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衣服醜死了。」
在非似情拿起第二十件他認為很醜的衣服來看時,武皇焰再也忍不住開口了。
由於在人山人海的夜市裏,不論是一個人喃喃自語,還是對着空氣講話,絕對會引來人們異樣的眼光,所以非似情儘量都當武皇焰不存在,選她愛吃的東西吃,找她喜歡的衣服看。
不過好幾次她一拿起她覺得不錯的衣服看時,武皇焰的神情都彷佛她拿的是多糟糕的東西似的,害她一直無法專心看衣服。
「-的眼光真的很爛。」
非似情舉高衣服,擋去老闆注目的眼神,假裝是在仔細看衣服,其實是在狠狠瞪着武皇焰。
「閉上你的狗嘴!」她咬着牙,壓着嗓音,小聲地斥責武皇焰。
武皇焰瞧她的臉色也不會好到哪去,「-以為我愛開口嗎?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才勉強開口的。」
「那我還得謝謝你是不是?」
「如果我成功的阻止-買這些既沒水準,又俗到斃的衣服,避免-穿它們出去丟臉,那-是該謝謝我。」
「去你的!」她的眼光真有那麼糟嗎?
「小姐?-有什麼問題嗎?」老闆見非似情一件衣服舉高許久,一直沒放下,遂納悶地提出疑問。
聞聲,非似情急忙把衣服放下,端出笑容對老闆説道:「不好意思,我再看看。」
「小姐,-看這件衣服看那麼久,是不是很喜歡?我可以算-便宜一點。」
「我是覺得還不錯,只是……」只是有人在那有的沒有的……
「這樣啦!我阿莎力一點,它原價是三百九十元,我算-三百三十元如何?」
「啊?」才便宜她六十元,這還叫算她便宜一點?她以為老闆會只算她二百五十元哩!真是……
定價三百九十元的衣服,大都是準備讓人殺價殺到三百五十元,有時客人還沒開口,店家也會主動説,算三百五十元就好,純粹是一種讓客人覺得撿到便宜的心態,其實就算店家以三百三十元賣出,利潤也還有三成左右。
倘若遇到不會殺價或不喜歡殺價的客人,那就是店家的福氣啦!
「老闆,二百八十元,你賣不賣?」
見狀,老闆的臉色當場綠了一半,暗忖遇到殺價高手。
「-不會真想買吧?」武皇焰一聽見非似情殺價,他簡直要昏倒。
非似情沒有回他話,仍笑嘻嘻地和老闆殺價中,「老闆,你們去批貨的成本是多少,大家心裏都有數,你們挑選衣服所耗費的時間及油錢,還有擺攤的押金、租金多少,我也有個底,這件衣服你賣我二百八十元,最少還能讓你賺到一餐便當錢,所以,你賣我吧!」
老闆愈聽心愈涼,他今天真倒楣,竟然遇到一個對他們買賣衣服的成本,瞭解如此透徹的客人,這下他想拿出平常對客人説的那一套來説服她,是絕對不可能了。
但是,賣她,那他損失可慘重哩!不賣她,那如果這件衣服最後還是賣不出去,變成囤貨,不就會加重他的成本負擔?
「怎樣?你考慮的如何?我不勉強哦!」
老闆一臉難色,「小姐,我算-二百九如何?」
非似情搖頭,「要嘛就二百八,不要就算了。」
「才差十元。」老闆忍不住抗議了。
「對啊!才差十元而已,你就賣我吧?」能便宜十元也是便宜,她犯不着讓人家多賺十元呀!畢竟她的錢也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能省多少是多少。
而且,千萬別小看那區區十塊錢,每次買東西都能省下十元的話,幾年後,或許就能省下好幾萬元呢!所以千千萬萬不能小看十塊錢哦!
武皇焰雙手環胸,突然對於眼前的情況感到有趣。
「一口價,二百八十五。」老闆猶豫了好久好久,才喊出這個數字。
非似情微笑的放下衣服,絲毫不見有何失望之色,「老闆,謝謝你。」語畢,她不留戀地掉頭就走。
武皇焰跟上她,「-真的捨得不買?」
「其實我蠻想買的,可是被你説我沒什麼眼光之後,害我都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買。」她搗着嘴巴,用和蚊子振翅差不多的聲音,小小聲的回答。
「那-幹嘛還跟老闆殺價殺半天?」
「那老闆很想把衣服賣我,我又有一點點想買,所以就跟他殺看看-!如果他肯讓我以我想要的價錢買下那件衣服,我就買,他若不要,就算了。」
「説實在的,我真的搞不懂-們女人買衣服的心態。」他買東西從不看價錢,他在乎的是,他需不需要?品質好不好?耐不耐用?
如果都能符合他的需求,他就會買下來,絕不-嗦。
「不殺白不殺,能殺多久就是我們賺多少,那為何不殺?」錢很難賺耶!
「-真是小老百姓。」
這句話包含了多少的嘲弄及揶揄,聽在非似情耳裏,刺耳極了。
她強忍着怒意,開口:「小老百姓又如何?小老百姓不是人嗎?」
腦中急速閃過一些,這輩子她最不願想起的記憶,不安及憤怒在她胸腔裏爆發開來,記憶中的痛、怨,再度朝她席捲而來。
她再也忍不住,惱怒地抬頭瞪着武皇焰,火大到極點,再也不顧現場有多少人在,也不管會不會被人當成瘋子,她對着武皇焰咆哮:
「是,你了不起,你是有錢人家,那你去屬於你的地方,沒人叫你跟着我,也沒人要你來融入我這小老百姓的生活。
所以,你幹什麼在這瞧不起我的生活模式?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銜着金湯匙出生,高高在上嗎?
我沒求你來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倒楣的和你相撞,然後更倒楣的被你纏上而已。我有權利拒絕幫助你,更有權利要求你離開我的世界,現在,請你滾,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的心好痛好痛,好不容易才癒合的傷口,再度因武皇焰的一席話而被硬生生的扯開,血……漫流成河,心……千瘡百孔。
那種蝕骨的痛,他絕對感受不到。
她從不痛恨有錢人,她憎恨的是有錢人自以為是的心態;她厭惡的是他們狗眼看人低的嘴臉;她不屑的是他們不懂什麼行為會傷害人,仍認為自己想的、做的都沒錯。
有錢人在她眼中,只能用三個字形容--很可笑。
她也好氣,為什麼她喜歡的對象無法明白她的這種心情,居然和她厭惡的那種人同樣心態,被心儀的人刺傷,她發現,她的心似乎比以往更疼了。
武皇焰直勾勾地瞅着非似情,見她乍然築起無形的牆,眉宇緊緊皺了起來。
「-無緣無故發什麼瘋?」
「你才在發瘋,誰發瘋!」非似情依舊用着仇視的眼光瞪着武皇焰。
「我想,在場認為-發瘋的人,絕對佔多數。」武皇焰意有所指的瞄着圍在四周的人羣。
被他一提醒,非似情才猛地憶起自己身在何地,她轉頭,見一大羣人都以一副「她瘋了」的眼神看她,她低咒一聲,憤然掉頭離去。
武皇焰想當然爾,一定跟了上去。
「我叫你滾,你聽不懂嗎?」發現他一直追在她後頭,她剋制不住回頭吼他。
武皇焰沒有回話,還是緊跟着她不放。
「可惡,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聽不懂國語?我叫你滾!你聽見了沒?給我滾--」
「除非-肯告訴我,-為何突然發火,我再考慮要不要暫時離開一下,讓-安靜。」説到底,真的要他離去,是不可能的事就對了。
彷佛有團窒悶在非似情胸腔裏積鬱,她很難受,很想把梗住的那口氣給吐出,可惜她做不到,她想不到有何方法可以解決她的苦悶。
「武皇焰,我真討厭你!」她咬着牙,恨恨地説道。
「我聽見了。」他很平靜的接下她的話。
「你該死!」
「我知道這不是出自-本意,所以我會原諒。」
「你去死啦!」她被氣到最高點,能罵的全拿出來罵了。
「我已經快死了,只是我相信我還會再活過來而已。」
「你,你,你--」她氣到不曉得該説什麼話。
「別再你呀我的,快回答我的問題。」
「你休想!」
她冷哼了一聲,根本不想對武皇焰那種人説出她的心事,因為,她知道出生在富裕家庭裏的人,根本無法體會窮人家小孩的心理。
「説出來是為-好。」
「狗屁。」她可以想象,一旦她説出來,所得到的只會是武皇焰更誇張的恥笑。
「給-最後一次機會,-説出來,或許我能幫的上忙。」看在他這陣子都要勞煩她的份上,他能幫的上她的,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幫她。
「謝謝你的雞婆,不用了!」冷漠疏離的一句話,輕易就把武皇焰的好意打了回去。
「好吧!既然-不想説就不要説,我不再勉強。反正是-的事,與我無關。」
真冷血的一句話,聽在非似情耳裏,只讓她覺得更心寒而已。
有錢人的血,果然是沒有温度的!
「你看夠了沒?」非似情繃着俏臉,非常不悦地瞪着坐在她身旁,眼光不時朝她這飄過來,害她無法集中注意力批閲學生報告的武皇焰。
從夜市回來後,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不過她仍固執的不肯讓眼淚落下,只是一個人躲在房裏努力平撫受傷的心情,可是,效果似乎不大。
後來她想到,她必須找事情來做,轉移注意力,避免一直把思緒停留在被武皇焰無心刺傷的那一幕裏,這樣她才能從感傷中走出來。
她離開房間到書房去,愕然發現她有一堆報告還沒批閲,連忙一頭埋了進去,不悦的事就這麼暫時被她拋到腦後,直到武皇焰討厭的行為出現,打擾到她為止。
「還沒。」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影響到我的思緒?在改學生報告時,我必須專心。」她冷冷的提醒他。
「我沒吵。」
「可是你的目光打擾到我了。」她捺着性子解釋。
「如果我退遠點看-,這樣如何?」
「不好。」想也沒想,她馬上否決掉他可笑的提議。
「那-要底要我怎麼辦?」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而不是你問我吧?」她索性放下紅筆,轉身迎入武皇焰那充滿探索的黑眸裏,「你到底想怎樣?有話就説,有屁就放,不要在那打擾我的思緒,浪費我的時間!」
「-説話真的不能淑女一點?」她的遣詞用字,真是讓人無法恭維。
「當你是紳士時,我自然會變淑女。」她輕鬆將他一軍。
「我現在是紳士。」
「我明天才會變淑女。」她就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調。
「……」
「你到底想幹什麼,算我求你,快説好不好?」她面前這堆報告明天要還給學生,最近事情太多,害她才批閲完三分之一而已,今天勢必得開夜車,才能把所有報告都改完。
這時候,她最需要的是安靜!安靜!再安靜!
她也不想再和武皇焰談太多話,這隻會讓她再度想起之前的傷心事而已。
「其實我並沒什麼事。」
聞言,非似情很想把桌上這一大迭的報告,朝武皇焰扔了過去--如果扔得到他的話,她真的會這麼做。
「該死的,遇上瘋子。」啐罵一聲,她決定把注意力移回報告上,不再理會武皇焰。
偏偏她才作出這個決定時,武皇焰又開口了。
「我很欣賞-的聰明,也很滿意-的思緒敏捷。」
她懶得理他,不吭半聲,繼續批閲報告。
「而且-的口風很緊,這點最值得我我讚許。」
「你不是説你沒什麼事?幹嘛又突然念一些有的沒有的?告訴你,我並不會因為你誇我幾句,就會給你好臉色看,或者就可以改變我們僵持不下的現狀。
「剛才是真的純粹想看-,被-一問我想做什麼時,我才想到一些事。」
她在心底暗罵着自己,怪自己嘴巴大,沒事提醒他什麼。
「我需要-的幫助。」
她起身走去開音響,放廣播來聽,連看都沒看武皇焰一眼,打算真把他當透明人,視而不見。
「我需要-幫我忙,幫我揪出想殺害我的兇手。」
非似情故意對於武皇焰的聲音聽而不聞,還跟着廣播放出來的歌哼唱着。
「-真以為這樣很好玩?」武皇焰雙手環胸,冷眸-緊。
「-真的不怕我做鬼會來纏-?」他此話一出,非似情的歌聲瞬間止住。
她很窩囊的被恐嚇住了,連反抗都不敢,誰叫她真的很怕鬼。
「我以為-很有膽。」嘲弄的嗓音再度響起。
她用斜眼射他。
「我剛才説的話,-聽進去沒有?」
她別開臉,不想回答。
「我必須提醒-,我的威脅隨時有效。」
Shit!
極不願的、慢慢的、她用比蝸牛還慢的速度,把頭慢慢轉向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顧人怨?」她咬着牙,硬從牙關迸出話來。
「我當然知道,否則我怎會被人槍殺。」
「你既然知道你做人有多失敗,那你還不改!」這輩子沒看過那麼固執的笨蛋,命都快沒了,還不懂得檢討,他是想死了比較痛快嗎?
「可是我認為你們看我不順眼,不是我的錯,我是如此優秀又完美,是你們嫉妒我。」
她想--吐--
她從生眼睛、發眉毛到現在,遇見臭屁的人多如牛毛,但,如此超級自大到無人可敵的「靈魂」,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拜託!能不能請你收斂一點?」最好不要害她把晚上在夜市吃的那些東西,都吐出來才好。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當真覺得有種翻攪的不妙感覺,鐵定是剛才被他的話荼毒得太嚴重的後果。
「説吧!-要怎樣才肯幫我?把條件説出來,如果我覺得合理,我會竭盡所能的達到-的要求。」他以為非似情不想幫他,是因為沒好處可拿的緣故,殊不知他説的這番話,卻更惹得非似情火冒三丈。
「條件?你以為我想要什麼條件?」她頓了下,故意這麼問他。
「錢吧?-想要多少錢,開個價。」金錢是最實用的東西,他相信是人就會選擇以金錢作為條件。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凡事都以金錢來衡量。」非似情驀地沉下了臉色,冷言冷語的譏諷着武皇焰的想法。
「我真的覺得-的想法有點偏激。」有錢人犯着她了嗎?為何她如此看待有錢人?
「我想法偏激?我看是你想法偏差才對。我問你,有人會動不動就瞧不起別人的生活方式嗎?有人會一遇到事情,就用錢來衡量嗎?我想,這應該是你們那些所謂的『有錢人』才會想的事吧?」
武皇焰無語。
事實上,非似情説的現象並非完全錯誤,的確,有時身在功利的生活圈中,久了,自然會習慣用金錢來判斷事情,因為別人是如此待你,你自然也會如此待他……
但,這不是他的錯,這是他的生活模式,不能怪他會這麼想或這麼做。
「-是不是以前被有錢人欺負過?所以現在才會如此痛恨有錢人?」他臆測。
「我一點也不痛恨有錢人,人家有錢是他們有能耐,與我無關。」
「從-今晚的行為,我完全看不出來。」
「我痛恨的是,你們都用金錢的多寡來決定事情、來對待親朋好友、來看待任何一個人,你懂嗎?」和有錢人溝通真困難。
「我可以很確定,-真的受過傷。」
這會兒換非似情沒有説話了。
「想説説嗎?」
「説出來讓你笑?拜託!」她攤攤手,一副不想浪費口水,不願與之贅言的模樣。
「-沒説出來,又知道我一定會笑了?」
她深深的睇了他一眼,在他以為她終於要説時,她卻説了另一個讓他希望落空的話--
「看你也知道你一定會笑。」她露出「早把你看透透」的神情。
「-又不是我,又怎知我會笑?」
「我有腦子,我會猜。」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腦袋。
「是人就會猜錯。」
「哦!」她的反應異常的冷淡。
「哦?就這樣?」
「不然你想怎樣?」她沒好氣的反問他。
「我以為-還會反駁我的話。」
「為什麼要反駁?你説的是事實,是人就會有做錯或猜錯的時候,所以,我幹嘛反駁?」
「既然-認同我的話,那-就該把秘密説出來。」
「誰説認同你一個理論,就要我把秘密説出來?」她一臉奇怪地瞅着他,「法律有如此規定嗎?」
「……」現在換成武皇焰無言。
説不贏非似情,似乎……不,這絕對不是件好事,他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