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宿,是漢代西域諸國之一,三國以後屬龜茲,清朝則改為溫宿府,轄溫宿、拜城二縣,系一處回城,雖在邊疆塞外,街市上還是十分熱鬧。
近午時分,街市上出現一位身穿藍衣看來頗為魁梧雄壯的中年人。
這人正是羅奇,但已改變了模樣。
原來羅奇習過易容術,他為了先觀察一下紅燈會南路人馬在溫宿的動靜,在路上便易了容。他本來三十歲,現在看起來已是四十開外年紀,相信即使熟人也必定認他不出。
街上人來人往,但卻絕少看到紅燈會南路的人,可見洪大全必定下令對人員做了嚴格管制。
這對羅奇是相當不利的,弄不清對方狀況,實在不便貿然去和洪大全會面。
於是,羅奇決定在溫宿暫住一夜,不必操之過急。
在一間客棧裡登記了假姓名訂好上房,便一個人來到一間餐館用餐。
這是一家溫宿最大的餐館,可以稱得上是酒樓了。剛走進去,便見一名彪形中年大漢正獨個兒在靠窗邊一個桌頭大吃大喝。
羅奇不覺眼睛一亮,他已認出這大漢正是紅燈會南路總堂總執事單大忠。
羅奇內心暗喜,他早知單大忠是洪大全最得力的心腹,為南路總堂參與機密的要員之一。
如果藉機接近,必可探聽出不少對方的動靜。
他立刻在靠近單大忠處找了個座位坐下,一邊吩咐夥計上酒上菜。
他故意酒菜叫了滿滿的一桌,連碗筷也擺了好幾個人的,然後一個人自飲自斟起來。
這情形果然引起單大忠的注意,隔桌搭訕著問道:“兄臺好像還有客人吧?為什麼還沒到?”
羅奇道:
“在下初來溫宿,這裡有三位好友,約定在這間餐館邀宴在下,誰想客人到了,主人竟還沒來。”
“主人沒到,兄臺怎麼就叫菜了?”
“每次吃喝,都是他們花錢,在下這次乾脆請請他們算了。”
又過了盞茶工夫,單大忠再問道:
“兄臺的客人怎麼還不來呢?”
羅奇漠然一笑道:
“也許他們臨時有要緊的事必須遲到,閣下乾脆過來也做在下的客人如何,彼此談起話來也方便些。”
單大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彼此素不相識,不太好吧?”
“四海之內皆兄弟,在下一生別無所好,最想做的事就是多交幾個朋友。”
單大忠桌上僅是幾碟小菜,見羅奇大魚大肉擺了一桌,當然也想湊湊熱鬧,也就不再客氣,把座位移了過來,嘴裡還說:
“真不好意思!”
羅奇笑道:
“難得交閣下這位朋友,反而是在下高攀呢!”
三杯酒下肚,兩人已是無話不談。
單大忠道:
“兄臺是從那裡來的?”
“在下是從伊梨來。”
“哦!在塞外來說,伊梨是大地方,兄臺長途跋涉一千多里路,一定是風塵僕僕很辛苦了?”
“沒什麼,休息一下就好。”
“兄臺的三位朋友,一定是在溫宿有高就的了?”
“也沒什麼,兩個是在這邊專做回人生意,另一位在溫宿府弄了一份小差事。”
“了不起!做回人生意,不發大財,也必發小財,能在溫宿府衙門口做事,更不容易!”
“在下很少來溫宿,兄臺一定也在這邊高就了?”
“只是路過性質而已,不過這次一住卻住了好幾個月。”
“只是路過,你會住這麼久呢?”
“這是私事,也是公事,不方便談得太多。”
“聽說溫宿是回城,咱們漢人一定不多吧?”
“回城歸回城,漢人也不在少數。尤其最近這幾個月,漢人一下子就來了好幾千,只是他們都難得在街上看到。”
“為什麼?”
“咱們不說這些好嗎?”
單大忠守口如瓶,可見此人警覺性很高,羅奇自忖若緊追下去,勢必引起對方的疑心,反為不妙。只好暫時不再開口。
忽聽單大忠問道:“兄臺是什麼時候到達溫宿的?”
羅奇並未隱瞞,答道:“在下今天剛到不久。”
單大忠顯得鄭重其事的再問道:
“兄臺在路上是否遇到一夥人?”
羅奇哦了聲道:
“一路雖然人煙稀少,走了一千多里路,總會遇到人的。”
“我是說由騰格里到溫宿這一段路上。”
羅奇心中一動,道:“不錯!在下曾遇到一夥人,其中還有個女的。”
單大忠神色一緊道:“那女的有多大年紀,長的什麼樣子?”
“大約二十左右,人長得十分漂亮。”
單大忠追不及待的問道:
“和她同行的都是些什麼人?”
“是二個男的,體格都很魁梧。”
“他們是走在兄臺前面?還是後面?”
“在下和他們只是同路了很短時間,後來各自投宿,就沒再見面。”
“他們可說過什麼?”
“說的只是一些閒話而已。”
“這樣看他們也該到了。”
羅奇故作不解道:
“閣下為什麼打聽這事,而且顯得很關心?”
單大忠乾咳了聲道:
“兄臺說的這幾個人,正是敝東家要等的。”
“貴東家又是誰?”
“也是在塞外做生意的,那年輕女子,正是敝東家的親戚。”
“原來這麼回事,他們好像也是到溫宿來的?”
“算來也該到了,可是敝東家到現在還沒等到他們。”
“一定會馬上到的,閣下用不著擔心。”
兩人邊吃邊談,直到將近席終,單大忠忍不住問道:“貴友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呢?”
羅奇也皺了皺眉道:“一定是臨時發生了什麼事,待會兒在下會主動去找他們的。”
單大忠摸了摸嘴巴,站起身來道:“多謝了!兄臺儘早去會貴友要緊,改日兄弟做東再請兄臺。”
羅奇送走單大忠,付了帳,隨即返回客棧。
口口口口口口
一進客棧,羅奇便發現竟然有幾名公人打扮的也在客棧訂了房間。
他連忙喚來店裡夥計查詢原因。
那夥計道:“聽說是有位將軍下午來到溫宿,因為帶的隨從很多,府衙裡的待客館驛住不下,一部份人不得不住客棧,小店裡住了七、八位呢!”
“是那位將軍排場這麼大?”
“好像是伊梨將軍吧!”
羅奇頓時一喜道:“伊挈將軍?他怎麼會來到這裡?”
“據說伊梨將軍是有事到葉爾羌去的,現在是回程,在溫宿只住一晚,明天便要北返了。”
羅奇為證實那夥計的話,特別又找了一位兵士查問,果然是伊梨將軍塔其布今天來到溫宿。
這在他來說,真是天外飛來的好消息,有塔其布做後盾,根本用不著擔心洪大全的陰謀詭計。
說起來羅奇和塔其布的交情十分深厚,幾年前他曾幫過對方一次大忙,塔其布一直對他感激不已。
塔其布是邊疆的三大將軍之一,手下擁兵數萬,雖然溫宿府是由新疆督撫所轄。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路過溫宿,知府照樣也要巴結奉承。
事不宜遲,羅奇立即趕往館驛,經過通報後,塔其布親自出迎。
這位將軍雖然是回人,但因曾在京師供職多年,一切都已漢化,當然有的地方也被滿化,一口官話,更是標準得很。
分賓主坐定,塔其布開口就問道:“羅老弟不是去了太行山嗎?怎會來到這裡?這裡目前已為紅燈會南路所盤踞,你和南路一向不睦,最好當心些!”
“將軍果然消息靈通,連在下的行蹤都弄得清清楚楚,聽說將軍曾到過葉爾羌,現在路經溫宿,準備明天就北上回伊梨,對嗎?”
塔其布頷首道:“不錯!我是奉命到葉爾羌去的,現在正是公畢返回伊梨,老弟還沒說明為什麼來到溫宿?”
羅奇當下把押護洪嬌嬌來此交換琴娜天娜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塔其布皺眉道:“這件事老弟未免太冒險了,交換人質後,洪大全豈能放過你。”
“在下怎會沒想到這一步,但卻絕不能因而畏縮不前。”
“你的來意我明白,這事包在我身上。洪大全雖然十分猖狂,但他卻還不敢明目張膽的犯到老夫頭上。”
“將軍準備如何幫忙在下?”
“明天由我親自監交人質,他若敢輕舉妄動,老夫回到伊梨後,就奏明聖上,親自帶兵進剿。”
羅奇搖頭道:“將軍千萬不能這樣做!”
塔其布哦了聲道:“你準備要老夫怎樣幫你?”
“雙方交換人質地點,是在溫宿北方三、四十里外的一個小村落裡,將軍明天啟程後,最好就在那小村落裡歇腳。雙方交人時,若洪大全很規矩,將軍就用不著出面,一旦他有了行動,那時再由將軍出面解決。”
塔其布點頭道:“這樣也好,只是老弟必須把這件事辦得愈快愈好,免得老夫在那小村落耽得太久。”
“洪大全照樣也是希望把他的侄女快快交換回來,事情一定不會拖延。”
“一言為定,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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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奇在客棧裡總算睡了一夜好覺。
也許這正是所謂吉人天相吧!有塔其布的相助,他已完全不再擔憂。
他在昨晚見塔其布時,便已恢復了本來面目。早餐後,便一個人來到南路的臨時總堂。
洪大會主的臨時總堂,是設在城外近郊的一處寺廟裡。寺廟雖然很大,也不可能住下他手下所有的人。不消說,其餘的都散居他處。
不難想見,洪大全盼望羅奇把洪嬌嬌送來,比誰都著急。
羅奇剛剛來到寺廟門前不久,尚未經通報,便見白一忠和單大忠匆匆迎了出來。
白一忠邊走邊笑面迎人的叫道:“羅大俠,咱們剛在騰格里山下分手不久,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洪會主盼望你來,已經是望眼欲穿了!”
羅奇冷冷一笑道:
“在下總算沒讓洪會主失望,洪會主為什麼不見?”
“會主已在裡面等侯大駕,羅大俠請!”
進入寺門,在大殿左側,便是一間禪堂。白一忠指指禪堂道:
“會主就在裡面。”
白一忠的話剛剛說完,洪大全已由門內現身而出,雙手一拱道:
“洪某迎接羅大俠!”
羅奇只得也抱拳還了一禮。
坐下後,因禪堂裡只有洪大全、白一忠、單大忠三人,單大忠親自沏茶招待。
洪大全首先開了腔:“聽說羅大俠已把敝侄女帶來,為什麼看不到人?”
羅奇不動聲色道:“在下既然已把洪姑娘帶來,當然會負責交還洪會主。至於什麼時候交人,必須事先溝通一下才成。”
“本來就是如此,羅大俠用不著提出條件,洪某早就準備把令寶眷交給羅大俠帶走了。”
“在下也正是為這件事而來。”
“如果羅大俠現在想見見令寶眷,洪某馬上就可派人把她們請來。”
“暫時不必!在下相信洪會主一定會把她們招待得很好。”
“那還用說,她們是羅大俠的人,洪某怎敢怠慢!”
“在下相信洪會主的話,至於令侄女……”
“回來的兩名弟兄說過,羅大俠也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洪會主,現在咱們該談到正題了!”
洪大全大感一楞道:
“羅大俠這話洪某有些不懂?”
羅奇淡然笑道:“洪會主有什麼不懂的?”
“雙方換人,才是正題。除此之外,那來別的正題?”
“洪會主請先答覆一個問題,在下為什麼要來交換人質?”
“那是因為羅大俠的寶眷在洪某這邊。”
“這就對了!洪會主平白無故擄了在下的女人,又是什麼原因?”
洪大全先是張口結舌了一下,接著嘿嘿笑道:
“原來羅大俠在這裡等著我,洪某把寶眷接來的原因,前些天白副會主和羅大俠見面時,好像已把理由說明了吧?”
白下忠忙自動接道:
“屬下已對羅大俠說得很清楚了。”
羅奇不動聲色道:“在下一向記性不濟,可否由洪會主再說一遍?”
洪大全乾咳兩聲道:
“當時葉爾羌城內兵荒馬亂,洪某顧慮到寶眷的安全,把她們接過來完全是一番好意。
羅大俠硬說是洪某把她們擄來,豈不是把洪某的好心誣為惡意?”
這一番狡辯,似乎已把無理變成了有理。
羅奇冷笑了幾聲道:“就算洪會主說得有理,就該事後把她們送到騰格里山下才對,但尊駕偏偏卻沒這樣做。”
“那是因為洪某當初不知羅大俠,已由太行山回到北路總堂。”
“豈有此理!若尊駕不知在下和北路白會主已回到騰格里山下,為什麼要派白副會主前去勸降?”
“羅大俠這樣說話就大錯特錯了!”
“錯在那裡?”
“洪某派白副會主到騰格里山下,是希望能南北合成一家,這‘勸降’二字,洪某無法接受!”
“在下不想和洪會主巧辯,但白副會主到騰格里山下時,已知白姑娘和在下回到北路總堂卻是事實,因為白副會主一進大帳就曾問起白姑娘為何不見。他若不知,就不可能問出這句話來。”
“就算洪某已知羅大俠和白姑娘回到北路總堂,這與是否送還寶眷的事也毫無關連。”
“為何沒有關連?尊駕已知在下回來,就該儘速把賤內送到騰格里山下。”
“洪某當然早有此意,但由這裡到騰格里山下,迢迢數百里,又怎能不顧慮她們二人在路上的安全?”
“白副會主上次到騰格里山下時,為什麼不要他把人一起帶去?”
洪大全頓了一頓道:“白副會主上次只是一人前去,路上由他一人照應兩個女人,總是不太方便。”
“尊駕就該多派幾個人去。”
“這……”洪大全終於有些難以狡辯。
羅奇冷笑了幾聲道:“洪會主,巧辯是無益的,是非自在人心。這件事在下決定不再計較,但另外有件事,尊駕卻必須有所交代!”
洪大全兩眼直眨的道:“羅大俠有話請講,洪某洗耳恭聽!”
羅奇一字一字的道:
“你派令侄女和另外兩名手下去行刺在下,又是為了什麼?”
洪大全頓時面色脹得有如豬肝,連連嗆咳了幾聲才道:“羅大俠誤會了,完全誤會了!”
羅奇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道:
“事實擺在面前,難道令侄女和趙標、賈六三人是找錯了對象不成?當時若不是在下早已提高警覺,這條命早就沒了,但在下左肩仍然中了令侄女的兩枚梅花針。洪會主,這是事實,不管巧辯或狡辯,都是沒用的,若這件事你無法交代,換人的事,乾脆就免談了!”
洪大全連忙堆下笑臉道:
“羅大俠,你是否肯聽洪某解釋?”
“你根本沒什麼可解釋的!”
“有,洪某一定會解釋清楚。”
“你講!”
“洪某派嬌嬌和賈六、趙標去,只是想要他們暗中觀察一下北路目前的情況,想不到他們卻自作主張,做出謀刺羅大俠的事。”
“洪會主,在下很佩服你的辯才!”
“不敢當!這是事實。洪某絕非巧辯,為了這件事,在下還處分過人。”
“處分過誰?”
“賈六和趙標回來以後,洪某就把他們打入臨時大牢。如果羅大俠仍舊恨意難消,洪某情願派人馬上把他們從牢裡押到這裡,當著羅大俠的面把他們處死。”
“不必了!在下不想讓他們死得太冤枉。”
“他們做錯了這樣的大事,那是罪有應得。甚至死有餘辜,就是嬌嬌回來,洪某也要……”
“洪會主要把她怎麼樣?”
“至少也要把她訓斥一頓。”
羅奇霍然站起身道:
“洪會主這樣就算對在下交代了嗎?”
洪大全呆了呆道:“羅大俠還要洪某怎樣交代?”
“這些話你只能騙三歲小孩子,可惜在下已經不是三歲孩子了!”
洪大全兩太陽穴抽搐了幾下道:“羅大俠打算怎麼樣?”
羅奇冷笑道:
“姓洪的,你既然表現得毫無誠意,在下現在就該告辭了!”
洪大全急急一把拉住道:
“羅大俠要到那裡去?”
“天涯海角,在下何處去不得,不過在下此刻卻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羅大俠這話?……”
“在下現在已是在你的掌握之中,如果你想把在下怎樣,在下縱有通天本領,也走不出這座寺廟。所以,你若不讓在下走,只管動手!”
“羅大俠,洪某聽不懂你的話?”
“在下不妨再說明白些,如果你捨得令侄女洪嬌嬌一條命,在下情願和你擄到手的那兩名女子,一起陪上三條命!”
洪大全本想採取行動,這一來愈發呆住,洪嬌嬌等於他的心肝寶貝,他豈能讓她受到傷害。因之,雖在惱羞成怒之下,卻必須忍氣吞聲,極力陪著笑道:
“羅大俠何必如此,洪某承認做錯了事,現在只求你多多原諒,從現在起,不論你如何指責洪某,洪某絕不辯解就是。總之一句話,咱們今後必須各自捐棄成見,好好交交朋友。
當然,也許是洪某高攀了!”
羅奇見洪大全終於低頭道了歉,自然也不便做得太過份,隨即又坐下來道:“在下現在想見見那兩位維吾爾公主。”
洪大全連忙吩咐單大忠道:“快去把兩位公主請到這裡來!”
單大忠應聲而去。
洪大全急於知道洪嬌嬌的消息,搭訕著問道:“羅大俠是否可以告知敝侄女目前在什麼地方?”
“當然會告訴尊駕,不然尊駕如何把她領回來。”
“那就請現在告訴洪某。”
“洪會主不必著急,待會兒在下自然會帶路前去。”
洪大全只好不再詢問,而且又發不得脾氣,他身為紅燈會南路會主,平日作威作福,此時無疑是最窩囊的時刻。
足足頓飯工夫之後,才見琴娜和天娜姊妹,在單大忠的陪同下,急步而來。
羅奇心裡有數,這段時間,不外是讓她們修飾打扮一下,以便證明兩人並未受過虐待。
進入禪堂,琴娜和天娜幾乎是齊聲驚喜的叫道:
“主人,你怎麼來到這裡了?”
在這剎那,羅奇同樣也十分激動,回想這對曾貴為公主的維吾爾王室姊妹,自從跟了自己後,可說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絕少有過安定的日子。尤其聚少離多,更讓她們兩度受難,但她們卻始終對自己死心塌地的毫無怨言,他又怎能不感到愧疚。
想到這裡,連忙起身關切無比的問道:
“琴娜!天娜!你們受苦了。”
兩人望望洪大全,不便抱怨什麼,琴娜忙道:
“沒什麼,只要你來了就好。”
洪大全連忙吩咐單大忠為琴娜、天娜看座,一邊說道:“羅大俠,她們兩姊妹在這邊一直是貴客,你的人洪某怎敢虧待。”
羅奇淡淡一笑道:
“如果是別人的人,洪會主是否就可以虧待?”
洪大全尷尬而笑道:“羅大俠取笑了,現在洪某就把她們兩姊妹交還羅大俠,羅大俠也該把敝侄女放回來了!”
“在下不想佔洪會主的便宜,她們兩姊妹,仍交由洪會主代為照應,等到了交人地點後,再雙方同時交人,這樣才最公平。”
只聽琴娜叫道:“主人,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們是你的人哪!你千萬不能做對不住我們的事!”
羅奇笑道:
“我怎會不要你們呢?待會兒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你們跟我走一定會累,跟著洪會主走,他會為你們準備轎子的。”
洪大全乾咳兩聲道:“一定準備,一定準備!”
接著問道:“羅大俠,交人地點到底在那裡?”
“洪會主只管跟著走好了,我只能告訴你路程不近。”
“既然如此,那就等吃過午飯再走好了。羅大俠長途跋涉而來,洪某理應為羅大俠接風洗塵,稍盡地主之誼。”
洪大全不外是想藉此拖延時間,暗中佈置一下,以便不使羅奇在交人後走脫。
羅奇因顧慮塔其布尚未到達那處小村落,若過早行動,也有不妥,便順水推舟道:“洪會主既然有此盛情,在下卻之不恭。不過午餐最好能稍稍提前一點,以免天晚後不好辦事。”
“好!洪某一切遵辦。”
說著便吩咐單大忠下去準備筵席。
然後,洪大全也聲稱,有件要緊的事必須馬上處理。
毫無疑問,洪大全是親自部署去了。
羅奇因有塔其布做後盾,根本已不把這事放在心上。洪大全勢力再大,再無法無天,總還不敢公然冒犯到朝廷的封疆大員頭上。
在旁做陪的,現在只剩下白一忠一人。
白一忠必須多獻些殷勤,呵呵笑道:“羅大俠親自前來,算得上是明智決定,同時也證明白某上次所說的話不假。”
“白副會主上次說過什麼話,在下倒忘記了。”
“白某說過,洪會主竭誠歡迎羅大俠前來,一定會好好招待。”
“也許在下先前是誤會洪會主了吧!既然現在已經有事實證明,這件事最好不必再談。
“白某想問問另外一件大事。”
“在下想不出那裡還有另外的大事?”
“就是敝侄女素娟是否答應南北兩路合為一家的事?”
“這事必須由白姑娘決定,在下不清楚。”
“羅大俠和她經常在一起,總該看得出她的意向?”
“有關紅燈會的事,在下不便過問,更不便干預。白副會主問我,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白一忠自知再問下去,必定愈發自討無趣,只好暫時保持沉默。
琴娜和天娜雖是維吾爾女子,卻有漢族女子應有的傳統美德,當丈夫和別人談話時,絕不隨便插嘴。到這時琴娜才惶恐不安的問道:
“主人,你要拿我們交換什麼人?”
羅奇愛憐的拉起琴娜的纖纖玉手道:“不是拿你們去交換別人,是我拿別人來交換你們。”
“這樣太不公平了吧!他們把我們擄到這裡,已經是不應該了,現在反而要你拿別人來交換,那有這種道理?”
“洪會主要這樣做,我又有什麼辦法,你們姊妹就忍耐些吧!”
琴娜怔怔地望著羅奇道:
“主人,你從前好像不是這種人?”
羅奇無奈的苦笑道:
“我和從前有什麼不一樣呢?”
“從前你是非常好強的,雖然不欺負人,卻也不受人欺負,而現在你卻是明明受人欺負的。”
“有什麼辦法,我只單身一人,而洪會主卻是手下高手如雲,我若再逞強,那就是死路一條,你該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吧!”
琴娜嘆一口氣道:
“想不到主人也有向人屈服的時候,那交換我們的人又是誰呢?”
羅奇搖了搖頭道:“還是不談這個吧!有話等咱們離開這裡再說。”
琴娜撇了撇唇,瞥白一忠一眼道:“你們真是欺人太甚了,連我們主人也欺負!”
白一忠忙不迭的陪笑道:“大公主誤會了!羅大俠英雄蓋世,我們尊敬還來不及,那裡敢欺負!”
羅奇也忙道:“琴娜不必再提這件事了,吃過飯咱們就走。”
“走到那裡去呢?”
“少不得你們姊妹又要跟著我流浪。”
“只要能跟在你身邊,不管流浪到那裡,我們都願意。”
“琴娜,你們姊妹太好了。這幾年來,我實在對不住你們,不過你們放心,等有一天我不再在江湖走動時,一定會設法補償你們。”
“主人何必說這種話,是我們沒能好好服侍你,所以才累得你到處奔波。”
正說到這裡,洪大全回來了,陪著笑道:“抱歉,失陪了這麼久,羅大俠千萬別介意!”
羅奇聳聳肩道:“別客氣!洪會主有事只管忙去,你的事要緊,有白副會主陪就夠了。”
“酒飯馬上就會擺好,羅大俠請稍待一會兒。”
“在下還不餓,什麼時候吃都是一樣。”
酒飯果然很快便擺上來,菜色比大酒樓裡還要齊全。
做陪的除洪大全和白一忠外,另有單大忠和一名堂主。
不消說,洪大全非把羅奇讓到首席不可。
至於琴娜和天娜,分坐羅奇兩旁。
在琴娜和天娜此刻眼中,至少已認為她們的主人依然還是受到重視。
席間,觥籌交錯,看來頗有賓主盡歡氣氛,但各人心裡想些什麼,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也許這就叫做各懷鬼胎吧!
散筵後,洪大全起身道:
“羅大俠,現在該出發了吧?”
羅奇道:“洪會主必定已經準備好了吧!”
這句話分明是一語雙關。
洪大全忙道:
“有什麼可準備的,只是照羅大俠吩咐,準備了一乘馱轎而已。”
“洪會主一定是自己前往了,是否多帶幾個人手?”
“除了洪某,只帶著單執事,雙方只是換人而已,何必小題大作?”
出了寺門,果見一乘馱轎停在那裡。
洪大全招呼著道:“二位公主現在就請上馱轎吧!”
琴娜望著羅奇道:“主人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上轎?”
羅奇道:
“你們只管進轎,連洪會主都是走路,我當然也必須走路。”
琴娜和天娜這才進了馱轎。
轎伕立即放下轎簾。
洪大全交代白一忠道:“這邊的事,就請副會主照料一下,我和單執事現在就陪同羅大俠出發了。”
於是,在羅奇的帶路下,由寺前上路北行。
因為用不著再進溫宿城,而且人數也不多,也就用不著顧慮引起路人的注意。
羅奇料想此刻塔其布必定已經早就出發,說不定已到達那處小村落。塞上一片大漠,村落不多,很容易找到,也絕不會找錯。
三、五十里的路程,總要兩個時辰左右才能到達,好在這時還不到午時,必可在白天完成交換任務。
一口氣走出十幾里路,洪大全漸覺不耐。在他來說,自然是愈近愈好,不由搭訕著問道:
“羅大俠,究竟在那裡?”
羅奇漫聲道:“還遠得很。”
“如果羅大俠一直把洪某引到騰格里山下,那就未免太過份了吧?”
“洪會主這玩笑開得實在太大了,在下那有這種本事,腿長在尊駕身上,作主的是你。”
“那麼到底在那裡呢?”
“洪會主放心!絕對用不著兩個時辰便可到達。”
“那裡是什麼地方?”
“請原諒!在下也叫不出地名。”
“負責看守嬌嬌的都是什麼人?”
“在下有兩位得力助手,洪會主是知道的了。”
“既然羅大俠連地名都不知道,必定是荒山野嶺了。嬌嬌吃得了那種苦嗎?”
“洪會主放心!在下那兩位助手是不會讓她吃苦的,待會兒見了面一問便知。”
洪大全強忍著不耐,不願再說什麼。
大約申初時分,遠遠已望見那處村落。
又走了盞茶工夫,距那村落只剩下百餘步時,羅奇停下腳步道:“令侄女就暫住在這處小村落裡,在下現在進去把她領到這裡來,洪會主請耐心等侯。”
洪大全表現得很慷慨,似乎也頓夠義氣,忙道:“洪某為表示誠意和謝意,就請羅大俠先把二位公主帶走,洪某絕對信得過羅大俠。”
這是因為洪大全已有絕對把握,羅奇絕難逃出他佈下的天羅地網,只要洪嬌嬌到手之後,他便會即刻發起行動,那時琴娜和天娜照樣又會回到他的手中。
羅奇擺擺手道:
“不必了!很快便可交換,何必急在一時。”
在村外交換人質,正是洪大全所希望的。因為他可以利用羅奇進村這段時間,把帶來的人馬,從容佈署一下。
原來洪大全已帶來足有上百名高手,這批人馬,系化裝成往來大漠之上的皈夫走卒,尾隨在羅奇和洪大全一夥人的裡許之外,等接近目的地時再緊急發起行動。
當然
洪大全的這項陰謀,早已在羅奇的預料之中。在洪大全來說,羅奇進入村中的時間耽得愈久愈好。
羅奇進入村中那處借住的民家,只見門口已有塔其布隨帶的戈什哈在負責警衛,總算放下了心。
進入堂屋,沙老五和郝方正陪著塔其布在那裡喝茶。
羅奇忙抱拳一禮道:
“多謝將軍,你果然已經先到了!”
塔其佈道:
“羅老弟交代的事,老夫怎可耽誤!今天是提前用過餐,一早就由葉爾羌出發,中午就到這裡了。”
羅奇對塔其布的相助之情,愈發感激。
塔其布接著問道:
“羅大俠是否清楚洪大全帶來多少人?”
羅奇道:
“在明的方面,只是洪大全和南路總堂總執事單大忠兩人,另有一名高手扮成的轎夥。
至於暗的方面,後面必定尾隨著不少人,但人數究竟多少,卻無法弄清楚。”
“羅大俠放心!隨護老夫的戈什哈,足在百名以上。若洪大全真敢對你採取行動,老夫就指揮手下人,和他來一次硬拚。”
“依在下預料,洪大全只怕還不敢和官兵正面衝突。”
“這只是預防萬一。”
“待會兒雙方交人時,將軍是否會在當場負責監交?”
“老夫考慮很久,目前似乎不宜正式和洪大全結怨,所以還是暫時避一避為佳。最好是不必讓他知道老夫目前人在這裡,他若能規規矩矩和羅大俠完成交人手續,老夫又何必出面呢?”
“將軍顧慮得極對,只是你手下的戈什哈必須暫時管制一下。”
“老夫已交代過他們,誰都不準到村外遊蕩,而且要集中待命。”
“那麼在下現在就準備交換人質了。”
“你快去忙你的去,老夫照樣也是在這裡待命。”
羅奇望了沙老五和郝方一眼道:“咱們現在就看看洪嬌嬌去。”
在沙老五和郝方的帶路下,羅奇來到同院的一間廂房前。
打開門,洪嬌嬌正坐在床前木椅上出神。
一見羅奇進來,洪嬌嬌便驚喜的站起身來道:“羅大哥,我等得你好苦,怎麼這樣久才回來?”
羅奇道:“才不過一天一夜,我已經夠快了!”
“他們來了沒有?”
“來了。”
“人在那裡?”
“村外。”
“都來了什麼人?”
“令叔父洪大會主,還有總堂的單執事。”
“還有呢?”
“當然就是我的兩個女人了。”
“我想另外一定還有人?”
“姑娘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我擔心叔父會暗中對你不利,羅大哥待會兒必須小心應付。只是……”
“只是什麼?”
“叔父若暗中佈下天羅地網,你的本事再大,也必定難以逃生。”
羅奇明白,洪矯嬌的對自己關懷,完全是出於真意。
他為之深深感動。
此時此地,他只能不經意的笑了一笑道:“洪會主一定不是那種人,姑娘不該連自己的叔父也要懷疑。”
洪嬌嬌正色道:“也許是我多心了,但你卻不可不防,我完全是為了你。”
“多謝姑娘關心,現在就可以走了,姑娘是否還有什麼要準備的?”
“我空人一個,還有什麼好準備的。”
於是,洪嬌嬌隨在羅奇身後,走出廂房。
沙老五和郝方則在後面緊緊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