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沉忖了一會道:“也許他掌握了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是以對方要殺他滅口。”
杜君平搖頭道:“已事隔多年,為什麼此刻才動殺人滅口之念?”
夏楚道:“依老叫化看來,陰風老怪早就在對方監視之下,一經有不利於他們的行動,他們便不會容他再活下去。”頓了頓又道:“不過陰風老怪亦非弱者,定然也想到了如何自保。”
杜君平喟然一嘆道:“為杜門之事,勞動許多武林前輩,而晚輩反到置身事外,實讓我衷心難安。”
夏楚正容道:“話不是這般說,此事關係武林正邪之消長,大家如再不覺悟,合力應付,勢將淪於萬劫不復之地。”
杜君平突然問道:“天地盟九九會期轉眼即到,不知已加盟的各派,將如何應付?”
夏楚乾咳了兩聲,徐徐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吧。”
杜君平知他不肯透露,不便多問,想了想道:“前輩見著陰風老怪沒有?”
夏楚笑了笑道:“近來年陰風老怪行蹤詭秘,很難找到他的住所,此番約你前來金陵,定然是大有用意。”杜君平輕籲一聲道:“他約定晚輩前來,乃是看先父的墳墓,並述說當年先父遇害的經過。”
夏楚沉吟半晌道:“令尊遇害之事,乃江湖一大隱秘,據本幫各方採集的消息,只怕沒有如此簡單,他對你怎麼說?”
杜君平隨即把陰風老怪之言,轉述了一遍。
夏楚搖頭道:“其中漏洞太多,不可深信,世兄你是明白人,當知你此刻的處境是如何的危殆,豈可輕易涉險,萬一陰風老怪被對方逼迫,引誘你前來,若不詳察,那是極易上當。”
杜君平點頭嘆道:“晚輩亦知傳言難以盡信,既有此線索,豈有不追查之理。晚輩既為人子,竟然置身事外,天下有這道理嗎?”
夏楚點頭道:“世兄之言固是,畢竟你還年輕,對江湖之事知道得太少,縱慾盡心,亦無能力,必待真象大自之後,那時敵我分明,便可放手一拚了。”
見杜君平默然不語,立起身來道:“老叫化言盡於此,九九會期將到,世兄前途珍重。”
夏楚微一頷首,閃身退出房去。
杜君平把各事細一思量,覺得夏楚之言前後大有矛盾,起先是說陰風老怪處境危殆,之後又說此人言不可盡信,真是令人無法理解,心中暗忖:“如果陰風老怪果已危殆,那證明他的話是可靠的,如若他是受人威逼,哄騙我來金陵,下一步便該對付我了。”
他乃極聰明之人,略一思忖,覺得二者都有可能。敵方既已獲得陰風老怪保有杜飛卿遇害經過之秘,以天地盟如此龐大的力量,自可隨時殺人滅口,為何容留他活在世間?這說明了對方必已設法控制了陰風老怪,並利用他來剪除同情杜門之人。
丐幫耳目眾多,必系覺著事有蹊蹺,才由夏楚出面示警,想到這裡,心頭頓時懍然一驚。
好在此刻藝業大進,對方如若正面來襲,足可應付。
他此番來金陵,目的是尋找爹爹墳墓,雖然已經如願以償,但難深信,是以決心回飄香谷,待事情弄明白之後,再來挖取爹爹的骸骨不遲。
當他算清房錢,行出店門之際,突然迎面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王宗漢,一個是李俊才,他鄉遇故知,心頭不覺大喜,急上前叫道:“二位久違了。”
王宗漢與李俊才同時一怔,看了他一眼道:“兄臺尊姓,如何認得我兄弟?”
杜君平也是一怔,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遂暗用傳音道:“兄弟杜君平,此間不是談話之所,咱們找個地方敘敘。”
二人這才省悟,李俊才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李大叔,久違,久違。”
三人隨即進了一家酒館,尋了一個偏僻的雅座坐下,李俊才甚感詫異地道:“杜兄怎的也來金陵了?”
杜君平低聲道:“兄弟乃是應陰風老怪之約來的,他要告知先父的埋骨所在。”
王宗漢插言道:“可曾見著他?”
杜君平道:“找是找到了,但不一定可靠。”喟然一聲又道:“此人吞吞吐吐,似有許多顧慮,究不知是怎麼回事。”
李俊才搖著紙扇道:“此人江湖名聲並不太好,杜兄還是防著他一點。”話題一轉又道:
“兄弟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杜君平笑道:“李兄說這話不是嫌太見外嗎?”
李俊才暗中四下一瞥,無可疑之人,遂低聲道:“兄弟覺得江湖上似有兩個杜兄,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有這等事情?”
李俊才又道:“在九洲鏢行初次所見,那是兄臺你,與我等同進神風堡的,似乎不是你。
在那時與令師伯同行的,可能是你,進了索隱山莊之後,同出來的,又好像不是你,杜兄能稍作解說嗎?”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實不相瞞,替身之事,小弟果曾聽說過,但究竟是誰在做我替身,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恕我無法詳告。”
李俊才乃是極其機智之人,稍一思忖,便即明白,知道他的身後,必有老輩人物為他策劃。遂點頭道:“兄弟已經明白了,只要不是敵方之人,兄弟便放心了。”頓了頓又道:
“小弟與王兄這番來此金陵,乃是奉師命差遣,杜兄如無緊要之事,咱們三人正可互相策應。”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二兄既是奉命前來,想亦見著敝師伯了,不知武當之行,結果如何?”
王宗漢插口激動道:“事情大出意料之外,武當派竟一口回絕,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且傳下法諭,所有在外行道的門下,俱都限期回山。”
李俊才跟著又道:“不僅武當如此,連少林亦採同樣行動,看來江湖已無是非公理可言了。”
杜君平不以為然道:“少林、武當兩派,俱是出家人,他不問江湖之事,乃是格於師訓,這怎能證明江湖上就沒有是非公理?”
王宗漢笑笑道:“事情絕非如此,兩派想是受了天地盟的暗中警告,迫不得已。”
杜君平暗暗點頭,感喟地道:“由此看來,天地盟的勢力果是不小。”
李俊才輕搖紙扇道:“不論事情變化如何,家師與尹大俠絕不會罷手,他老人家此番著兄弟前來,乃是風聞天地盟已在江南設立分壇,並由北妖古蘭香兼掌。”
杜君平道:“看來邊荒四怪盡為天地盟收容了。”
李俊才面現憂容道:“邊荒四怪雖然各有所長,但並不足畏,最可怕的是,風聞另有幾位久未露面的兇魔,亦已投入了天地盟了。”
杜君平激動地道:“天地盟乃是武林堂堂正正的組織,怎的竟容邪魔外道滲入?”
李俊才嘆道:“盟友們憤憤不平的,也就是為了這事,可是真正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的,並沒有幾人。”
王宗漢突然插言道:“這些話都不用說了,提起來徒亂人意,還是談談咱們自己的事吧。”
李俊才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目光卻轉向了靠窗坐的一位少年公子。
杜君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少年身御白紡長衫,手搖紙扇,生得十分秀美,只是眼角眉梢,隱泛一股淫邪之氣,顯然不是什麼好人物。
李俊才用指沾著酒,在桌子上寫了:蠍娘子杜珍娘六個字,隨即用袖抹去,杜君平對扛湖人物不熟,並不知蠍娘子是誰,王宗漢心中頓時瞭然,蠍娘子乃是北妖古蘭香首徒,既在此出現,天地盟設立江南分壇,那是果有其事了。
就在這時,一個勁裝疾服的江湖漢子,匆匆行了進來,對杜珍娘一躬道:“屬下已打聽得那陰風老怪,就在城外不遠的一處山村……”
杜珍娘瞪了他一眼,對著王宗漢等人一呶嘴,江湖漢子立即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不自覺地轉頭對王宗漢等人看了一眼。
李俊才搖著紙扇哈哈笑道:“大哥,昨晚泰淮河中那妞兒的歌喉,至今令我難忘,今晚可有興致再去?”
王宗漢微微一笑道:“賢弟有興,愚兄自當奉陪。”
杜珍娘本對他們三人十分留意,現見他們說的盡是些風花雪月,疑雲頓減,低低吩咐了江湖漢子幾句,起身揚長而去。
杜君平急道:“不好,看來陰風老怪果有危險了。”
李俊才笑道:“杜兄必竟太過厚道,似赫連仲這等人物,縱有危機與你我何干?”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不問他平日素行如何,至少這件事是因我杜門而起,兄弟如置不問,於情理說不過去。”
王宗漢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杜兄之言極是,天地盟到處排除異己,咱們能保全一人,便保全了-份力量。”
王宗漢在三人中,年事較長,他亦如此說,李俊才不好再說什麼了。
杜君平復又道:“陰風老怪的住處,小弟曾去過,如若二位有興,咱們今晚不妨暗地去看看,如能見著他,順便把消息透露與他,讓他有個準備。”
王宗漢看了看天色道:“天已不早了,咱們回去稍作準備,便可起程了。”
他們三人並不住在一個店,出門約定了碰頭地點,便即分手。杜君平回到店內,暗自調息了一會,突感一陣蟋嗦之聲傳入耳內,他自經紅臉老人,以無上神功,為他易筋洗髓,打通經脈後,功力已然大增,耳力洞察細微,驀地睜開雙目,只見一條五彩斑爛的小蛇,昂頭伸舌,向床前游來。
這所旅店位於人煙稠密的大街,何來此種赤練?心裡一驚之下,舉手一指彈出,但聽叭的一聲,蛇頭應手被擊成粉碎。
當下一長身,躍出窗外,隱約似見一玄衣人在巷口一閃而逝,不禁暗暗點頭,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然落在對方的眼內。沉思一會,徑自往約定的地點行去,王李二人已然先至,當下把遭一蛇襲之事說了一遍。
李俊才道:“這事定是蛇娘子的屬下所為。”
杜君平道:“誰是蛇娘子?”
李俊才接道:“北妖古蘭香,生長苗疆,慣於驅蛇使毒,收有四徒,一是日間所見的蠍娘子,一是蛇娘子,另有二徒亦是玩毒的專才,卻不常在江湖走動。”
杜君平甚感詫異地道:“小弟來金陵不久,且已改換裝束,竟然仍難她們的耳目。”
王宗漢接道:“咱們這就走吧,陰風老怪久處金陵,必然知道一點北妖之事。”
杜君平點了點頭,當先引路,三人一路疾行,不到初更時分,已然望見了陰風老怪的住所。
李俊才招手把二人引至一叢樹木之後,低聲道:“咱們是明著拜訪,抑是暗中守候?”
杜君平道:“對方果要對陰風老怪下手,總在二更以後,咱們不如明著進去拜訪。”
王宗漢深以為然道:“為免惹起不必要的誤會,自然是明著拜訪較妥。”
李俊才想了想道:“二兄既都同意明著拜訪,小弟也不阻止,但不知陰風老怪在沒有在家?”
杜君平一長身道:“小弟已然來過一次,我來引路。”放步向村口奔去。
只聽暗影中一聲沉喝道:“來人是誰,快請站住。”
杜君平立定腳步拱手道:“我們是來拜訪赫連前輩的。”
對方沉寂了一會,忽然傳來一個童子嗓音道:“家主人有請,幾位進來吧。”
杜君平舉步當先行人,王宗漢與李俊才緊隨身後,穿過一片竹林,已來到一所精合之前,一個青衣童躬身揖客道:“家主人請幾位入內。”
李俊才心中大為不悅,暗忖:這老怪架子倒不小。
杜君平因一直把他視作前輩,是以並未在意,入內是一明兩暗,中間是客廳。
陰風老怪緩步由內行出道:“幾位夤夜來此何事?”
杜君平為王李二人引見,坐定之後,這才徐徐道:“前輩近日可曾覺出有什麼警兆?”
陰風老怪怔了怔道:“世兄所指是哪方面的?”
杜君平坦率地道:“自然是天地盟方面,他們已在金陵設立分壇了。”
陰風老怪吃了一驚道:“世兄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杜君平隨將見到蠍娘子,以及在旅店遭逢蛇襲之事細說一遍。
陰風老怪臉上陰睛不定的沉吟半晌道:“主持人定然是那老妖婆了,數日前她曾著人對老夫遊說,為老夫一口回絕,此刻將前事對照,可見她已來到金陵了。”
杜君平復又道:“今天蠍娘子復又提到前輩,可見她們對前輩十分看重。”
陰風老怪哼了一聲道:“老朽既未收門徒,亦無屬下,平日獨來獨往,縱然把我羅致去,也成不了什麼事。”
李俊才插言道:“江湖之事,很多事情難於預料,她們一心要羅致前輩,定必有她們的用意。”
陰風老怪沉忖有頃道:“諸位遠道前來,老朽本應略盡地主之誼,只是目下有許多不便,恕老朽不留你們了。”
李俊才乃是極其機智之人,覺出陰風老怪說得十分輕鬆,情緒卻顯得十分不安,知他必有隱衷,當下暗暗對杜君平使了一個眼色。
杜君平會意,立起身來道:“實不相瞞,晚輩們此番來到貴莊,一方面是向前輩示警,同時也希望能對前輩有所幫助。”
陰風老怪哈哈一陣狂笑道:“老朽在江湖雖然聲名不大好,可也並非怕事之人,我倒不信古蘭香敢於對我怎樣。”
李俊才徐徐插言道:“古蘭香今非昔比,她既受命前來,只怕要大幹一番呢。”
陰風老怪哼了一聲,默默不語,一時廳內顯得十分沉寂。
突然,一聲尖銳狂叫,從村口傳來。陰風老怪霍地跳起身來,噗的一口將燈吹滅,沉聲道:“幾位暫時不要露面,待老朽出去看看。”飄身閃出了窗外。
杜君平目光投向村口,暗用傳音道:“二兄可曾聽出那喊聲嗎?那分明是受極大的痛苦與驚嚇發出來的,黑夜之間,得小心她們的毒物。”
李俊才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分給二人道:“對付毒蟲,最好用這個。”
杜君平與王宗漢俱是胸懷磊落之人,縱不使用暗器,在這種情勢之下,倒是最適合沒有。
於是,各自接過一把銅錢,納入懷中。
李俊才又道:“咱們不能呆在這屋裡,還是出去吧。”
杜君平道:“咱們分開行動,二位請做一路,從左面出去,兄弟從右面出去,等會到村口會合。”
說著身形一掠.飛向窗外射去。此時村口隱隱傳來喝叱之聲,當下展開飄香步法,腳踏林梢,猶如一縷青煙般向村口奔去,遠遠便見村口立著一位紅衣少女,正在與陰風老怪談話。
只聽陰風老怪陰森森地道:“老夫早已與世隔絕,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你們夤夜來此傷人,不嫌欺人大甚嗎?”
紅衣女子格格笑道:“赫連前輩你誤會了,晚輩絕無出手傷人之意,剛才那位乃是他自找麻煩。”
陰風老怪沉哼一聲道:“胡說,他們決不敢怠慢客人。”
紅衣女子冷笑道:“照前輩這般說,那完全是晚輩的不是了?”
陰風老怪怒道:“出手便行傷人,自然是你的不對了?”
紅衣女子沉臉道:“晚輩以禮求見,他竟一再推說前輩不在家,這豈是待客之道?”
陰風老怪聞言心中愈怒,但他必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轉之下,強把怒火壓下,冷笑道:“你是古蘭香的門下?”
紅衣女子點頭道:“前輩眼力果是不差。”
陰風老怪又道:“今夜來此何事?”
紅衣女子恭謹地道:“奉家師之命,請前輩去一趟金陵,有緊要之事相商。”
陰風老怪哈哈一陣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她不會自己來嗎。”
紅衣女子又道:“家師日理萬機,實在抽不出空來,是以著晚輩前來促駕。”
陰風老怪沉哼一聲道:“你回去告訴她,我也沒空。”
紅衣女子突然把臉一沉道:“家師令出如山,還望前輩委曲一下,務必去一趟。”
陰風老怪怒極而笑,仰天一陣怪笑道:“她算什麼東西,竟然對老夫下令,簡直是荒唐。”
紅衣女子冷冷道:“前輩果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陰風老怪亦是一方雄主,對方竟把自己當作屬下看待,愈使他怒火千丈。當下一聲大喝道:“老夫宰了你這猖狂的畜生。”呼地一掌推出,一股雄渾掌力,直撞了過去。
紅衣女子有恃無恐,身形一飄,輕輕閃過,寒著臉道:“前輩一味剛愎自用,等會可要後悔莫及。”
陰風老怪愈發大怒,呼地又是一掌攻來,他掌力雄渾,又是憤怒中發掌,勢如狂飈怒卷。
紅衣女子身形再撤,高聲道:“別再不知好歹,等會有你瞧的。”身形一閃,隱沒林中。
陰風老怪呆了一呆,舉步正待追去,耳際倏然傳來一陣噓噓怪嘯之聲,只見草叢中萬頭攢動,湧出一片蛇群,昂頭吐舌,直向他衝來,不由暗吃一驚。
陰風老怪久走江湖,對這類的毒蟲,並未放在眼裡,哈哈一陣狂笑道:“我知你蛇娘子就只這點看家本領,我倒不信憑這幾條蛇兒便奈何得了老夫。”雙臂一抖,一鶴沖天,身形已登上了一株白楊樹梢。
遠遠復又傳來紅衣女子的格格笑聲道:“你先別得意,還有呢。”
驀地半空陡起一陣嗡嗡之聲,一群黑蜂,恍似一片黑雲般飛來,數量之多,幾可遮滿一二畝地。
赫連仲原先以為身在高空,可以不畏毒蛇侵襲,此刻卻成了蜂群攻擊的顯著目標,暗中四下一瞥,地下毒蛇已然佈滿,自己所處之楊樹,距離竹林,足有七八丈遠,若中途無法借力,決難飛渡,心中不由一懍。
事情也是真怪,那些蜂群雖將他四周佈滿,卻只是上下飛翔,並沒有立即進攻,遠遠又傳來紅衣女子的聲音叫道:“前輩你自信能抗擊我的蜂群嗎?”
陰風老怪知她在脅迫,冷笑一聲道:“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豈懼幾隻毒蜂。”
紅衣女子嗓音一變,沉聲道:“既是這樣,那就莫怪我們手段毒辣。”
陰風老怪知她將要發動,倏然引吭發出一聲厲嘯,他內功精湛,嘯聲猶如鶴唳九霄,久久不絕。
就在他引吭長嘯的同時,嗡嗡之聲大起,蜂群潮湧般向陰風老怪衝來。
陰風老怪早於發現蜂群之際,便折下了一支樹枝,他外號陰風老怪,練的是邪門陰風,真氣一經運集,奇寒澈骨,他一面揮動樹枝掃打,一面將陰功運出體外,一件黑袍恍如氣球般鼓起。
蜂群一經接近,不是被樹枝掃落,便是被那奇寒蝕骨的陰風凍死,無一能近陰風老怪之身。
再說杜君平所處的竹林,距離陰風老怪所立之楊樹約有七八丈遠近,把這些情景看得清清,心裡突然一動,已然思得一個破解之法,當下飄身躍下竹林,繞道飛向前村奔去。
遠遠便見紅衣女子,口含竹哨,站立在一株古樹之下,身後站立了兩個玄衣漢子,當下呼地一聲,直向紅衣女子撲去,沉聲道:“把那些毒蟲收回來。”
紅衣女子一驚之下,疾挪五尺,沉喝道:“你是誰?”
杜君平一抬步已到了她面前,冷冷道:“不必問我是誰,叫你收回來你就收回來。”
紅衣女子一面驚訝這人身法之奇,一面暗中早已扣下一把烏芒刺,當下格格笑道:“就憑你一句話?”
杜君平冷峻地道:“不錯,在下是先禮後兵,把話說在前面。”
紅衣女子面色一變,嬌喝道:“辦不到。”驀地把手一揚。
可是,手才舉起一半,只覺人影一閃,手腕已被對方扣住,頓時半身麻木,手上一鬆烏芒刺灑了一地。
紅衣女子身後的兩個黑衣漢子,見紅衣女子被杜君平制住,縱身上前搶救,杜君平冷笑一聲道:“除非是你們不想讓她活了。”用手一帶,把紅衣女子的身子迎著刀光推去,嚇得黑衣漢子趕緊撤招後退。
杜君平又一聲沉喝道:“快把那些毒蟲收回來。”
紅衣女子正是北妖門下的蛇娘子,她倒確有一股狠勁兒,硬是忍著痛不作聲。
杜君平正待手上加勁之際,驀地裡,轟、轟,連續傳來幾聲爆響,幾團藍淡淡的火花,突在蛇群中爆炸開來,見風即燃,地下立時湧起一片火光,四處熊熊燃燒起來。
隨著這幾聲爆炸,竹林中復又亮起一片火光,晚風吹刮下,似有一股濃烈藥味,迎風飄散開來。
這空中的黑蜂,一嗅著這氣息,紛紛下墜,跌落地下,蛇群也似怕極這股藥味,俱都掉頭後撤,四散遊走。
樹上的陰風老怪厲聲叫道:“蛇娘子,你若再不把那些毒蟲收起,等會遊散開去,這一帶的農家可就被你害苦啦。”
其實,不待陰風老怪開口,紅衣女子所帶的黑衣漢子,早已取出竹管,嗚嗚吹了起來,一個聲音十分尖厲悽愴,一個所吹的音調卻又沙啞低沉。
蜂群蛇陣,一聞竹笛,流水般向林外撤去。
杜君平手一鬆,放開了蛇娘子,冷冷道:“今天饒你一次,下次再遇上我,可別怨在下手下無情。”
蛇娘子是何等奸狡之人,細味他的噪聲,絕不像六十上下人,冷冷一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何故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杜君平冷冷道:“快滾吧,不用拿話激我。”
蛇娘子斜睨了他一眼,格格笑道:“是不是見不得人?”
突地,陰風老怪從村口踱了出來,沉聲道:“轉告令師,老夫深感她的盛情,他日必有所報。”
蛇娘子不敢再留,放步疾奔面去。
陰風老怪滿面陰沉,對著杜君平招了招手,杜君平緩緩行近道:“北妖門下,擅用這些毒蟲,倒不易應付呢。”
只聽竹林中哈哈大陣大笑,李俊才手搖紙扇與王宗漢並肩行了出來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北妖門下,慣用這些毒物,是以才預備這些藥物,今晚果然派上了用場。”
陰風老怪喟然嘆一聲道:“老朽也曾想到這事,是以借了幾顆霹靂彈來,總算把她們趕跑了。”長吁一口氣道:“咱們到那裡再談吧。”幾人重回屋內,杜君平忍不住問道:“她們這般逼迫前輩,除了請前輩加盟外,是否另有他意?”
陰風老怪欲言又止,半晌方道:“世兄請不必多問,最好速離此是非之地。”
杜君平甚感詫異地道:“為什麼?”
陰風老怪搖搖頭道:“不用多問,老朽不久便得離開此地。”跟著一陣狂笑道:“我倒不信這批惡徒能一手遮天,掩盡天下人耳目。”
杜君平心知他必有難言之隱,不便再行追問,目視王宗漢二人道:“咱們走吧。”
王宗漢起身來道:“咱們確實該走了。”
三人辭出後,杜君平忍不住對李俊才問道:“李兄素來料事如神,可知北妖為何一再逼迫赫連仲?”
李俊才搖著紙扇,徐徐道:“陰風老怪武功雖高,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而且他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樹幫立派,亦無勢力可言,北妖沒有拉攏他的必要,再說北妖既已投入天地盟,勢力強大,像陰風老怪這等人物,已不在她眼裡,她所以一再尋找陰風老怪,只怕是出於天地盟的授意。”
杜君平恍然若有所悟道:“此話大是有理,可是她們太過小視陰風老怪了。”
辛俊才搖頭道:“這也不盡然,一則他們是採取暗襲,再則過於依賴這些毒物,以為只要放出兩種毒物,陰風老怪即便插翅難飛。”
杜君平想了想又道:“李兄可曾料到她們的下一步驟?”
李俊才沉忖有頃道:“如若陰風老怪對天地盟果真如此重要,今後必將寸步難移。”
王宗漢突然插言道:“陰風老怪必然持有天地盟的某些秘密,不然天地盟不會對他如此看重。”
李俊才深以為然道:“令尊遇害之事,他並不曾目睹,更不知主使之人是誰,就算他在九九會期出面作證,也不能說是天地盟所為。”
杜君平點頭道:“這話有理,可是除此之外,兄弟倒想不出還有什麼重要隱秘。”
李俊才沉思有頃道:“一般人推想天地盟大權已然旁落,盟主已不是肖大俠了,但肖大俠究竟情況如何?那取得天地盟大權之人又是誰,沒有人知道,說不定這些事陰風老怪知道一點,是以天地盟不能放過他。”
三人一路談論,不覺已到城邊,李俊才突然伸手一攔道:“咱們不用進城了。”
王宗漢詫異道:“不進城又上哪裡去呢?”
李俊才道:“北妖既已在金陵設立分壇,自然得廣佈耳目,咱們的行蹤,恐怕早已落在她們的眼裡了。”
王宗漢笑道:“咱們正要尋她,她們知道了又能把咱們怎樣?”
李俊才搖頭道:“此刻不是憑武功決勝之時,我想天地盟並非要殺死陰風老怪滅口,而是意欲從他手中取得某件東西,咱們要探聽這件事,就必須從暗中著手。”
杜君平接道:“李兄的意思,咱們該怎麼辦?”
李俊才沉吟了一會道:“陰風老怪乃是老江湖了,既知自身危機,自有趨避之法,只怕再不容易找到他了。如若咱們三人中,由一人來假扮陰風老怪,見機行事,或能從對方的口中,探出一點口風。”
王宗漢搖頭道:“不行,此事太過冒險了。”
杜君平朗聲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由小弟來扮陰風老怪如何?”
李俊才想了想道:“以杜兄的武功自不足慮,但對這些毒物,恐怕不是你所能應付。”
杜君平豪邁地一笑道:“凡事都得冒幾分風險才行,二位不必替小弟擔心,咱們就這樣決定了。”
李俊才對杜君平臉上端詳了一會道:“杜兄這張人皮面幕取下稍加修飾即可應用,雖然難以瞞過真正行家,但仍可矇混一時,事不宜遲,杜兄請即隨我倆回旅店,咱們馬上開始準備。”
王宗漢與李俊才是住在一家古老的客寓,房屋高大,佔地甚廣,二人佔的是一個獨院落的上房,倒是十分清靜,李俊才一進屋內,脫下杜君平的面罩,揣摹著描繪起來。
王宗漢去外面轉了一圈回來,悄聲對李俊才道:“咱們被人盯上了。”
李俊才微微一笑道:“此是意料中事,北妖既在金陵立舵,哪有不廣佈眼線之理。”
杜君平接道:“這樣倒好,趕到天明之後,兩兄可堂而皇之送我出去,小弟便不愁找不到她們的分壇了。”
一夜之間,李俊才已為杜君平把面具弄妥,把王宗漢買來的黑袍穿上,果然與陰風老怪有七八分相似,又相互模擬了一番口音,這才由王李二人雙雙把杜君平送到店門前,相互一揖而別。
杜君平明著與二人說話,暗中目光探射,已發現有兩個江湖打扮的漢子,往小巷內一閃而逝,心中不禁暗暗點頭。
他現在的身份乃是陰風老怪,當下一搖一擺,緩緩順著大街前行,暗中一瞥,已發現有一個江湖漢子,掩掩藏藏跟了上來,心中暗笑,一轉身徑往一寒酒樓行去,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幾樣菜,徑自低斟淺酌著。
在酒樓呆了約有半個來時辰,杜君平已然有些不耐,起身正待離去,突然一箇中年文生緩步朝他行來,拱手微微笑道:“赫連兄久違了。”
杜君平暗道:來了。當下也拱手一笑道:“請恕老朽眼拙,兄臺是……”
中年文生後又笑道:“兄弟姓古,近從苗疆來。”
杜君平細味了他的口音,似有幾分女腔,他這一提苗疆,心中立時大悟,哈哈笑道:
“失敬、失敬,原來是古大掌門,老夫幾乎不認識了。”
中年文生微微一笑道:“小徒誤解兄弟之意,以致冒犯赫連兄,兄弟甚感不安,風聞俠駕已來金陵,特地親來促駕。”
杜君平朗笑道:“好說,好說,老朽痴長几歲,豈能與後生小輩一般見識。”
中年文生又道:“兄弟下處高此不遠,此間不是談話之所,請到那面一敘如何?”
杜君平略作沉吟道:“古兄一定要老朽前去,老朽遵命就是。”
偕同中年文生雙雙行出酒樓,突然一個堂倌模樣的漢子,從後面追上道:“客官請等一等。”
杜君平停下腳步道:“何事?”
堂倌對他使了一個眼色道:“還有多餘的銀子沒找給您老呢。”
隨即遞上一些碎銀子,內中井有一個小紙球。
杜君平知有緣故,接過揀了一個大的遞給他道:“賞你。”
順手把剩下的銀子往懷中一塞。
中年文生似乎沒有留意這些,仰首傲岸地在一旁立著,杜君平轉過身來道:“風聞古兄已加盟天地盟了,可有此事?”
中年文生冷冷道:“此是盟主的抬愛,赫連兄如若有意加盟,兄弟倒可為你略效微勞。”
杜君平道:“這事以後再說吧,肖盟主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不知現駐在何處?”
中年文生怔了怔答道:“這個連兄弟也不清楚。”
杜君平復又道:“古兄是何時見著他的?”
中年文生道:“約在一月之前。蒙他看重兄弟,親來苗疆邀約入盟,盛情難卻,只得權充暫為他在金陵開創局面。”
他回答得十分坦率,杜君平卻是暗暗心驚,事情十分明顯,天地盟如不是自信已有力量控制大局,絕不敢公然露面。
此時二人已然行至一處巨宅之前,中年文生輕輕在獸環上敲了兩下,雙門立時開啟,中年文生側身一讓道:“赫連兄,請!”
杜君平坦然大步行入,只覺這座宅子,不僅建築宏偉,而且佈置得十分氣派,儼然王公大臣的府第,所不同的是隱隱似籠罩著一層神秘恐怖氣氛。
中年文生把杜君平讓至客廳坐定,首先開言道:“赫連兄一向獨來獨往,近日怎的竟也有了屬下?”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古兄之言兄弟實在不明白,何妨明說。”
中年文生冷冷道:“就以前晚之事來說,府上似乎藏有不少高手。”
杜君平哈哈笑道:“古兄誤會了,前晚乃是幾位友人路過,適逢令徒前來,並擺出蜂群蛇陣,他們一時氣憤出手,可並非是兄弟的屬下。”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那幾人是誰?”
杜君平淡談一笑道:“幾個後生小輩,就是說出姓名來,你也不會知道。”
中年文生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隨即面容一整道:“兄弟此番請赫連兄前來,乃是向你打聽一件事。”
杜君平略感意外地道:“兄弟近幾年來,深居簡出,對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不知古兄所問的是什麼事?”
中年文生冷峻地一笑道:“赫連兄請勿推辭,這件事你必然十分清楚。”頓了頓又道:
“本盟正在尋找藥中王聞人可其人,此人乃是你的鄉親,亦是好友,你絕不會不知道。”
杜君平江湖情形不熟,根本不知藥中王其人其事,當下因話答話道:“此人雖是兄弟的鄉親,但已多年不見了,老朽亦在尋找他呢。”
中年文士哼了一聲道:“赫連兄何苦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你知此事於你何等重要,如若故意推辭,那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朗聲笑道:“好友多年不見,亦是人之常情,古兄這般苦苦相逼,那是明欺老朽無能。”
中年文土森森一陣尖笑道:“兄弟原是尊重你幾分,是以才好言相商,如照總盟的指示,那就不是這樣了。”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來,極為不悅地道:“老朽並非天地盟之人,總盟又當如何?”
中年文上臉色變道:“赫連兄如此不給兄弟面子,於你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只覺一怒火直衝上來,突然迴心一想,忖道:我此刻的身份乃是赫連仲,並不是為爭強鬥狠來的,何苦與她決裂,當下故作為難地唉聲一嘆道:“古兄要尋訪我那聞人兄,究竟為了何事?兄弟確然久不見他了。”
中年文士面容稍轉道:“聞人可乃是當代神醫,平日與人無爭,本盟所以尋他,無非是請他醫治幾件疑難之疾,別無他意。”
杜君平點頭道:“若僅只是醫病,兄弟見著他時,一定將貴盟的話傳達。”
中年文士搖頭道:“救人如救火,這等事情豈能等待。”
杜君平故作無可奈何地道:“依古兄之意又該如何?”
中年文士沉思有頃道:“一時之間兄弟也想不出適當之策,來來,咱們先行去喝兩杯,慢慢再設法吧。”隨即吩咐擺酒。
杜君平忙推辭道:“兄弟不擅飲酒,不必費事。”
中年文士笑道:“江湖走動之人,哪有不會飲酒之量,赫連兄不用推辭了。”
二人堪堪入座,突然行進了一個青衣漢子,低低在中年文生耳畔說了幾句話。
中年文生隨即起身道:“赫連兄請稍坐片刻,兄弟去安排一點事情就來。”
杜君平道:“古兄只管請便。”
容他進入屏風後,突然想起酒樓堂倌模樣之人,交給紙團之事,隨即悄悄取出一看,上面寫道:“慎防苗疆蟲毒。”
上下款均沒署名,也不知是何人所為,當下心中一懍,北妖生長苗疆,對使用蛇蟲毒之事,乃是她的看家本領,如果有相害之意,那可是防不勝防。
約有頓飯時間,中年文生已從後面行了出來,此時酒席已然擺好,中年文生揖客入座道:
“兄弟與赫連兄神交已久,今日杯酒言歡,亦是人生一樂。”
杜君平哈哈笑道:“承蒙古兄抬愛,兄弟實是愧不敢當,但願今後是友非敵。”
中年文生也笑道:“倘蒙赫連兄不棄,兄弟倒有意委屈你在我這分壇充當一位護法。”
杜君平搖頭道:“兄弟藝業低微,哪裡夠格。”
中年文生微感失望地道:“莫非赫連兄嫌我這廟小?如嫌太小,兄弟可以舉薦兄臺去總壇當一名使者。”
杜君平笑道:“古兄會錯意了,兄弟懶散已慣,已不習慣受那拘束。”
中年文生點頭道:“原來如此,實則充當護法也沒有多大的事情。”話風一轉又道:
“有關藥中王之事,務必請赫連兄設法,如能在九月以前找到,事情就好辦了。”
杜君平頗感為難地道:“並非兄弟推辭,近幾個月來確實不知他的行蹤。”
中年文生突然陰森一笑道:“總盟下令之時,曾指示本壇,在金陵為赫連兄體體面面辦一次喪事,訃聞發得越多越好。”
杜君平大感詫異道:“這是為什麼?”
中年文生森森地道:“想那藥中王乃是赫連兄平生唯一好友,聞知你的死訊後,豈有不趕來弔祭之理?”
杜君平哈哈笑道:“可是兄弟並不曾死。”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死生之事任由你自擇,不過死倒是值得的,死後定然極盡哀榮,面且我們會為你留下一份足使藥中王信任的遺言。”
杜君平斂去笑容道:“老朽闖蕩江湖一生,原沒有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不過我不想死時,要我死還不大容易呢。”說著霍地從座上立起身來。
中年文生端坐不動,微微一笑道:“此刻已經由不得你了,不過兄弟可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如若你能說出藥中王的住址,或者把他找來,可以免你一死。”
杜君平心中甚是憤怒,但仍強自按捺,暗暗運氣一試,竟發覺有些微中毒現象,知道已中了對方手腳,不過他此刻內功精深,仍能強自支持,微哼一聲道:“你用這種手段對付老友,不嫌太以下流嗎?”
中年文生緩緩起立道:“此刻是你最後說話的機會,再遲便沒有機會了。”
杜君平怒喝一聲道:“你休想從老夫的口中,得到藥中王的消息。”
中年文生緩緩趨近道:“赫連兄一定不肯吐露,看來我們只有採用最後一策了。”
杜君平驀地往前一趨身,伸手往中年文生的手腕扣去,他這一招乃是蓄勢而發,出手疾逾奔電,中年文生明明見他出手,就是閃避不開,她乃一派宗主,武功自非等閒,當下手腕凝功,立時堅逾精鐵,左掌一招“雲鎖神仙”,攻向了杜君平前胸五處大穴。
杜君平右手用力一帶,身形借勢斜挪,左手一式“披荊斬棘”,封開了中年文生攻來一招,跟著手掌一招,拍向了對方的肩井穴。
中年文生身為一派之主,在自己的分壇之內,被人將手腕扣住,心中惱怒萬分,一塌肩讓開了杜君子的一擊,張開五隻漆黑如墨的五指,猛向杜君平的面門抓去,手指未到,一股其寒澈骨的陰寒之氣,已撲面襲來。
跟著身後一聲嬌喝,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從廳後飛射而出,揮手一劍當頭劈下。
杜君平兩面受敵,猛地一聲,一抖手把中年文生摔了出去,就勢一挪身,閃開了攻來的一劍。
中年文生乃是北妖古蘭香所喬裝,她根本就沒把赫連仲看在眼裡,不想一經交手,對方的武功比起自己來,竟似要高出一籌,心中不禁大為駭異。
使劍的紅衣女子,乃是她的首徒蠍娘子杜珍娘,見師父被人懸空摔出,急上前問道:
“師父,你老人家沒有受傷吧?”
古蘭香一臉鐵青,冷笑道:“為師一時不察,幾乎被他暗算,可是他這一妄用真氣,毒性發作得更快。”
杜珍娘扭過臉來對杜君平一瞥,只見他一臉陰沉,靜立不動,以為他毒性已發,她要在師父面前逞能,嬌喝一聲,忽地一劍削去。
杜君平驀地雙目睜開,舉手一指彈出,他此刻內力已達收發由心之境,雖在毒發之際,勁力仍然十分強勁,但聽噹的一聲震響,蠍娘子只覺手臂發麻,手中長劍已被震得脫手飛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兩步。
古蘭香見狀心中大駭,她絕未想到對方內力,比自己想像中的竟要高出許多,心念一轉之下,殺機頓起。可是,杜君平在憤怒中發出一指後,面色已然陡變,全身竟不住地顫抖起來。
古蘭香一陣得意尖笑道:“我以為你這幾年滔光養性,潛習武功,必定練成什麼驚人之技,原來也不過如此。”
杜君平因妄用真力,以致加速毒性發作,一時間,只覺五內如絞,真氣已無法凝聚,不覺黯然一嘆。
蠍娘子長劍被震得脫手飛落,不覺羞怒交進,伸手入懷滿扣了一把烏芒刺,揚手正待發出。
古蘭香沉聲喝道:“留他活口。”
蠍娘子噘著嘴道:“夜長夢多,留著他終是禍害,乾脆把他殺了豈不省事。”
古蘭香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麼,著家人先把他弄到後面去。”
蠍娘子不敢違犯,立刻吩咐道:“把他拉下去。”
古蘭香從懷中取出一顆丹藥道:“珍娘,你把這藥給他吞下去,可以暫保他的性命。
蠍娘子甚感詫異地道:“師父要替他解毒?”
古蘭香冷笑道:“他已中了為師的無相消功散,此刻功力全失,十二個時辰後毒發身死,只是此刻還不能讓他死,故為師暫用丹藥,延緩他毒發的時刻。”
蠍娘子心中雖然不願,仍然依言將丹藥塞進杜君平口中,隨即命人將他抬了下去。
古蘭香似是鬆了一口氣,緩緩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她覺自己一到金陵,便為天地盟立了這件功勞,心中甚是喜悅,雖然陰風老怪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但於天地盟卻十分重要,心中正自盤算如何解送陰風老怪之時。
突然一個蒙面宮裝婦人,緩步行了進來,冷冷道:“古壇主,你倒輕閒得緊,怎麼將杜君平當作陰風老怪赫連仲了呢?”
古蘭香暗吃一驚,霍地立起身來,她在分壇四周,均已佈下了明樁暗卡,雖不敢說飛鳥難渡,但外人不經允許,斷難輕易進出,可是來人竟悄沒聲地行了進來,叫她如何不驚,當下面容微變道:“尊駕什麼人?”
蒙面宮裝婦人緩緩從懷中取出一面龍紋金牌,託在手中道:“你該認識這個?”
古蘭香又是一驚,斂容一躬道:“請令主賜示姓名。”
蒙面宮裝婦人冷冷道:“姓孟。”舉起纖纖玉手,虛空做了一個手勢,隨即至椅前坐下。
古蘭香駭然暗驚,賠笑道:”原來是副盟駕臨。”
蒙面宮裝婦人又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態,緩緩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古蘭香忙道:“幸不辱命,赫連仲已為屬下擒獲,只是他不……”
不多時,由兩個青衣江湖人,將杜君平架入了客廳,在蒙面宮裝婦人面前立著。
蒙面宮裝婦人對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聲道:“把他的面罩揭下來。”
古蘭香心裡一驚,暗叫慚愧不已,蠍娘子急步上前,輕輕在杜君平的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幕來,頓時面帶病容的陰風老怪,變成了一個風神俊逸的玉面少年。
蠍娘子過去認得杜君平,脫口驚呼道:“怎麼會是他?”
蒙面宮裝婦人冷哼一聲道:“你為何要假扮陰風老怪,快說了?”
杜君平冷笑道:“我要看看你們,為什麼到處尋找赫連仲。”
古蘭香此刻心中十分難受,杜君平與她對面談了許多的話,她竟未發現對方的假冒,而宮裝婦人一經來到,便即識破,顯然自己差了一籌,為了挽回這個顏面,當下把臉一沉道:
“你已服下了本門的無相消功散,如不給你解毒,子不見午,十二個時辰之內準死,如你能說出實話,本座網開一面,可以延緩你的死期。”
杜君平瞥了她一眼道:“不用假慈悲了,在下從就沒有把生死之事故在心上。”
蒙面宮裝婦人冷眼觀看,見他白玉似的臉上,果已浮現一層灰黑色,知道他中毒甚深,心中忽地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觸,憐惜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對古蘭香一伸手道:“把解藥拿來。”
古蘭香愕然道:“要為他解毒?”
蒙面宮裝婦人冷峻地道:“不用問了,拿來。”
古蘭香不敢違抗,只得將解藥取出,遞了過去,蒙面宮裝婦人接過遞給蠍娘子道:“給他服下。”
蠍娘子偷瞥了師父一眼,姍姍向杜君平行去,伸手遞給他道:“拿去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