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哮天聞言皺了皺眉頭,重新仔細地打量了這間怪異的石室半天,搖了搖頭,章性初在一旁提醒他道:
“大哥,你的鞋子呢?”
及哮天乍聞此言不由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道:
“老二,莫非咱們掉進女媧氏的空腹裏面了?”
“半毫不錯,此處正是女媧腹中。”
“原來咱們繞了一個大圈圈!”
“誰説不是,由此可知這不歸谷中的山峯,是峯峯相通,洞洞連接,洞上有洞,洞下有洞,説不定洞……”
“夠了夠了老二,洞來洞去,把我早給轉迷糊了,別的都是假的,如今我們真被埋人洞中是實實在在的!”
“話固不錯,此處高僅三丈,大可由何處來,再回到何處去,如今我已放下全心,敢説再無驚險了。”
“老二你總是比我聰明些,我可不敢放心。”
“大哥可還記得,果慧禪師交給我們的那封信?”
“你是指着怪客寫給我們的那封信?”
“當然,我們統共就收到這麼一封。”
“那你何必多問,我自然記得。”
“記得就好,怪客信上曾説,‘其餘路徑,亦可任意通行,決無阻礙’,因此我才説放下全心……”
“哼!他那信上還有‘各處埋伏,餘已代為制止’的話呢,老二別忘了,那場大水,幾乎淹死咱們!”
及哮天不容章性初話罷,就接上了這麼一句。
章性初聞言眉頭微蹙,沉思片刻之後,接着説道:
“那是小弟自作聰明,誤觸埋伏的原故,和怪……”
“老二別多辯解了,我也沒有罰怪這位朋友的意思,不過舉一反三,無法就此放下全心罷了,何況……”
“大哥錯會了小弟的意思。”
“噢?你的意思是……?”
“咱們一路行來,結果卻走回了頭,那位頭戴竹簍的怪客,把我們安置在這裏,看起來是有心所為,照我們所行的路徑,和最後到達此地這一點料斷,蓉兒遲早也必然走轉原處……”
“我懂了,這就是怪客函中所説‘……任意通行,決無阻礙’的真正用意,不過現在咱們可還沒有脱身轉向原處,其實應該説,非但並未迴轉原處,連如何才能脱身,還在未知之數呢!”
“適才小弟對大哥説過,此間高僅三丈,若真無路可通,我們自來處而去,這總是必然能夠辦到的事情。”
“老二既是堅持此點,咱們就先找找門户看。”
“大哥莫急,何不先看看這間怪室之中的擺設再説?”
及哮天聽出章性初這句話別有用意,這才注童到女媧氏石像腹中的各種擺設,注目之下,他不禁欣然色舞。
章性初無言而微笑着,及哮天感慨地説道:
“如今我不能不相信,這是那位怪朋友有心安排的事情了,但是……他為什麼耗費這多的精神,來為我們……”
“大哥,我和您的想法一樣,不但我奇怪他為什麼如此善待我們,甚至於我對他單單賜贈‘燧人寶典’一書,也起了奇疑之心,雖然我有個腹案,似乎可以解釋內中的原因,不過卻又無法證明這腹案的真假,故此……”
章性初設等及哮天的話説完,就接上下語,可是及哮天當章性初説到“腹案的真假”這句話後,也立刻説道:
“不管你那腹察對否,何不説出來聽聽?”
“大哥要原諒小弟些了,此事目下還説不得。”
“話出你口,聽入我耳,此間又無第三人在,怕些什麼?何況説出之後,你我尚可仔細地推敲……”
“事關重大,恕小弟方命之罪。”
及哮天無可奈何地皺皺眉頭,只好調轉話鋒説道:
“既然如此,我們乾脆不必多事猜測,就按照怪朋友給我們安排的……”
他説到此處話鋒微頓,長長地吁嘆了一聲,接着説道:
“不過我們無功受祿,怎能心安呢?”
章性初也感慨地喟嘆一聲,若有所指地對及哮天道:
“惟願我所料想的事情不錯,這樣大哥就不會無功受祿,只是小弟卻怕要變作沾人光的朋友了。”
及哮天雖然聽出章性初話中若有所指,只因無法測知內情,故此他僅是心中一動,並沒有追問原由。
章性初自然也再未深説,兩個人隨即向右方走去。
那裏有兩隻蒲團,分踞左右,間隔七尺,中間一座三足鼎爐,爐旁有個小矮几兒,几上擺着不少東西。
這些設置,在別人根本無用,甚至根本就不明白它的用途,可是及哮天和章性初,卻很清楚這些東西是幹嗎用的,原來這些設置,都是詳載於那部“燧人寶典”之中的物件,也都是習練“燧人寶典”所必不可缺的設備,在天蓉姑娘尚未突然失蹤前的剎那,他倆正為無法得到這些東西而懊喪,如今卻有人一件不缺地替他倆完全備妥在此地,他倆怎能不喜?不愧?
尤其是小矮几上所安置的那些物件,更關重要,內中三樣藥物,單論其採集之難,至少非一年莫辦,何況煉製的火候和工夫,也非短暫時日所能竟功,因此及哮天方始説出相信怪客並無惡意的話來。
不過像他倆這種成名江湖的武林人物,講究言出必信、仁義詩人、不苟難、不苟取,故而也為了難。
章性初對怪客這種安排,有極深的感懷,“燧人寶典”中所藏的功力,及哮天習成之後,不過是多了一種奇絕的技藝罷了,章性初卻能憑此面使夫妻團聚,這種恩惠,他不受是為不仁,受時,自知恐怕終生無報答之日,故而此時他要比及哮天擔負得重些,也苦惱得探些。
他倆雖緩步踱向蒲團所在,但卻都是心情沉重,等行近那隻三足鼎爐的時候,才霍然看到鼎內留有函柬一封。
及哮天立即將函柬取出,封面上赫然是“留請犬叟仙醫親拆”八個桃核般大的黑字,他倆面帶着驚詫而欣喜的神色互望了一眼之後,及哮天方始動手拆閲,一封八行,擠滿了蠅頭黑字,上寫着
“前煩果慧禪師轉交一函,想已收閲,閣下等所居洞府,乃不歸谷中之福地,靈泉洞口,留贈寶典,此處並代安排所需之物,靈泉洞後三條通路,不論經由哪條前行,最後亦必到達此間。
最左為“靈骨神堂”,人此室者,若能寧神生慧,必然另有奇遇。中洞乃“康回水陣”
所在之地,已然早將埋伏封閉,即便誤觸機關,亦僅被閉片刻,略受虛驚而已。右路乃“玉女寢陵”,最最危險,已令守洞白猿在彼相助,並將天下第一奇書“歸宗秘枝”手抄本相贈,同時留有“萬妙神燭”,惟須心領神會而緣至,方能悟箇中玄妙,成無敵人物!
燧人寶典乃純陽至剛之神功,練時萬勿急進,切記切記!閣下等乃吾友也,此僅答報友情於萬一,內情此時言之尚早,徒亂人意,請如前函所言,十日之後,當往迎迓於“谷中谷”
內,再為詳述。宇內獨夫書”。
他倆看完了這封信,相互低喟-聲,章性初開口道:
“按怪客函中所言,蓉兒遲早必然至此相會,只是不知道她走的哪條通道,想來令人難以放心。”
“老二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反正遲早要到此地,咱們一邊習練寶典神功,一邊等着侄女兒就是。”
章性初點了點頭,他倆隨即趺坐蒲團之上,按照寶典中所載功法,凝神蓄氣,提聚真力,練起功來。
此時且説那老梟婆端木雲。
端木雲無心中發現了藍色蠟燭的秘密,大喜之下立即將燭燈等物取下,妥置囊中,然後四下找尋門户所在。
這間石室的壁牆和石頂,都是平滑異常,若有暗門,外觀必有痕跡可尋,可惜她就是找不到絲毫痕跡或空隙的地方。
最後她找到右邊那個高大的書櫥旁邊,靈機一動,雙手抓牢書櫥邊沿,提聚真力,向外面推去。
哪知看來全重也不過二三百斤的書櫥,卻似泰山般動都不動,端木雲非但不氣不惱,臉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來她此時已經知道書櫥背後必是藏有奧妙了,否則的話,憑自己的真力,絕對沒有搬它不動的道理。
既有奧妙,斷非人力所能挪動,她沉思片刻之後,立即拉開櫥門,將所有的書籍,一層層,一抱抱的捧放在地上,果然在最末一格上,發現左端有一個錢大的暗鈕,她觸動暗釦,一陣隆隆聲響,書櫥自動開啓了一道扇形門户,此時端木雲卻能沉着不亂,首先將書籍擺好,方始打量這道門户的虛實。
扇形門户之中,並無光亮,是故無法看清內部,端木雲眉頭微蹙,想了一下,自袖中取出火摺,提氣納力,疾若流矢般飄身而進。
果然,當她飄進黑暗通道之後,書櫥隨即自動關闔封閉,端木雲首先摸黑推了推書櫥的背後,證明機關重鎖的預料不錯,卻仍未施展手中的火摺,試探着向前緩緩挪步,她不知道這條通道能有多長,火摺在極暗的地方,是唯一救命的東西,端木雲自然不肯輕易耗費此物。
她一步一步大約走了百數十步,前途似無止境,這才晃動火摺取亮照明,並且很快就熄滅了它。
雖説是乍亮即熄,她卻已經看清了附近事物,這次不再緩緩試探着向前,頓足擰身,疾射而去。
火光再現倏隱,倏隱之後再現,端木雲已飛縱出很遠很遠,她那藏有松香硫黃的火摺子,僅能再使用一次了。
這次她決定向前直邁兩百步,然後將火摺子晃着,要是仍然不能發現門户或光亮所在的話,就
她還沒有想起應該如何才好的時候,卻已起步前行,一步一步邁得相當沉重,她如今懊悔……
突然,她停下了步來,原來她懊悔沒有在剛剛走進通道的時候,就點燃火摺認清書櫥的開關,但她適當此時,想起了囊中的“藍色怪燭”,故此停下了步子,她轉念想到,在萬一的時候,留着火摺子的最後一次,來點燃那枝怪燭,雖然她知道要想閲讀“歸宗秘技”一書,非用怪燭不可,但在極端為難之下,卻無法不去用它,何況怪燭所餘足夠應用,於是,她解開腰囊,小心地取出了那枝藍色蠟燭。然後,默數着數目,向前走去,十步、百步、百五十步。
她無法再向前走了,原來已經走到了盡頭,她緊鎖着眉拴,暗中忖念,是點蠟燭呢述是不點,自己已經走到盡頭,設發現過一個門户,難道説就這麼巧,偏偏門户開在最後的地方?
大概不會,但是萬一……。
端木雲怕萬一如此,自己卻要懊悔不及了。
只是還有一個萬一呢!萬一晃着火摺,點燃了怪燭,卻仍然沒有發現門户所在,那時候火摺已成無用之物,怪燭卻又不敢吹熄,怎麼辦?她患得患失起來,其實這真難怪,天下能有幾個看開一切,而無患得患失心腸的人呢?
作事固可不論勝敗,兩難之時卻須仔細思考,端木雲終於決定,點燃怪燭,但是她卻要摸黑試推盡頭處的石壁看看,也許這裏正是門户所在,設若仍然無功,再將怪燭點起,她深信這黑暗的通道,絕非死路。
她將火摺交於持燭的左手,右臂提力,推向石壁,然後微挪尺餘,全力擊下,這一掌雖然擊落了不少碎石,卻是難達所願。失望之下,只得轉身去點燃怪燭,但她愈想愈惱,不由怒生,倏地再次向那石壁之上,擊下一掌,這次雖然仍舊無功,她卻笑了起來,並且立刻用右手在石壁之上,仔細地摸索個不停。
原來她這兩掌,擊中的地方並不一樣,第二掌擊上之後,石壁所發震動之聲,卻和第一次的大不相同,端木雲久行江湖,聞聲即知第二掌擊中地方的後面,必有空隙,她怎能不喜。
不過聲音雖然不錯,卻仍然摸不出門户所在,再擊敲數聲,越發證明所料是實,她再不猶豫,晃動火摺點亮了那隻藍色的怪燭。這枝蠟燭,除基本的牛油之外,不知道還有些什麼東西滲入其中,奇亮無比,令人不敢凝視。
真怪,這支藍色蠟燭的怪異之處,使人驚懼至極,端木雲在書房之時,曾經出過一次醜,故而此時她點燃藍燭之後,決不俯視自己的身體,而專心一致地去找尋門户所在,詎料注目之下,那嚴絲無縫的山石壁上,卻極為明顯地出現了個白色的長方框框,和一個桃核般大的白點,那白色的虛線,細若蠶絲,卻極為清楚!
端木雲再次發現這怪燭的妙處,越發不願消耗此物,立即按着燭光照射而現出來的白點,舉指捺去。
石門果然立即洞開,並且裏面非常明亮,她隨即吹熄怪燭,小心放好,火摺已然無用,隨手棄掉,而走了進去。裏面竟是一條上行的斜道,端木雲沿路前進,大約走了兩盞熱茶的工夫,迎面已無進路,她又走到了盡頭。
因有前面的經驗,這次沉着得多了,自然這也和通道之中的光亮有關,端木雲此時輕舉右手,緩緩曲指扣向壁上,石壁發出迴音聲響,她在試探這條通道的門户地方,故此一聲接一聲地挪動着地方,不停地敲着。
終於她發覺了聲響特異的地方,右手一邊敲打,左手卻在壁上摸索找尋開關之處。
詎料壁間毫無破綻可尋,她不由漸覺焦急起來,但是因為她那右手還在不停地敲打,所以無心之中,聽出來了這塊響聲特別的石壁所佔的尺寸,大約長有六尺,寬近四尺,這種尺寸正是個門户的大小。
可惜她沒有辦法找到開啓的機關所在,終於手臂痠麻而停了下來,略事休息之後,再接再厲地敲打摸索。如此三起三歇,最後她覺得是毫無希望了,才長吁一聲,理慢而無力地垂下了她那雙疲憊不堪的手。
誰知她雖然已經停手,壁間敲打聲音卻未停歇,仍然是一聲接一聲地響着,她不禁大吃了一驚,全身一凜,幾乎喊出聲來。
但是壁間的敲打聲音,卻並沒有因為端木雲的驚懼而停止,不過卻改了地方,仍在響個不停。這一來端木雲不禁由驚變喜,她已經瞭然現在敲打石壁的聲音,是從石壁的另一方面傳送過來,毫無疑問,那邊有人,因為聽到了自己敲打石壁的聲響,才按着自己發聲的地方,也敲打相詢。
她想到這裏,立即勇氣百倍,振臂澎澎地一連向石壁拍了三掌。果然那一面在自己掌停之後,也澎澎澎地回了三聲,端木雲聽到回聲,越發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咬咬牙,她作了個冒險的決定。
由雙方敲響石壁的聲音聽來,端木雲約計壁厚僅僅尺餘,她要略事休息之後,提足真力,以“金剛重手”震毀石牆!適才她已試出石壁堅硬異常,設若不能將石壁震毀,自己必受內傷,可是又別無法想,只好冒險一試了。
她真力提集,緩緩舉手,十成功力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