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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括蒼山下螳螂手翻飛

    青翠峯頂龍鳳幡重圓

    且説呂曼音同了楊英烈,靈璇靈璣道長,以及卞家駿五人,趕往黃岩,拜訪徐士奇,會商三月十五日應付西藏黃教同螳螂兩派對策,曉行夜宿,毫不耽擱,路經天台,括蒼兩山,飽覽風景,一路遊山玩水,倒也並不寂寞。

    三日以後,早已過了台州,離黃岩只有半日之遙。呂曼音性急,且又生性孤獨,在健騾上加了一鞭,獨騎先行,把同伴四人早已拋在身後。

    這時山道上風景更好,野花遍地,古木參天,那萬壑松風與飛瀑流泉匯成一片清籟,相互爭鳴。呂曼音正馬路答答,隨意觀賞這樹色泉聲,卻猛聽得山谷林中傳來叱喝爭鬧之聲,不禁怦然心動,趕緊勒住了坐騎,翻身下了騾背,把健騾在樹幹上一拴,白詩藝高膽大,單身孤行,送往那爭鬧之處竄去。

    呂曼音在樹林中連竄帶奔,瞬息一片叢林已過,眼前豁然開朗,山腰間露出一片平地,躲在樹木背後向那平地一望,只見一個白髮白鬚老者,正與兩個十歲左右小童纏在一起,旁邊還站立兩個壯漢,嘴上説説笑笑,手上指指點點,看上去似乎是老者的手下。

    清風飄處,對方叱喝聲不斷傳來,只聽得有人説道:“師父,那個小子就是我在黃山腳下橫來插手的小傢伙,不然那姓卞的已吃了我一下螳螂七煞爪,還能逃得出我的掌心,那金龍幡也不需要你老人家這樣費事了。”

    呂曼音聽在耳內,頓覺口音好熟,細一觀看,才見那站在邊上觀看的矮子,正是那天夜襲楊家莊四個螳螂派門人中的要命煞褚光。

    那個老者功夫甚高,似乎並未用出全力,只是困着兩個小童,不讓脱身,嘴上還微笑問道:“小娃子,黃山復女俠是你什麼人,你們怎麼會跑到這兒來的?”

    兩個小童雖然年動力弱,身手卻矯捷異常,拳腳展開,正是使的崑崙天龍九式,呂曼音看在眼裏,頓然記起了西湖嶽王廟前曾見過一面,可是那個徐姑姑又去了哪裏,怎麼會讓兩個小童單獨和強敵對手。

    要命煞豬光又説道:“師父,別問他那麼多,把他們抓過來送到黃山去,夏女俠也不敢責怪我等,先處罰他一個侮辱長輩之罪。”

    兩個小童似乎被迫急了,臉頰掙得通紅,怒叱道:“不要臉的賊子,混充什麼長輩,你們敢到黃山去,夏姑姑不把你們攆下來才怪哩!”

    那老者倏然大怒,雙掌頓時一緊,把兩小童追得直向後退,嘴上大罵道:“小雜種,老夫看在夏女俠的面上,恕你不知者不罪;你卻尖口利舌,今天不讓你嚐點利害,你也不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要命煞褚光在旁又揚嘴道:“師父,把小雜種抓下來,問問他與姓卞的有什麼交道?那金龍幡到底收藏在什麼地方?”

    呂曼音句句聽得清楚,驀地間記起了靈璣道長在楊家莊夜晚的那一席話:衞鼎武妻子身懷六甲,孤身出奔,至今沒有下落,莫非那衞姓小童正是衞家之後也未可知。

    場中惡鬥正緊,兩小童無法脱身,急得縱聲道:“什麼金龍幡,銀龍幡,你不要胡亂賴人,再不放我走,等我姑姑來了,你們想跪在地上討饒都來不及了。”

    老者哈哈一笑,罵道:“小雜種,死到臨頭還想大話駭人,夏女俠行蹤你當老夫不知,她在黃山離這兒還有千把里路,就是會駕雲騰霧也救不了你們兩個小雜種。”説時手上更不怠慢,雙掌往前一推,一招“推窗望月”,把兩個小童又向後迫了丈餘開外,已到山腰邊緣,下面是斷巖峭壁,一掉下去準保沒有活命。

    兩個小童也是年幼天真,不禁大呼道:“姑姑,姑姑快來。”

    老者不住猙笑道:“你叫破了嗓子也是無用,不如乖乖跪在地上,朝我叩三個響頭,然後我問你一句,你老老實實的答一句,那末老夫看在夏女俠的面上,豈能和你小孩子計較。”

    衞姓小童不理不睬,嘴上兀是高呼“姑姑”不已,身形上更不怠慢,施展開天龍九式中的風字訣,正以“六龍御風”的絕頂輕功,閃,避,騰,挪,要想從老者掌風間隙之中橫躥出去。

    幾個照面一過,那老者見小童兀是不肯求饒,不禁勃然大怒,雙足一點,身軀早象大雕一樣的直躥上去。

    兩個小童退到絕地,後臨深淵,心中正苦找不到對方空隙,一見老者身形躥起,頓時不假思索,細腰一扭,一式“神龍飛騰”,一直向老者足下橫飛出去。

    老者身懸半空,一見小童冒險搶出,正中了他的道兒,猙笑一聲道:“來得好。”當下雙足一翻,兩肩微抖,身形早已倒翻過來,頭下腳上,一招“蒼鷹搏兔”,伸出兩隻蒲扇大的手掌,朝着兩個小童的腿腳直抓下去。

    小童飛的快,那老者撲的更快,眼看小童招式用老,無法閃避,一陣冷風襲身,急得大喚道:“姑姑,姑姑快來。”

    説時遲,那時快,老者正下煞手,猛覺得-股暗器破空之聲,斜刺裏迎面襲來,自己身形往下撲,無法再行閃避,只得把發出去手掌,猛然向回一翻,把迎面襲來的暗器早已抓在手裏,一也來不及細看,只覺得掌心裏軟綿綿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暗器。耳邊只聽一陣女子清脆格格笑聲,罵道:“好個沙九公,身為一派掌門人,竟然欺侮幼童,看你羞也不羞。”

    原來目曼音掩在樹後,耳聽目觀,一切都清清楚楚,早知道這個老者就是要命煞褚光的師父,螳螂派的掌門人沙九公,一見他猛下煞手,知道那兩個小童要毀,當下不敢怠慢,早將她隨身不離的暗器發出。

    沙九公暗器接在手裏,兩小童早已橫從身下飛過,落在丈餘開外,嘴上又笑嘻嘻地説道:“我早告訴過你,我姑姑要來,現在你可撞上了吧!別怪我事先沒有通知你。”

    沙九公身形一翻,早已站穩,耳聽小童一説,也以為黃山夏女俠就在附近,趕緊高聲陪話道:“是夏女俠麼?剛才老夫只是駭唬令徒,並無惡意,請不要見怪。”

    只聽得樹後女子又格格笑道:“還説是駭唬人,我只要出手稍遲一步,那兩個d憧還有命在?!”

    沙九公不住陪笑道:“夏女俠言重了,清現身林外,老夫尚有話談。”

    林中又格格笑道:“要我現身不難,你先退後,讓出地方來好讓我歇腳。”

    沙九公忙答道:“夏女俠不要取笑……”語尚未畢,猛見一團黑烏烏的暗器,又是迎面襲來,當下不及細看,順手把先頭收到手裏的暗器,微微一推,也脱手飛出,只是兩道黑光,在空中一碰,不聞絲毫聲響。卻同時落地上,沙九公心中正自納罕不止,暗忖道:“這是那一家的暗器,自己闖蕩江湖數十年卻從來沒有聽説過。”

    林中格格笑聲又起,罵道:“這是咱姑娘給你的見面禮,總算你沒有白碰到我。”

    沙九公忍住怒氣,放眼一望,卻見掉在地上的暗器正是兩隻芒鞋,自己生平那裏被人如此戲弄過,對方只是應聲,不敢露面,顯然不是黃山夏清芙,膽子一壯,惡怒頓生,大聲道:“林中到底是哪一位,你要再不現身,可怪不得老去要出口傷人了。”

    沙九公話剛離口,已見林邊嫋嫋娜娜出來了一位女子,面目清麗,明媚動人,一頭烏絲垂在腦後,身上卻披着一襲紫色長袍,一面格格而笑,一面卻擺手道:“別罵,別罵,姑娘生平最怕人家罵。”

    沙九公頓時一怔,暗思道:“這女子莫非正是紫衣羅剎呂曼音不成?這呂曼音雖然不曾見面,聲名卻是遠揚,若是遇上了倒要小心從事,莫叫折墮了自己一生威名。”想罷更不遲疑,問道:“姑娘到底是哪一位,説明了老夫也好稱呼。”

    呂曼音重又格格笑道:“我生平最怕人罵我,也最怕人恭維,老頭子,咱們別稱呼了,來個痛快的,在拳腳上分個上下怎麼樣?”

    那兩個小童正是衞芝衞蘭,早聽得在樹林發話的女子聲音不是徐霜眉,更不是黃山真女俠,心中也是猜疑不定,等到呂曼音一露面,衞芝衞蘭眼光記性好,早想到了那天嶽王廟前曾見一面,雖然彼此不識,卻口甜嘴蜜,親切地喚道:“姑姑,你怎麼才來呀!那天在西湖邊上碰到你以後,一直都惦念着你。”

    衞蘭更是心地機警,早跑過去俯身把芒鞋撿起,送到呂曼音身邊。嘴上還天真地道:

    “姑姑,穿好鞋子把這混老頭子揍一頓,替我們出氣。”

    呂曼音自幼失去母愛,隨在父親身邊,養成了男子性格,稍長又被送至峨嵋紫雲庵。隨靜因師太習藝,除了兩隻猿猴作伴以外更無他人。後幾年雖有吳玉燕繼入師門,多了一個聊天解悶的師妹,可是呂曼音卻喜歡裝出大姐姐的神氣,一舉一動無不模仿乃師。性情更是剛復自用,每一對敵,嘴上雖是銀鈴般的笑聲不斷,手腳上卻是毒辣異常。這時一見一雙小兒女奔到身邊,一雙天真無邪的小臉上親切地喚着姑姑,衞蘭更是蹲在地上,把一雙芒鞋往呂曼音腳上亂套。”

    呂曼音心中一樂,對這一雙小童也有説不出的喜愛,當下芒鞋一登,一彎腰把衞芝衞蘭抱在懷裏,笑問道:“你們姓什麼?怎麼會跑到這兒來的?”

    衞蘭親熱地攪着呂曼音的脖子,衞芝搶着答道:“我姓衞,我叫衞芝,她叫衞蘭,我們年齡一般兒大,可是她是我的妹妹。”

    呂曼音細細一瞧,果然他兄妹倆臉蛋兒長得一模一樣。不禁笑問道:“你媽媽吶?跑出來這麼遠,她在家裏放心麼?”

    衞蘭一癟小嘴道:“我沒有媽媽,秋從小就沒有見過媽媽。”

    呂曼音猛然醒覺,知道這一雙小兒女就是卞家駿在黃山腳下所遇的衞氏兄妹,馬上改口問道:“你姑姑呢?那天在嶽王廟前帶你們走的姑姑?”

    衞芝接口道:“你説的是徐姑姑,她走了,她到黃山找夏女俠去了。”

    這邊廂呂曼音與衞氏兄妹一問一答,恍若親人相逢,歡樂異常,那邊廂要命煞褚光早已躡步走到沙九公身旁,低聲道:“師父,那個女娃子就是心狠手辣的紫衣羅剎呂曼音,那晚在楊家莊上,大師兄正要得手,也是吃她趕來了敗了大事。”

    原來那晚螳螂派的四個門人,夜襲楊家莊,楊英烈受了螳榔七煞爪重傷,已自臨危不及,卻遇呂曼音以及靈璇靈璣兩位道長趕來,螳螂派懾於呂曼音成名,不敢硬碰,乘風駛舵,訂下了三月十五日子夜括蒼山青翠峯頂之約。次日乃師沙九公趕到,聞知一切情形,既因訂約在先,況再行出襲,亦未必得手,反貽人話柄,徒惹江湖上恥笑,這才暗派大弟子追魂煞單虎,四弟子無常煞劉振,分道趕赴杭嘉必經要道,等候西藏黃教派人馬一到,再行合力會商對策,以報前仇。

    螳螂派掌門人沙九公老謀深算,青翠峯峯頂之會關係本派前途非錢,乃在台州黃岩途上,括蒼山腰之際,尋覓了一處石巖山洞,作為螳螂派弟子集散之地。

    那衞芝衞蘭原是天性好動的人,徐霜眉一走,在武館裏頓時成了兩匹沒籠頭的野馬,誰也管不住他們,徐士奇當然對這衞家僅有的兩株幼苗無限寵愛,更不忍心嚴厲約束。衞芝衞蘭在武館裏玩厭了,又偷偷地到野外去玩。這黃岩城地處括蒼雁蕩兩大山脈之間,西臨永寧江下游,高山流水,風景極佳,這正合了衞氏兄妹的脾胃。每天偷空出來遊逛,不覺愈走愈遠,正巧碰到沙九公帶了兩個門人也出來遊山解悶,見到荒山野地竟有兩個玉琢粉塑的小童,心中暗是奇異,那要命煞褚光先在衞芝手上吃過大虧,這才煽動了他的師父,想把兩個小童帶回山洞,查問金龍幡的下落。

    要命煞褚光在沙九公身邊切切私語,沙九公一方面要保持掌門人身份,另一方面也把呂曼音恨若切骨,放眼一望,只見呂曼音抱着兩個小童,絮絮細語,狀極親切,絲毫沒有留心四周一切情形,不覺心中暗喜道:“賤婢,你的死日到了。”

    沙九公當下毫不遲疑,暗暗掏了一把螳螂七煞梅花針,扣在掌心。這梅花針細如頭髮,針尖俱用七煞毒汁煨過,只要針尖見血,沒有螳螂派獨門解藥,一個對時,就會毒氣攻心而亡。

    沙九公把梅花針釦在掌心,眼睛仍盯着呂曼音,只見她仍然談笑自若,絕無絲毫提防跡象,暗付道:“這一把梅花針下去,準要她沾上一根,何況她手上還抱着兩個小童,此真是天賜良機,此時不發,更待何時?”惡念一起,手隨心動正待暗地發出,卻猛見樹林中人影晃動,奔走極速,沙九公稍一遲疑,那幾條人影都已竄到呂曼音附近。

    時機瞬間即失,沙九公深自懊悔不迭,卻見那幾條人影和呂曼音略一點首,即向自己四面包圍上來。

    沙九公闖蕩江湖,自立宗派,在武學自有過人之處,當下略無懼色,那一把梅花針還是緊扣在掌心。

    竄來的四條人影四面站定,中間乃是一位白鬚老者,沙九公約略似曾見過,卻是時日相隔已久,總也想不起來,老者旁邊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漢子,單劍倒執,怒目而立,再下去卻是兩個年過六旬的老道,白髮長袍倒也道貌岸然。

    要命煞褚光緊挨在沙九公身邊,略一指點,沙九公心裏恍然大悟,禁不住把那一股年輕時的爐火情恨油然而生。如今卞玉龍衞金鳳均已死去,沙九公卻仍忘不了這一段舊仇。

    卞家駿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長劍一指,怒罵道:“沙老賊,害得我滿門家破人亡,父母慘死,今天碰到了我,也該是你惡貫滿盈,報應的時日到了。”

    沙九公平日受人尊敬已慣,豈曾如此受人辱罵過,當下眼珠一轉,擰笑道:“卞賊子,十年前你幸而漏網,總算你的命長,今天你再想走,卻不容易了,到地府裏去闔家團聚吧。”

    楊英烈與靈璇靈璣道長還未及答言,卞家駿已怒不可遏,父母之仇,豈容再事猶豫,長劍一擺,一招“毒龍出洞”,直向沙九公胸前點去。

    卞家駿剛一出手,楊英烈已高聲阻止道:“卞賢侄仔細……”話尚未完,只見沙九公滿臉獰笑,怒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手辣。”只見他身形微轉,卞家駿長劍早已落空,兩人相距僅隔尺餘之遠,沙九公猛地右手一揚,一把梅花針早已分成四股,一招“滿天花雨”,四股梅花針分向四人射去。

    楊英烈與靈璇靈璣道長相距較遠,梅花針雖細,卻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當下知道敵人暗算,早已一躍避開。那卞家駿距離最近,一見沙九公右手一起,無數亮晶晶的細小暗器,直向自己上中下三路分頭襲來,當下不敢怠慢,一個“白鶴沖天”平地拔起,七家駿身形雖快,那暗器來得更快,離地還不及三尺,猛覺得足踝一病,頓時略感麻木,眼睛一黑,一個倒栽葱直跌下來。

    沙九公哈哈一笑,正待伸手抓人,卻猛覺得左側方一陣掌風襲來,觸體生痛,知道來者是個勁敵,當下不敢疏忽,身軀猛一翻身,雙掌一錯,早已橫地推出。只聽半空中“木”然一聲,沙九公掌心作痛,幾乎站不穩身形。來敵掌風卻一吐即收,耳邊格格笑聲又起,眼前人影一晃,呂曼音早已攔在卞家駿身邊,罵道:“身為一派掌門,卻是恁地無恥,也不怕江湖上笑話。”

    沙九公不禁老臉發紫,仍強自獰笑道:“這是他自己找死,還能怪得了我。”

    這時楊英烈與靈璇靈璣二位道長同時搶到卞家駿身邊,靈璇靈璣二人雙雙一挾,早把卞家駿挾到場外,挑出了梅花針,即用自己費五年時間焙煉而成起死還魂解毒丹,同時外用內服,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卞家駿業已悠悠醒轉,嘴中仍大罵沙老匹夫不止。

    沙九公眼見自己的螳榔七煞梅花針,對方居然有了解藥,並且靈效如神,簡直比自己的獨門秘傳的化毒靈丹還強得多,心裏大為驚異不止,只是無法動問,朝靈璇靈璣二人打量了一眼,暗忖道:“此二人不除,我螳螂七煞爪將無用武之地矣!”

    楊英烈見沙九公只是暗地沉吟,不禁焦躁道:“沙老兒,你沒有想到大同神拳卞氏還有你殺不盡的人吧!今天你還有何話可説,天上地下,只要你劃出道兒來,我楊某誓必奉陪。”

    原來楊英烈老謀深算,胸有城府,這時見沙九公只有兩個門人作伴,人單勢孤,自己這面呂曼音足夠抵敵沙九公,除了卞家駿受傷不算,還有靈璇靈璣兩位道長,衞氏兄妹,再加上自己。對付螳螂派門人,真是易於甕中捉鱉。盤算一定,這才向沙九公發活,要迫他無辭可遁,當場交手。

    那沙九公也非易與之人,生平奸刁巨猾,絕不上當,楊英烈把話一露,他早已知道話裏含義,當下不加可否,只是獰笑道:“老夫還不願這麼快就取你的狗命,三月十五子夜,你等着好了。”

    楊英烈正欲將話再迫進一步,呂曼音早已格格作笑道:“沙老兒,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誰知道你也會挑日子。好了,姑娘成全你,三月十五你約好了西藏黃教派,讓姑娘上齊打發,免得一個一個找麻煩。”

    沙九公乘機下台,把手一拱道:“還是呂姑娘爽快,咱們三月十五不見不散。”説畢雙手一擺,早帶着兩個門人揚長而去。

    楊英烈眼睜睜地望着沙九公離去,卻也無法阻攔,那邊廂卞家駿亦能恢復行動,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呂曼音等亦不再加逗留,攜着衞氏兄妹,直向原先走的山道上奔去。

    呂曼音健騾上帶着衞蘭,衞芝卻跨在楊英烈座後,一行七人五騎,直向黃岩奔去。走了沒有多久,天色已漸漸黑暗下來,驀地間只見前面人馬嘈雜,火光大起,眾人心裏均驚疑不止,不知前面發生何事。

    靈璇道長馬快,早已雙腿一夾,向前直奔出去,嘴上揚聲道:“待貧道往前面一看動靜,你們隨後慢慢來。”

    沒有一盞茶的時間,靈璇道長早已飛馳而回,後面蹄聲答答,跟着來的好像還有十餘騎。

    靈璇道長尚未臨近,即在馬背上大聲道:“徐士奇徐兄弟來了,正好碰上,他是來尋覓衞氏兄妹的。”

    原來衞芝衞蘭離開武館,整個下午不見回去,徐士奇心中大急,這才帶了徒弟等人四出尋覓,想不到衞氏兄妹卻遇上了一場大難,要不是呂曼音及時趕到,恐怕不死也得重傷。

    當下兩批人馬匯合,呂曼音與徐士奇草草介紹一畢,隨即快馬加鞭,趕回黃岩城內。

    這且不説,再説那西藏黃教派的四個弟子,在嶽王廟前自取某辱,敗在呂曼音手裏,好在大弟子嘉邱摩臨機應變,這才脱出身來。等到黃教派掌門人雷迅大師,以及喀沁巴等人一到,在西湖靈隱寺上會齊之後,嘉邱摩向萬師洋稟經過,以及動手原委。

    那雷迅還大師乃是黃教派中一代高僧,對戒律自奉甚嚴,至於金鳳幡來歷他亦不甚知悉,只聽得乃師伏虎上人圓寂時留有遺言道:“玉印銀劍金鳳幡,乃我教開派傳道三寶,三寶在,我派昌,三寶失,我派亡。”説畢不再言語,眾門人上前一看,才知伏虎上人已行坐化。

    及至上次黃教派六位門人南下,俱又都斃在呂曼音劍底。雷迅大師唯恐與峨嵋派結上仇怨,這才不顧自己一派之尊,親上峨嵋,拜訪靜因師太,更知這金鳳幡決非本派原有之物,同時峨嵋派教門大昌,本派又常在川邊來往,一下纏上了事非,本派絕對討不到便宜,所以對三月十五之約特別重視,預先派了四個得力門人先行前往探聽一切,自己再決定對金鳳幡如何處理。

    這時聽得嘉邱摩一説,對索取金鳳幡之事早已猶豫不決,正擬乘早退步,將話與呂曼音點明,雖然取不到金鳳幡,卻也落一個退身之地。

    西藏黃教喇嘛,雖然也是佛教,卻與內地僧人大異,身披黃緞,赤裸着右臂,這些喇嘛一到靈隱寺,頓時傳遍了整個杭州城。

    那螳螂派大弟子追魂煞單虎,奉了乃師沙九公之命,來到杭嘉一帶,專為打聽西藏黃教派動靜而來,這時一如雷迅大師在西湖靈隱寺駐足,即行求謁拜見。

    單虎為人機警乖巧,言談之間,即知黃教派懾於峨嵋威勢,竟有棄手不管之意,乃急將敵我形勢分析,併力謂對方僅只呂曼音一人可慮,然有家師及二位上人在,何怕此一小女子,其餘均為草芥之輩,不足道也。

    雷迅大師尚還遲疑不決,他的師弟喀沁巴卻急不及待,大聲道:“師兄身為一代掌門,將我派祖傳三寶輕易失去一件,本派威名掃地,人皆不恥,師兄何以對本派弟子交待?如今沙師父來約,正是天賜良機,此時不取,更待何時,師兄不願去小弟不敢勉強,我是一定要去的,縱然呂曼曾三頭六臂,我亦要會她一會。”

    黃教派跟來了六七個弟子,亦覺雷迅大師太過軟弱,先還不敢出聲,及聽師叔大聲一嚷,這才異口同聲向雷迅大師請命,要與峨嵋派決一個高下。

    雷迅大師一見本派門下個個磨拳擦掌,不覺喟然嘆道:“貧僧不德,致乃有此浩劫,三月十五之會不知是禍是福,但願我派佛門大昌,普渡眾生,則貧僧之願了矣!”

    追魂煞單虎一見大功告成,遂與雷迅約定了時間,地點,先行歸報與沙九公知悉。

    這西藏黃教與螳螂兩派,為了龍鳳雙幡,聯合出手,要與峨嵋門下見個高低,連日在黃岩附近,派出門下高手,偵查呂曼音等一切動靜。

    看看三月十五已近,峨嵋門下除了呂曼音以外,並無他人相助,其餘仍是當年卞衞兩家門人,武學如何,沙九公心裏早已有數,不覺狂笑對雷迅大師道:“大師,你看峨嵋靜因老尼也太自傲,憑她門下一個女娃子,就能頂起大梁來了麼?”

    雷迅大師按照輩份比沙九公晚了一輩,其師伏虎上人曾與沙九公同時學藝於長白山奇元老人門下,當下合什答道:“師叔所見不差,只是貧僧門下常在川邊一帶行走,與峨嵋靜因師太為鄰近,仇怨一結,不知要連累到若干後代,且靜因師太威名遠播,呂曼音又系代表其師而來,故貧僧總覺略有不妥。”

    喀沁巴性如烈火,那日在紫雲庵前受了呂曼音冷嘲熱諷,心中日夕蓄意,圖謀報復,此時見師兄還是猶疑不定,鼠首兩端,早已狂呼道:“師兄懼怕峨嵋門下,把呂曼音交給我好了,我倒不相信一個女娃子有什麼了不起。”説時恨聲不絕,怒氣沖天。

    雷迅大師身為一派掌門,得失之間,影響本派未來至大,不得不沉重告誡道:“我派經恩師苦心創立,多方籌劃,乃有今日地位,在西藏境中已成領袖羣他,你我若輕舉妄動,一不小心,招來無窮後果,試問你我誰能擔當得了。”

    喀沁巴被師兄一責,心中雖是不服,嘴上卻不發一聲,沙九公在旁一切看在眼裏,略一沉吟,冷笑道:“你們兄弟倆也別爭了,各有各的道理,為貴派今後着想,我看雷大師暫時不必露面,待老夫獨力與那女娃子一斗,喀大師在旁協助,貴派也好有個迴旋餘地。”

    沙九公此語表面上雖句句為黃教派着想,骨子裏卻陰毒異常,要逼着雷迅大師上套。

    雷迅大師秉性忠厚,在佛門經典上也下過一番苦功修持,雖尚未到超凡人聖地步,卻也在定力上能堅定不移。此時一聽沙九公如此一説,不覺點頭讚道:“師叔如此安排,足見有過人智慧,也免去我黃教派一劫。”

    螳螂派與西藏黃教聯合出手,密商大計,這且不説,再説在徐士奇武館內,楊英烈與員璣兄弟等人,也是為三月十五青翠峯頂之約暗暗擔憂。對那螳螂派與西藏黃教的實力十年前已是不敵,死的死,傷的傷,才落成今日凋零局面,如今雖然多了一位峨嵋的高手,可是到底孤掌難鳴,説不定又會蹈昔日覆轍。

    靈璣兄弟日夕盼望徐霜盾及時趕回,那末這一場糾紛可操必勝,想不到日期愈迫愈近,明天就是三月十五,而仙子尚渺無蹤影。

    呂曼音卻把三月十五之約,絲毫沒有放心上,日日帶着衞氏兄妹談笑,衞芝衞蘭嘴巴又甜,把姑姑兩個字叫得不離口。呂曼音幾曾有人如此親熱過,把一雙小兄妹愛得無微不至。

    看看三月十四已臨,這天中午時分,楊英烈,徐士奇,靈璣兄弟等特別請呂曼音來客堂小坐,商量今晚對策,原來十五子時,正是十四晚間之事。

    呂曼音還是滿不存乎,而楊英烈等人卻是憂形幹色,當下呂曼音忍不住説道:“今晚之事,有我一人承擔下來,況我奉了家師之命。縱然我有一差二錯,尚有敝家師頂下樑子,各位一切放心好了。”

    楊英烈等人暗想道:“你這一番話雖然不錯,只是靜因師太遠蒞峨嵋,所謂近水不救遠火,萬一出了岔子,一再找靜因師太已經來不及了。”

    靈璇道長也是沉吟半晌,才沉聲道:“我看今晚之事必然有個了斷,呂姑娘當然是獨負艱鉅,貧道等人只能蒞陣助威,這龍鳳雙幡,卞衞兩家仇怨,端賴姑娘一人之力了。”

    呂曼音微微一笑,説道:“我既然一手挑上了,當然由我一手去打發,量沙九公那廝還不敢把我怎地。只是兩位道長鬚把起死還魂解毒丹多帶一點,凡一有人中了螳螂七煞爪還能及時救治。”

    靈璣早已點頭應道:“這個不須姑娘囑咐,貧道業已準備妥當。”

    衞氏兄妹在旁吵着一定要跟去,呂曼音童心未滅,也頗有意帶小兄妹倆一瞧熱鬧,還是徐士奇老成持重,力加阻攔,才決定把兩小童留在武館。

    徐士奇武館內雖有十幾個門下,怎奈都是富家子弟出身,平時又不肯苦練功夫,所以一概都留在武館,只帶兩個僕人跟隨,可以看守坐騎。”

    當下幾個人商量停當,下午休息養神,傍晚時分,飽餐已畢,跨上坐騎,微一加鞭,早已出了黃岩西門,直奔括蒼山下。

    這一行共是八匹快馬,前面以呂曼音為首,以下是徐士奇,楊英烈,靈璇靈璣二位道長,卞家駿,最後是兩個跟隨家丁。馬馳如飛,一路無話,到了亥初時分,早已到達括蒼山邊,此時山道崎嶇,馬行不便,一干人下了坐騎,將馬匹交與從人看管,各人展開了輕身提縱術,向青翠峯頂直竄上去。

    半個時辰一過,各人早已離青翠峯只不過數百丈遙,此時一輪明月,臨空照耀,晚風徐徐,略帶寒意,徐士奇低聲傳與各人道:“時間尚早,我等不如在峯下略作憩息,一會也好廝殺。”

    各人莫不稱善,當即在峯下選了一塊幽僻之地,閉目盤坐,運氣調神,默默用起功來。

    俄頃子時已到,呂曼音一躍起身,説道:“約會時辰已到,待我先到峯頂一瞧來敵動態,各位隨後趕來。”説時已雙足輕點,一式“白鶴沖天”,早已平地竄起二三十丈,接連幾個翻身,早在月光下失掉蹤影。

    楊英烈等人豈肯落後,也早將身形展開,隨在呂曼音之後,魚貫而上。

    紫在羅剎呂曼音剛及峯頂,只見眼前黑影一晃,兩側竄出來兩個漢子,一個是身披黃色喇嘛僧袍,一個是身穿玄色緊身箭衣,當道而迎,一個是合什問訊,一個是抱拳作拱,齊聲道:“呂姑娘真信人也,敝家師早就在前面相候。”

    呂曼音藉着月光一望,已瞧見那喇嘛正是雷迅大師首傳弟子嘉邱摩,那黑衣壯漢也是沙九公大弟子追魂煞單虎。當下見對方以禮相迎,不覺格格一笑,説道:“多謝二位遠迎,請前面帶路。”

    此時楊英烈等人均已隨後趕到,一見西藏黃教派與螳螂派各以大弟子道左相迎,已悉兩派早已事先商量妥善,今晚之約恐怕不易應付,莫不小心翼翼。

    當下眾人隨在嘉邱摩與單虎身後,在茅草齊腰、藤蘿遮道的峯頂上慢慢行去,呂曼音還是安步當車,如履平地,楊、徐以及兩位道長雖然略感吃力,也還能跟隨得上,唯有卞家駿功力較差,這苦頭卻吃大了,一會兒趕到前面,一會兒又落後甚遠,弄得狼狽不堪。

    原來這是沙九公安排下來的妙計,在峯頂四周讓嘉邱摩與單虎二人熟悉地形,心目中暗記高矮深淺,夜間練習行走,初時步行也有困難,幾次練習之後早已步履輕快。原來在這阻礙重重的山地中,要用輕身提縱術,竄高登低,倒也容易,遇着落足困難之處可以一越而過,而安步當車卻是不容易了,又要走得從容不迫,恍如白日行路,非要有絕頂輕身功夫實無法辦到。

    嘉邱摩和單虎二人走在前面,不時回頭觀看,見呂曼音不但步履如飛,毫不吃力,遇到了地面低凹之處,更能一提直氣,懸空走上幾步,在月光下紫色長袍隨風飄揚,閃爍生輝,恍若仙子凌波,姿勢真是美妙已極,把嘉單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暗暗稱奇不絕。

    不消一盞菜的時間,峯頂平地瞭然在望,只見沙九公與喀沁巴二人並列盤坐在地,各人背後站立着五六名弟子,均是垂手恭立,狀極嚴肅。

    嘉邱摩與單虎二人向着呂曼音微一欠身,説道:“姑娘緩走幾步,在下先行告退。”語言一畢,雙雙同時躍起,各奔乃師面前報稟。

    場中沙九公與喀沁巴微一擺手,嘉邱摩與單虎立即退歸弟子行中。沙喀二人亦不怠慢,早從地上起立,大步奔向場外,向呂曼音等人迎來。

    呂曼音一切看得清楚,暗忖道:“這沙老兒與西藏番僧到底弄些什麼玄虛,竟弄下這許多禮數,與初見面那種狂妄傲志完全不同,我倒需要更加小心,免得中了道兒,墮了師門威風。”

    此時楊英烈等人均已趕到,沙九公與喀沁巴已迎全前面,沙九公雙拳一抱,説道:“呂姑娘言出隨行,信人信語,倒叫沙某佩服。”

    喀沁巴也是合什問訊道:“家師兄略有瑣事纏身,命貧僧先行接待,家師兄隨後即至。”

    呂曼音秋波一瞟,又格格作笑道:“你們這些禮數,倒是安排得不錯,只是我快人快語,我來此目的只為了龍鳳雙幡,那些繁文俗節都免了吧。”

    沙九公哈哈一笑,高聲道:“姑娘意思,沙某明白,請至場中一談,再作了斷如何?”

    説時竟不再讓對方答話,身形一轉,已大踏步向場中而去。

    喀沁巴也是微一欠身道:“呂姑娘,各位居士請。”

    呂曼音豈容得沙九公那份氣焰,不禁冷笑連聲,悠然慢步,緩緩至揚中站定。

    此時場中陣勢早已列開,東邊廂以沙宗二人為首,後面是兩派門徒;西邊廂是以呂曼音為主,楊、徐、靈璣兄弟等人分列兩旁,此時一輪滿月恰到天心,正交子時,峯頂在風疾勁,觸肌生寒,多人正在生死存亡關頭,也早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沙九公狂笑數聲,怒道:“剛才呂姑娘所説,是為了龍鳳雙幡而來,老夫倒要領教,呂姑娘對此事如何了斷?”

    呂曼音淺淺一笑,毫不在意地説道:“這事容易得很,龍鳳雙幡是卞衞兩家所有,旁人不得強爭,我雖然是局外人,但是路見不平,也要拔刀而起。”

    沙九公尚未答言,喀沁巴已亢聲道:“這金鳳幡是敝教祖傳三寶,姑娘怎麼説是卞衞兩家之物,這樣強辭在理,貧僧倒是不服。”

    呂曼音冷聲答道:“你不清楚可以去問你的師兄,你的師兄也不清楚,可以到陰府裏去問你的師父,再不然找個年高懂事的人請教一下,也可以明白一個大概。”

    沙九公心中當然清楚龍鳳雙幡來歷,唯恐言語一多,拆穿他的底細,當下急不及待,搶前一步,指着呂曼音罵道:“好一個不知好歹的踐婢,老夫只因為看在靜因師太面上,才尊你一聲姑娘,你卻狂妄無知,目中無人,見了長輩不知尊敬,反倒出口傷人。今天你要了斷龍鳳雙幡之事不難,只要問問我手中的雙掌一鞭肯也不肯。”

    呂曼音自出孃胎以來,未曾受過如此辱罵,不禁怒形於色,雙足一點,早已躍向場中,左手一按劍鞘,右手烈火劍在握,冷聲道:“有雙掌一鞭,我也有雙掌一劍,咱們乾脆在兵刃上比個上下吧!”

    沙九公冷笑連聲,雙手往衣襟下一摸,呼的一響,手中已多了一根軟鞭,鞭頭一伸,宛若一隻螳螂,兩條螳螂爪緊貼頭部,張舞作勢,鞭身卻以純鋼煉成,能曲能直,伸縮自如。

    原來這根螳頭軟鞭,是沙九公創立宗派以後,領悟螳螂七煞爪進攻退守之道,才蓄意煉成了這一般怪兵器,螳頭兩爪暗用機關操縱,能向前伸長五寸,內含螳螂七煞爪毒汁,只要沾上皮肉,對方即無倖存。

    沙九公軟鞭一露,迎空一揮,刷的一響,力透中鋒,鞭身微微顫動,螳頭張牙舞爪,顯得他在這根軟鞭上實有過人功力。

    目曼音雖然見了這股怪兵器,心中也感驚異,可是她手上烈火寶劍卻是峨嵋三口寶刃之一,吹刃斷髮,削鐵如泥,不論什麼怪兵器,只要碰上了烈火劍,管叫它斷成兩截。

    沙九公早已急不及待,暴喝連聲,軟鞭一拖,直往呂曼音下三盤掃去,螳頭高高昂起,宛如一根枴杖,一招“螳臂擋車”,果然力沉勢雄。

    呂曼音卻仍是氣安神閒,笑吟吟地站在當地,等到軟鞭近身,這才猛一彎腰,手中烈火劍向下一撩,一招“海底撈月”,想把軟鞭削去半截。

    想不到抄九公手腕微震,力透鞭頭,那螳頭竟然婉蜒而上,張開兩隻大爪,“螳螂捕蟬”,猛向呂曼音手背抓去。

    呂曼音劍拄下撩,沙九公螳頭軟鞭卻往上躥,一上一下,去勢均是奇疾,眼看螳爪已觸到手背,卻摹地間一聲清嘯,恍若龍吟鶴唳,在清嘯聲中呂曼音早已凌空飛起,紫色長袍在空中亂舞,手中劍更是長虹萬丈,姿勢美妙已絕。

    沙九公一聲暴喝,手中軟鞭如影隨形,隨着呂曼音身形向上抓去。

    呂曼音對那怪兵刃早已暗暗留神,對那軟鞭長度估計得清清楚楚,她這一騰身不高不矮,恰巧軟鞭長度以外,軟鞭起得雖快,卻已奈何呂曼音不得。

    這一招,呂曼音雖然避過,卻是落了下風,心中一惱,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手中烈火劍一挽,只見銀花朵朵,耀人眼目,乘着沙九公招式用老,軟鞭直伸空中,一招“橫刀斷臂”,直向鞭身削去。

    沙九公想不到呂曼音竟會在半空中翻身換招,反守為攻,趕緊手腕一沉,把軟鞭向懷中拉回,一招“毒蟒纏身”,改進為退。

    呂曼音豈容來敵這樣輕易返身,一見軟鞭後撤,手中烈火劍跟着一緊,順着軟鞭勢子,一招“劉邦斬蛇”,乘勢往下疾點。

    沙九公軟鞭後撤,不能再放,呂曼音卻已如影隨形,迅若電火,眼看這一招無法躲閃,驀地間只聽一暴喝,恍如晴天霹靂,就在這暴喝聲中,沙九公身形頓縮,就地一滾。

    烈火劍雖然來的快,沙九公身形縮得更快,一式“就地十八滾”,早已滾出丈餘開外。

    名家對手,身形資疾,一退一進,不比庸手。這時兩人相隔丈餘,呂曼音仍是氣安神閒,笑哈哈地站在當地,沙九公卻是暴喝如雷,怒氣沖天。

    這兩個對手,算是各遇險招,扯個平手,可是誰也不敢輕視對方,正待二次近身,卻已見喀沁巴大師長劍一指,怒聲道:“今天之會,不是專為較量武技,不分個你死我活,定無結果,咱們也不必再作壁上觀,乾脆來個大決戰吧。”

    原來喀沁巴一瞧沙九公與呂曼音對手,兩招一過,已知道棋逢對手,將遇良材,短時間要分勝負卻是不易,這才按照預定計劃,來個以大吃小,以眾凌寡。

    黃教與螳螂兩派門下,早已明白喀沁巴言語用意,不待吩咐,早已連聲怒吼,各自拉出兵刃,一哄而上。

    楊英烈等人一瞧呂曼音不能立即取勝,心中已知不妙,這時又見對方不守江湖規矩,竟欲以多取勝,心中亦頓時怒火如焚,嘴上更不答話,各自拉出兵刃護身。

    場中楊英烈與嘉邱摩作為一對,徐士奇與追魂煞單虎一對,靈璇靈璣道長與嘉邱摩以及無常煞劉振各自作為一對,要命煞褚光偏偏找到卞家駿作為一對,其餘嘉裏珠,嘉喀,以及奪魄煞金亮分在四周接應,專門找敵人空隙,利用暗箭傷人。

    呂曼音先還氣安神閒,這時一見場中混戰,已知敵人不守信義,破壞了江湖上的規矩,先前來時這一套假禮數,均是故意做作,誘人進入陷境,當下把粉臉氣得通紅,烈火劍一揮,拼命地向沙九公撲去。

    沙九公冷冷一笑,諷刺道:“賤婢,你看這件事你能了斷麼?不如乖乖的滾回去,老夫看在靜因師太之面,恕你是個後輩,特地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呂曼音更不答話,一招“迅雷擊項”,烈火劍迎頭劈下。

    沙九公只是怪笑連聲,更不躲閃,呂曼音心中正覺詫異,暗付道:“我手上這把烈火劍,乃是一口奇珍,縱然你有一身橫練的鐵布衫功夫,也叫你分成兩片。”掌中劍一緊,正待乘勢劈下,卻猛覺得腦後冷風颼颼,已知有人暗襲,趕緊手上烈火劍一撤,身軀滴溜轉了半個圈子,一招“游龍戲鳳”,躲開身後兵刃,藉着月色如練,斜目回睨,已見喀沁巴右手持劍,左掌問訊道:“久聞峨嵋劍術威鎮江湖,貧僧不才,也要瞻仰幾手。”

    這明明是兩打一,想不到沙九公與喀沁巴各為一派之長,竟然會做得出手。當下呂曼音氣得柳眉倒豎,怒聲道:“好,好,你們兩個一齊上,讓姑娘一齊超渡了你們。”

    沙九公雖然滿口狂笑,臉上卻已通紅,明知道這件事傳揚出去,不但貽笑江湖,更是一生洗不脱的恥辱,可是業已騎虎難下,當下更不多語,手中軟鞭一伸,早向呂曼音撲去。

    喀沁巴手上長劍也不遲慢,也早如飛點到,呂曼音以一敵二,兩人均是武學高手,時間一久,不覺漸感吃力。雖然要脱身還是不難,可是如何返回峨嵋向靜因師太交待,楊英烈等人更不能眼睜睜望着他們,死在敵人刀刃之下。這一來可把呂曼音難住了,雖然迭遇險着,還是不斷冒險進攻。

    那邊廂早已分作五對兒廝殺,其中楊英烈諸人雖然不能取勝,卻還能應付有餘。那卞家駿可不同了,只因功力較差,早被褚光殺得手忙腳亂,怪叫連天。各人均都聽在耳內,卻也無法分身搶救,各自暗暗叫苦不迭。

    半個時辰一過,呂曼音已是額上見汗,心跳氣喘,烈火劍漸漸遲緩,已無先前威力,只求自保,不敢進招,心中正自焦躁不已,卻猛得卞家駿一聲狂吼,大腿上早已吃了褚光一刀,步履瞞珊,鮮血淋漓,卻還困獸猶鬥,奮勇力戰。

    呂曼音不禁心如刀割,暗暗自責道:“這青翠峯頂之會,是我太大意了,事先自視過高,把敵人全不放在眼中。這樣久戰下去,必然落得全軍覆滅,不如讓我單人力擋一陣,也好叫楊英烈等人退下山去。”

    呂曼音思念一畢,不禁怒聲高叫道:“今天我呂曼音……”

    語聲未竟,已聽得一個清脆的童聲道:“呂姑姑別唸,我衞芝衞蘭前來助你了。”

    呂曼音一聽衞氏一雙小兒女前來助陣,心中真是急上加急,禁不住怒聲道:“你們還不趕快退回去,再不走,我可要惱你們了。”

    衞氏兄妹尚未答言,空中又傳來一個女子笑聲,清聲道:“對面可是峨嵋呂妹子,我崑崙徐霜眉來也。”

    原來十四傍晚呂曼音等走後,深夜徐霜眉正巧從黃山趕回,聽得衞芝衞蘭一説青翠峯頂之約,當下提起一雙小童,展開“陸地飛騰”絕頂輕功,直奔青翠峯頂而來。

    徐霜屑一現身,楊英烈等人精神陡地上報。強弱形勢立即倒轉,衞氏兄妹早將卞家駿接應下來,那褚光見到了衞芝,早嘗過他的苦頭,恰似老鼠見貓,一味躲閃。

    那嘉裏珠,嘉喀,以及奪魄煞金亮,本在四周接應,一見徐霜眉搶進陣來,當下各舉兵刃,齊向徐霜眉要害刺去。

    瑤華仙子因學藝崑崙,已得赤陽子真傳,那把這些無名小卒放在眼裏,手中飛龍寶劍一抖,一個“金龍盤頂”,只聽空中金石之聲大鳴,那嘉裏珠等三人手上兵刃早已斷了一對半,駭得魂膽俱落,抱頭鼠竄,各自逃奔場外。

    徐霜眉也更不追趕,手中長劍一緊,早已竄到呂曼音身邊,微笑道:“呂妹子,你累了,待我替你接下一個來。”説時飛龍寶劍已行出手,刷的一劍,直向喀沁巴面門劈去。

    呂曼音去了一個強敵,身形頓感輕鬆,嘴上謝道:“徐姐姐,多謝你了。”

    徐霜眉一面出手進招,一面還謙遜道:“咱姊妹不必客套,你救下了芝兒蘭兒,我又怎樣謝你呢?”

    兩人言語一過,各自專心對敵,此時目曼音殺機已啓,恨不得把沙九公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手中烈火寶劍連連進招,把沙九公殺得怪叫連天。

    原來呂曼音與沙九公在功力上剛是半斤八兩,此時場中情勢一變,沙九公心膽已怯,不禁手忙腳亂,迭處下風。

    呂曼音一招“投石開路”,劍走中盤,直向沙九公手中軟鞭削去。沙九公那敢怠漢正欲抽身退步,卻猛聽得褚光一聲慘呼,早已斃在衞芝崑崙劍下。沙九公愛徒慘死,心中一痛,手上略一遲疑,那軟鞭早受不住烈火劍一絞,齊齊斷成兩截。

    沙九公兵刃一斷,早已駭出一身冷汗。呂曼音烈火劍更不怠慢,劍花一換,一招“白蛇吐信”,直向面門點去。

    此時沙九公心膽俱裂,急求脱身之計,一見烈火劍迎面點來,趕緊藏頭縮身,一個就地十八滾,早向場外滾去。

    此時卞家駿雖然腿部受傷,卻只是削去一片皮肉,並無大礙,正自包紮已畢,卻遠遠望到沙九公朝自己身邊滾來。卞家駿是在暗處,沙九公萬想不到在兩丈以外伏有敵人,自己也想滾到暗處脱身,卞家駿早已長劍在握,默不出聲,等到沙九公滾到腳邊,一招“刀劈華山”,手起劍落,長劍迎面劈下。

    可嘆沙九公一身武學,卻因一念之差,天網恢恢,竟滾到仇人身邊,尚未見到敵蹤,早已鮮血四濺,一聲慘呼,直赴陰曹而去。

    沙九公一死,場中早已大亂,螳螂與黃教兩派弟子連聲哀呼,欲走不能。那喀沁巴也是被困在徐霜眉劍光之中,迭遇險措。

    場中惡戰已近尾聲,卻聽得峯頂上一聲佛號,高聲道:“呂姑娘,且請貴派同人暫行停手,貧僧尚有話説。”隨着語聲,峯頂上早已撲下一個身形,住場中一站,深深地向呂曼音合什問訊。

    呂曼音眼珠微轉,見來人正是黃教派掌門人雷迅大師,不禁冷笑道:“原來是你,來早了,念棺材經還不是時候。”

    雷迅大師又合什説道:“一念之善,可以昇天,你我都是佛門之人,你不能聽我説一句話麼?”

    呂曼音四周一看,知道也不怕這些人逃出自己掌心,遂高聲喚道:“徐姐姐暫請住手,各位也都請退下身來。”

    當下場中兵刃一撤,各自跳出圈外,呂曼音冷聲道:“不是看在你親上峨帽,與家師有一面之緣,今天怎耐煩聽你鬼話。有什麼話快説吧。”

    雷迅大師又深深合什問訊,自責道:“貧僧無德,不能約束門人,才有今日之禍,如今有什麼罪過,均請姑娘加在貧僧頭上,敝派門下,請姑娘看我佛好生之德,放他們迴歸西藏去吧!這金鳳幡敝派也再不過問。”

    呂曼音尚未答言,徐霜眉早已搶步上前説道:“虧你説得出金鳳幡,這金鳳幡真正的主兒在此。”説時用手遙遙向衞氏兄妹指了一下。

    雷迅大師詫異道:“我只知金鳳幡是敝教三寶之一,卻怎會是兩個小童所有之物,這個倒令貧僧不解。”

    徐霜眉冷冷一笑,招手把衞芝衞蘭喚到前面,伸手向袋中一掏,只見一封血書早已展開,藉着月光如練,書上字句看得清清楚楚。

    雷迅大師當下冷汗直冒,連連合什問訊道:“貧僧知罪了,貧僧知罪了。”

    呂曼音怒聲道:“知罪悔過,善莫大矣!念你我同是佛門之人,放你一條生路,以後可不許黃教派再進中原一步,這個你辦得到嗎?”

    雷迅大師諾諾連聲,向呂曼音、徐霜眉等一干人謝過之後,帶着門下悄然而退。這黃教派不進中原一步,也成了一條戒律,所以至今黃教派喇嘛仍是不出西藏範圍。

    此時螳螂派尚餘幾個僥倖未死弟子,早已伏地求饒,此時楊英烈見首惡沙九公已死,大仇已報,也不欲多事殺伐,竟網開一面,代他們向呂曼音求情。

    呂曼音玉手輕揮,螳螂派殘餘早已抱頭鼠竄而去。此時一輪明月西偏,東方現出黎明,卞家駿父仇已報,龍鳳雙幡重圓,一片喜色,宛若旭日東昇。一行九人緩緩落山,迴歸黃岩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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