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
在高樓大廈四處林立的都市叢林裏,有一幢非常清幽的瓦厝古宅,這宅子歷史非常悠久,從清末民初至今。
最初屋主是上海有權有勢的布商,當清朝漸趨式微,他眼見情勢不對,便毅然決定舉家遷移至此,在這落地生根,這宅子也是請人依照上海的房子打造而成。
經過歷任屋主細心的呵護維持,它至今仍保有原來風貌。
宅子是三合院式,裏頭房間多達四十間,幾乎所有親戚都住在一起,遇見什麼事,都是大家一塊處理完成。
只可惜物換星移,這種情形在上一代逐漸改變,陸續有人遷移出這幢宅子,大家都各自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現在宅子只住着主事者一家人。
不過,唯一不變的是,發生了事,大家都會回來這,找主事者研究討論。只是現任主事者能力太強,養成了眾人依賴的心理,把原本應該是大家合力完成的事,全丟給主事者一人去解決。
「還沒列恆的消息?」上官列恆的父親上官誠,被人攙扶到宅子大廳的椅子上。
他是上任的主事者,多年前,他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因此卸下職務,把擔子移交給大家推選出的下一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兒子--上官列恆。
上官列恆從小就表現出他優異的一面,處理事情有紊不亂,在他的帶領下,上官家族成為新加坡最顯赫的大家族,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上官家族名下的企業,也歷經多次世界金融風暴,仍屹立不搖。
不過,當傳出主事者失蹤後,上官企業的股票開始有下滑的跡象,大家紛紛揣測,主事者是否出了意外?眾多謠言因此甚囂塵上,搞得人心惶惶。
「在出境處查出他目前人在台灣。」有人上前一步,回答上官誠的問題。
「台灣?他去台灣做什麼?最近有什麼事,讓他必須親自前往台灣嗎?就算要去,也不需要一聲不響的走人,也不跟任何人知會一聲,他在搞什麼?!」上官誠皺眉,語氣裏皆是對上官列恆的斥責。
上官舞苑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發言:「哥不是為了要處理什麼事,才去台灣的。」
看到所有上官家族成員都到齊,大家臉上均是對上官列恆這陣子失蹤的事感到憤怒及斥責,沒人真正關心他失蹤的原因,她終於能瞭解她哥哥堅持離去的想法。
她不能再眼睜睜的看着她哥哥為大家做那麼多事,卻落得不負責任的罪名,太不值得了。
「不然呢?」一大龐上官家族的人的目光,霎時全集中在上官舞苑臉上。
深吸口氣,她冷冷的環視眾人一眼,在場每個人都受過上官列恆的幫助,此時對他卻只剩埋怨及不諒解,看了直叫人心寒。
「他只是希望你們能尊重他,不要一方面仰賴他的幫忙,一方面卻老愛插手管他的事,把他當傀儡一般!」她説得十分激動。
上官誠低喝一聲:「舞苑,在場有許多長輩在,不許-無禮!」
上官家族最注重的是輩分及禮貌,尤其他們家已連任兩任主事者,這種禮節更需注意。
上官舞苑頓了下,照理説,她是該忍下這口氣,同她父親以及大家道歉,説她錯了,但,這次她不想忍,為了她哥哥,她必須勇敢站出來説話。
「爸!我説的全是真的,如果你還想哥回來的話,你最好叫大家改變態度,否則你不只會失去一個兒子,你也將會失去一個女兒。」倘若事情毫無轉圜、改變的餘地,這種家庭她也不想待了。
聞言,上官誠臉色丕變,正要怒斥她時,伍心連急忙上前安撫他的情緒。
「你彆氣,再氣等下血壓竄高就不好了。」
上官誠不理會她的好意,繼續對上官舞苑大聲咆哮:「如果-哥不想回來,就讓他不要回來!他不要這個家,我們也不需要他!」
他的行事風格向來霸道、權威,在他觀念中,錯就是錯,沒有任何理由,他絕不容許有人挑戰他的威勢。
「你或許可以不需要他,但上官家族能不要他嗎?!」上官舞苑第一次鼓足了勇氣頂撞父親。
「-以為列恆是神嗎?我們沒他不行嗎?!」
「是,在大家心中,上官列恆就是神,沒他就不行,否則你們為何這麼着急的想找回他?如果他在上官家族裏,是可有可無的人,你們會在乎他的死活?」上官舞苑的話紛紛刺進在場每個人的心坎裏,大家互覷了一眼,垂下了頭,不發一語。
上官誠則被她頂撞的行為,氣到不行。
「你先冷靜下來好嗎?聽聽舞苑的話,不要動不動就氣得半死,這樣對你身體有何好處?」伍心連嘆了口氣,一而再的勸他。
「-看看舞苑的態度,如果今天她擔心我會氣到心臟病發,她就不會這麼頂撞我,她分明是不在乎我,才會這麼做。」
「夠了!爸!請你適可而止。」上官舞苑被她父親的言語激起了壓抑許久的脾氣。
上官誠及伍心連沒料到她會突然發飆,全被她嚇住。
「從小不管我和哥做得好或壞,所得到的都只是你對我們的責罵,你不曾稱讚過我們,也許我們還能做得更好,但,好歹你也能讚許我們一下,這樣我們會更賣力的往上爬。
向來,你説的都是對的,就像皇帝頒下的聖旨,我們全都得遵循照做,不能有任何異議。我們擔心你的身體,所以不敢違逆,就算再怎麼不悦或不願,我們都硬忍下來。」
上官誠冷哼一聲,「子女聽從父母的話,是天經地義!」
「所以我們活該做到死,也不能有怨言?」
他一怔。
「撇開我不談,哥自從成為上官家族新任的主事者,他為大家做了多少的事,你們看見沒?他對這個家族付出了多少,有誰看見了?
他忙到生病發燒,也要拖着虛弱的身子去工作,幫大家處理事情。做的好,大家認為理所當然,連句謝謝都沒有;做不好,就像犯了天大的錯誤,什麼不堪的話全出籠。
你們甚至還徑自決定他的結婚對象,不把他的幸福當一回事,你們真的不認為你們太過分了嗎?!」
大家被她罵得頭愈垂愈低,再也抬不起來。
上官誠則聽不進她的話,他氣到渾身發抖,「-現在是在教訓我?我是-爸,我看過的事比-多,我做事自有分寸,還需要-來教訓我?!」
聽見他的話,上官舞苑失望透頂,「好吧!看來你根本不希罕有我和哥哥當你的子女。」
「-知道就好,像你們這樣,一個什麼話都沒交代,把責任丟着就跑;一個只會頂撞父母的子女,我還要來做什麼?!早知道會生出你們這麼不孝、沒用的小孩,我就不要了!」
伍心連聽了,無奈的直搖頭,她老伴的言行,無疑是將兩個孩子推得更遠罷了。
只有她知道,在上官誠的內心深處,對兩個孩子的表現是很滿意的,可是他就是無法把這份滿意表達出來,他不懂如何對孩子展現他的父愛,所以他只好用他最會的斥責取代讚許,他唯一沒料到的足,兩個孩子可能會有反彈心理。
現在搞到這麼無法收拾的場面,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上官舞苑的手機突然響起,她快速接起。
「舞苑,是我。」
「哥!」
大廳上的人聽見她喊出的稱呼,不約而同的拾起頭,再度把目光集向她。
「哥,你現在人在哪?過得還好嗎?」
「-把電話給我,讓我跟他説。」上官誠喝聲命令,上官舞苑不理他,走到另一旁繼續講電話。
從電話中上官列恆聽見了他父親的聲音,他挑了挑眉,「怎麼?-在爸身邊?」
上官舞苑略顯無力的頹着雙肩,「我在大廳,大家都在。」
「是嗎?這麼大陣仗,是在討論如何對付我嗎?」上官列恆的語氣很是輕快,一點也不以為然。
此刻他和秦送兒正舒服的窩在東部某知名温泉飯店內,享受難得的逍遙日子。
上官舞苑苦笑了下,「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能説得這麼輕鬆?」
「難道不是?」
她未語。
「-不説話,我當-默認了。」秦送兒的口頭禪還真好用,「大家都在正好,我有事要告訴-,-跟大家宣佈。」
「什麼?」
「我結婚了。」
一顆炸彈從天狠狠砸下,炸得上官舞苑頭昏腦脹。
捉緊手機,上官舞苑懷疑她是否聽錯,「哥,你再説一遍,你説你結--」
「是的,我結婚了,-大嫂是個很漂亮,但脾氣有點壞的女生。」説到這時,上官列恆忽感覺腰部一記吃痛,他低頭,秦送兒正對他扮着鬼臉。
他説她脾氣壞,活該被她捏,哼!
悶笑一聲,他伸手揉揉她的頭,在她抗議之前,又把她攬向自己的懷裏。
秦送兒白了他一眼後,才安分的待在他懷中,臉頰貼着他的胸膛,聽着他規律有力的心跳,青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他的胸部,這才發現,他的胸膛相當結實,顯然他有運動健身的好習慣。
這個認知讓她笑-了眼,唇兒更剋制不住地上揚。
她不喜歡全身上下只有贅肉,找不到一絲肌肉的男人,感覺好像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帶給她安全戚,萬一遇到事情,還得要她出面保護他。
真好奇,不曉得他有沒有六塊肌?
趁着他講電話分神之際,她偷偷的溜進被窩中,悄悄地拉起他的衣服一探究竟。
「等。」上官列恆察覺她怪異的舉動,連忙暫停講電話,掀開被子,目光炯亮的看着趴在他腹前的女人。
挑高了濃眉,他等着聽她解釋。
被人捉包,秦送兒吐着舌頭,乾笑數聲,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乖乖的坐在牀的另一端,不再吵他。
他用眼神詢問她,她卻直指着他的手機,要他先講電話-
起黑眸睞她,她還是堅持要他先把電話講完,加上電話那端不斷傳來上官舞苑的呼聲,他才暫時先放她一馬。
「-不用急,我在。」上官舞苑的口吻有些緊張,他開口安撫。
再度聽見他傳來聲音,上官舞苑鬆了口氣,「你剛才話講到一半,你怎麼會突然結婚了?」這消息太驚人,任誰也無法接受。
「列恆怎麼可以結婚?!我們與陳董都談好了,只要列恆和他的千金結婚,那麼我們兩大企業就能合作,創立更大的願景,消息也放出去了,大家全在等着這場婚禮完成,他怎麼可以未經家族的同意,就私自完成婚事?!我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一位長輩出聲抗議。
「對,沒錯,列恆沒有決定自己婚事的權利,舞苑,叫他立刻離婚,回到新加坡來!」另一名長輩也附和。
「-告訴他,要是他不滿意陳氏千金,我們還能找到更多新娘人選供他挑,-叫他回來,選一個結婚,那我們可以原諒他這次出走的行為,否則我們絕不原諒他!」
「沒錯沒錯,他這次不説一聲就離去,害股票下滑,公司營運也受到影響,一連失去了好幾件大案子,損失數億元,這全要算在他的頭上,他必須全權負責。」
「要是他結婚的事傳出去,和陳氏企業的合作關係必定不成,到時損失肯定很慘重。」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表達對上官列恆最近種種行為的不滿,先前的愧疚消失殆盡。
聞言,上官舞苑為她哥哥難過到流下淚水,「哥,你不要回來了,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眾人的斥責聲透過手機,上官列恆聽得一清二楚,表情愈趨冷漠。
秦送兒當然也聽見了,她重新挨向他,拍拍他的手,為他綻放一朵充滿安慰的美麗笑靨。
她的貼心慰燙了上官列恆的心,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舞苑……別哭,沒事的。」深吸了口氣,上官列恆才開口,競發現自己喉嚨突然沙啞得緊。
秦送兒心疼地嘆息,索性跪坐在牀上,將上官列恆的頭靠在她的肩上,並伸手把他整個摟進懷裏。
「哥,大家的嘴臉好難看,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根本不管你的感受。你該在現場看看他們一張比一張還醜陋的嘴臉,相信你若看了,你會以『上官』這個姓氏為恥!」此時此刻,她真的痛恨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
「舞苑!」伍心連忙不迭的出聲制止女兒,避免她把話説得太難聽,到時場面會更難收拾,「-把電話給我,讓我跟-哥談。」
上官舞苑噙着傷悲的淚珠,緊瞅着母親,失望痛心的眼神里寫滿控訴。
被自己的女兒用這種眼光注視,伍心連的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下。
「你們完全不懂我們的想法,你們也不想懂我們的想法,我該跟隨哥一塊離開的,甚至我當初不該還開口求他留下,現在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徹底。」她難過到不能自已。
伍心連接過她手中的手機,「列恆嗎?我是媽。」
聞聲,上官列恆面無表情地按下結束通話鍵,他不是不想和他母親談,而是他不想讓他母親變成夾心餅乾,裏外不是人。
大家截至目前為此,仍不懂檢討反省,看來離他重回新加坡的時間還很長。
聽見手機傳來斷訊的聲音,伍心連終於瞭解到她的兒子有多麼抗拒他們,他甚至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
抬起頭,她環視了眾人一眼,語重心長的道:「我覺得,我們是該好好檢討,不該一味的指責列恆,或許,錯的人,真的是我們。」
可惜她的話得不到共鳴,正在氣頭上的上官家族人,沒半個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