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一定是三妹看走了眼。”
駱伯傖親自檢查過尤寧的首級,沉吟著道:“假如那易君俠真是‘復仇會’會主,決不會自己殺害自己部下了。”
鬼臉書生黃石生就坐在桌案對面。
只見他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事情演變到現在,實在令人難辦真假。依小弟看,其中可疑的地方仍然很多。”
駱伯傖道:“難道你還疑心這顆首級是假的?”
黃石生道:“首級是尤寧,已經毋庸置疑了。”
駱伯傖道:“那你還懷疑什麼?”
黃石生道:“小弟的意思是說,單隻尤寧被殺,還不足證明那易君俠不是復仇會主。”
駱伯傖一愣,道:“但尤寧卻是復仇會的得力部下。世上哪有自己命令部下去辦事,然後又親手將他殺死的道理?”
黃石生聳聳肩道:“話雖不錯,但如果這名部下失誤很多,早巳不值得信任,失去了利用的價值,甚至那位會主根本久有除去他的念頭。這種‘借刀殺人’的事。也並非絕不可能。”
駱伯傖道:“可是,尤寧卻並沒有失去復仇會主的信任呀?”
黃石生道:“大哥忘了麼?尤寧自從潛來洛陽,已有兩次重大失誤,第一次被降為‘香主’,第二次獲准‘帶罪立功’……他在復仇會主眼中,早就不如從前重要了。”[駱伯傖笑道:“就算那復仇會主是有意安排除去尤寧吧!但其餘奉命進攻的高手,也死傷將盡,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黃石生平靜地道:“其餘傷亡高手,全是受‘搜魂大法’所制的‘鬼武士’,縱然全部歹殺殆盡,對復仇會也不會多大損失。”
駱伯傖搖頭大笑道:“四弟,我看你真太死心眼兒了,這種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如果你是復仇會的會主,只怕你也不肯幹吧?”
黃石生卻正色答道:“所以小弟才認為那復仇會主,是個深謀遠慮,無人能及的梟雄。”
駱伯傖忽然收斂了笑容,詫異地道:“愚兄不懂,為什麼你一定要說那易君俠可是就是復仇會主,並沒有肯定一定是他;”
駱伯傖道:“在今夜關洛第一樓的血戰之前,愚兄也懷疑是他,但他既然獨力支撐全局,仗劍馳援全院,而且親手誅除尤寧……”
頓了一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足見咱們以前的懷疑是錯了。”
黃石生聽了,默然未再爭辯,僅輕吁了一口氣,自顧將桌案上的尤寧首級,仍舊收回革囊中。
駱伯傖注視道:“四弟,敢情你是不信服愚兄的話?”
黃石生笑道:“小弟自然信服大哥,不過,此事最好暫時存疑,且等康浩和孟三姐回來,大家再說研判吧!”
提到康浩和孟三姑,頓使駱伯倫擔心起來,忙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黃石生道:“寅刻剛過不久。”
駱伯傖道:“那妖女十分狡猾,天都快亮了,他們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呢?”
黃石生笑道:“大哥放心,那妖女雖然狡猾,小弟事先早有萬全安排,隨時可以擒她,剛才又囑宗六弟趕往接應了,加上孟三姐,幾乎已傾力以赴,料她……”
話猶未畢,黑牛李鐵心忽然匆匆闖了進來,大聲道:“孟三姐和六哥回來。”
黃石生得意的笑道:“大哥,我說如何?他們這不是已經……”
說知這裡,方才發覺李鐵心神色有些不對,急忙改口問道:“康浩也一同回來了麼?”
李鐵心搖頭道:“沒有。”
黃石生一驚,又問:“趙鵬和王幹才呢?”
李鐵心又搖搖頭,道:“也沒有……聽六哥說,王趙二人都已殉職,孟三姐也身負重傷,康哥兒卻被人家擒去了……”
黃石生險些跳了起來,駭然道:“竟有這種事?”
駱伯傖大驚失色搶聲道:“人呢?”.
李鐵心用手一指,道:“在外面正廳裡……”
駱伯傖沒等他說完,早已推椅而起,飛步奔了出去。
黃石生急忙尾隨奔出,在經過李鐵心面前時,腳下微停,焦急地囑咐道:“快些傳話下去,加派人手監視關洛第一樓,尤其必須追蹤‘復仇會’屬下撤退時的路線和方向!”
他平生行事極為沉著,像這般惶恐焦急,只怕還是破題兒第一遭……口口口口子夜三更,康浩單人獨騎,準時抵達白馬寺前。
遠遠地,他就望見通往寺門的山道旁邊,繫著一匹棗紅色的健馬,正是易湘琴抵洛陽時,所騎的那匹宛種神駒。
易湘琴偏受紅色,選擇紅色的從騎也不例外,人豔衣鮮,辣辣就像一團火,那麼熱烈,那麼真實,這跟她那純真無邪,熱情奔放的性格,無疑是極為相符的
康浩不禁暗想:小琴是個急性人,一定等候很久了,待會兒見了面,她若追問起我現在的住處,應該怎樣回答她呢?
正沉吟間,忽聽一聲嬌呼:“康大哥,是康大哥嗎?我在這兒啦!”
聲出人現,山道上倏然閃出一朵紅雲,飛也似迎了過來。
康浩連忙揚手招呼,剛下馬,那“易湘琴”已奔到近前,兩臂一張,便想來一個“乳燕投懷”。
康浩急急閃身側避,舉目四望了一遍,低聲道:“小琴,就只你一個人來?”
易湘琴道:“是呀!你不是千叮萬囑,只要我一個人來的嗎?”
康浩笑了笑,道:“話雖如此,但我想你那幾位結義姊妹,多半不會答應的……可是,她們居然真的沒有跟來,這倒頗出人意外。”
易湘琴也掩口笑道:“還說哩!她們本來是不肯的,虧我好話說盡,另外又答應了她們提出來的條件……”
康浩道:“什麼條件?”
易湘琴眼波輕轉,嫵媚的白了他一眼,道:“除了要見見你這位未來的妹夫,還會有什麼其他條件呢。”
康浩俊臉頓時-紅,正色道:“彼此同屬江湖兒女,相見理所應當,但,這話卻說得未免太早了些了。”
易湘琴道:“什麼太早了?你是說目前還不想見她們?”
康浩微微一怔,順口道:“唔……啊!是的,是的。現在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錯開今天,恐怕短時間之內,不容易再見面了。”
口裡說著,心裡卻詫訝不已。
他深知易湘琴雖然一派純真,口沒遮攔,跟自己相處也頗不拘形跡,但畢竟是名門大家出身,決不會說出這種朋膽而露骨的話來。
難道才僅旬日暖別,竟忽然變得這般臉厚了麼?想想實在難以置信,不禁凝目多看了她兩眼。
那易湘琴卻毫無所覺,眉梢輕佻地道:“為什麼不能見面?這些日子,你一點都不想念我嗎?”
康浩淡淡一笑,道:“這無關想念,而是情勢所迫,殊多不便。”
易湘琴道:“我不懂什麼情勢不情勢,我只知道咱們便應該永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了。康大哥,答應我,別再離開殘!你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想得人都快發瘋了……”
一面說著,一面緩步依偎過來,那神情,真個是如醉如痴,撩人心絃。
康浩暗暗震顫,忙藉著繫馬,避了開去……
待把馬匹系妥了,這才定了定神,凝容道:“小琴,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消息告訴你,而且時間急迫,必須立即開始行動……”
易湘琴嬌聲道:“是嗎?什麼消息比咱們倆長久廝守的事還重要?”
康浩正色道:“事關二莊一堡安危,小琴,你不要等閒相視。”
易湘琴似乎微微一驚,又好像是對他的“無情”有些失望,怔了片刻,才懶洋洋的朝後一指,道:“好吧!既然你說得這麼嚴重,我就先聽聽你的消息吧!不過,等了你快一個時辰,我的腿都站酸了,那邊有塊大石,咱們去那兒坐下來細淡,好不好?”
嫣然一笑,舉步向前行去。
康浩點頭答應,舉步向山道走去。
那塊大石距離白馬寺山門不遠,面對山道,背向楓林,正是不久前易湘琴坐過的地方。
兩人坐下,那易湘琴便嬌情無限地偎在康浩肩上,輕輕問道:“究竟是什麼消息?你說呀。”
康浩道:“這件事,關係著抱陽山莊莊主應伯倫的性命,也間接影響著令尊和白雲山莊的安危,小琴,你必須先答應我,要相信我的每-句話,並且不追問消息的來源。”
易湘琴驚訝地道:“啊!關連竟這麼多?”
康浩道:“不錯,若非關係重大,我也不會冒險約你來此相見了。”
易湘琴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快說吧!”
康浩輕吁了一口氣,道:“小琴,你有沒有聽說過‘絕情蠱’……”
話-出口,忽然覺得易湘琴的身子猛地一震,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似的,不禁詫異問道:“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易湘琴連忙假作低頭整理鬃發,掩飾內心的駭異,漫應道:“沒有什麼,你說下去,什麼叫做‘絕情蠱’?這名字從來沒有聽人說過嘛。”
康浩嘆道:“細說起來,話太長了。咱們只有長話短說,那‘絕情蠱’是鬼史朱逸平平生兩大獨門秘技之一,中蠱的人縱然內功修為再高,也無法抗拒施術者的控制,一旦受制,心智便從此迷失,終生唯放蠱者之命是從,至死不渝,假如那放蠱的人要他去殺他自己的父母,他也會毫不遲疑的下手……”
那易湘琴心裡暗驚,口裡卻道:“世上哪有兒女殺父母的事,只怕是傳聞過甚其詞吧?”
康浩道:“絕非傳聞過甚其詞,眼前就快發生這種逆倫慘事了。”
易湘琴問道:“真的麼?誰要殺害自己的父母?”
康浩道:“就是你的兩位表兄日月雙劍。”
易湘琴失聲道:“那怎麼會呢?他們雖然驕狂無禮,但也決不敢冒犯姨父!”
康浩道:“小琴,你答應過我,要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現在我再慎重地告訴你,日月雙劍已經被‘絕情蠱’所制,今天夜晚就要下手殺害抱陽山莊莊應伯倫……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小琴,你一定要趕快設法阻止他們……”
那易湘琴驚容滿面,問道:“你這消息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呢?”
康浩道:“別追問消息的來源,現在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小琴,你快些去!”
易湘琴連連點頭,口裡不住喃喃道:“竟有這種事?他們居然要殺害自己親生的父親……天下竟有這種大逆不孝的事?啊!真是太可怕了……”
康浩低聲催促道:“現在趕快設法阻止還來得及,再遲就更可怕了!”
易湘琴忽然“嚶嚀”一聲,低頭撲進康浩懷裡,將他緊緊抱住,顫聲道:“康大哥,我好害怕啊!你陪我一塊兒回去好麼?”
康浩舉手輕拍她的香肩,唱然嘆道:“我本可陪你回去,無奈情勢不許,再說,抱陽山莊莊主應伯倫對我尚有誤會未解,我若去了,非僅無益,反而更……”
一語未畢,右後背上“風尾”穴突然一麻,全身已不能動彈。
他駭然驚問道:“小琴,你這是幹什麼?快些解開我的……”
那易湘琴發出一陣吃吃嬌笑,說道:“我的好哥哥,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康浩定神一看,不期然脫口失聲:“是你,冉……”下面“肖蓮”兩字已到口邊,忽然驚覺,連忙嚥了回去。
妖女冉肖蓮一邊解下束髮絲巾,一邊抹去臉上易容偽裝,聞言微微一怔,側目嬌笑問道:“你知道我姓冉?”
康浩忙道:“誰知道你姓什麼,我只問你,彼此素不相識,你為何我冒名喬裝來算計我?”
但冉肖蓮目光何待銳利,眼波微轉,笑靨頓斂,冷冷道:
“我也正要問你,咱們素未謀面,可是你又怎知道我姓冉呢?”
康浩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姓冉了呀?”
冉肖蓮聳了聳香肩,道:“康少俠,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是堂堂男子漢,竟不敢承認認識一個女人?”
康浩俊臉一紅,道:“這不是敢不敢,而是我雖然見過你,你卻沒有見過我,根本談不上‘認識’兩個字。”
冉肖蓮展顏一聲“哦”,嫵媚地道:“是嗎?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呢?”
康浩道:“恕難奉告。”
冉肖蓮閃著異樣的目光,偎近身旁輕輕問道:“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咱們曾在什麼地方邂逅過?我想,那一定是我太粗心大意了,竟平空錯過了彼此結識的好機會……”
那低沉的語音在耳際盪漾,吹氣如蘭在頰上飄拂……康浩只覺心絃震顫,就像有隻看不見的螞蟻在頸項上爬行,叫人癢癢的,心慌意亂,又有說不出的快感。
突然,他想起了“絕情蠱”!
一驚之下,冷汗遍體,急道:“請你坐好了,我告訴你就是……”
冉肖蓮道:“我這樣,不是坐得挺好嗎?”
康浩心頭怦怦亂跳,道:“這裡是佛門淨地,你……你不能坐再離開一些?”
“啊!”冉肖蓮恍然笑道:“你是說我靠你太近了,怕那些和尚們看見,引起凡心?”
康浩吶吶:“名寺古剎,姑娘請自重……”
冉肖蓮撇撇嘴道:“什麼名寺古剎,我就不相信天下和尚全是六根清淨的,如果和尚都守清規,那些小和尚是從哪兒來的……”
康浩正色道:“冉姑娘休要侮及出家人!”
冉肖蓮格格嬌笑道:“好啦!咱們別扯這些不相干的閒話了,說正經的,你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了我?”
康浩委實怕她繼續糾纏,只得編造了一篇假話,說道:
“數日之前,在洛陽城中節孝坊-棟巨宅門前,冉姑娘不是跟日月雙劍和袁家姊妹發生過一場誤會嗎?”就是那時候,見過姑娘一面……”
冉肖蓮輕哦一聲,道:“不錯,的確有這麼一回事,當時你也在附近?”
康浩道:“那時我正隱身暗處,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知道姑娘姓冉。”
他平生人未說過謊話,此時雖為情勢所迫,不得不用謊言支吾,但說完之後,卻不禁心跳耳熱,頗感愧作。
冉肖蓮聽了,倒也尋不出破綻,點點頭笑道:“原來如此……當時你隱藏暗處,想必是為了一劍堡易家那個小妞兒?”
康浩為免她起疑,索性厚顏承認道:“是的。”
冉肖蓮黛眉一挑,道:“我就不懂那妞兒有什麼好?論容貌,不過像個圖畫裡的假美人似的,一點風情都不解;論機智和武功吧!那天我特意想見識見識,誰知竟像木頭人一般,連話都不敢說………哼!依我看,也只是仗著她老子那點虛名,徒有其表而已。”
康浩不想跟她爭辯,只是淡淡一哼。沒有開口。
冉肖蓮那雙妖媚蝕骨的眸子,向他連轉了幾遍,忽又笑道:“康少俠呀!不是我這做大姊姊的說你,以你這份人品,要找女人,就得找個年齡相當,知情識趣的,像易家那丫頭,不過是個沒換毛的小雛兒,哪裡懂得男女之間的情愛……”
康浩冷然岔口道:“姑娘暗算於我,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些麼?”
冉肖蓮吃吃笑道:“這只是原因之一,當然另外還有其他緣故。”
康浩道:“請問那是什麼緣故?”
冉肖蓮舉手掠了掠額際秀髮,含笑地道:“老實告訴你吧,我是奉命差遣,可以說是受人之所託……”
康浩一怔,訝道:“奉命差遣?受人之託……奉誰的命?受誰的託?”
冉肖蓮注視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跟我裝糊塗?”
康浩道:“笑話!我若明白,就不會這麼容易上你的當了。”
冉肖蓮眼波輕輕一轉,點了點頭,道:“好!那就讓我再跟你說得明白些——我是受了令師囑咐,特來接你的。”
康浩駭然失聲道:“你是說我師父風鈴魔劍……”
冉肖蓮含笑接道:“一點也不錯,正是當年的風鈴魔劍,如今的復仇會主。”
康浩曬道:“我師父早就去世了,那匹夫為什麼這般無恥,竟苦苦要和他老人家的名諱?難道他自己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連姓名都沒有的嗎?”
冉肖蓮粉臉一沉,正色道:“康少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常言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何況令師苦心調教你十八年,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你怎能為了一個女人竟連師父都不要了……”
康浩道:“你聾了嗎?告訴你,他不是我的師父,我的師父已經死了!”
冉肖蓮卻搖頭嘆息道:“原來你外表看來忠厚,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非但十八年養育之恩一筆勾銷,居然口口聲聲咒罵自己的師父已死,像你這種寡情的徒弟,世上確是少見。
康浩哼道:“世上臉厚的人再多,也沒有人聽說過這般卑鄙無恥,定要冒認別人名諱的。”
冉肖蓮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你不用跟我吹鬍子瞪眼睛。老實說,今夜算你幸運,有一個軟心腸的師父,雖然明知你叛師變節,仍舊不忍下令誅除,假如換了別人,早就要你的命了……”
說到這裡,語聲微頓,又嘆了一口氣道:“不過,一個人的容忍總是有限的,令師身為會主,為了御眾,有時候,不能不斷然行事,希望你別過分逼他才好。”
康浩怒極反笑,傲然道:“你們最好殺了我,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拆穿他的假面目。”
冉肖蓮略一沉吟,又道:“我只是好心勸你,聽與不聽,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有一點我願意再鄭重提醒你,令師並未在承天坪被害,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康浩截口道:“據我所知,先師在承天坪上,當眾飲下毒龍珠所化雪水,這是鐵錚錚的事實。”
冉肖蓮道:“你該知道,以令師功力之記,區區一碗毒水,是害不了他的。”。
康浩道:“但我知道,當時先師的真氣已散,一身功力早就失去了。”
冉肖蓮似乎怔了一下,又惋惜的搖搖頭,道:“想不到你寧肯相信仇人的話,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師父。既然如此,只有留等你將來親自去慢慢驗證了,我心意已盡,現在就帶你去見會主。”說罷,舉掌輕拍了三下。,林中響起“沙沙”步履聲,轉瞬間,神情痴呆的“奪命雙環”大步走了出來。
冉肖蓮探手閉住了康浩的昏睡穴,低喝道:“帶著他,跟我走!”
“奪命雙環”毫不遲疑,雙雙上前,扛起了康浩。
冉肖蓮略整衣衫,正待舉步,不料林子裡忽然閃出一條人影,伸手叫道:“好心的大姑娘,食我老婆子幾個零錢吧!”
冉肖蓮聞聲一驚,本能地倒退了兩步,卻見那攔路的老婆子,手裡拄著一根竹杖,兩眼俱瞎,頭上枯發如敗草,身上破衣似樹皮,不折不扣,是個既醜又髒的瞎眼叫花老婆子。
當下一皺黛眉,不耐煩的叱道:“你是誰?深更半夜躲在樹林裡幹什麼?”
瞎眼老婦吃吃笑道:“姑娘說話好霸道,難道只准你們年輕大姑娘在這兒等男人,就不准我瞎眼老婆子討點施捨嗎?”
冉肖蓮雖然心知這瞎眼老婆子來意不善,但見她只有孤身一人,故而並不畏懼,目光一轉,冷笑道:“姑娘向不尊老憐貧,你若是有心想討點什麼便宜,那就算你打錯主意了。”
瞎眼老婦道:“大姑娘何必說得這麼決裂?常言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兒是佛門淨地,大姑娘行個好心,菩薩有靈保佑你明天就生個白胖胖的兒子……”
冉肖蓮臉上一紅,怒道:“老乞婆你在找死……”
瞎眼老婦笑道:“我老婆子又窮又瞎,死了反是福氣,大姑娘卻是一朵剛開的鮮花,要是有個閃失,那該叫人多心疼?依我老婆子說,還是施捨了的好!”-
冉肖蓮勃然大怒,按劍叱道:“你想怎樣?”
瞎眼老婦揚手一指,道:“大姑娘若是捨不得錢財,就把那位小夥子送給老婆子吧!”
冉肖蓮冷哼道:“原來你是為他來的,哼!我倒很願意把人送給你,就怕你帶不走。”
瞎眼老婦道:“只要大姑娘捨得,我老婆子就能帶走。”
冉肖蓮一聲冷笑,道:“很好,我倒要試試你有多大能耐”
回頭向“奪命雙環”一揮手,喝道:“去宰了她!”
雙環應聲而動,四臂同舉,將康浩給了冉肖蓮,大步衝了過來。
冉肖蓮剛伸手接住康浩,卻萬萬想不到“奪命雙環”竟然同時欺身直上,飛快地探臂出掌,一左一右,牢牢扣住了她的粉臂穴道。
這突然變化,委實出人意外,那冉肖蓮縱然機警,當場也失措被擒。
冉肖蓮驚駭欲絕,急忙喝道:“快些放手!你們認錯了人,我是叫你們去殺那老乞婆……”
雙環中老大“袁崇基”忽然咧嘴笑道:“認錯人的是你自己。”
老二“袁崇業”忽然咧嘴大笑道:“騷婆娘,你認命了吧!咱們受了多少骯髒氣,現在才算撈回本錢哩。”
冉肖蓮張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顫聲道:“你……你們不是奪命雙環……”
那瞎眼老婦施施然走了過來,含笑道:“他們現在改了名字,叫做‘捉妖雙雄’了。兩位將真面目給她看看,也好叫她明白自己是被誰擒獲的。”
“雙環”各自舉袖,拭去臉上易容藥物,露出本來面目,一個是王幹才,另一個則是趙鵬遠。’冉肖蓮並不認識王、趙兩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瞎眼老婦又道:“大姑娘,別瞪眼,你雖然不認得我老婆子,但你那兩位姨娘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假如還有那一天,你不妨去問問她們……”
冉肖蓮道:“問什麼?”
瞎眼老婦雙睛一落,現出精光煙煙兩顆眼珠,笑道:“你去問她,可知道‘山左孟家’?”
冉肖蓮臉色頓變,囁囁說道:“你是‘瞽叟孟非龍’?”
瞎眼老婦點點頭道:“不錯,他就是我老婆子的先夫。”
話落,拋去竹杖,徑自從冉肖蓮手中奪過康浩當她正欲替康浩解開穴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漠的低喝,道:“慢著!”
瞽婆婆孟昭容霍地旋過身來,目光過處,只見林中並肩走出一男一女。
那女的大約-卜七八歲,一身黑衣,模樣兒生得頗為秀麗,但眉目之間,卻充滿了怨毒之色。
男的似已中年,容貌十分醜陋,粗眉細眼,鷹鼻,薄唇,身穿一件簇新儒衫,可是,看上去卻沒有半點斯文味,但從他腰際所懸一柄黑絞皮的劍鞘和雙手都戴著黑皮護套,顯見此人必定武功不弱,而且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
那男女兩人面目全很陌生,身上也沒有任何特殊飾物,既不象“復仇會”中人,也不像二莊一堡門下。
孟婆婆意念飛轉,不禁大感,連忙含笑道:“敢問二位可是招呼我老婆子?”
那醜男子冷冷應道:“不是叫你,難道是叫我自己不成。”
孟婆婆心頭打鼓,仍笑著道:“但不知有何見教?”
醜男子沒有回答,卻轉問向那黑衣少女道:“蘭妹認實在了?真是那姓康的小輩?”
黑衣少女自從現身,目光就一直瞪著孟婆婆懷中的康浩,臉上滿是怨毒神色,這時點了點頭,道:“不錯,是他。”
醜男子柔聲道:“蘭妹請放心,待小兄替你出氣就是。”
黑衣道:“先別傷他性命,我要活口。”
醜男子點點頭,道:“好,小兄就將他活捉過來,交給蘭妹處置。”
說著,舉步向孟婆婆走了過來。
孟婆婆久走江湖,閱歷豐富,從那男女二人對話中,已聽出兩人是特為康浩而來,並且,那黑衣少女分明跟康浩之間早有宿怨。
當下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沉聲:“這位朋友,你想幹什麼?”
醜男子腳下不停,也不回答,直到走近五尺之內,才站定身子,輕輕將手上好雙黑皮護套向上提了提,冷冷說道:“把你手上的人放下來。”
孟婆婆聽得一怔,道:“為什麼?”
醜男子冷漠地道:“不為什麼,叫你放下來,你最好就趕快放下來。”
孟婆婆強忍住怒火,又問道:“請問朋友究竟跟他有何仇隙?”
醜男子搖搖頭道:“沒有。”
孟婆婆道:“那麼,朋友為何要乘人之危……”
那醜男子眼一瞪,叱道:“叫你放下就放下,你這老婆子哪來許多羅嗦!”
孟婆婆不禁冷笑道:“要我老婆子把人放下不難,至少朋友得說出個正大理由來,彼此既然不相識,又無仇恨,你憑什麼……”
一句話未完,那醜男子突然“嘿”的一聲冷哼,身形半蹲,腰際長劍閃電般出鞘,寒芒伸縮,暴點孟婆婆的左膝。
瞽婆婆孟昭容未防他會突起發難,及時劍光迫近,想退已經來不及了,忙不迭斜跨半步,身形蓬轉,避開劍鋒正面,便欲騰身躍起。
豈料腳下甫動,那醜男子的長劍竟比她更快,光華貼地一擲,人已挺身站起,“卟”地一‘聲響,長劍復又插回鞘內。
只見孟婆婆身軀一軟頹然摔倒地上,一隻左腳,竟被齊徑斬斷。
手足連心,只痛得孟婆婆渾身顫抖,幾乎當場暈眩,但她仍舊緊緊抱著康浩,死也不肯放鬆……
那醜男子一俯腰,左手抓住康浩的後頸,便想硬奪。
王幹才和趙鵬遠大驚失色,同聲喝道:“醜鬼!放手!”
喝聲中,兩人匆匆閉了冉肖蓮四腳穴道,飛步趕至,四掌齊揚,對準醜男子背心猛劈下去。
醜男子做然一曬,連頭也沒回,右手一按腰際,長劍再度出鞘……
劍光張體飛旋,王、趙二人口一張,臉上同時泛出痛苦之色,身子震顫了兩下,突然仰面倒在地上。
大股鮮血像噴泉似的激射而出,可憐兩人竟被那閃電般的劍,攔腰斬為四段了。
盂婆婆瞧得心膽俱裂,冷汗遍體。
那醜男子冷漠的插回長劍,一把抓起康浩,這一次,孟婆婆竟沒敢逞強爭奪。
她倒並非畏懼一死,而是擔心那醜男子硬奪的時候,也會將康浩撕成兩片。
而且,由那醜男子出手的狠毒,神情的冷漠,使她猛想起一個人,驚問道:“尊駕可是來自東海火焰島?”
那醜男子答道:“不錯。”
孟婆婆又道:“你跟冷麵天王羅一塵羅島主是……”
醜男子道:“他就是我爹。”
孟婆婆驚“啊”了一聲,不由自主,機伶伶打個寒噤。
醜男子道:“念你能道出我爹名諱,姑且饒你一死。你若不服,可以隨時去東海找本少島主報仇。”說完,將康浩挾在脅下,大步向黑衣少女走去。
冉肖蓮急忙叫道:“羅少島主,請等一等……”
那醜男子扭頭道:“又有什麼事?”
冉肖蓮道:“賤妾穴道被制,求少島主救救我!”
姓羅的醜男子眉嶺微皺,尚未開口,那黑衣少女卻冷冷叫道:“羅大哥,別理他。這女人一副狐媚模樣,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咱們走吧!”
醜男子點點頭,道:“說的是,咱們只要擒這姓康的小輩,誰的忙也不幫。”果然沒再理會冉肖蓮,徑自挾著康浩,和那黑衣少女進入林中。
不久,林外蹄聲紛沓,漸漸遠去。
兩人一走,瞽婆婆孟昭容連忙掙扎著尋回竹杖,巍顫顫站起身來。
冉肖蓮不禁大感恐懼,暗忖自己四肢穴道未解,無法脫身,而孟婆婆雖然斷去一足,仍可行動,如果她趁此時向自己下手,豈非束手待斃……
但孟婆婆拄杖站起身子,卻看也沒看冉肖蓮,自顧託著鮮血淋漓的傷腿,一步一拐,踉蹌向山道下奔去。\只見她面布驚惶著急之色,兩眼直勾勾望著蹄聲去處,舍、命前奔,好似早已把冉肖蓮忘得一乾二淨了。
由前寺山道至繫馬的林邊,短短-段路,孟婆婆已經摔倒了三次,但每次摔倒,又強自掙扎著站起,奮力向前,毫不遲疑。
及待奪到馬匹前,可憐她竟被累得氣喘如牛,汗如雨下,連舉足探蹬的力氣也沒有了。
她拼著最後一份餘力,全身撲在鞍上,竹杖一揮,截斷了韁繩……
那馬兒受驚,一聲嘶鳴.前蹄遞揚,險些將孟婆婆墜落下來。
這時,一條人影足不沾地如飛掠至,急忙一把住了馬韁,駭然失聲道:“三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孟婆婆仰起頭來,見是“飛蛇”宗海東,長吁一聲,真力盡洩,不容批問道:“老六,你是由城裡來?路上可曾遇見一個醜男人和一個穿黑衣的少女?”
宗海東道:“沒有啊!”
孟婆婆喘息道:“這麼說,他們是向東去了孟津渡……老六!你快些趕回去告訴大哥,務必要趕快追上他們……”
宗海東茫然道:“那醜男人和黑衣少女是誰?追他何事?”
盂婆婆厴聲道:“那男的是東海火焰島少島主,醜潘安羅凡……康浩已經被他們劫走了!”
宗海東大吃一驚,道:“當真麼?”.
孟婆婆怒叱道:“這種事會有假不成!趕快回去報告,再遲就來不及了。”
宗海東臉色頓變,急扶起孟婆婆上馬鞍,道:“既然如此,三姐你先支撐著騎馬回去,小弟這就去追他們……”
孟婆婆忙道:“不行!那醜潘安羅凡武功十分高強,你一人追去毫無益處,還是儘速報告大哥要緊,別耽擱了,快去!快去……”
宗海東心念電轉,只好點頭道:“好!小弟就先護送三姐趕回城去報訊。”
話落,騰身躍上馬背,用力一拌韁繩,催馬絕塵而去。
寺門前的冉肖蓮目睹二人-騎遠去,心裡既驚又喜,暗叫一聲僥倖,於是,默默提聚真氣,開始行功衝穴……口口口口康浩一覺醒來,但聞水浪舊舊,欺乃聲聲,自己竟好像躺在一艘正在行駛的船上,置身處,是一間狹窄的艙房,除了身子下面一堆稻草,其他一無陳設。對面左壁,有二扇小窗,此時窗板雖然關閉著,但縫隙中仍有陽光透人,似光線角度推測,大約近午時分。
他恍惚記得自己是在白成寺前,被妖女冉肖蓮暗算制住,以後的經過就全不知道,現在怎會又在船上呢?莫非那妖女要把自己轉運到什麼秘密地方去不成?
想到這裡,便試著伸展了一下手足,可奇怪得很,四肢穴道並沒有受制,身上也沒有索鏈或鐐銬束縛。
他暗暗詫異,雙手一撐稻草堆,挺身坐了起來。
但人一坐起,忽然覺得頭腦一陣暈眩,腹中雷鳴,混身軟軟的使不出力氣,就像已經餓了許多天,心裡直髮慌,而且異常虛弱。
因此,他僅僅撐坐了片刻,便不由自主又倒回稻草堆上,張大嘴,喘息不已。
這時候,艙房門忽然“呀”地一聲啟開,魚貫走進來一男一女。
那男的腰懸長劍,面貌醜陋,正是火焰島少島主“醜潘I安”羅凡,那個女的,仍然一身黑衣,同時更在臉上蒙了一塊I黑布,左手提著一隻食盒,右手捧著一小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