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長吉的年紀看來好像與沈勝衣衣差不多,衣飾卻遠比沈勝衣華麗。
“這位公子渾身上下最少值上一萬兩銀子。”張千户説這句話的時候一臉笑容,這聽來也好像是笑話,卻沒有人懷疑他這句話。
就是司馬長吉腰間那柄鑲滿了明珠寶石的劍,一看便已經知道價值不菲。
楚烈心直口快,隨即道:“單就是司馬公子腰間那柄劍,就是賣上三千兩銀子,大概也不成問題的。”
司馬長吉卻回答:“這柄劍我是以四千五百兩銀子買來的。”
買進是四千五百兩銀子。
賣出當然不止這個價錢。
楚烈接一句:“我卻是看不出這樣的一柄劍有什麼好處。”
司馬長吉回答得更妙:“我也看不出,但無論如何,這柄劍可以保值。”
秦獨鶴站立一旁,隨即道:“我地想買一柄這樣的劍,不知公子可否借來見識一下,好得有所依據?”
司馬長吉毫不猶疑的將劍解下,交到秦獨鶴手中。
劍外表裝飾得雖然很華麗,卻肯定不是一柄好劍,劍鋒看來雖然很光亮,但又怎瞞得過秦獨鶴這等高手。
他們也看出那柄劍甚至連鋒口也沒有開。
司馬長吉看來也不像一個高手。
秦獨鶴漫不經心的打量了那柄劍一遍,回鞘還給司馬長吉。
“如何?”司馬長吉接問。
“不錯,”秦獨鶴淡應,“價錢地合理。”
“閣下若是喜歡,在下可以出讓。”
秦獨鶴嘆息:“可惜我一不懂劍,二不合身份,若是我年輕一些,即使沒有公子這般瀟,也一定會考慮一下。”
司馬長吉笑笑。
秦獨鶴接道:“公子又何以忍心割愛呢?”
司馬長吉道:“我買這柄劍,目的本就是希望藉此賺些兒銀子。”
張千户即時道:“司馬公子別無所愛,只錢一樣。”
司馬長吉笑接道:“張大爺能不能告訴我另一樣比錢更可愛的東西。”
張千户一捋鬍子:“不是不能,只是沒有信心説服你。”
司馬長吉乾笑了兩聲:“時間已不早,幾位將這麼寶貴的時間浪費放在下身上,不覺得可惜?”
張千户打了一個哈哈。“大家的確説話多了一些,但都是初次作客,自是難免有些好奇了。”
司馬長吉接問:“至於規矩,張大爺大概亦已經與貴友説清楚。”
張千户點頭,探懷取出了五張銀票交到司馬長吉手上,司馬長吉臉上立時笑容更盛。
他看也不看,欠身道:“五位請隨在下進內堂。”
到現在為止他都顯得很瀟,可是這一欠身,立時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這也許就是那些銀票的影響。
他隨即舉步,三步一轉身恭恭敬敬的將五人引向內堂。
張千户顯然真的已有經驗,若無其事的跟在司馬長吉身後,秦獨鶴又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態。
柳清風亦表現得很從容的跟着他們,沈勝衣的反應,跟柳清風看來並沒有什麼分別。
楚烈是表情最多的一面,盯着司馬長吉的背影,一時皺眉,一時搖頭,只差一點沒有哼聲出來,忽然加快兩步,迫近沈勝衣:“你對於錢的興趣怎樣?”
沈勝衣笑笑:“不太大,但也非完全不惑興趣。”
楚烈道:“你是老實人,所以會這樣回答。”
沈勝衣接道:“老前輩大概也不會不同意,有錢總比沒有錢好。”
楚烈點點頭。“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為了錢卑躬屈膝。”
張千户倏的回頭。“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認真嘗試過沒有錢的痛苦。”
楚烈説話雖然不怎樣大聲,但張千户聽到,司馬長吉也沒有聽不到的道理,可是他卻完全聽不到也似的,連頭也不回,只是往前行。
楚烈接説道:“你的話也許不錯,但只是也許而已。”
張千户“哦”的一聲,楚烈又説道:“我本來很相信你的話,可惜你方才説了一句話,令我開始有些懷疑。”
不待張千户回答,他又道:“這個人其實討厭得很。”
張千户淡然一笑,司馬長吉還是一些反應也沒有,就好像那些説話,他雖然聽入耳,並不認為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楚烈也覺沒趣,話到此為止,快步跟了前去。
大堂的陳設非常華麗,司馬長吉骨子裏儘管是一個很俗氣的人,表面上完全不像,大概是這個原因,大堂的陳設華麗得來,也一些都不俗氣。
內堂也一樣,不同的只是燈火沒有那麼明亮,而金猊吐縷繞,使得整個環境看起來,真有些神秘。
對門是一面木刻屏風,紫檀木,上刻着九天仙子,飄浮在雲霞之中。
刻工非常精細,栩栩如生,沈勝衣第一眼即被這面屏風吸引。
張千户沒有回頭,腦後卻彷佛長着眼睛,忽然道:“沈兄看這幅木刻如何?”
沈勝衣不假思索,道:“是必出自名家之手,最難得的是,每一個仙女都美麗非常,而容貌衣飾各異,就是那些雲彩,也無不見心思。”
張千户接問:“這樣的一幅木刻,以你看該值多少?”
沈勝衣搖頭:“看不出。”
張千户一笑:“我也看不出。”
柳清風忽然道:“你那兒似乎就是缺了這樣的一塊屏風。”
張千户笑道:“所以我實在很想將這幅屏風買下來,可惜我雖然願意出錢,司馬公子卻是不肯出價。”
司馬長吉淡然接道:“因為這幅屏風雖然放在這兒,卻不是我所有。”
張千户道:“他甚至不知道這幅木刻是出自何人之手。”
沈勝衣道:“是麼?”
司馬長吉道:“否則我早已向他訂購千幅,好像這樣的屏風,是絕不愁沒有主顧的。”
語音一落,他雙掌一拍,那面屏風立即從中分開,現出了屏風後面的一個月洞門。
門後垂着珠,也不知多少重,燈光照耀下目迷七色,看來更加神秘。
月洞門上刻着四個字,看來就像是四組奇怪的花紋,沈勝衣目光終於在那四個字之上,輕嗯了一聲。
司馬長吉目光應聲一轉,張千户即時道:“公子文武雙全,當然知道是什麼文字?”
沈勝衣道:“言重。”
楚烈一旁突然接道:“這只是四團花紋。”
張千户笑了笑:“像是像,但事實是文字。”
秦獨鶴道:“這看來是梵文。”
沈勝衣點頭:“若是晚輩沒有看錯,這該是“極樂之門”四字。”
“正是。”司馬長吉一笑。“佩服,佩服。”
沈勝衣目光轉落在珠上。“這暗門之後,就是極樂的所在?”
“還有一段路。”司馬長吉一揮手,那些珠一重重的左右分開,司馬長吉第一個走了進去。
珠的左右赫然都立着一個女人,身上一襲輕紗,肌膚隱現,那張臉亦用輕紗籠着,但從外露的眼睛與輪廓看來,顯然都很漂亮,身材甚窈窕。
九重珠,左右就是十八個美女,沈勝衣每一個都不放過,目光灼灼,就像是一個賊。
他本是希望能夠從這些美女的裝束看出她們的來歷,可是這一看之下,他卻發覺這些美女的裝束雖然暴露一些,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倒是他們的神態,有些不尋常。
她們的眼睛都非常美麗,眼瞳卻有如冰石也似,彷佛已凝結,一眨也都不眨。
那眼神絕無疑問充滿誘惑,但這種誘惑,卻是一些變化也沒有,但一眼令人心動,多看幾眼卻令人心寒。
沈勝衣再看下去,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些女人的眼睛形狀竟完全一樣,彷佛一個模字印出來,而眉毛長短粗細亦彷佛並無不同。
她們的相貌難道竟完全相同?
沈勝衣此念方動,已經從珠走過,那些美人同時有十個左右向他們走來。
她們走動姿勢也竟似完全一樣,沈勝衣越看越奇怪,不由有一種衝前去將她們的面紗拉下來的衝動。
可是他到底沒有這樣做。
那十個美女兩兩侍候着他們五人繼續走前去。
珠之後是一條甬道,兩旁牆壁沈勝衣絕不陌生,那與他在那條巷子看到的並無不同。
一盞盞琉璃燈從上方垂下,燈光柔和,那些美女披着的薄紗,燈光下有如煙霧也似,胴體隱現,看來更誘惑,更迷人。
張千户雙手很自然的擁着身旁那兩個美女,秦獨鶴看來仍然是那麼冷酷,僵也似立在兩個美女中,那兩個美女也沒有理會他,只是往前行。
柳清風與張千户一樣脱,雙手擱在兩個美女的肩頭上,楚烈跟在他後面,一臉的笑容,也不知在笑什麼。
沈勝衣的目光已轉往兩旁牆壁。
那些牆壁看來與真的並無分別,而是真是假,沈勝衣也不敢肯定,他肯定的只是這之前若沒有見過那幅假牆壁,絕不會有現在這種真假的感覺。
他看着目光忽然轉落在右面那個美女的面上:“姑娘高姓?”
“司馬。”那個美女的話聲也非常動聽。
沈勝衣再問:“芳名。”
“仙仙。”美女眼睛直視,連看也不看沈勝衣一眼。
沈勝衣轉間左面那一個。“這位姑娘呢?”
那個美女川悦耳的聲音回答他:“仙仙。”
沈勝衣一怔,追問:“高姓。”
“司馬”她同樣的看也不看沈勝衣。
沈勝衣又是一怔,前行的張千户即時道:“她們雖然一共有十個人,卻只有一個姓名司馬仙仙。”
沈勝衣奇怪,秦獨鶴他們也無不詫異,張千户接道:“她們的視力也俱都不大好,表面看來雖然很高傲,卻非她們的本意。”
沈勝衣嘟喃道:“難怪。”
説話間,他們已轉了一個彎,兩旁仍然是那種牆壁,沈勝衣心念再動,故意放慢了腳步,伸手一指往牆壁捺去。
觸指冰冷而堅硬,是真的牆壁。
在他右面那個美女的腳步忽然亦一慢,正好欺人沈勝衣臂彎中!
沈勝衣心頭一凜,右手順其自然將那個司馬仙仙擁入懷中,左面那個同時挨近來,沈勝衣左臂輕舒,亦將之摟住。
這片刻之間,他心念已幾轉,那兩個司馬仙仙到底有意抑或無意,他卻是看不透,也想不透。
這若是有意,那兩個司馬仙仙的聽覺的敏鋭,絕不是常人能及。
瞎子的聽覺據説遠比常人敏鋭,那兩個司馬仙仙是不是視力不限好,聽覺就敏鋭起來。
沈勝衣左擁右抱已沒有手再去試兩旁牆壁的真假,那兩個司馬仙仙,也沒有離開他的懷抱。
温香軟玉抱滿懷,沈勝衣卻全無綺念,反而更提高驚覺。
這之前,他從來沒有給兩個女人這樣接近,最要命的是,這兩個女人打什麼主意他竟然完全瞧不出來。
這也是從沒有的事情,也沒有比這樣更危險的了。
沈勝衣本來可以一試她們會不會武功,只是,他卻又不認為這樣做有何好處。
張千户説得沒有錯,這實在是一個既神秘又刺激的地方。
沈勝衣現在已感到很刺激的了。
甬道每隔三四丈就低降一級,也每隔三四丈就一轉,沈勝衣一面走一面默數。
四十九轉四十九級之後,眼前是一條彷佛無盡,既沒有轉折,也沒有低降,平直之極的甬道。
楚烈一再都沒有再作聲,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問道:“還要走多遠?”
司馬長吉應聲:“沒多遠了。”
楚烈嘟喃道:“這樣不停的轉彎,轉得人頭都昏了,還有何樂趣?”
張千户笑道:“那是你不懂享受。”
楚烈道:“享受什麼?”
“温香軟玉抱滿懷,這不是享受又是什麼?”
楚烈不禁為之語塞,張千户接問:“身材好像她們這麼動人的女孩子,你遇上過多少?”
楚烈回答不出來,也是到現在才仔細留意一下身旁兩個女孩子。
輕紗下風姿綽的,骨肉是那麼均勻,胸膛是那麼高挺,纖腰一束,更就是楚楚有致,還有那兩條腿又是那麼渾圓挺秀。
楚烈生平接觸的女人實在沒有幾個,但見過的所謂美人倒真還不少,他忽然發覺,那些美人面貌儘管如何的美麗,身材好像都不大均勻。
那到底是衣衫的影響還是事實如此,他雖然不能肯定,卻不能不承認,比起身旁這兩個女人看來實在有些不如。
張千户笑接道:“你活到這般年紀,卻還是這般不懂情趣,我也替你可惜。”
楚烈悶哼一聲。
張千户終於回過頭來,目光一閃,狡黠的笑了笑道:“銀子是給足了,其他的總不成還要我指點你。”
楚烈左右看一眼,突然雙臂一伸,狠狠的將那兩個女人摟入懷中。
張千户目光轉落在秦獨鶴面上。“還有你,怎樣了?”
秦獨鶴冷冷的道:“我喜歡的,不是這一類型的女人。”
張千户“哦”一聲,偏過頭去,沒有再理會。
説話間,數人已走出了好幾丈。
甬道在轉折之處低降,無疑是很易為人疏忽,每一級雖然一尺不到,計算下來,這條甬道已經在地面四十尺之下。
沈勝衣卻是計算不到這條甬道現在的方向,甬道的轉折雖然複雜,但令他迷失方向的卻還是那兩個司馬仙仙。
她們實在是親熱了一些,沈勝衣也到底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何況在這種誘惑之外,他還要提高警覺,隨時準備應付突來的襲擊。
若是沒有這一種威脅,那兩個女人的誘惑即使再大,沈勝衣也應該可以弄清楚這條甬道的方向。
這條甬道到底要通往什麼地方。
沈勝衣也一樣看不透。
甬道一路走來琉璃燈高懸,但再前,卻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還有多遠。
他動念未已,前行的司馬長吉突然停下腳步,張千户即時道:“這扇門之後,便是我們享樂的地方。”
楚烈應聲問道:“是什麼門?在哪兒啊?”
張千户笑接道:“不就在司馬公子面前?”
楚烈凝神望去,看見的只是一條無盡的甬道,沈勝衣的目光亦投向那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像似有所悟,亮起來。
楚烈方待再問,答案已出現在他眼前,在司馬長吉面前那條甬道竟一旁移開。
那看似陷入黑暗,沒有盡頭的一截甬道,竟然只是一幅畫。
楚烈不由得一怔,秦獨鶴柳清風亦顯得有些意外,沈勝衣脱口一聲道:“好一幅畫,簡直巧奪天工,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司馬長吉笑笑道:“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
沈勝衣會意道:“這幅牆壁與那面屏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司馬長吉道:“聽説就是了。”
“連你也不能夠肯定?”
司馬長吉回顧沈勝衣道:“公子到現在似乎還未知道我是什麼人。”
“閣下不是這兒的主人?”
“珠外那幢莊院不錯是我的,但進了這條甬道,我只是一個下人。”
沈勝衣搖頭:“恕我聽不懂。”
司馬長吉道:“張大爺應該懂的,公子在出去後,不妨向張大爺打聽一下。”
張千户道:“我其實也不怎樣懂。”
司馬長吉道:“張大爺貴人事忙,難怪沒放在心上。”
張千户道:“我只記得你説過,這些地方有些本來也是你的,但你已經高價賣給了另一個人,而你亦樂意替那個人招徠,侍候那些到來尋求刺激的達官貴人。”
司馬長吉笑笑道:“沒有好處就不很樂意的了,而受人錢財,當然亦必須聽候差遣。”
張千户道:“以我看,你這種下人不怕做。”
語聲未已,壁畫已經開盡,眼前又是一道道珠,司馬長吉偏身讓開,一聲:”請,五位”珠旋即一道道掀開,張千户擁着兩個女孩子,當先走進去。
司馬長吉沒有跟進來。
珠掀開又落下,那幅壁畫在沈勝衣後面帶着輕微的“軋軋”聲移回,沈勝衣有意無意回頭看一眼,只見珠串串,燈光下閃耀,此外什麼也看不見。
在這片珠後是一個寬敞精緻的廳子,宮燈高懸,光如白晝,卻又一些也不覺得刺眼。
那十個都叫司馬仙仙的女孩子旋即侍候五人坐下,她們話並不多,每一句卻都實用。
她們的視力也許真的很不好,但對於這地方必然非常熟悉,穿梭往來雖緩慢而輕盈,也沒有相撞在一起。
奉過茶後,她們捧來了一個錦盒子,裏面放着一張張木刻。
那些木刻沒有一張相同,刻的都是男女諸般嬉樂形態,無不栩栩如生,就是面上的表情亦活靈活現,張千户隨手拈了一張,一面道:“這木刻上的玩意你們若是都不滿意,又或者心裏另有打算,無妨説出來,只要你們説得出,這裏的主人都絕不會令你們失望。”
沒有人作聲,好像全都被那些木刻吸引,難於取捨。
木刻上還有文字介紹,野史所載,歷代帝王的好些別出心裁的玩意都竟然包括在內。
楚烈看着看着,忽然問:“這些玩意這兒真的全都有?”
張千户笑笑道:“連我的話你也不相信?”
楚烈盯着張千户道:“你是老主顧的了?”
張千户道:“我只是在開始的時候,被那位司馬公子邀來好好參觀過一遍。”
楚烈搖搖頭,目光又落於那些木刻之上,張千户轉問:“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勝衣應聲道:“眼花撩亂,難以取捨。”
張千户條然拿起了一塊木刻:“今夜我卻是隻想看看。”
“看看?”沈勝衣將那塊木刻接過一看,立時明白。
所以他最後決定也是看看,其他三人當然亦齊表贊同。
張千户不由失笑,那些司馬仙仙聽見他們每一個都是這樣決定,眼瞳中亦好像有了笑容,卻沒有一個笑出來。
到來這地方的人,若是隻願意看看,若非臉皮還薄,通常都是隻能看看,極少是因為看看這種怪癖。
他們五人中,有四個都是已年逾花甲的老翁。
沈勝衣雖然年輕,臉皮看來似乎還很薄,那些司馬仙仙到底是怎樣猜想,當然也就只有她們自己才明白。
木刻上刻着三個人。
一個看來很高大的女人被吊起來,一個男人正拿鞭子抽在她身上。
那個女人也許並不高大,看來高大,只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高度,才來到他的腰間。
像那樣矮小的男人實在不多,以他那種高度看來,就只能拿鞭子去抽人。
這種秘戲也許有些滑稽,但不能否認,能夠帶給某些人官能強烈的感受。
木刻上另一個男人看來就是在享受着,而且躍躍欲試。
他的身材比那個拿鞭子的,高不了多少。
木刻活靈活現,不難分辨得出,那個拿鞭子的心矮人還是一個老人。
第一眼看見,沈勝衣不久之前與方直相遇在巷口,佯裝白痴,險些令他命喪在“無音神杵”之下的那個小老人。
像那樣的小老人難道還有第二個?
所以他們決定仔細看看。
夾壁中雖不是黑暗得不見五指,也並不怎樣光亮,光線是從一面牆壁上的圓洞透進來。
那些圓洞大小不一,小的只有拇指大小,大的亦不過徑尺,勉強可以客人平身穿過去。
從那些圓洞透過來的亮光,都是血紅色,夾壁中氣氛的詭異,實在難以言喻。
在那些圓洞之前,放着一排椅幾,十個司馬仙仙就伴着沈勝衣五人坐在那些椅子上。
圓洞外望,是一個小廳子,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氈子,三面浮雕,塑的是男歡女愛諸般形態,那些圓洞就在其中,有的是一輪圓月,有的是人的兩撞。
小廳子的另一面是一道珠。
一盞奇大的琉璃燈高懸在廳子上,血紅色的琉璃,燈光也因此變得血紅。
燈下氈上,仰卧着一個少女,輕紗一襲,胴體隱現。
他的胴體與他的相貌一樣迷人,一頭秀髮一條條黑蛇般披散,那身子亦蛇一樣扭動,一雙手時而抓在氈子上,時而揉向自己的胴體,幾次好像要將外披那襲輕紗撕下來。
他的眼眯成一線,櫻唇半開,不時發出一聲呻吟。
那種呻吟聲充滿了挑逗,令人心蕩神旌。
沈勝衣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何況左右還有兩個活色生香的女人緊偎着,他的警戒卻沒有放鬆,也沒有忘記,要來看的並不是那個少女。
呻吟聲斷續,那個少女神態看來更苦悶。
幸好在這時候,一個男人出現了,一見這個男人,沈勝衣的目光一緊。
那竟然真的是那個小老人,只不過已換了一件華麗的錦衣,一頭白髮亦用一個金箍束起來,手裏拿的也不是竹哨子,而是一條精緻的長鞭子。
那條長鞭子也不知道是什麼編成,金光閃耀,盤繞在小老人的手上。
他一個繡球也似,從珠下滾進來,一些也不像是一個白痴,神態卻是滑稽之極。
那條長鞭子只怕真還不輕,小老人走到那個少女之前,那樣子就像是剛爬過幾座大山。
少女看見他,如獲至寶,那份喜悦實在難以言喻。
小老人卻只是揹負雙手,繞着那個少女打轉。
少女的嬌軀扭動着跟着旋轉,輕紗半敞,風情萬種。
小老人仍然只是打轉。
少女那種飢渴的動作更強烈,表情由喜悦逐漸變作哀憐,伸出一手,櫻唇微張,無聲的顫動好像就在重複着那兩個字。
給我!
小老人的嘴唇翁動,也不知是在咒罵還是在什麼,腳步一頓,終於動鞭。
“忽哨”的一聲,那條長鞭子抖開,金蛇般折騰在半空,突然落下!
“拍”的一下輕響,那個少女一聲哀呼,挺起身子來,她雖然在哀呼,面上卻是充滿了歡樂。
小老人的鞭子旋即纏住了少女的腰肢,一抖,那個少女翻了一個身,姿態美妙動人。
而輕紗飛揚,肌膚隱露,更就令人眼花撩亂。
沈勝衣的眼珠子卻連一轉也不一轉,思潮反而一刻也沒有停下。
這地方到底是何人所有?小老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們與那些事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沈勝衣想不透,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樣做?
張千户的目光忽然向他望來。“沈公子,如何?”
這表面是間眼前那玩意,其實是問沈勝衣眼前的小老人是否那一個。
“不錯!”沈勝衣的回答也是兩可。
張千户再問:“看下去?”
沈勝衣無言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