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苓見包天洛去不多久,昂首闊步而回,身後幾名勁裝大漢,用一張大網,抬着被擒的人,連忙探頭向網中張望,卻見網中竟是個面目姣好的紅衣少女。
她原來以為這擅闖洞府的不是姊姊必是羅英,哪知卻是個從未見過的女孩子,不覺有些失望,也有些寬慰。
抬網的勁裝大漢重重將那紅衣少女連網摜在地上,“蓬”地一聲,用力甚大,那紅衣少女痛得哼出聲來,咬牙切齒罵道:“好,混帳東西,記住好了,以後你們也別犯在姑娘手上。”
顯然包天洛僅只制住她的穴道,因此尚能開口,燕玉苓見她身落敵手,仍然倔強無比,直覺這女孩子很可笑,卻又很可愛,不期然對她生出無限好感來。
包天洛嘿嘿一笑,説道:“小姑娘,竟有一張利口,既入祁連洞府,再想活着出去,只怕沒有那樣容易了。”
紅衣少女哼道:“不容易?哼!等着瞧吧!你們倒黴的日子就快到了。”
包天洛聳聳肩頭,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冷聲問:“你叫什麼名字?何人門下?要是不願皮肉吃苦,乖乖的回答出來。”
紅衣少女把眼一閉,撇嘴道:“不知道。”
包天洛臉色一沉,道:“來到這兒,可由不得你使橫,你最好識趣一些!”
紅衣少女不服氣道:“由得又怎樣?由不很又怎樣?識趣又怎樣?不識趣又怎樣?告訴你,老狗!你家姑娘不是嚇大的“
她這話一出,包天洛神色頓時變得激怒起來,眼冒怒火,叱道:“來人!給我吊起來。”
兩名勁裝大漢應聲上前,一左一右,從大風中挾起那紅衣少女,停她毫無畏怯之色,反而抗聲道:“別説吊起來,便把姑娘千刀萬剮,你看看姑娘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燕玉苓心裏暗暗替她着急,忖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包天洛何等身份,你怎能這般破口大罵,觸怒於他。”
可是,礙於身份,卻又不使開口代她求情。
另一個勁裝大漢迅速在廳上挽了吊繩,正要將紅衣少女捆綁吊起,忽然有人防聲笑道:
“包兄要知她來歷,何不問問我瞎子?”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瞎子許成,正緩步踱進大廳。
紅衣少女一眼望見許成,粉臉立時變色。
包天洛問道:“許老二怎知她來歷?”
許成白果眼一陣翻動,笑道:“包兄忘了,前次為了羅英那孩子,許老二曾在集賢客棧,與她們祖孫照過一次面,若不是她們報訊,明生賊禿焉能在鄂東追上咱們……”
包天洛恍然一驚,道:“原來是紅雲董門,易萍那賤婢的孫女兒?”
紅衣傘女罵道:“不錯,姑娘就是江瑤,你這死東西眼都瞎了,還記得姑娘名諱?那次你想把羅英哥哥騙到峨嵋山去,虧得是遇上明塵大師,換一個人,早取你狗命了。”
許成嘿嘿笑道:“世道變得真快,在集賢客棧時,你還把羅英當作仇人。數月不見,就變成你的羅英哥哥了?”
紅衣少女臉上一臊,啐道:“要你管麼?我偏要叫羅英哥哥,羅英哥哥,羅英哥哥……”
包天洛重重哼了一聲,道:“近日洞府之外,但有人窺視,想必就是這丫頭一路的,但入府暗門啓閉之法,一向嚴密,她卻怎麼知道?”
江瑤冷笑道:“我怎麼不能知道,別説你們躲在石洞裏,就是躲進棺材中,姑娘也要翻你們出來。”
包天洛叱道:“你們同來共有幾人?潛入祁連山已有幾天?”
江瑤傲然道:“人多啦!有……”忽然覺得説溜了嘴,連忙住口。
包天洛沉聲道:“有誰?還有誰?”
江瑤吭聲道:“還有你爺爺,你奶奶,你姑姑,你婆婆……”
包天洛氣得臉上變色,道:“不給你吃點苦頭,量你還不知祁連洞府的厲害。”回頭喝道:“吊起來!”
勁裝大漢應了一聲,匆匆將江瑤捆了個四馬路蹄,一根繩子,登時倒吊在廳樑上。
包天洛揮揮手,道:“先用銀針制住她腦後‘玉枕’穴。”
一直沒有開口的“黃衫銀劍”楊洛,忽然排眾而出,含笑問道:“總管用銀針制她玉枕穴,是否欲施展‘制神迫供’的方法,審訊這女子的口供?”
包天洛點點頭道:“這丫頭必非一人,自然有此必要,查出她共有多少同黨。”
楊洛笑道:“在下倒有個主意,不知該不該説?”
包天洛微微一怔,道:“楊老弟既入盟祁連山,彼此同是一家人,有話只管明説。”
楊洛拱手道:“在下愚意,倘若施展‘制神迫供’之法,縱或得出實情,受制之人腦內必受重傷,也許今後永陷瘋癲之境,再無用處了。所以,這辦法除非不得已時,最好不要輕易使用,包總管乃前輩高人,想必比在下更明白其中利害得失。”
包天洛沉吟頷首,道:“這話不錯,但這丫頭倔強,不用此法,難得口供,楊老弟可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嗎?”
楊洛微微一笑,神秘在附在包天洛耳邊,悄聲説道:“她不過區區無名弱女,殺之不武,假如留下她,請燕姑娘温言開導,套取口供之後,將她送往崆峒,那時……”
包天洛猛地心中一動,沉聲道:“你是説,把她交給飛雲山莊的人?”
楊洛細語道:“正是。總管請想當年鬼師董武毒害飛雲山莊,與郝履仁等仇深如海,此次宋英與郝履仁不歡而去,日久終成後患。不如以這女孩子為餌,誘使飛雲山莊和紅雲董門二虎相鬥,總管穩坐祁連洞府,豈不坐收一石二鳥漁利。”
這番話,正説在包天洛心坎之上,頓時眉開眼笑,仰面一陣哈哈,拍拍楊洛肩頭,笑道:
“楊老弟,真有你的,看不出你不但武功卓絕,智計也高人一等,今後你真是咱們祁連洞府的子房諸葛了!”
接着,又把這“一石二鳥”之計,輕輕告訴了許成,許瞎子聽了,也連連點頭,陰笑道:
“其實也不必追問她口供,與她同行之人。極可能就是羅英,説不定少林明塵賊禿,也已到了祁連山。”
包天洛得意地道:“那賊禿不來是他運氣,假如真來到祁連山,嘿嘿!姓包的要叫他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回頭喝令把江瑤放下來,悄聲囑咐燕玉苓,便命押解下去。
江瑤不懂他何以自行反覆,只當另有算計自己的陰謀,臨去時心裏忖道:“你別想從姑娘口裏問出實話,任你毒計再高,了不起姑娘咬斷舌頭,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仍然由兩名大漢抬着大網,江瑤穴道被制,仰卧網中,燕玉苓隨後,一路向後洞而行。
燕玉苓一面走,一面暗暗盤算,她自然知道楊洛建議由她押守江瑤,主要目的是免除江瑤“制神迫供”之苦。但是這計策雖能奏效一時,卻也容易暴露自己可疑的身份,何況江瑤倔強,要是無法取得口供,又怎能向包天洛交待?
想着想着,忽而腦中靈光一閃,連忙喚住抬網大漢,問道:“本府平時關禁犯人的地方在哪呢?你們領我押她到那兒去吧!”
那兩人齊都一怔,其中一人口道:“包總管不是命令將她送到姑娘房中嗎?”
燕玉苓笑道:“我想了一下,這位姑娘乃是要犯,押到我房裏,萬一被她脱逃了,反而不妙,不如仍然押在禁人牢房中,再由我慢慢開導她,比較安全。”
那人猶豫了一下,道:“但府中禁囚人犯,只有後園水牢一處,那地方如無包總管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進去的。”
燕玉苓道:“那麼你們就在這兒等候一會,我去向包總管要一面令牌來。”
她將押送江瑤的兩名勁裝大漢安置在通道中,自己匆匆回返前廳,剛到廳口,迎面正撞見楊洛。
燕玉苓招招手,兩人疾步轉到廊後僻靜之處,燕玉苓忙低聲把自己的用意説了一遍,最後道:“我正想藉此機會,進入後園水牢,看看裏面究竟囚着什麼人?不知包天洛是否會發下令牌?”
楊洛連連搖頭道:“此時他對我們的信任尚未堅固,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反礙大事,你最好仍將她帶回房去,只須防範櫻兒,不妨私下向她表露身份,一方面問問她同來還有何人?
一方面由我去洞府外跟他們聯絡,時機成熟,內外夾擊,方能得手。”
燕玉苓道:“要是她不相信我的話呢?”
楊洛道:“你只要説出姓名,她一定會相信的。”
燕玉苓為難道:“可是,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倔強任性的人,未必肯告訴我實話。”
楊洛笑道:“這一點,只管放心,我説她會相信,一定錯不了。”
燕玉苓道:“那位缺牙老前輩在哪兒?咱們去尋他商議一下如何?”
楊洛道:“你是説譚立?”
燕玉苓道:“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滿口缺牙斑剝,卻能硬嚼骨頭。”
楊洛笑道:“他現在正有事,不便相見,而且,這事也不必和他商議,你只管照咱們預定計劃去做吧!”
燕玉苓不禁有些失望,便從革囊中取出那隻銀製迷香仙鶴,交給楊洛,道:“這是粉蝶侯弭遺落在我窗外的,你們雖然找不到‘透骨酥’,也許這東西還有用處,請你交給譚老前輩。”
楊洛收了仙鶴,當即匆匆作別而去。
燕玉苓沒精打采仍回原處,推説沒有找到包總管,仍令二人把江瑤放在房門口,待那二名押解大漢去遠,這才輕輕抱起江瑤,進入卧室。
這時候,約莫四更左右,櫻兒睡穴被制,又受迷香薰染,正睡得香夢沉沉,燕玉苓且不驚動她,親自替江瑤解開了穴道。
江瑤穴道一鬆,立刻從牀上跳了起來,一雙大眼珠,骨碌碌滿屋亂轉,鼻子裏冷哼不止。
燕玉苓被她哼得十分不自在,強笑道:“江姑娘,請坐下咱們談談……”
江瑤截斷她的話頭,搶着道:“咱們沒有什麼可談的,趁早免開尊口,別惹我罵你。”
燕玉苓並不生氣,淡淡一笑,道:“你連我是什麼人也不想知道嗎?”
江瑤哼道:“還用問嗎?一個不知羞恥,賣身投靠的下賤女人!”
燕玉苓黛眉一掀,終又強自按捺住,嘆道:“不管你用什麼惡毒話罵我,我對你並無怨言,但是,你不給人解釋機會,甚至連我姓名身份也不想知道,就武斷我是不知羞恥,賣身投靠,未免太使人傷心了。”
江瑤嗤笑道:“哈!你當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老實告訴你吧!你是什麼東西變的?我江瑤早弄得清清楚楚,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一個人闖進這狐狸洞來了!”
燕玉苓一驚,道:“原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
江瑤冷笑道:“要不要我説出來?你姓燕,名叫燕玉苓,出身米倉山三手鬼母王蟬門下,你有個姊姊名叫燕玉芝,有個師伯名叫妙手左先生,特長易容術,對不對?”
燕玉苓聽了,駭然大驚,不由自主跳了起來,失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這許多……”
江瑤得意地揚揚眉,道:“我不但知道,還認識你師伯左老前輩,更認識你胞姐燕玉芝。
可是他們一樣出身黑道,卻知道俠義正理,使人佩服,不像你小小年紀,竟學會了無恥行徑,居然投靠到祁連山,跟這些狐羣狗黨同流合污。燕玉苓,你真給你們燕家丟人現眼,還有什麼臉跟我説話?”
燕玉苓被她一頓臭罵,只得狗血噴頭,滿腹委屈,無法申訴,一時又氣又急又羞又怒,含着兩眶淚水,半晌説不出話來。
江瑤罵得興起,接着又道:“昨天午後,我們在林子看見你跟在一羣混蛋後面,本來不肯相信你會做出這種無恥的事,要不是羅……”
説到這裏,忽然驚覺住口。
燕玉苓道:“羅什麼?你儘管説出來?”
江瑤冷笑道:“你想藉此機會套我的話,哼!那算你打錯主意了。”
燕玉苓道:“你雖然不説,不難猜也,除了羅英羅公子還會有誰?”
江瑤沉着臉道:“就是羅英又怎樣?説出來就説出來,難道還怕你知道。”
燕玉苓幽幽説道:“羅公子與我雖僅一面之識,但我知道他為人正直不阿,一定會了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瑤酸溜溜地,冷笑道:“喲!聽你這口氣,好像跟他還是心心相印,知心人兒似的。”
燕玉苓壓低嗓子説道:“我若真是賣身投靠的人,身邊怎會帶着一幅地圖?而且,在林中發現身後有人,為什麼不肯聲張?這些情形,還不夠證明我的用心麼?”
江瑤一愣,道:“誰知道你有什麼用心?”
燕玉苓輕噓一聲,便低聲將自己被“張伯伯”攜往幕阜山習劍,受命潛入祁連山洞府,欲圖營救羅璣出險的計謀,毫無隱蔽,一一説了出來。
江瑤聽了,信疑參半,沉吟許久,才道:“你説那‘張伯伯’,他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桃花島衝穴御神之法?又會達摩馭氣劍?叫人不敢相信?”
燕玉苓道:“他不肯告訴我真實身份,但我想也許他和桃花島有什麼關係,也未可知。”
正説着,忽聽窗外有人接口道:“誰跟桃花島有關係?這還了得”隨着人聲,一條人影穿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