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紅認出這人叫李富貴,此人一向對莊主忠心耿耿,隨即低聲道:“你是李富貴?”
李富貴呆了一呆,也低聲道:“你是小姐?”
上官紅道:“不錯,我要回房去看看。”
李富貴回身張望了一陣,道:“不成,前面還有幾個巡夜的,他們都是天風堡派來的人,小姐只怕不好過去。”
上官紅道:“必要時只有殺死他們。”
李富貴搖頭道:“使不得,若殺了他們,必定驚動更多的人,反為不妙。”
上官紅道:“可是不殺人如何過去?”
李富貴想了一想道:“這樣吧,我跟他們都已混熟了,由我設法引開他們,小姐聽到我的咳嗽聲,便可放心進去,管保沒事。”
李富貴說完,逕自走去。
上官紅在暗處藏好,不久之後,果然遠處傳來李富貴的咳嗽聲。
她立即向裡奔去,奔行之勢雖快,腳下卻絲毫不聞聲息。
來到閨房前,先隱身暗處,只見閨房外門緊閉,室內亦無燈火,想來不曾有人進住。
剛要躍身而出,準備入內察看,偏偏這時由上房內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手持燈籠,像是莊丁模樣。燈光下照見後面一人,油頭粉面,衣飾華麗,竟是天風堡少堡主衛鐵民。
上官紅暗道:“怎麼?衛鐵民也住在莊上?………”
兩人在閨門外站住,只聽衛鐵民道:“上去把門打開!”
那莊丁掏出一串鑰匙,開了半天,道:“少堡主,這些鑰匙都不對,實在沒法打開。”
衛鐵民冷哼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那莊丁乾咳兩聲道:“小的實在沒辦法,除非把門劈開。”
衛鐵民喝道:“滾在一邊!看少爺我的!”近前兩步,就地飛起一腳,猛向大開踢去。
上官紅看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正要現身出手,卻聽上房內發出一聲喝叱道:“鐵民!
你再任性胡鬧,我就饒不了你!”
衛鐵民反應夠快,聞言收勢,抗聲道:“姑姑!你這是為什麼?”
上房內閃出衛彩雲,她素衣素裙,鬢插白花。
“不為什麼,這是小紅姑娘的閨房,你憑什麼隨便打開進去?我告誡過你多少次,你卻仍敢不聽,趁我熟睡當兒,偷偷前來開門!”衛彩雲滿面慍色。
衛鐵民冷冷笑道:“她還能再回來麼?”
衛彩雲道:“不管她回不同來,總是她的閨房,我有權不准你進去!”
衛鐵民似乎又軟下來:“姑姑,至少她現在沒回來,侄兒進去看看,有什麼不可?”
衛彩雲厲聲道:“有什縻好看的?”
衛鐵民涎著臉說:“小姐的香閨,尤其是上官莊主千金的香閨,自然裡面大有看頭。”
衛彩雲咬了咬牙道:“不準就是不準,你爹不在,姑姑的話就是命令!”
衛鐵民依然嬉皮笑臉地道:“好姑姑,你是一向疼侄兒的,從前幫侄兒向小紅姑娘提親,雖然事情不成,侄兒還是感激你的,如今小紅姑娘跟了司馬青那小子,侄兒暫時也忍下了。”
衛彩雲道:“難道你還想由司馬青手裡把她奪回來?”
衛鐵民道:“只要我衛鐵民不死,總是不甘心的,所以,姑姑今晚還是先讓侄兒進去睡上一夜,讓侄兒鋪鋪她的繡褥,蓋蓋她的錦被,也算親近了她的芳澤。”
衛彩雲啐了一口道:“好個下流胚子!你爹養你這種不肖畜生,簡直給你們衛家丟八輩子人!”
衛鐵民撇撇嘴道:“別忘了你也是衛家的人,衛家有什麼不好,我爹馬上就是江北武林盟主了,侄兒將來繼承父業,自然也是未來的武林盟主,只有光宗耀租,有什麼可丟人的?”
“就憑你那副德性,也想當武林盟主?”
“我有什麼不成的,告訴你說,我比我爹強多了!”
“好一個不要臉的混帳東西,你憑什麼跟你爹比?”
“我爹只有天風堡一份家業,而我將來連嵩雲別莊也照單全收!”
“嵩雲別莊現在是我的,你有什麼資格照單全收?”
“姑姑,人是吃五穀雜糧的,總有伸腿瞪眼的一天,請恕侄兒說句不好聽的話,有一天你死了,還不是由侄兒來收拾?”
“畜生!你敢咒我死?………”衛彩雲面罩寒霜,柳眉帶煞。
“姑姑,侄兒那敢咒你,侄兒將來也要死的,但總得死在你後面。”衛鐵民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我死了還有小紅姑娘,也輸不到你!”
“她憑什麼?”
“憑她是莊主的女兒。”
“得了吧,姑姑,你幹嗎現在反而向著她了?”衛鐵民嘿嘿笑了起來:“上官莊主死後,為他守靈和披麻帶孝的是我,他親生女兒,卻依然,一身大紅,連孝服都不肯穿,這樣忤逆不孝的女兒,有什麼資格繼承家業,何況她又和司馬青那小子私奔成婚,就是讓地回來,她還有臉回來麼?”
這幾句話,倒說得衛彩雲一時似乎找不出答話來。
衛鐵民又皮笑肉不笑的裂嘴笑笑道:“其實她想繼承家業也不難,如果她肯甩開司馬青那小子,投回侄兒的懷抱,縱然不是原封貨,侄兒也不嫌棄!”
衛彩雲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一咬牙,剛要近前甩他幾記耳光,卻聽衛鐵民悶哼一聲,接著出聲尖叫起來。
究竟什麼人出手用暗器打的,連藏身暗處屏息靜觀的上官紅也大感驚詫。
但見衛彩雲猛一挫腰,人已飛上屋頂,霎時便人影不見。
衛彩雲追蹤那施襲暗器之人的身法,看得上官紅暗吃一驚。
這女人嫁到嵩雲別莊五年多,上官紅雖然在這五年裡經常不在家中,但和她總也相處了不少日子,卻從不知她身負上乘武功,此刻僅看她的輕身工夫,就覺出她輕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衛鐵民雖然受傷不重,卻已興頭盡失,在莊丁的攙扶下,只好回到自己房中安息。
上官紅見此時四下無人,正是進入閨房的難得機會。這閨房外門只有她可以不用鑰匙自行打開。
她匆匆打開門進入臥房,燃起火摺子點亮桌上的蠟燭,留神各處察看了一遍,室內各種陳設佈置,似乎絲毫未動,依舊一切保持原狀。
到這時她才猛然想起藏在夾壁內的金劍令牌。
金劍令牌是上官嵩在四十歲上,被推舉為北五省武林盟主時,由武林同道以赤金鑄成的長可五寸寬約兩寸的金牌,上面鏤有“金劍令”三字,左下角並雕有北五省武林領袖人物各門各派十六世家負責人的聯銜字樣。盟主以這塊金劍令牌號令北五省武林同道,任何人不得抗違。
上官嵩在臨終前數月,自知不起,他不肯把金劍令牌落到衛天風或衛彩雲手中,暗中交與了愛女,並一再叮嚀要妥為珍藏。
上官紅把令牌藏於臥室夾壁,便離家到了江南。
她實在沒料到父親去世得那麼快,等地接到父親死訊起回嵩雲別莊時,上官嵩已死去多日即將出殯。
接著便是和司馬青雙雙離家,臨行急迫,竟然忘記把金劍令牌帶在身邊。
不過,她並不過分擔心,因為臥室中的夾壁,莊內上上下下數百人,除上官嵩外,並無任何人知道開啟之法,而外表看來,半點無痕跡可尋,除非將房子毀掉,否則萬無一失,比帶在身邊更為安全。
她急忙打開夾壁,不由“咦”了一聲,呆在當地。
這一驚非同小可,那裝在檀木匣中的金劍令牌,竟然不翼而飛。
“這是怎麼回事?………究竟什麼人能把夾壁打開?………”
她在臥房內木然四顧,臥房一切依舊,唯獨最隱秘之處,卻偏偏被人竊走事關武林大局的無價寶物。
她的心往下沉,像有一股寒流,沿著背脊,直瀉而下。
忽然,窗外人影一閃,似是由屋頂躍下,直落閨房窗外。
上官紅又是瞿然一震,急急將蠟燭吹熄。
上官紅料定來人必是衛彩雲。她追蹤施襲暗器打傷衛鐵民之人,回來時必定經過此處,因為這裡和衛彩雲居住的上房,相距不過數丈,衛彩雲方才必已發現她房內的燭光,雖然不一定料定是她回來,至少會以為是衛鐵民趁地不在闖了進來。
看衛彩雲方才力阻衛鐵民入內的情形,此時她自然不肯善罷干休。
不過,她又想到,由衛彩雲方才嚴禁衛鐵民進入閨房,以及他們姑侄的一番對話,衛彩雲似乎十分正經起來,而且對她不但毫無敵意,甚至帶些偏袒,這和衛彩雲往日的為人行事,好像大不一樣,究竟怎麼同事,反而使上官紅大惑不解起來。
不管如何,衛彩雲既然已在窗外,必定要進內探察究竟。上官紅人在屋內,無法走脫,看來一場正面衝突是無法避免的了。
她仗劍在手,蓄勢以待。
奇怪的是隔了許久,竟然再無動靜。
“難道她就這樣算了?………”上官紅暗自忖思。
卻聽窗外有人低低向內問道:“裡面可是小紅?”
上官紅驚問:“誰?”
窗外那人輕聲笑了起來道:“看你驚得那樣子,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
“原來是你,嚇我一跳。”
司馬青推門入內道:“小紅,這就是你的香閨?真是難得一見!”
上官紅道:“你怎麼也來了?不是講好由我一人來麼?”
司馬青道:“我放心不下,所以在你走後不久就跟出來了。”
“剛才是你用暗器打傷衛鐵民的?”
“不錯,我是用石子打的,算不得暗器,而且也不想要他的命。”
上官紅側臉向窗外看了一眼道:“衛彩雲追到你沒有?”
司馬青籲口氣道:“這女人好厲害的輕功,險些被她追上,好在前面一片樹林,終於把她擺脫了。”
上官紅星眸輕輕眨動了兩下道:“若給她追上,你又怎麼辦呢?”
司馬青道:“那隻好打一場了,但我不想傷害她。”
“為什麼?”
“因為她似乎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壞,方才她和衛鐵民雙方所講的話,我都聽到了,還很正經的。”
“誰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僅如此。”司馬青腦際閃電般打了幾轉,望著窗外,像想起一件什麼重要大事,自言自語地道:“她和衛鐵民的對答中,使我想起半月前………”
正說到這裡,窗外又發出有人自屋頂躍落地面的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湊近窗邊,向外望去。
不遠處一個人影,正是衛彩雲。
兩人互換一個眼色,誰都不敢發出聲音。
他們不難預料,一場生死拚搏,即將在眼前展開。
嵩雲別莊高手如雲,用不著衛彩雲親自動手,她只要招呼莊丁把這所廂房團團圍住,再派出高手堵上門窗,就大大不易對付,縱然他們兩人能衝出去,卻必有不少人喪命,這是他們所極不願見的,一來暴露行跡有礙今後行動,二來也不忍自己人殘殺自己人,因為其中對莊主忠心不二的,仍大有人在。
豈料衛彩雲連這邊看都不看一眼,卻轉過頭去,向遠處一個巡夜莊丁高聲道:“那邊可是李富貴?”
李富貴聞言快步而來,垂手躬身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衛彩雲道:“你們這些巡夜的,都瞎了狗眼,剛才外人闖了進來,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李富貴幹咳兩聲道:“小的該死,剛才什麼也沒看到。”
衛彩雲冷叱道:“馬上通知這附近幾個巡夜的,要他們到上房西首會齊,我要仔細查問查問到底是誰吃裡扒外,不守莊規?”
衛彩雲見李富貴走後,逕自轉入上房西首,邊走邊自言自語罵道:“這些混帳東西,吃糧不幹活兒,非好好懲治一番不可!”
“咱們快走!”-著一把冷汗的上官紅,拉拉司馬青衣袖。
兩人走得慌忙,連閨房外門都忘記關好。
躍出莊院圍牆,牆外仍有巡更之人,好在人數不多,大約幾百步才有一個。
進入一片叢林,停下腳步。
司馬青看看天色道:“小紅,大約已將三更了,該回去了吧?”
“不,還要到青龍嶺。”
“青龍嶺離這裡多遠?”
“就在莊後,不過四五里路。”
“既然要去,我陪你一道走!”
“不必了,青哥!”上官紅親切地偎依在司馬青身前,輕聲說:“那裡是我家的祖上墳塋,只有一兩個人在守護,而且守墓人都是忠心我們上官家的,你去了反為不妙。”
司馬青不便堅持,便道:“這樣吧,有個幫手,總是好些,我遠遠地跟在你後面,除非必要,我不現身,並且咱們要先約定好必要時聯絡信號。”
“也好。”上官紅再看看天色:“咱們的行動,一定要快些,五更前要趕回落鳳坡才成。”
兩人約定完聯繫信號,上官紅當先施展輕功,向青龍嶺奔去。
司馬青隨後遠遠跟蹤。
青龍嶺是一座大約高可四五百尺的山峰,但佔地甚廣,周圍數里之遙,遠望很像一條巨龍盤踞在那裡。
山上滿是松柏,即便在冬季,也是一片青蔥。
北方冬季,天寒地凍,一到入秋,樹葉便全都落盡,連地上的草,也是一片枯黃,直到次年開春,草木才重見生意。
唐代被蘇軾稱為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韓愈的一首七言絕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其中的第二句,正是形容北國初春郊野景色的絕妙佳句。
不過,北方也有兩種長青樹木,那就是松柏。因之不論春夏秋冬,青龍嶺都是綠意盎然,景色秀麗。
上官嵩在世時,曾在山腰濃蔭中特別修建了幾處亭臺樓榭,經常邀集一些武林同道和親朋好友,在這裡飲酒論道,流連忘返。
上官紅循崎嶇小徑,來到山腰,先到祖墳前拜了幾拜,卻找不到父親的塋墓。
這也難怪,上官嵩生前並未營建生壙,而死後上官紅亦未到墓地送葬,墓地遼闊,黑夜之間,自然不知父親葬身何處。
守墓人此時早已入睡,這裡和莊內不同,夜間並無戒備。
上官紅不得不叫起守墓人。
她對守墓人並不陌生,這人叫王瑞,是個道地老實人,人稱王老好。
墓舍就在墓地盡頭下坡處,這是一棟三間瓦舍,建造得十分精緻。
這時上官紅早已取下面紗,收起兵刃,來到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誰?”
“是我,開門。”
屋內發出一陣悉悉聲音,那是在起身穿衣。男女有別,即便房門未關,上官紅也不便貿然進入。
裡面的人動作奇慢,邊穿衣邊嘀咕,半晌才打開門,藉著燈光,看清是上官紅,“啊”
了一聲道:“原來是小姐,你怎麼半夜三更的到這裡來了?”
上官紅認出果然是王瑞,道:“我要到莊主墳前祭拜一下,替我準備些錫箔香紙。”
“小姐怎麼三更半夜祭墳?”王瑞說到這裡,才猛悟起莊上的情勢,已和以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莊主去世後,咱們莊裡會變成這樣子………”
他長長嘆口氣,接著說:“小姐也夠可憐的,給莊主祭墓都要偷偷摸摸地,這成什麼體統。”
上官紅被他勾起幕幕傷心往事,也嘆口氣道:“你可知道近來莊裡的情形怎樣?”
“莊上表面倒沒什麼變化,不過聽說天風堡來了不少人,真個的,聽說在莊主去世後,小姐曾回過莊上,可是那天並未見你到墓地送葬,這些天小姐住在那裡?”王瑞顯出無限關切。
“這些一你就不必管了,反正總有落腳的地方。”
“那麼小姐現在住那裡?”
“暫時不便說,我不能停留太久,快些為我帶路。”
王瑞準備好香紙,再點起燈籠,走在前面引導。不多久,便停了下來道:“這就是莊主的墳墓了。”
這座墳墓修建得十分宏偉壯觀,佔地足有半畝,石碑也足有八九尺高。
上官紅等王瑞焚好了錫箔香紙,深深跪拜下去,在這剎那,再也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撲簌簌滾落雙頰,沾溼衣襟。
王瑞在旁也不禁直揩眼角,道:“小姐,人死不能復活,保重身子要緊。”
上官紅由王瑞手中接過點好的三支香,恭恭敬敬插進香爐,哽咽著說:“爹爹,女兒不孝,未能趕上見您最後一面,如今又不能為您報仇雪恨,您真是白疼女兒一場了,女兒今生今世只怕永難補償不孝的大罪了!………”
“小姐,還是節哀些吧!”耳邊傳來王瑞的聲音。
上官紅抬袖拭去滿面淚痕,再嗚咽說道:“女兒知道爹爹死得太不甘心,您老人家倘若在天有靈,請能託夢給女兒,女兒如果不能替爹爹洗清冤屈,情願碰死墓前,以謝爹爹在天之靈!”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站起身來,接過王瑞手中的燈籠,繞著墓地留神觀察。
“小姐看什麼?莊主這墓前墓後我每天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王瑞有些納悶。
“我不是看這個,王大叔,我爹安葬後,可有江湖人物或親戚朋友前來祭拜的?”
“這個麼?幾乎天天不斷,光是有頭有臉的,也足有好幾百人,那些不知名的江湖混混,就更不用提了。”
“衛彩雲有沒有來過?”
“這倒是怪事,夫人好像並沒來過,也許我沒看到。”王瑞皺起眉頭。
“衛堡主呢?”
“前一陣子,倒是常來,不過近來沒見到過他,聽說到北京去了。”
上官紅把燈籠交還王瑞道:“王大叔,謝謝你了!”
王瑞接過燈籠,嘆口氣道:“小姐,莊主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麼?這事我也有些耳風,不過耳聞是虛,眼見是實,就因為這些風言風雨,才弄得你有家難歸。”
“王大叔,我也是並沒找到真憑實據,這事今後對任何人不可再提,今夜我來祭墓,尤其不可告訴外人,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上官紅離開墓地不久,司馬青便跟了過來。返回落鳳坡,才不過四更剛過。
在以後的幾天裡,上官紅和司馬青又接連數次夜探青龍嶺,卻始終找不出什麼可疑之處。
這幾次他們並未驚動王瑞,香紙鮮花都是隨身攜帶去的。
自然,上官紅也並未得到父親的託夢。
大約在來到落鳳坡的第八天,談不同也趕來了,這位老人家,此時此地,算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
空空門的落鳳坡分壇,當晚為他們的門主擺筵接風,司馬青和上官紅是貴賓。
酒筵散後,談不同邀他們兩人進入一間密室。
其實所謂密室,並非真有什麼機關設置,只是位在分壇核心,房外有專人守護而已,這地方就是談不同每次前來的臨時居所。
談不同親自為他們砌上茶,首先聽取兩人敘述了這些天探察青龍嶺和到過一次嵩雲別莊的經過,才面色疑重地道:“在京城和長辛店時,咱們總覺那邊是天風堡的勢力範圍,南宮一帶,因為是上官姑娘故里,必定安全些,豈知僅僅半個月的時間裡,情勢已大不相同了。”
“前輩是說?………”司馬青盯住談不同的臉色。
“也許兩位潛回南宮,已被衛天風發覺,據說他已來到嵩雲別莊,而且隨同他前來的同黨人物,不下幾十人,連上次和他鬧得不太愉快的十大天魔,也跟著來了。”
“這十個魔頭真賤!”上官紅現出鄙夷的神色:“談伯伯,還有什麼人跟他來了呢?”
“還忘記告訴你們。”談不同只顧說自己的:“衛天風在京城的天風居,那天燒得不輕,據說整頓了好幾天才復原,不過,因為那天場面太大,又加上著火,已經引起各方留意,衛天風為避人耳目,決定將天風居改為普通酒館,暫時正正當當的做生意。”
“這樣說那位專賣風騷的水娘子就無用武之地了?”司馬青說。
“老朽正要告訴你們,水娘子那騷女人已被衛天風派到南宮來了。”
“水娘子此刻也在嵩雲別莊?”上官紅問。
談不同道:“她自然不在莊上,而是在南宮縣城,據老朽得到的清息,衛天風最近已把勢力轉移到南宮來,水娘子仍是掌理一家酒樓生意,過兩天酒樓開張,老朽少不得要進去光顧光顧。”
司馬青不以為然,道:“前輩若在那種場合公然出現,豈不自暴身分,影響今後行動?”
“不妨事,老朽見機行事,自有分寸,還不致吃虧上當。”談不同語氣堅定。
“談伯伯,我們一連幾次夜探青龍嶺,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您看該怎麼辦?”上官紅神色黯然,感喟地嘆息一聲。
“照二位剛才的說法,別說幾次,就是幾十次幾百次,也不可能找出線索來。”談不同搖頭。
“到底如何下手呢?那首詩不是明明寫著‘欲知上官生死謎,且向青龍探分明’麼?”
上官紅幽幽說道。
“老朽剛才也不過隨便說說,至於如何下手,還得仔細想想。”談不同說著閉上眼睛,不住地搐動雙眉。
司馬青和上官紅見他已深深陷入苦思,不好打擾,心裡雖急,卻不得不耐心等待。
許久,談不同忽地雙眼一睜,猛然抬手拍了一下大腿道:“有了!”
這雖是一句普通的話,但上官紅聽了,卻不免暈生雙頰。
“有什麼了?談前輩?”司馬青道。
談不同面現歉意的搖搖頭,長長吁口氣道:“只可惜這樣做法,未免大大不敬。”
司馬青覺出他話中之意,側臉看了上官紅一眼道:“前輩不妨說出來,只要能為先岳父報仇雪恨,不論怎麼做,小紅都不致反對的。”
談不同道:“這樣做對上官盟主實在太不敬了,有如瀆犯神靈。”
“談伯伯是說要開棺驗屍?”上官紅不願談不同再忍痛兜圈子,只好自動出語點破。
“賢侄女,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也省得老朽再費氣力了。”談不同先是一驚,但立即又有如釋重負之感。
上官紅情不自禁淚滾雙頰,嘆口氣道:“其實我也早想到要走這一步,而且爹在遺書上也交代過。”
“原來盟主早有交代,遺書上怎麼說的?”
“爹在遺書上說,只要衛天風能改過向善,造福武林,就教我不必追究。否則,如果他妄自圖霸武林,凌人自肥,行為有失道義,使我爹平白冤枉死去,那就教我開棺驗屍,證明他是毒死他老人家的兇手,進而邀集俠義同道,對他聲討罪責。”上官紅從懷裡掏出遺書,遞給談不同。
談不同仔細看了一遍道:“這就好辦了,既然盟主真有交代,就算不得什麼瀆犯了。”
司馬青沉思一陣道:“前輩,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好走麼?”
談不同也禁不住低低一喟道:“如果不是被逼到這條路上,老朽願意這樣做麼?”
“咱們是夜間偷偷採取行動?”
“這種事怎能偷偷進行,即便驗出死者中毒,衛天風又如何肯承認,倘他來個豬八戒倒打一耙,說咱們故意栽贓,存心陷害於他,或者加上個盜墓罪名,咱們豈不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可是又如何公開開棺相驗?”
“發出武林帖,邀集北五省黑白兩道,甚至連江南武林同道也通知,要他們前來同做見證。”
“以談前輩的名義發帖?還是以小紅或晚輩的名義發帖?”
“若以老朽出面,豈不名不正言不順?你們賢伉儷只怕又沒那大面子!”
“到底由誰發起呢?”司馬青不解。
“衛天風。”
“他怎麼肯出面做這種事?”司馬青越感茫然。
“逼他非出面不可,若他不肯,反而好辦了。”談不同像胸有成竹。
“前輩的話,實在把晚輩弄糊塗了。”
“道理很簡單,咱們先放出空氣,說要為盟主開棺驗屍,若當真是衛天風下的毒,他必不肯同意,那豈不等於不打自招,所以,他必定同意。”談不同喝了口茶。
“那麼開棺之後,驗出確實中毒,他照樣也擺脫不掉兇手之嫌。”司馬青說。
“衛天風何等老辣陰沉,他在盟主死後,必定早已另用一種藥物,消去盟主體內的毒徽,使人無法驗出原有中毒痕跡。”
“這教晚輩越發不懂了,既然驗不出中毒痕跡,開棺驗屍之舉,豈不是自取其辱,白忙一場,甘冒瀆犯先岳父遺體的大不韙麼?”
“這就要看老朽的了。”談不同捋著山羊鬍子,簡直令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上官紅在一旁忍不住道:“談伯伯,您別隻管逗人,這是什麼節骨眼兒。”
“好吧,實對兩位說,順天府有位仵作楊天松,此人名氣甚大,人稱聖手神判,不少奇冤疑案,都因他驗屍手法高明,使做案的人無所遁形。他有一種自制的獨家藥物,能在屍體上逼走解毒藥力,使原有的毒跡再現,衛天風的手段,在他面前,照樣不中用。”
“人家既在順天府當差,前輩又如何請得動他?”司馬青道。
“他這人脾氣很倔,數月前因了一件大案子,被告出錢活動他,府裡也有人向他施壓力,他一氣之下,辭掉差事,就這樣老朽才認識了他,而且成了莫逆之交,只要用得著,他隨時都可以趕來。”
“這就好了,談伯伯,就煩你老人家多多仗義相助了!”上官紅無限感激地說。
“明天起,老朽就準備在縣城裡衛天風新開的那座酒樓門外,擺個測字攤。”談不同道。
“那恐怕不妥吧,很多人都認識您,尤其上次在天風居,您是面對面和衛天風衝突的。”
上官紅為他擔心。
“放心,老朽雖然不懂什麼易容術,至少,用心改扮一下,他們還不易辨認,何況,要想了然衛天風的行動和圖謀,這是最省事最恰當的辦法。”談不同一副頗有把握的模樣。
“晚輩是擔心談伯伯吃了他們的暗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令尊的事,縱然豁出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談不同一臉肅然神色。
次日,談不同果然在南京城內一條熱鬧的大街上擺起了測字攤。
他頭戴紅頂瓜皮帽,身穿灰色長袍,外罩黑緞馬褂,足登福字履,脖子上圍著一條白絨圍脖,手裡還拿著一支長杆旱菸袋。
這模樣和他平時的打扮,的是大不相同,若不細看,即便熟人,也不易認出是他。
測字攤附近,另有幾個流動小販。這幾人全是空空門的屬下,也是談不同放出的眼線,隨時都會和他以暗號連絡。
測字攤斜對面不遠,就是衛天風新開的酒樓,字號是天民樓,一看便知是他們父子的名字中各取一字。
天民樓的規模雖比不上北京的天風居,但在南宮城內,也算獨此一家的大酒樓了。
酒樓此刻尚未開張,大門緊閉,不過,仍有各色各樣人物來來往往的由後門進出。
看看到了申牌時分,只見一個身材高挑,麵皮白皙、衣飾十分華麗的年輕人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年輕人身後,跟了三五個小廝。
談不同早由徒兒那裡傳來消息,得知此人是天風堡少堡主衛鐵民。
談不同從前在京師天齊廟測字時,化名談必中,這次卻徹底變換,連姓也改了,乾脆就叫王半仙。
三個碗大的字,繡在桌帷上,左右是一副對聯,上聯“吉凶禍福全在此”,下聯是“鐵口直言斷終生”。
衛鐵民帶著幾個小廝在攤子前停了下來,向談不同端詳了一陣,再轉頭瞥一眼身旁小廝道:“你們說這玩藝兒靈不靈?”
小廝們互望一眼道:“當然靈啦!”
衛鐵民再瞧瞧談不同道:“到底真靈還是假靈?”
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嘿嘿笑道:“尊駕這話,聽來好笑,靈就是靈,何來真靈假靈,老朽憑這攤子,走遍大江南北,如果沒有真本事,不論誰都可以砸我的招牌,踢我的攤子。”
衛鐵民也咧嘴一笑道:“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那我可要試試?”
談不同指指桌上的文房四寶說:“那就請寫個字吧!”
衛鐵民回頭瞅瞅小廝們道:“你們看寫個什麼字好?”
“這要看您的了!”一個小廝道。
衛鐵民首先想起自己的名字三個字,他為了難倒談不同,以便當街藉踢攤子逞逞威風,便提起筆來,故意找個筆劃最多的,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鐵字”。
談不同燃起旱菸袋,巴嗒巴嗒吸了幾口,笑笑道:“尊駕真有一套,一字暗藏五字,好像真要逼老朽砸招牌!”
“那你是準備讓我踢攤子了?”
“那倒未必,尊駕應當先講明問的那一方面的事?”
“就測測在下的家世和身分吧!”
“首先,老朽可以斷定府上財勢極大,雖非富可敵國,也算得上雄霸一方。”
“你八成看在下衣服華麗,身邊又有幾個跟班的,才說這種話,對不對?”衛鐵民冷笑起來。
“老朽向來是不認衣服只認人,即便好衣服穿在狗身上,狗還是狗,絕對不會變成人,尊駕說對不對?”談不同顯得一臉正經。
“好啊!老傢伙,你是在罵人?”
“老朽是做生意的,怎可隨便罵人,這‘鐵’字左旁,分明是個‘金’字,老朽測字,當然以字論斷,方才說府上財勢極大,難道這不是根據麼?”
衛鐵民被談不同一頓搶白,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得,頓了一頓道:“那你就再往下測!”
“‘鐵’字中間部份,可以拆成‘土口王’三字,所以府上必定有土,而且田莊無數。”
衛鐵民暗道:“這老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我家的確田莊不少,除了天風堡,又有嵩雲別莊………”
只聽談不同搖頭晃腦地繼續說道:“這‘土’字下面是‘口’字,這表示府上僕從如雲,人口眾多。”
衛鐵民只聽得心頭一震,暗說:“老小子真靈,我家一堡一莊,加起來不下七八百人,當然人口眾多。”
談不向吸口煙,接道:“再下面該是‘王’字了,看尊駕的模樣,不可能是皇親國戚、貝子貝勒,所以,老朽斷定府上必定是在武林中走動的所謂幫主、壇主、盟主、總瓢把子等身分。”
這時衛鐵民已幾乎被說得口服心服,對談不同已轉為大起好感,點點頭道:“不錯,的確夠資格稱為半仙了,你再說說看,右邊還有一個‘戈’字?”
談不同笑道:“‘戈’字沒什麼可測的,自然指的是干戈武藝。府上既能稱霸江湖,干戈武藝必定不在話下,也許不久之後,北五省的武林大局,全在府上的掌握之中了。”
衛鐵民猛地一拍腦袋,哈哈笑道:“王半仙,真有你的!不過,在下還要測個字問件重要大事!”
談不同吸著旱菸,有一搭沒一搭地道:“就請尊駕再寫個字,老朽給你測測。”
衛鐵民提起筆來,剛要寫,卻又放下,兩眼眨了幾眨道:“王半仙,你測字的本領,在下很佩服,現在我想請你先猜一下我的心事,你可有這種本領?”
談不同噴了一口煙霧,再觀察一下衛鐵民的神情,慢吐吐問道:“尊駕有什麼心事?”
衛鐵民聳眉一笑道:“如果說出什麼心事,又何用你猜。方才在下不是說要測件重要大事麼,你請猜猜,在下心裡的重要大事是什麼?”
談不同眯起兩眼,笑笑道:“八成是尊駕的終身大事了?”
衛鐵民愣了一愣,咂咂嘴道:“好一個活半仙,簡直是咱肚子裡的蛔蟲,說出話來,百發百中!”
“現在尊駕該寫個字了?”
“別忙,在下要先把事情大略說說,待會兒測起來才比較方便。”
“那最好不過。”
“王半仙,就憑在下的家世,只怕誰也不信到今天二十六七還沒娶媳婦吧?”
“憑尊駕一表人才,的確讓人難以相信現在還沒成家。”談不同搭訕著。
“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在下看上了一位標緻的姑娘。”
“英雄愛美人,一定的道理。”
“對,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下為這位姑娘,幾乎害了相思病。”
“就該央媒提親才是啊,憑尊駕的人才和家世,必定馬到成功。”
“怪就怪在那姑娘偏偏不把在下放在眼裡。”衛鐵民懊惱的嘆了口氣。
“這位姑娘好沒眼光。”
“在下氣的還不止這個,她不把在下看在眼裡,在下也忍了,偏偏她卻跟著另外一個男人幹起私奔的勾當。”
“這事確實不尋常。”
“那男人不知那一點比我強,而且他們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就這樣不清不白的苟合在一起,簡直就是狗男女一對!”
衛鐵民說到這裡,連牙根也有些癢癢地。
“既然如此,尊駕何必再把這事放在心上。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天下女人多的是,憑尊駕還愁討不到老婆麼?”談不同笑笑說。
“不,說起來在下也有點賤骨頭。”衛鐵民顯得有些尷尬:“對那位姑娘,仍舊朝思暮想,如果她肯迷途知返,同過頭來再跟我,在下還是求之不得。”
“沒想到尊駕還這麼痴情,難得,難得!”談不同搖頭晃腦起來。
“現在就請大半仙測測,看在下眼地還有沒有希望結為夫妻?”衛鐵民這才提筆寫了一個‘天’字,不用說,這是取他老子名字中的一個字。
談不同又燃起一袋煙,端詳了老半天,臉上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大半仙,難道你也被難倒了?”衛鐵民沉不住氣。
“什麼話。”談不同噴了一口煙霧:“老朽是覺得事情不太妙。”
“怎麼個不妙法?你快說?”衛鐵民帶些兒焦慮。
“天字出頭為夫,偏偏天字不能出頭,就是不能為夫,看來你和那姑娘的婚事豈不毫無希望?”
“大半仙,你說該怎麼辦才好?”衛鐵民齜牙裂嘴地直摸腦袋。
“老朽只能預測吉凶,至於怎麼辦,那就不是分內事了。”
“你倒推了個乾淨,身為大半仙,即便不能給在下牽繩拉線、撮合好事,至少應當指點一下迷津才對啊!”衛鐵民發了脾氣。
談不同未料到對方耍起無賴性子,一時之間,倒有些難以對付,但他眼下既是乾的江湖術士這一行,自必凡事圓滑一點。
“你幹嗎不說話?是否這次不靈了?”
“尊駕彆著急,總得給老朽一點悟解其中道理的時間。”
“好吧,在下再等你一會兒,今天若不能給我想出辦法,咱們就這樣耗下去!”
“有了!”談不同一磕菸灰,大聲說。
“有了?這倒真快,還沒嫁過來就有了。”衛鐵民不禁拍了一下巴掌:“說說看,怎麼個有法?”
談不同望著那‘天’字道:“剛才老朽只見其一,未見其二,這‘天’字,是由‘二人’組成,既是二人,當然大事必成。”
“活神仙!真有你的!”衛鐵民跳起腳來,又拍了一下巴掌,掏出一錠銀子,順手放在桌上。
“沒有這高價錢。”談不同說。
“銀子多的是,大半仙不必客氣。”衛鐵民興致勃勃地看了幾個小廝一眼道:“咱們走!”
他剛走出幾步,卻又折轉回來,嘿嘿笑著問道:“大半仙,既然終身大事可成,但不知好日子在那一天?”
談不同不願和他多蘑菇,順口說:“馬上就到,說不定今晚就是好日子。”
衛鐵民笑呵呵地吩咐隨身小廝道:“你們跟我到天民樓去!”
天民樓正在整理內部,大門未開,衛鐵民帶著幾個小廝,只好由側門進去。
樓上樓下,只有幾個夥計和工匠在忙著整理東西,並未見水娘子的人影。
衛鐵民把隨來的幾個小廝遣回嵩雲別莊,獨自上樓,直向花廳後側水娘子的臥房走去。
店夥們都知道他是天民樓的少東主,而且和水娘子早就熟悉,所以,並無人在意。
水娘子的住處,分裡外兩間,外間等於小型客廳,有頭有瞼的自家人,可以招待進來坐坐,一般人誰也不敢擅越一步,再進去才是臥房。
衛鐵民進入外廳,見臥房門也是虛掩著,便躡手躡腳地揭簾而入。
只見水娘子在床上正睡得十分酣熟甜蜜。
她身上僅蓋著一床極薄的絲被,可能屋內稍熱的緣故,那絲被已被蹬到靠壁的一邊,露出大半個身子在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