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拂曉。
柳絮般的雪花漫天飄飛,地上已積雪盈尺,白皚皚一片。
風雪嚴寒,上官貴並沒有改變他一向的習慣,仍然在天亮之前起來,跑到後園運功行氣,走一路長拳,耍一遍花槍。
他今年已經五十有七,精神比一般青年人卻還要充沛,這除了他的根基深厚,與他這十年如一日,從未放棄過的不停鍛鍊也大有關係。
很多人都知道他懂得幾下子,知道他身懷絕技的人卻很少。
他本來是富有人家的兒子,自小卻便被送上嵩山少林寺,三十歲繼承父業,到現在,已經是京城的首富,這除了他的善於理財,龍飛在後面的大力支持也是主要的原因。
龍飛身為太平樂王,與當今天子是叔侄至親,他若要給上官貴一官半職,並不是一件難事,上官貴也絕對可以勝任,可是他只將上官貴變成京城中的首富,然後暗中製造機會,讓上官貴與朝中顯貴王公大臣來往,目的也就在讓上官貴替他摸清那些人的底細。
有誰會懷疑這樣的一個有錢人。
上官貴並沒有讓飛龍失望。
由於他驚人的財富,那些王公大臣無不樂於交他這個朋友,由於他的圓滑,不少人甚至將他倚為心腹。
龍飛還安排了兩個義子做他的兒子,跟着他出入,與那些王公大臣的兒子混在一起。
那完全是胡混,那些王公大臣的兒子雖然身份比上官貴的兩個兒子尊貴,金錢方面卻沒有他們寬裕,而他們也表現得非常闊綽,所以甚得那些王公大臣的歡心,甚至以有這兩個朋友為榮。
在別人眼中,上官貴那樣做完全是為了兩個兒子鋪路,好使他們將來平步青雲,光宗耀祖。事實上,上官貴只是要他們從那些王公大臣的兒子口中查探有關天地會的諸般秘密。
這本來也是一個秘密,上官貴與龍飛送他的兩個義子上官鶴、上官鵬也一直做得很成功。
可惜天下間並沒有永久的秘密,上官鶴的身份首先被揭發,而在長街上遇伏橫屍。
龍飛立即採取報復,同時也中止了上官貴的行動,以免招致無謂的犧牲。
這是兩個多月前的事,這兩個多月以來,上官貴一直留在府中,享受前所未有的寧靜。
上官貴並不喜歡這種生活,也不以為天地會的人還敢在京城中採取什麼血腥行動。
只是他的身份既然已經被天地會洞悉,那些有問題的王公大臣又怎會再與他來往,他就是找到去,也是自討沒趣。
他很明白這一點,也相信龍飛絕不會浪費一個他這樣的人才,所以也樂於留在府中,等候下一個任務。
龍飛絕不否認上官貴是一個人才,只是上官貴做了這麼多年的京城首富,已這麼有名,要安排他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龍飛也不想要上官貴直接參與行動,他知道上官貴武功並沒有放下,但以上官貴的年紀,再要他到承德行宮接受各種訓練,無疑是有些殘忍,而且他能夠動用殺手已經足夠。
一個為自己辛苦這麼多年的屬下,龍飛也絕不以為讓他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是一件不應該的事情。
也正如他一樣,龍飛也並不以為天地會的人膽敢在京城再怎樣,何況上官貴府中的防守一向非常嚴密,上官貴在府中應該是絕對安全。
他們沒有輕視天地會,也一樣沒有低估自己的實力,若説錯誤,只是他們沒有考慮到一個人的出現。
鐵人!
一遍槍使過,上官貴反手將槍插在地上,看着那被鐵槍激起的積雪一片片落回地上,面上露出笑容——
龍飛應該來看看我這一遍鐵槍。
心念方動,他突聽到了一陣奇怪的“錚錚”聲,就像是一些金屬物不停的相撞在一起。
“錚錚”聲是來自高牆之外,上官貴突然有一種想拔身子、躍上高牆去一看究竟的行動。
也就是這時候,“錚錚”聲突然停下來——
是什麼東西?
上官貴心念再動,就聽到了“轟轟”的兩下巨響,然後,那道高牆就裂開了一個大洞。
白色硬石飛激中,兩隻手當先從洞中伸進來,一雙烏黑髮亮的手。
鐵手!
上官貴一驚,拔槍在手,槍尖指着那個破洞。
鐵手一縮,一個人隨即一步跨進來,上官貴一眼瞥見,又是一驚,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這樣的人。
這個人全身上下赫然都裹在一身烏黑髮亮的鐵甲之內,那身鐵甲看來是由一片片拇指甲大小、魚鱗一樣的鐵片綴成,行動間,鱗片波浪般起伏,對這個人的行動顯然一點影響也沒有,那種“錚錚”聲,也就是這個人行動間鐵甲相碰所發出來。
上官貴那剎那的感覺,以為是一頭人形的怪獸,隨即肯定那只是一個人。
一個穿上鐵甲的鐵甲人!
那個鐵甲人一步跨進,盯着上官貴,雙拳鬆開,一蓬白色從指縫灑落。
在那個鐵甲人的眼部,嵌的並不是鐵甲,而是兩片水晶也似,光滑發亮,茶灰色的東西。
上官貴根本看不見鐵甲人的眼睛,接觸不到鐵甲人的目光,卻有那種被盯着的感覺。
“什麼人?”他喝問,手中的鐵槍一下吞吐。
“來殺你的——”回答的聲音透過鐵甲發出來,非常怪異,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上官貴一怔,再問:“是誰指使你來的?天地會?”
“是黃金,一萬兩黃金!”鐵甲人的雙拳又握緊。
説話間,幾條人影已然從不同的方向掠至,都是年輕人,七個是龍飛屬下的殺手,還有一個衣飾華麗、英氣迫人,正是龍飛的第六個義子,也是上官貴的次子上官鵬。
看見這個鐵甲人,他們都一怔,再聽到這番話,兵器立即出鞘。
上官鵬隨即喝問:“什麼人裝神弄鬼,將面罩拿下!”
鐵甲人冷笑,舉步追向上官貴。上官鵬接道:“你難道以為穿上了鐵甲便可以為所欲為?”
鐵甲人沒有回答,繼續迫前,上官貴猛喝一聲,鐵槍“毒槍出洞”,疾刺了過去。
鐵甲人右拳疾揮,不偏不倚,正擊在槍鐵鋒上,鐵槍立即被擊開。
上官貴的反應也不慢,身形一轉,槍一回,一蓬槍花彈開,自上而下,連刺鐵甲人十三處。
鐵甲人這一次沒有出拳,任由鐵槍刺在鐵甲上,只聽“錚錚錚”十三下急響,鐵甲無損,鐵甲人也這才出手,左手一把抓住了鐵槍。
上官貴看着鐵甲人一手抓來,但槍勢已盡,功力也已盡,來不及在鐵甲人抓下之前將槍撤回。
槍一被抓住,上官貴新力已生,一奪不開,鐵甲人右拳已擊下,硬將那支鐵槍擊斷。
上官貴斷槍脱手擲出,長身暴退,一探手,正好將一個殺手擲來的長矛接着。
上官貴長矛一抹,將擲來斷槍擊飛,那邊上官鵬已如飛鳥一樣飛向那個鐵甲人,手中長劍刺向鐵甲人的眼睛。
鐵甲人左手一抬,劍已被架開,右手反擊上官鵬面門。
上官鵬身形一偏,從鐵甲人身旁弧形繞過,接連三劍疾刺在鐵甲人的背後。
三個殺手接從三個不同方向掠來,一矛雙刀,扎向鐵甲人的三處要害。
鐵甲人沒有動,上官鵬三劍刺不進鐵甲,長矛滑開,雙刀亦一旁滑落。
上官貴急喝一聲“小心”,語聲才出口,鐵甲人的右拳已擊在一個殺手的胸膛上,那個殺手的胸膛被擊得“通”地陷下去,口鼻鮮血狂湧,一個身子飛出丈外,仰倒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
上官鵬在上官貴喝聲中向鐵甲人又砍出了七劍,仍然一點作用也沒有。
持矛的殺手亦向鐵甲人一頓亂刺,同樣起不了作用,鐵甲人半身一旋,反而將他的長矛抓住。
那個殺手急忙鬆手,身形一個倒翻,十六枚暗器射出,射向鐵甲人。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暗器紛紛彈飛,鐵甲人一矛當中脱手飛出,不偏不倚,飛進了那個殺手的胸膛,從後背穿出。
鮮血激濺,在雪地上濺開了一串血花,觸目驚心。
無數暗器接着從四面八方射向鐵甲人,“叮噹”聲響過不絕。
鐵甲人若無其事,舉步走向上官貴,兩個殺手左右急上,雙刀砍向鐵甲人的面門。
上官貴長矛當中欺進,亦奮力插向鐵甲人的咽喉。
鐵甲人雙手迎向來刀,一合竟將雙刀左右抓住,再一攏,那兩個殺手被帶得撞在一起。
上官貴長矛便變了插向其中一個殺手的後背,他的反應也算敏捷,及時將長矛的去勢收住,矛尖距離那個殺手的後背,一寸也不到,説險,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可是那個殺手還是立時斃命,鐵甲人剎那間雙手已一鬆,左右插向那兩個殺手的心窩。
那兩個殺手完全沒有閃避的餘地,任由鐵甲人那一雙鐵掌直插入心窩,慘叫氣絕。
鐵甲人雙臂一振,屍體飛出,撞向左右撲來的三個殺手,那三個殺手急忙讓開,到他們再撲過去的時候,鐵甲人已到上官貴面前。
上官鵬後面撲上,連劈二十七劍,都傷不了那身鐵甲,鐵甲人也沒有理會,只是迫向上官貴。
上官貴長矛飛刺,接連十三刺都被撞回,倒退了九步,鐵甲人更加迫近,距離他只有三尺,探身猛一拳擊出!
上官貴長矛刀阻無效,鐵甲人拳已擊至,抽身急退,一退半丈,撞上一條柱子,身形一震,脱口一聲驚呼,鐵甲人一拳也就在那剎那擊至,“通”的擊進了上官貴的胸膛,直擊在柱子上!
那條柱子轟然被擊斷,瓦片積雪飛墜,鐵甲人隨即將拳頭從上官貴的胸膛抽出來,上官貴的胸膛已被擊開了一個洞,白骨外露,鮮血模糊,後背粘在被擊斷柱子上,並沒有隨鐵甲人的拳頭脱出。
鐵甲人從容轉身,手一揮,擋住了上官鵬劈來的劍,連人帶劍將上官鵬震飛丈外。
上官鵬眼珠都紅了,大喝聲中滾身又撲回,那三個殺手刀矛亦紛紛向鐵甲人襲至!
七八個殺手這時候又出現,向這邊撲來!
鐵甲人視如不見,對上官鵬四人的襲擊也沒有理會,只是舉步往來路走去。
上官鵬四人緊追不捨,一陣亂擊,還是毫無作用,不由連心都灰了。
他們的兵器,對那個鐵甲人完全不管用。
那七八個殺手掠到來的時候,鐵甲人已然從破洞走了出去。
原剩下的那三個殺手中的一個緊接追出,鐵甲人也就在進洞時候回頭,一拳痛擊在他的胸腹上!
那個殺手慘叫一聲,又是兩拳擊出,疾擊在牆壁上,“轟轟”聲中,老大的一面牆壁碎裂疾倒下來,白色積雪磚石激飛。
在牆後的上官鵬等人不得不閃避,到他們讓開那些磚石的撞擊,撲出高牆外的小巷,那個鐵甲人已經不知所蹤。
小巷的地上亦積滿了雪,他們只看見一行深深的腳印由東伸展過來,西面除了幾個不整齊的腳印之外,並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若説那個鐵甲人是循着東來的腳印退回去,在這短暫的片刻走得不知所蹤,那簡直是神話。
但若非如此,這片廢墟之間,那個鐵甲人能夠跑到哪裏?
上官鵬隨即吩咐那些殺手東西兩面追擊,自己則帶着兩個殺手,掠上了對面圍牆。
這面高牆是屬於一座較小的莊院,亦為上官貴所有,住在莊院內的全都是龍飛的人,他們主要的任務是保證上官貴的安全。
在那個鐵甲人破牆進入的時候,這些人便應該被驚動,可是到現在,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上官鵬翻過牆頭進入,立即便知道原因所在。
牆後院子的花木樹下,倒着幾具屍骸,正是住在這座莊院內,隨時準備接應的殺手。
他們顯然也被金槍聲驚動,可是才掠到牆下,立即被擊殺。
那個擊殺他們的人,絕無疑問,必定是一個高手,而那個高手與那個鐵甲人顯然是兩個人,屍體周圍的雪地,並沒有鐵甲人留下的那種腳印。
在莊院的其他地方,上官鵬陸續又找來幾具屍體,他們安置在這座莊院接應的十二個殺手,無一倖免。
跟着腳印追向東面的人未幾回報,腳印在巷外消失,巷外雪地除了蹄印車轍之外,別無所有。
追向西面的人亦回報,在接近巷口的地方發現了幾個腳印,巷外雪地亦發現蹄印車轍。
兩面發現的車轍印完全一樣,這正好説明了一件事,那個鐵甲人是乘坐馬車來到東面巷口,下車殺人之後乘坐原來的馬車離開。
車轍進入長街之後,便混進長街上縱橫來去,深深淺淺的混在其他車轍中,追蹤的人再也追不了下去。
在開始行動之前,那個鐵甲人雖然已經有一個妥善精密的計劃,對於莊院的環境,上官貴的生活習慣以及性格都是莫不了如指掌。
除天地會的人,還有什麼人具有這種能力,能夠調查,知道得這麼仔細、清楚?
事實上,上官貴一直都只是與天地會為敵。
※※※※※※
半個時辰之後,有關這件事的一切資料都已經整理妥當,送到太平安樂王府。
龍飛在更早之前已接到消息,自然大吃一驚,在上官鵬等收集整理資料的同時,亦發出了兩道命令,一道是要周圍百里的屬下追查搜索那個鐵甲人的下落,另一道就是翻閲名人譜,看名人譜之內是否收錄有一個類似這樣的殺手。
上官鵬將資料送到的時候,追查搜索方面雖然還沒有任何線索,名人譜方面已有收穫,相繼將資料送到來。
龍飛這時候才坐下,靜聽所有報告。
除了上官鵬與監管名人譜的主管神眼楊普之外,堂內還有龍飛的七個義子女,六個立着,只有香芸例外。
香芸坐在一張長案之前,在長案之上放着文房四寶,她之所以坐着當然不是因為她乃是龍飛二十四個義子女中最疼愛的一個,而是因為她將報告中重要的摘錄下來,以便作進一步的調查。
香芸事實也是他們當中心思最縝密的一個。
上官鵬和楊普的報告很詳細,那半個時辰之內所動用的人力,從他們的報告已可以聽到出如何龐大。
龍飛聽罷,才問道:“芸兒,你怎樣説?”
香芸放下筆,道:“留在隔壁莊院我們那十二個殺手屍體上的傷口完全一樣,而綜合十二位大夫所作的判斷,他們絕無疑問是倒在天地會會主司馬縱橫的手下,司馬縱橫這樣做,絕無疑問是配合那個鐵甲人的行動,以便那個鐵甲人能夠安全撤退。”
龍飛頷首道:“不錯,以那個鐵甲人的本領,我們的人雖然近不了他的身,但若沒有司馬縱橫的幫助,他要擺脱我們的追蹤,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香芸接道:“那個鐵甲人,卻未必是司馬縱橫的屬下。”
“除非他説的萬兩黃金的酬勞,完全是謊話。”
香芸道:“他似乎沒有説謊必要。”
“這是説,那個鐵甲人與司馬縱橫是僱傭的關係,鐵甲人的行蹤泄漏與否,對司馬縱橫並無任何影響,除非他對司馬縱橫還有利用的價值,否則司馬縱橫應該絕不會出手掩護,讓他得以順利離開。”
“也就是説,上官叔叔只是那個鐵甲人要殺的第一個,我們若是不能夠儘快將那個鐵甲人找出來消滅,只怕還有更多的人要死在他手下。”香芸隨即沉聲道:“義父應該立即通知我們在這附近的所有要員,請他們小心防範。”
“不錯——”龍飛接着吩咐:“長風負責這件事。”
站他旁邊的一個年輕僧人,也就是他的第五個義子應聲迅速退下。
香芸接着道:“此外我們必須組織另外幾隊人,配備足以對付那個鐵甲人的武器,日夜巡邏,以備隨時接應。”
龍飛目光落在上官鵬面上。“鵬兒與那個鐵甲人交過手,交給他好了。”
上官鵬應聲亦自退下,龍飛目光轉向楊普。“名人譜記載,那個鐵甲人的第一次出現乃是九個月前,都江堰附近一座橫跨江面的鐵索橋上?”
楊普恭恭敬敬的回答:“當時峨嵋派的郭石應青城派的張千之邀在橋上決鬥,但張千沒有來,卻來了那個鐵甲人,郭石結果死在鐵甲人手下,觀戰的都以為那個鐵甲人就是張千,可是在他們決鬥同時,我們卻有人看見張千在附近的酒樓悠然喝酒,調查所得,事前張千曾經在大豐號錢莊存入了一千兩黃金,兑換了一張同樣價值的銀票。”
龍飛接道:“張千未幾加入了天地會,長橋一役,被我們擊殺。”
楊普隨道:“鐵甲人的第二次,也是我們所知道的最後一次出現,乃是在八個月之前,這次他乘夜闖進了太平名宿顧雲亭的家中,擊殺了顧雲亭,據所知顧雲亭乎生只有遼東封羽一個力敵,封羽有次為非作歹,敗於顧雲亭手下,傷病而愈,發誓報仇,兩次挑戰於顧雲亭,都為他所敗,事後封羽於顧雲亭被殺的同時逃去無蹤,太極門到現在仍然在找尋此人下落,而調查所得,事前封羽曾變賣所有家產,在大豐錢莊兑換了一張相當於二千兩黃金的銀票。”
龍飛嘟喃道:“又是大豐錢莊。”
香芸接道:“封羽並不是天地會的人,張千也只是事後才加入天地會,可見那個鐵甲人並不是天地會所有,兩者之間只怕亦是僱傭關係。”
龍飛點頭:“當然,否則司馬縱橫絕不會放着這樣的一個殺手不用。”
香芸道:“説不定他近日才與那個鐵甲人聯絡上。”
龍飛又點頭:“天地會應該出得起錢,將那個鐵甲人據為己有的。”
香芸道:“但那個鐵甲人到現在顯然還是不屬於天地會所有,殺上官叔叔只是為了那一萬兩黃金,別無他因。”
龍飛道:“任何人有他那種裝備本領,相信也不會輕易向別人臣服。”
香芸道:“司馬縱橫也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現在不惜假他人之手,可見已經被我們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龍飛道:“九月洛陽的一戰,我們解決了伍鳳樓一夥,又因為護花在地下密室發現了若干有關天地會的秘密,我們先後在各地展開一百二十四次行動,毀去了天地會分佈在各地大大小小的根據地,甚至他們隱藏在京城鬧市中最重要的一個根據地亦被我們發現、毀滅,他們的勢力雖然龐大,但在我們連番撲擊下,傷亡慘重,估計已經被我們消滅得七七八八,剩下來的縱然仍死心不息,跟着司馬縱橫,相信亦不敢公然採取什麼行動,因為他們的行蹤一旦被發現,勢必招致我們凌厲的反擊,我們事實亦已能夠調動所有的人力,集中向一點攻擊,而無須兼顧其他,在這種情形之下,司馬縱橫就是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也是差不多的了。”
“為了挽回各人的信心,他當然不能不有所行動,重金僱傭那個鐵甲殺手不失為明智之舉。”香芸拈起毛筆。“那即使失敗,他損失的只是萬兩黃金,而成功,則有助於恢復別人對他已失去的信心。”
龍飛道:“他當然是希望成功的,否則也不會親自出手。”
“那主要的目的,相信還是在掩護那個鐵甲人撤退,以免被我們的人追及,也就是説——”香芸一頓才接道:“他還有用得着那個鐵甲人的地方。”
龍飛微微頷首:“可惜我們不知道他的下一個對象是哪一個。”
香芸道:“天地會要殺的對象,女兒隨口也可以數出二三十個。”
龍飛嘆息道:“困難就是在這裏,不過只要我們的防範工作做得好,那個鐵甲人縱能夠再得手,也休想再跑得掉。”
香芸揮筆批改了幾行,緩緩道:“有一條線索,我們也不能忽視。”
“大豐錢莊。”
香芸點頭:“大豐錢莊是最大、也是信用最好的一家錢莊,黃金攜帶麻煩,鐵甲人轉收信用最好的錢莊發出來的銀票,是很合情理的舉動,我們大可以查一查,大豐錢莊近來有什麼人存進萬兩黃金。”
龍飛道:“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大豐錢莊的上下對來人應該仍有印象。”
香芸道:“這一來,我們可以查出買兇的到底是什麼人,甚至可以因此而查出那個鐵甲人的底細。”
龍飛連連點頭:“他收下的那些銀票總要兑換的。”
“經營大豐錢莊的人,根據那些我們調查所得,都是身家清白的正當商人。”楊普道:“相信他們一定會很樂意與我們合作。”
香芸道:“問題只是在司馬縱橫是否考慮到這許多?”
龍飛接着道:“那要看司馬縱橫以為我們對那個鐵甲人知道多少,以及他對那個鐵甲人又知道多少。”
香芸道:“那個鐵甲人當然不會只是出現過兩次,只是我們一向對於與天地會沒有關係的人都甚少理會,因為我們不能夠這樣浪費時間人力在別的人、別的事之上,事實也沒有足夠的人手調動,司馬縱橫與我們一直對立,當然知道我們這個習慣,而那個鐵甲人到現在才為他所用,可見並不容易聯絡上,他未必能夠每一方面都能夠兼顧到。”
“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夠隨便放過任何線索。”龍飛轉而吩咐:“這件事,就由楊普與萬里負責。”
楊普與龍飛的另一個義子應聲退下。
龍飛目光回到香芸的面上:“我們還能夠再做些什麼?”
香芸微嘆道:“除了等候各方面的調查報告,就只有等候那個鐵甲人的再次出現了。”
龍飛嘆了一口氣。
平心而論,他們的行動實在不算慢的了,而憑他們的勢力與財力,除非那個鐵甲人不再採取任何行動,否則,縱然能夠成功,事後要擺脱他們的追蹤,亦是一件困難的事。
問題只是在,那個鐵甲人的第二次行動,在擊殺上官貴之後便立即進行。
這一次的目標,是鐵御史呂東陽。
呂東陽忠肝義膽,不畏權貴,與龍飛乃是莫逆之交。
龍飛一向很欣賞這個人,不完全因為這個人的正直,還因為這個人的才華。
這個人還不到四十,實在還有一番作為,這當然,必須活得下去。
司馬縱橫一直就想除掉這兩個人,他也事實已經吩咐屬下動過手,可惜接連兩次都失敗了。
他其實並不認識這個人,也並不認為這個人能夠有多大的作為,這是他站在江湖人的立場來看,並不從官場地位看。
與他聯手的朝廷中人,卻將這個人當做心腹大患,那當然是站在朝廷人的立場。
司馬縱橫卻也並不否認這個人的死亡對龍飛所造成的打擊猶在上官貴之上。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再付出一萬兩黃金。
※※※※※※
馬車也是停在呂家後巷的巷口。
那是一輛普通的馬車,駕馭馬車的車伕非獨毫不起眼,而且還是一個舉止笨拙的蒼老頭。
在路人的眼中,這個蒼老頭只因為丟了馬鞭,才不得不將馬車停下來。
事實這時候的路人並不多,更都是縮着脖子急急奔過,根本就不會理會那個老蒼頭。
老蒼頭找回馬鞭,隨即便爬回車座,繼續驅車前行,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與此同時,那個鐵甲人已來到呂家後門的前面,一路走來,在小巷的積雪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腳印,“錚錚”亦隨着響過不絕。
在後門前面停留了片刻,鐵甲人雙拳終於擊出,轟轟的擊在門板上。
那兩扇堅厚的門板在鐵甲人鐵拳之下簡直紙紮也似,立即破裂,片片激飛開去。
鐵甲人跟着大踏步走了進去。
走不了三丈,四個勁裝疾服的殺手已然出現,向這邊掠來。
鐵甲人視若無睹,只是往前行。
一個殺手迎面掠至,在鐵甲人身前三丈停下,暴喝:“什麼人?站着!”
鐵甲人繼續前行,説話間,已經將距離縮短了一半,那個殺手不再遲疑,雙手一揚,七八枚暗器射出,隨即拔刀,衝殺前去。
暗器才沾上便激飛滑開,鐵甲人等到長刀砍至才抬手架去。
“當”的刀被震飛,鐵甲人鐵拳一長,迅速的擊在那個殺手胸膛上。
那個殺手怪叫一聲,一個身子倒飛數丈,口吐鮮血,眼看便是死多活少,其餘三個殺手看見這樣的一個鐵甲人,已經大為驚奇,再看見這個鐵甲人的出手,更加驚訝,但沒有退縮,分從三面掩上,暗器鐵矛長刀並展,施展渾身本領一齊襲去。
鐵甲人也不回身反擊,腳步不停,向書齋迫近,只有在那些殺手擋住去路的情形下才出手。
到他來到書齋的前面,已又有兩個殺手倒在他拳下,那些殺手亦已增加了六個,但並未能夠將這個鐵甲人截下來。
呂東陽這時候正在書齋內批閲卷宗,他事實是一個好官,雖然感染風寒,並沒有將工作放下,大清早便來到書齋。
這是一個好習慣,卻也成了他致命的弱點。
由於已經被兩次襲擊,龍飛除了原有的十二個殺手之外,還加派兩個高手侍候這個鐵御史的起居,以策安全。
這兩個高手一個出身巴山,叫做顧況,迴風舞柳劍已經有七成火候。
另一個曹升,是關外落日牧場的弟子,一手呼啦鞭法風雨不透,等閒之輩不是對手,早已躋身牧場弟子前十名之內。
有這兩個高手侍候呂東陽,龍飛放心了很多,何況在附近他還設了暗樁。
他實在是一個很小心的人,雖然已經將天地會在京城的秘密根據地摧毀,捕殺天地會數以百計會員,並沒有將此前的種種設施取消。
這個鐵甲人的出現,卻是在他意料之外。
※※※※※※
書齋內燃燒着兩個火盆,盡將寒意驅散,呂東陽下筆如揮,一點也沒有理會外面的打鬥聲,這除了他相信龍飛的人足以保護他的安全之外,還因為他知道自己雖不致手無縛雞之力,但在武功方面到底是一門外漢,完全起不了作用。
打鬥聲逐漸迫進,門突然“砰”地被撞開,呂東陽不由得嚇一跳,停下筆。
進來的是顧況,第一句即道:“請大人立即跟我離開。”
也不待呂東陽回答,一個箭步搶前,伸手便要將呂東陽挾起來,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人進來。
這個人是扎手紮腳的飛進來,曹升已撞在長案上,長案翻倒,筆硯卷宗傾瀉一地。
曹升一聲也沒有回答,爛泥般倒下。
那個鐵甲人隨即在門外跨進來,火光閃耀下,一身的鐵甲閃閃生輝,曹升那條長鞭正纏在他左臂上,顯然曹升要將他纏着拉倒,反而被他拉了過去,吃了一拳。
顧況仍不死心,推了呂東陽一把,道:“大人由窗離開,屬下擋着這廝。”
話聲一落,長劍一抖,撲了過去,呂東陽當機立斷,立即往窗那邊走去,才到窗前,一條長鞭已毒蛇一樣捲來,捲住了他的雙腳,正是纏在鐵甲人左臂上那條長鞭。
呂東陽完全閃避不開,再給一拉,立即撲撞在地上,頭破血流。
顧況大急,長劍迴風舞柳,連連往鐵甲人身上削去。
那支劍薄而窄,有如柳葉一般,非常鋒利,一落在身上,便如緊貼一般,血肉之軀,若捱上一劍,便會出現一條既深且長的傷口,即使未中要害,一般人挨三劍,亦非倒不可。
顧況一連二十七劍都削在鐵甲人身上,“錚錚”聲不絕,鐵甲人絲毫無損,右手猛一抄,便將劍抓住!
顧況急忙抽劍,卻已經被鎖緊,那個鐵甲人的手掌,並非平滑一片,凹凹凸凸的,嵌滿了無數尖刺,一把將劍抓着,那些尖刺便將劍鋒扣穩。
製造這副鐵甲的人絕無疑問已經考慮到每一種可能。
顧況的反應也很快,一抽不開,立即鬆手奪劍,身形一長,掠至呂東陽身旁,一手方待將呂東陽抄起,但那支迴風舞柳劍已從鐵甲人手中射出來,閃電般射至。
顧況避閃不及,長劍穿透右肩,一個踉蹌,鐵甲人旋風也似緊接至,只一拳,便將他擊得穿窗倒飛出去。
窗户盡碎,顧況一飛丈外,這一拳的威力,可想得知。
呂東陽同時爬起來,挺着胸,瞪着那個鐵甲人,目光如炬,一臉正氣。
鐵甲人鐵拳向看呂東陽,給這一瞪,竟然沒有擊下去。
幾個殺手那邊奪門而入,看見這種情形,全部停下,不敢輕舉妄動。
呂東陽接喝道:“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鐵甲人“哈哈”一笑:“人稱你鐵御史,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我這樣,也是鐵打的。”
後面人一拳也就在這時候擊出。
呂東陽當然閃避不開,也沒有一個殺手能夠截下這一拳,只聽“通”一聲,呂東陽整個胸膛塌下,一個身子倒飛,撞在牆壁上,整個書齋也彷彿震動起來。
暗器隨即打在鐵甲人背上,鐵甲人頭也不回,直往前行,雙拳擊在擋在面前的牆壁上,硬將那面牆壁擊塌一片,走了出去。
磚石飛灑中,一大片瓦面倒塌下來,那些殺手被飛墜的瓦片一阻,追出去的時候,鐵甲人已到了那邊的月洞門前,一轉消失。
那些殺手急追,追過月洞門,又看見那個鐵甲人,正立在一面高牆之前,揮拳往牆上擊去。
霹靂轟鳴,鐵甲人鐵拳擊下,亦是摧枯拉朽一樣將那面牆壁擊開一個大洞。
兩個人回身揮拳,只一拳便已將用刀的連人帶刀震飛出去,長矛刺在他的腰旁,一滑落而刺空。鐵甲人接一掌拍落,那個殺手的左臂立時斷折,飛摔了出去。
鐵甲人身子轉回,一步從那個缺口跨了出去。
牆外是巷子的另一端,前行幾步便已到巷口,那輛馬車已然在巷口等着。
鐵甲人推開車廂旁邊的門户,一躍而上,那輛馬車隨即疾馳了出去。
那些殺手追出巷口時候,那輛馬車已經遠在十數丈之外,可是他們仍然繼續追下去。
馬車轉過街口,已經將那些殺手遠遠的拋離一段路程,車輪過外,清楚的留下了兩條車轍。
前行不遠,後面馬嘶聲起,三騎快馬已然帶着急激的鈴聲追上來,鞍上的正是龍飛的殺手。
這附近一帶比較偏僻,時間又早,在長街上奔跑的就只有那一輛馬車,雖然有岔路,可是那三個殺手還是很容易的跟着車轍追至。
他們沒有迫近,保持七八丈的距離,跟着那輛馬車,沿途留下暗記,那是一片片紅紙剪成的梅花,在雪地上分外觸目。
走不了多遠,旁邊一座賣早點的店子棉簾子一掀,已有兩個人掠了出來,跟馬上殺手一個招呼,拔步追了上去。
那又是龍飛安排的暗樁,而鈴聲正是召集他們的暗號,但他們只仗兩條腿,很快便已給三騎拋下。
好像這樣的暗樁,京城到處都是,鈴聲報急,紛紛出動增援。
這樣下去,那輛馬車不難轉身在包圍網內,事實上,追蹤的三騎到了一個三岔口,便分開三路,一騎繼續追前,其餘兩騎左右飛快奔出。
那附近都有暗樁,到他們再會合,可以肯定,絕不會只有他們三個人,也絕對可以將鐵甲人包圍起來。
消息同時亦已經傳開,更多的殺手是必向這邊趕來,除非那個鐵甲人能夠及時將他們擺脱。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司馬縱橫出現,問題便迎刃而解。
※※※※※※
右邊的那一騎奔不了多遠,司馬縱橫便已從一條巷子裏掠出來。
他披着一身黑色的風衣,大半臉龐被雪帽遮着,可是從帽下透出來的目光,仍然像出鞘的利劍一樣惹眼。
只要看這雙眼睛,便已知道他判斷的準確。
他身形有如天馬行空,凌空一跨,正好跨上那個殺手的鞍後。
那個殺手的反應也算敏捷,已在手的長刀立即從肋下刺出。
司馬縱橫卻連他這一招也算在內,他的刀才刺出小半,兩臂的穴道便已被司馬縱橫扣住,再也刺不下去。“誰——”殺手喝問。
“司馬縱橫!”
殺手臉色驟變,一個“你”字出口,身子便已飛上了半天,語聲亦斷絕。
馬繼續奔前,司馬縱橫也仍然在鞍後,奔前了數丈,那個殺手才凌空掉下,倒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眼耳口鼻,鮮血狂湧。
司馬縱橫沒有回頭,手往鞍上一拍,鍵馬急嘶,轉向橫街奔出。
鈴聲仍然在響動。
當中那個殺手追在馬車的後面,奔過了三個街口,便聽到了另一個金鈴聲響,循聲望去,只見司馬縱橫從橫街飛騎奔來。
兩騎眼看便要遇上,那個殺手暴喝聲中,長矛飛出。
司馬縱橫左手一探,便將飛來長矛抄住,反手擲出,在那個殺手一刀快砍到之前,將長矛擲進了那個殺手胸膛!
那個殺手慘叫一聲,飛離了馬鞍,跟着一道血虹,飛摔在地上。
兩個殺手飛步進來,一眼瞥見,暗器出手,十數點寒光暴雨般打至。
司馬縱橫一聲輕嘯,身形離鞍,暗器都打在那兩匹健馬上。
馬嘶聲中,司馬縱橫天馬行空一樣落在兩個殺手之前,那兩個殺手長刀齊出,左右殺奔上去,刀光如魅影,急削而下。
司馬縱橫半身一矮,在雙刀下鬼魅般閃過,一拳擊向右邊那個殺手,其快如閃電。
這剎那,由拳而掌,接連三下都擊在那個殺手的肋下。
那個殺手如遭電擊,身子一震再震,慘叫聲中,倒退半丈,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司馬縱橫半身一旋,迎着另一個擊刺斬來的長刀,雙掌一拍,竟然就將長刀拍在雙掌之中。
那個殺手立即棄刀,雙手一翻,兩柄匕首已握在掌中,還未插出,司馬縱橫夾在雙掌中那柄長刀已然飛出,風車一般翻飛,從他的頭上飛過,刀尖三寸削開了他的天頭蓋。
血怒激,人仰天倒下。
司馬縱橫身子已轉側,雙袖一展,大鵬鳥一樣飛掠旁邊小巷內。
一個乞丐瑟縮着正從巷內走來,正遇着司馬縱橫,驚呼未已,胸膛已中了司馬縱橫開碑裂石的一拳,倒飛了回去。
司馬縱橫從那個乞丐身上掠過的時候,那個乞丐已經氣絕,胸膛塌下了一片。
司馬縱橫再也懶看一眼,繼續前掠,那一拳擊到一半,他已經看出那個乞丐只是一個虛弱的老人,未必與龍飛有關係,可是他寧願枉殺一人,也不願再惹上任何麻煩。
對附近一帶的情形他顯然瞭如指掌,身形如流水行雲,前掠至盡頭,立即便左折。
※※※※※※
左邊那一個殺手並不知道那個同伴已遭毒手,一陣狂奔,包抄而回。
在他的後面已多了八個殺手。
他們身在街口,也沒有等上多久,那輛馬車便奔至,車座上赫然沒有人。
坐在馬上的那個殺手看在眼內,心頭一怔,當機立斷,一矛飛出,正中馬首,一穿而過。
馬狂嘶,人立,翻倒,鮮血濺紅了雪地,馬車亦倒翻了下來。
車廂的門户被震開,向天的那一個車輪子“軋軋”地兀自轉過不絕。
那個殺手接拔長刀,飛騎行上,其餘八個亦手持兵器,紛紛撲向前來。
馬上的殺手騎奔車廂旁邊,滾鞍躍下,正落在車廂上,手上握刀護胸前,左手一扳,將窗口拉開。
車廂內空無一人,那個殺手雖然意料之中,亦不禁怔在那裏。
另一個殺手奔了過來,探頭往車廂內望一眼,道:“你沒有看錯?就是這輛車子。”
“絕不會錯的。”
“那是説,對方知道我們在這裏截擊,奪車逃去了。”
“馬匹無人駕馭,不會奔到這兒來,只怕他們就在那邊轉角才將馬車棄去。”
“我們難道沒有人在後追蹤?”
“不是沒有,現在只怕凶多吉少的了。”那個殺手站起身子。“我們留兩個人在這裏,好好的搜查一下這輛馬車,有可疑的都拿起來,其餘的與人一起往來路找。”隨即躍回鞍上,奔出。
“早已有人去了。”那個殺手放快了馬。
隨後六個殺手沒有再説話,握緊了兵器暗器,緊跟前去。
留下來的兩個殺手亦同時展開搜索。
馬車內並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留下。
這早已在龍飛的意料之內。
那附近也隨即展開了一場徹底的搜索,也一樣一無所得,附近的人也沒有一個看到那個鐵甲人。
那些殺手甚至找不到鐵甲人在呂府內外雪地留下的那種深而怪的腳印。
這是令龍飛最奇怪的一件事,他實在不明白那麼沉重的一個鐵甲人怎能夠在雪地上來去無蹤。
在街道上被殺的一個殺手,還有倒在巷子裏那個乞丐,經過檢視,證實應該是死在司馬縱橫的手下。
鐵甲人與司馬縱橫是兩個人。
龍飛同時亦進一步確定了這一點,他原是有些擔心那個鐵甲人其實就是司馬縱橫。
以司馬縱橫的武功,再配合那樣的一身鐵甲,無疑如虎添翼。
再進一步,龍飛甚至已能夠確定司馬縱橫與那個鐵甲人之間只是僱傭的關係。
大豐錢莊那邊已經有消息送到了。
這半年之內,只有一個人在京城的大豐錢莊存入數以萬計的黃金,前後三次,都是十一月十五以後的事情。
第一次與第二次都是一萬兩,而第三次則是一次就存着三萬兩之多。
上官貴若是值一萬兩,呂東陽應該也值一萬兩,這個價值當然以被殺者的身份以及困難的程度來衡量。
呂東陽雖然名氣甚大,身份在上官貴之上,但上官貴本身就已經是一個高手,而且被龍飛倚為心腹,兩者的價值可以説是相差無幾。
三萬兩殺的當然是一個比呂東陽上官貴更重要的人,到底是哪一個?龍飛卻實在想不透,只能下令全力保護在上位的官員。
那五萬兩黃金都是由一個叫汪直的人存進去,對於這個人,龍飛並不陌生。
這個人乃是九王爺的妻舅。
九王爺早已有嫌疑與天地會暗通消息,只是非常謹慎,龍飛到現在為止,仍然抓不住任何把柄以及任何線索。
這存進大豐錢莊的五萬兩黃金當然也不能夠成為任何證據。
楊普與萬里同時送來了一份九王爺的詳細不知所蹤,也沒有任何人被殺的消息。
午膳後,龍飛再在內堂接見有關的人,一些頭緒也沒有。
大家甚至不能夠肯定,鐵甲人第三個要攻擊的對象是哪一個。
“這一個當然更重要的人,説不定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我!”龍飛這個話出口,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香芸卻接着道:“義父只值三萬兩黃金?”
龍飛笑應道:“在司馬縱橫眼中,我當然不止值這個價錢,那個鐵甲人卻未必知道我的價值,司馬縱橫當然不會提醒他這些。”
香芸又道:“但司馬縱橫應該知道這裏高手如雲,那個鐵甲人縱然刀槍不入,闖進這裏來,也未必能夠起得了多大的作用。”
龍飛道:“我若是司馬縱橫卻一定會試一試,反正失敗了,對他本身又不會構成任何傷害。”
香芸微笑道:“不過,應該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經過兩次刺殺,他應該知道,我們一定會加倍小心防置。”
龍飛連連點頭,忽然一聲嘆息,説道:“你應該明白,我是真的希望成為那個鐵甲人的下一個線索。”
香芸頷首道:“因為義父絕對有信心將那個鐵甲人擊殺,那個鐵甲人到這裏來,一切便到此為止,否則我們實在難以兼顧這麼多。”
龍飛嘆息道:“京城中,天地會要殺的人實在太多,三萬兩黃金亦未必完全沒有可能買三條人命。”
楊普插口道:“卑職以為,坐待敵人到來也不是辦法。”
“以你的意思……”
“我們也許可以從汪直這方面着手調查。”
龍飛笑問:“汪直人在哪兒?”
楊普道:“在九王爺府中。”
龍飛接問:“怎麼你不説由九王爺方面着手?”
楊普俯身道:“卑職不敢。”
龍飛道:“因為我們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而九王爺府中一向都禁衞森嚴,我們到現在甚至還不能夠安排一個我們的人進去。”接着一翻資料説:“我們所擁有的最珍貴一份資料,也只是一份地圖。”
楊普道:“那份地圖,應該絕沒有問題。”
龍飛道:“負責設計的西域匠人私人留下了副本,的確是令人意外。”
楊普道:“九王爺其實也很小心的了,那些西域匠人在事成之後盡皆暴斃,若説這不是殺人滅口,卑職第一個不相信。”
龍飛目光一落:“這份地圖我們總算用得着了。”
香芸道:“義父是要派人進去打探清楚?”
龍飛道:“這個人身手固然一定要好,而且一定要與我們沒有明顯的關係,以免失手之後,牽連我們,妨礙我們下一步的行動,以你看,有哪一個適合的。”
香芸欲言又止,龍飛道:“只有一個人。”
香芸苦笑道:“常大哥。”
龍飛道:“不錯,常護花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這件事實在非常危險,我實在放心不下,也損失不起這個人。”
香芸沒有作聲,龍飛接道:“整個京城,也就只有一個九王爺的府第我們無所施其技,地圖若是有問題,或者這些年其中已有些改易,我們進去的便凶多吉少。”
香芸道:“以常大哥的機靈,是應該應付得來的,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適合的人選了,而此事我們是勢在必行。”
龍飛沉吟了一下,道:“常護花現在哪裏去了?”
香芸道:“正在密室中接受天絕地滅兩位老前輩的考驗。”
龍飛一怔,香芸興致勃勃地接道:“兩位老前輩看來很喜歡常大哥,傳授了他很多練功的法門要訣。”
龍飛沉聲道:“他們已來了多時?”
香芸道:“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因為義父在忙着,所以沒有驚動義父。”
龍飛道:“他們怎能夠離開皇上的左右?”
香芸微笑道:“皇上也來了。”
龍飛又是一怔,香芸接道:“也是皇上吩咐不要驚動義父。”
龍飛目注香芸,忽然笑起來:“你這個小丫頭將話分開來説,是存心要義父擔心?”
香芸連説一聲“不敢”,龍飛接着挪動身子。“看來我不親自走一趟是不成的了。”
香芸沒有阻止,事實,龍飛也需要走動一下,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