡主“璇鞏秀士”鄧玄,大有好感,唯一遺憾的,是莫師爺出手未免稍嫌狠了一些,依常理説,像通臂猿辛博這種人,薄施懲誡,勒令不得再犯,已經很夠了,沒料到莫金榮舉手之間,竟要了人家一條命。

    羅天奇聽了她一番議論,笑道:“依你這般説來,神機堡可算得正直磊落的名門世家了,但我卻覺得天下不會有這麼好的好人,只怕那莫師爺有些自我吹噓。”

    秀珠不悦道:“你怎可憑空武斷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人呢?”

    羅天奇道:“常聽江湖傳言,神機堡堡主璇璣秀士鄧玄,精通土木消息。最擅度量計算之學,為人冷傲,不喜交友一,他那西堡之內,遍地都是機關,外人不準踏入一步,等於與世隔絕,像這種冷酷寡情的人,居然會風聞藏珍武庫近在眼前,毫不動心,反而派出手下,勸阻別人冒險,別説麥佳鳳等不肯相信,鬼也不會相信。”

    秀珠哼道:“這種想法,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照你這麼説,天下人都是貪婪無恥,連咱們大哥拒絕歐陽玉兒的藏珍圖,也是矯情做作的了?”

    桑瓊笑道:“你們吵儘管吵,何苦又拉上我呢?”

    秀珠自知失言,索性撒嬌起來,道:“大哥,你就説句公道話,是他對?還是我對?”

    桑瓊哈哈大笑道:“你們都對,也可説都不對。”

    秀珠不依道:“不來啦!大哥總是偏心,不肯得罪人。”

    桑瓊道:“我説這話,並非鄉愿之詞,世上好人雖然不多,倒也不是絕無僅有,我贊同天奇的存疑態度,卻不贊同太過武斷,那位莫師爺鼠目鷹鼻,眼神陰鷙,出手又嫌殘忍,似乎不是一位正人君子,但他在珠妹臨危時仗義援手,對咱們又關切備至,看起來又不失為忠厚長者,以貌取人,最失公正,所以,除非咱們另外得到他虛言不實的確實證據,對他總該心存感激才是

    秀珠笑向羅天奇道:“如何?你看大哥説誰的對?”

    桑瓊微微一笑,接着又道:“你先別高興,我的話還沒説完,天奇所言,都是事實,東莊西堡南谷北宮等四大世家中,神機堡一向不與武林同道交往,以致許多人僅聞鄧玄之名,很少當面見到過,神機堡雄踞西南,為時甚久,以璇璣秀士鄧玄的為人行事,風聞藏寶而不動心,已經使人不敢相信,如再説他居然好心地派出手下勸阻其他同道涉險,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秀珠失望道:“大哥的意思也是説莫老前輩滿口假仁假義啦?”

    桑瓊笑道:“話不必説得太過肯定,我們必須疑心西堡對武庫藏珍也有貪念,莫師爺出現邛崍山麓,目的乃在探查太陽谷虛實,或許璇璣秀士鄧玄,早就趕往落鳳峽去了。”

    秀珠聽了這話,口雖不服,心裏也不期暗覺震驚。

    三人邊談邊行,不知不覺已漸漸深人邛崍山區,沿途更不斷髮現倒斃的馬匹,可見先前人山的太陽谷和趙公亮等前後兩批人馬人山時,必因準備不周,山道崎嶇,行進頗不順利。

    桑瓊又命將重要行囊乾糧從馬鞍取下來,分別背在身上,以防萬一坐馬失蹄跌落深谷,連帶食物也丟失了,羅天奇和秀珠則一前一後緊護桑瓊,怕他無法提聚真氣,臨危不能應變。

    又行了數十里,山道更狹,天色也慢慢陰暗下來,桑瓊暗暗着急,連聲催促再趕一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叫:“水!水!我要喝水!”

    三人勒馬四顧,竟是那兩名猥族野女,已經酒醒了。想必她們因祖先出身漢人,所説的話接近漢語,聽來並不難懂。

    桑瓊忙囑在比較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親往附近取來山泉,餵給她們解渴,誰知那兩名野女才喝進一口,就都吐了出來,仍然連聲呻吟叫道:“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秀珠又把身邊攜帶的清水,餵了她們一口,野女嚐了嚐,仍然吐了出來,連連搖頭叫道:“水!水!水!”

    秀珠詫異地道:“這兩個女人也真怪,嚷着要喝水,給她們水喝,卻又吐掉,這是什麼緣故?”

    羅天奇眉頭微皺,恍然道:“我猜她們八成是因喝酒上癮,把酒當作是水了。”

    桑瓊道:“囊中備有禦寒用的烈酒,珠妹就給她們一些試試看?”

    秀珠依言取出酒葫蘆,湊在一名野女嘴邊,那野女果然如見甘泉,咕嘟!,咕嘟!一口氣竟喝下半葫蘆之多,其餘一半也被另一個一吸而盡。

    酒一入肚,兩名野女精神齊振,噴噴嘴唇,露齒傻笑不已,連聲道:“好水!好水!”

    她們手腳穴道都被制住,斜倚在一塊山岩下,雖然亂髮蓬鬆,肌膚半裸,眉目之間,卻頗見秀麗,挺直的鼻樑,配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體格豐碩,別有一種粗健之美,但是,目光呆直,傻笑兮兮,又顯得十分笨拙可憐。

    秀珠見她們説話接近漢語,便笑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兩個野女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傻笑道:“名字?啊!你問我?還是問她?”

    秀珠答道:“我問你們!兩個人都問。”

    那野女嗤嗤笑道:“我叫沙娥,她也叫沙娥。”

    秀珠眉頭一皺,詫道:“為什麼你們都叫一個名字?”

    野女道:“我們族裏男人都叫沙裏,女人都叫沙娥。只有土司,才叫沙雅達。”

    秀珠更奇,又道:“用B麼你們彼此之間,怎樣稱呼呢?”

    野女笑道:“我們不要稱呼,在白天,沙娥出去打獵,沙裏在家做事,到了晚上,沙娥就叫沙裏陪着睡覺,一個沙娥可以要許多沙裏在一起睡。”

    秀珠聽得粉臉通紅,狠狠啐了一口,連忙掉頭走開。

    那兩名野女,卻哈哈大笑起來,道:“沙娥怕羞了!”

    桑瓊搖頭苦笑道:“看來這些猥族野人,果然毫無廉恥之念,她們族中,大約是女人為主,男人倒反是附屬品了。”

    羅天奇道:“聽名字,猥族土司;一定也是女人,或許她們和蜜蜂二樣,女少男多,才形成這種反常現象……”

    秀珠用手掩着耳朵,頓足叫道:“你們還談論這些做什麼,快把她們放走吧,再下去,不知道還會説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

    桑瓊沉吟道:“莫師爺説過,猥族力大性猛,要是放開她們,發起野性來……”

    秀珠把頭連搖,叫道:“我不管這些,只要快點讓她們離開。”

    羅天奇笑道:“反正已人山區,遲早總要放開她們的,我看她們滿臉憨笑,如果不激怒她們,大約不會亂髮兇性。”

    於是,低頭問兩名野女道:“你們水也喝夠了,願不願回家去找沙裏呢?”

    野女一聽“沙裏”,頓時眉開眼笑,叫道:“好啊!沙裏!沙裏!”

    但隨即又換了一臉愁容,望望身上,道:“可是,我們手和腳都斷了。”

    羅大奇笑道:“要是我們把你們手和腳都治好,你們高興不高興?”

    野女大喜,尖叫道:“高興!高興!你是好沙裏,治好我們,我陪你睡覺……”

    羅天奇一張臉雖被人皮面具遮住,也窘得連耳根頸脖都成了紫醬色,吶吶説不出話來。

    秀珠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低聲道:“活該,誰叫你要跟野人-嗦……”

    桑瓊笑道:“天奇!解開她們的穴道吧!別跟她們多費口舌了,早些放了,早些清靜。”

    羅天奇嘆了一口氣,手起掌落,拍開了一名野女四肢穴道。

    當他正要再解開另一野女時,冷不防那穴道已解的一個腰肢一挺,雙臂疾分,竟向他抱了過來,同時便笑道:“好沙裏!好沙裏!”

    羅天奇大吃一驚,霍地一縮肩,擰身倒退數尺,險些一腳踏空滾落懸崖。

    那野女一抱落空,騰身躍起,展臂如翅,二次又撲了過來,叫道:“不要跑,沙裏!快讓我親一親……”

    羅天奇急得混身冒汗,翻掌疾推,“蓬”然一聲,正中那野女左腫。

    他意不在傷人;掌上未敢貫注真力,誰知那野女立樁甚穩,捱了一掌,身子搖了搖,竟像沒事人似的,右臂就勢一沉,險些把羅天奇摟個正着。

    羅天奇倒抽一口涼氣,連忙一式“浮光掠影”,躲向一株粗逾巨桶的大樹之後,野女兀自不捨,嗤嗤笑着又追了過去。

    羅天奇繞樹而奔,急得大聲叫道:“珠姑娘,快幫愚兄一下,從後面制住她的穴道……”

    秀珠早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連連搖頭道:“我可沒有那份本事,你自己看着辦吧!”.正笑着,那野女突然雙臂一合,“嘿”地一聲,竟硬生生將那棵大樹連根拔起,高舉過頂,擲落崖下……

    羅天奇目睹這等神力,越發沒了主意。一探手,便想撤出長劍。

    桑瓊忙喝道:“天奇,不要傷她!”

    大步直迎上去,舉手一攔那野女,沉聲道:“沙娥!不許胡鬧,快坐下來!”

    説來奇怪,那野女本不知禮數,但被桑瓊正色一喝,竟似懾於他那不怒而威的儀態,果然停止了追逐,乖乖的了下來,臉上仍然浮現着傻笑。

    桑瓊臉上一片凝肅,正色説道:“沙娥,你知道你怎麼會離開家?怎麼會到這裏來的嗎?”

    野女眨眨眼睛.傻笑漸漸消失,仰面搖頭道:“我不知道,對啊!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桑瓊柔聲説道:“你們本是被壞人捉去,快要把你們帶到很遠的地方,永遠不能再回家.見不到族裏的同伴,也見不到沙雅達那時候,你們一家會很傷心,是不是?”,,,野女似懂非懂,點點頭道:“沙雅達待我們好,我們不能離開她。

    桑瓊道:“這就是了。我們是從壞人手裏把你們救回來,想讓你們回家再跟沙雅汰一起快快樂樂過日子.所以,我們是你們的朋友,你們不能對我們胡鬧。”

    野女惶然道:“我沒有胡鬧啊!沙裏治好我的手和腳,他是好人,我喜歡他………”

    桑瓊搖頭道:“你不能這樣表示喜歡,我們跟你們族裏的沙裏不一樣,你這樣做,我們會生氣。”

    那野女連忙屈膝跪倒,滿臉恐懼地合十向天,道:“納柯木神啊!求您原諒我,沙裏是好人,求你使沙裏不要生氣吧!”

    桑瓊暗暗鬆了一口氣,又道:“只要你知道做錯了,納柯木神就會原諒你的.現在我們再治好那一位沙娥,你們早早回去,別讓沙雅達盼望得太久。以後,不要冉貪吃,知道了嗎?”

    野女一反前態,竟然柔若馴羊,不住點頭,桑瓊向羅天奇頷首示意,羅天奇這才敢提心吊膽解開另一野女穴道。

    兩名野女跪地叩頭.表示無限謝意,幾經催促,才依依不捨而去。

    秀珠取笑道:“幸虧大哥及時阻止了她,要不然。被她一抱,你一身骨頭只怕都要散了。”

    羅天奇道:“你不要高興,她們並不知道你是女扮男裝,抱散了我,你也跑不掉。’”

    桑瓊也笑道:“野女不過智慧未開,久居深山,不悉禮數,秉性仍然不失善良,如果你不苟言笑,她們並不敢胡來,由此可見那莫師爺所説猥族男女性猛力大,動輒傷人,這話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秀珠伸伸舌頭道:“大哥剛才攔她的時候,我真替你擔心,萬一她不聽好話,一聲,‘好沙裏’!回頭抱住,那可怎麼辦!”

    三人説笑了一會,天色已經漆黑,於是,抬木生了火堆。就在岩石下休息過夜。

    第二天繼續前行,沿途更發現棄馬散駒絡繹不絕,桑瓊心知快要抵達落風峽了,不禁微感緊張,羅天奇一路留下暗記,三騎相連,小心翼翼向亂山中越進。

    越向前去,山勢越險,斷澗深谷,往往無路可通。

    桑瓊蹩眉道:“看來咱們也只好棄馬步行了,似此惡山,騎馬反而走不快。”

    羅天奇點點頭,跳下馬,將行囊乾糧一起負在肩上,秀珠空着手,攙扶桑瓊下馬,大家徒步而行,又行了大半天。眼前陡現一座怪峯。

    那山峯高插雲端,不歪不斜,正攔在去路上,峭壁平滑如鏡,壁上寸草不生,左右展現一座座較低山巒,怕不有數十個之多,就像攔在面前的關隘城垣,使人有途窮路盡之感。

    桑瓊等繞路抵達峯腳下,仰面上望,只見峯腰津霧迷濛,猶有半截山峯隱在雲霧之中,而峯下亂石嗟峨,並無可供攀登的地方,但卻發現林邊搭着四座空帳篷,數匹駿馬,正在附近低頭覓食。

    再仔細察看,左側一片草地上,還有架石而成的臨時爐灶。

    桑瓊探手試試灶中灰燼,餘温猶存,不覺欣然道:“太陽谷麥家兄妹和手下日月武士,昨夜還在這兒過夜,咱們快要追上他們了。”

    秀珠卻皺着眉頭道:“就算他們等在前面,我們過不了這座山峯,也是枉然!”

    桑瓊道:“大家仔細找找看,附近必有通路,要不然,他們十幾個人是怎麼過去的?”

    正説着,羅天奇忽然揚手一指山壁,低叫道:“大哥快看,那半崖上,分明有個洞穴,洞口以下,山壁比他處光滑,那兒一定是個通路,只是被人把上下用的梯子弄走了。”

    桑瓊和秀珠循指望去,果然也看見離地十六七大的地方,有個黑黝黝的洞穴,就像張着一張嘴,陰森而古怪。

    秀珠沉吟道:“十六七丈距離難不了人,只是大哥不能提聚真氣,怎麼上去呢?”

    羅天奇道:“且讓我先上去探一探。”解下行囊,取出一根長繩掛在肩上,身形一縱,輕飄飄向山壁掠去。

    將近山壁,他猛可換了一口真氣,施展“雲龍三現”身法,凌空蹬足,疾跨三步,虎腰霍地一擰,整個身子就像一隻碩大壁虎,緊緊貼在光滑的石壁之上。

    桑瓊微微點頭讚道:“不愧少林門下,這一式‘借力登空’,值得十年苦練。”

    説着話,羅天奇也已四肢划動,施展“壁虎功”迅速揉升到了洞口,探掌一搭洞沿,下身倒提而起,翻入洞中。

    桑瓊和秀珠屏息而待,不料過了盞茶之久,仍然不見羅天奇出現。

    秀珠着了急,抓了一柄長劍,低聲道:“大哥耐心等一會,我也上去看看。”蓮足輕頓,便欲飛身掠起。‘

    身形剛動,突聽洞中傳來一聲問哼,一條人影從洞內倒飛而出,翻身直躍下來。

    秀珠駭然一驚,疾擺柳腰,直迎而上,張開手臂,一把接住,她以為必是羅天奇遇險中伏,誰知低頭一看,卻是個滿臉虯髯的中年大漢,也已被人用重手法震斃。

    秀珠臉頰一紅,重重將那大漢摜落地上,連連啤道:“倒黴!倒黴!”

    洞口內接着又掠出一條人影,飄落地面,正是羅天奇。

    秀珠剛想罵他一頓,卻見羅天奇神色倉皇,急急對桑瓊説道:“這座奇峯之後,便是落風峽,太陽谷麥家兄妹已抵峽口,卻被人暗中堵住了退路,小弟在洞內連遇伏擊,險些遭了毒手。”

    桑瓊沉聲問道:“洞裏共有多少人埋伏?”

    羅天奇道:“連這傢伙,大約有七八人之多,被我劍傷了五人,其餘的竟不知藏人什麼秘密通道,追尋不見。”

    桑瓊沉吟片刻,毅然道:“藏珍圖包藏禍心,已經不容再懷疑了,咱們快些追上去,否則,麥家兄妹不堪設想。”

    羅天奇嘴唇動了動,似欲勸阻,終於沒有説出口來,點點頭,重又沿升攀上山壁。

    他登上洞口不久,把肩上軟索長梯抖開懸下,秀珠護衞着桑掠.急急循梯而上。

    那洞穴高約七尺,寬達半尺,足客得下二人並肩行走,洞內地勢向上陡升,竟像是天然生成的一條甬道樓梯,盤旋向上伸展。

    羅天奇撥出長劍,燃亮火把子,在前開路,桑瓊居中,秀珠殿後,循着地形小心翼翼進人甬道,火光閃耀下,洞內越發顯得陰森懾人。

    約莫走了半盞熱茶光景,三人估計已置身山腹半腰之間,一路卻十分平靜,連鬼影子也沒看見半個。

    羅天奇忽然“咦”了一聲,哺哺道:“奇怪,剛才那幾具屍體,怎麼都不見了?”

    秀珠聽得毛骨驚然,催促道:“快走吧!屍體八成已被另外幾個傢伙弄走了,還找它幹什麼……”

    話聲甫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冷笑。

    “什麼人?”秀珠駭然揮劍回掃,劍鋒砍在洞壁上,火星四射,身後卻空空並無人蹤。

    桑瓊傲然冷笑道:“不用理它,這洞裏定有秘密腹道,躲着些藏頭露尾,見不得人的東西。”

    秀珠終覺心寒,於是,也打亮了火塘子,返身緩步倒退,不多久,前面已現亮光,卻未再聽到什麼人聲動靜……

    桑瓊鑽出甬道,才發現置身處的這座山峯,不過是座外圍屏風,腳下山勢突然下陷,下臨千仞,深不見底,對面百丈之外,另有一座山峯聳立,上豐下鋭,形如一朵巨大的石菌,洞口有一條狹窄石樑,恰好與對面峯頂相連,石樑遍生苦蠻,滑不留足。

    對面那菌形山峯之後,是一片仰盆狀的平原,距離菌形山峯,約有三十丈左右,其間卻無石樑可通,僅能遙遙相望,無法飛越。

    放眼望去,那盆狀平原三面被千丈峭壁包圍,當真是處險惡絕地,可是,平原上茂林遍野,綠草如茵,隱約可聞鳥語花香,恍如世外桃源。

    桑瓊等三人立在洞口,眺望石樑另一端那菌形峯頂上,麥家兄妹和十二名日月武士正忙着伐木扎橋,顯然意在渡過那三十丈的斷崖_三十丈距離,在深山野谷中,看起來算不了什麼,但是,對人來説,卻不是個短距離,一個輕功高絕的武林人物,憑一口真氣,掠過十餘丈並不困難,但要一躍橫越三十丈以上,就絕非人類潛能所能辦到的了。

    桑瓊劍眉連皺,低聲對羅楊二人説道:“麥家兄妹驕傲太甚,不能讓他們看輕了,咱們不妨試用金線渡力的方法,叫他們莫測愚兄虛實。”

    羅天奇和秀珠笑了笑,分左右站在桑瓊兩側,各出一掌,按在他背後“命門”、“靈台”二處穴道上,兩股熱流,緩緩渡入桑瓊體內。

    桑瓊瞑目片刻,待那兩股熱流匯聚丹田之際,猛吸了一口氣,仰天一陣哈哈朗笑,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賢兄妹別來無恙否?”

    這一聲朗笑,等於彙集了羅天奇和秀珠二人的功力之和,果然聲震四野,山谷回應,一片嗡嗡之聲。

    麥家兄弟正和妹妹麥佳風正展圖端詳對照前面山勢,摹然問,被笑聲震得心頭一顫,慌忙收起圖卷,回頭一望,三人臉上都訝然變色。

    麥龍武眉頭一皺冷哼道:“這傢伙好快的消息,我們守住石樑,別讓他過來。”

    麥桂鳳卻道:“不要忙,先讓我探探他的來意再説。”

    兄妹三個並肩走到石樑口,麥佳鳳凝目打量,見桑瓊只有三個人,不禁暗笑,揚聲問道:“楊大幫主來此有何事見教?”

    桑瓊遙遙抱拳拱手,朗聲説道:“在下是為武庫藏珍圖的事而來,有幾句極要緊的話須與賢兄妹面議,不知賢兄妹可容在下等過來一晤?”

    麥龍武沉着臉道:“我就請你來意不善,敢情你是後悔在萬梅山莊沒有出手……”

    桑瓊正色道:“賢兄妹請勿誤會,在下無意取得武庫藏珍,但卻查悉有人利用這份秘圖,佈下了可怕的陰謀陷阱,落鳳峽中兇險難測,賢兄妹萬萬不可輕進。”

    麥家兄妹聽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大麥龍威笑答道:“謝謝楊兄關懷,武庫藏寶,為兔俗夫覬覦,少不得有些兇險埋伏,但嶺南太陽谷卻不是畏險怕難之輩,盛情心領,不勞掛懷”

    麥龍武接口道:“咱們不在乎什麼陰謀不陰謀,武庫藏珍垂手可得,誰也別想再在咱們頭上轉什麼歪念頭,為免彼此誤會,楊兄還是請回吧!”

    桑瓊又道:“在下之言,句句出自腑肺,其中詳情,非三言兩語説得明白,賢兄妹如果信得過在下,請容在下過峯詳告便知?”

    麥龍武不耐道:“我們哪有工夫跟你-嗦,念在數面舊情,不願傷了和氣,楊兄最好識趣一些,有什麼話等咱們取得武庫藏珍回來再説不遲。”

    桑瓊長嘆一聲,道:“在下千里迢迢趕來,正是為了勸阻賢兄妹不可涉險,在下假如意圖奪寶,在萬梅山莊時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現在。賢兄妹大約還不知道,侯昆揚設造假日,包藏禍心,已被奸人殺害滅口;再説,前輩武聖逍遙子號稱‘東海羽士’,平生足跡未至西南,縱有武庫寶藏,又怎會在這川西窮山惡嶺之中?賢兄妹都是聰明人,此中道理,難道還堪它不透嗎?據在下所知,藏珍秘圖已出現兩份,圖面畫像,一般無二,那一份秘圖所示武庫地點,卻在東海一個小島上。兩相對照,敦真敦偽,不辨自明。賢兄妹如果不聽在下良言,一人落風峽,只怕後悔就來不及了……”

    麥龍武怒目喝道:“姓楊的,你嘮嘮叨叨,可是存心觸我們黴頭?”

    麥龍威突然心中一動,低聲攔住麥龍武道:“二弟且慢,他説另外還有一幅跟我們同樣的藏珍圖,這話不知是真是假?何妨先讓他過來,虛與委蛇,相機行事……”

    麥龍武道:“大哥怎麼也相信他的鬼話,他如另有秘圖,早就趕到東海取寶去了,還會老遠跟我們到此地來?”

    麥龍威道:“反正他們共僅三人,難不成我們還。怕他弄鬼?”

    麥龍武連連搖頭道:“眼看武庫在望,弄幾個外人在場,總是礙手礙腳。”

    哥兒兩個低聲議論了一陣,未得結論。麥龍威於是轉問麥佳鳳道:“妹妹的意思以為如何?”

    麥佳鳳負手而立,一直很少開口,這時淺淺一笑説道:“我贊成大哥的主意,我們有十五個人而他們只有三人,以五對一,相信他們不敢擅動,再説,要是萬一他説的都是真話……”

    麥龍武哼聲插口道:“好了!好了!我早知妹妹心裏有打算麥佳鳳粉頰陡然一紅,叱道:“二哥,你説什麼?”

    麥龍武嘿嘿乾笑兩聲,忙道:“沒有什麼,你們既然同意,我還有什麼話説,算那姓楊的小子走運就是啦。”

    説完,自顧去催促手下日月武士準備木橋去了……

    麥龍威含笑招呼桑瓊道:“楊兄關顧,足見盛情,這就請過這邊來詳談如何?”

    桑瓊長噓一口氣,秀珠卻低聲提醒他道:“麥家兄妹商議了許久,才讓咱們過去。大哥千萬防着他們一些。”

    桑瓊點頭微笑道:“我等開誠相見,並無私心,何必畏怯。”領先昂然踏上石樑。

    羅天奇和秀珠緊隨在後,秀珠手掌搭在桑瓊背心,羅天奇手掌搭在秀珠的背心,三人真氣相通,舉步沉穩,那石樑雖然滑溜狹窄,行來倒也不覺十分困難。

    百丈石樑才行了大半,桑瓊猛然想起落鳳峽四面絕壁深崖,僅有這一條石樑可資進出,萬一被人弄斷了石樑,封閉了洞口,豈不是要活活困死峽中麼?

    一念及此,剛要停步,忽然一陣沉悶的隆隆之聲響起,身後峯頂上,無數巨石密如驟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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