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每一個人都在流汗。並非全都是因為天氣酷熱,還因為心情。
百多個人聚於一起,卻竟然一些聲響也沒有,他們一舉手一投足都極盡小心,儘可能不發出任何的聲響,以免發生任何的影響。
他們已失敗過很多次,亦明白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導致失敗。
這一次的結果是怎樣,他們不知道,雖然絲毫的信心也沒有,但是他們仍然像以往的許多次一樣,全心全意的去部署一切,等候敵人的出現。
敵人什麼時候出現,他們也是不知道,只知道若是不能夠在敵人出現的時候立即攔阻,最低限度,又會喪失一條人命。
而敵人出現的時候他們不能夠醒覺攔阻,在敵人離開的時候結果也一樣。
那個敵人是怎樣子,他們到現在仍然是一個謎,也所以他們到現在為止仍然只有等待。
他們隨時都準備拚命,悲哀的卻是,他們要拚命的時候都找不到拚命的對象。
敵人非獨來無蹤,去無影,且還能夠製造幻覺,將他們帶入幻境。
他們甚至連敵人的身份也不知道。
「幻魔」只是他們在無可奈何之下給敵人的一個稱呼。
這許多次下來,他們唯一能夠抓得穩的只是幻魔出現的目的和目標。
也所以他們集中在高歡的莊院中,也已經等候了三天。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踏進這座莊院,一定會嚇一大跳,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竟然有如死域一樣,實在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一隻飛鳥烈日下飛過,落在飛檐上,顯然並沒有發現趴在旁邊瓦面上的漢子。
那個漢子屏息靜氣,仰卧在瓦面上,一動也不一動,完全就象是一個死人一樣;可是那隻飛鳥才落下,他的手便伸出來,閃電也似一伸,一把抓住了那隻飛鳥。
那隻飛鳥稍為掙扎了一下便停止,鮮血從鳥嘴中湧出,生命已與之同時喪失。
那個漢子也這才將手鬆開,將鳥屍拋進瓦面縫隙中,那剎那他已經能夠確定那只是一隻飛鳥,可是他仍然要將之扼殺。
他並非一個心腸那麼殘忍的人,只是他明白在這種環境下,任何的聲響都會引起大家的錯覺,令大家不安,也會讓幻魔有機可乘。
在瓦面上還卧着另外兩個漢子,目光已不由一齊向這邊望來,雖然沒有開聲發問,眼神已表露無遺,看見那隻烏屍給拋進瓦面縫隙中,齊都鬆一口氣,隨即又收攝心神。
莊院的一面牆壁下,靠坐着兩個漢子,一樣是屏息靜氣,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所以那條壁虎才遊竄上牆壁,他們便立即發覺。
右面的那個立即將掌壓在牆壁上,將那條壁虎壓碎,再貼着牆壁將那條壁虎摔到地面上。
左面的那個也有出手的反應,可是發覺右面的那個已出手便終止這個念頭。
他們的動作都非常迅速,反應都非常敏鋭,每一個其實都是這一帶有數的高手,有邪也有正,其中彼此之間甚至有宿怨,可是為了對付幻魔,他們都將私人的恩怨拋開。
他們對幻魔的怨恨已很難有其它事能夠取代。
※※※
高歡完全明白那些江湖朋友的心意,他雖然還未成為受害人,心情與他們卻同樣沉重。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杜依依是否已成為幻魔選擇的對象,卻知道有關幻魔種種傳説,所以知道依依在這幾天就會將孩子生了來,亦不由緊張起來。
杜鐵心也就是為這個原因匆匆帶着琳琳趕到高歡家中,他只有依依琳琳兩個女兒;但即使還有更多,也不會有什麼分別,又有那一個父母不關心自己的兒女?
他也是第一次帶着這麼沉重的心情到這裏來,對高歡他一向都非常信任的,不全因為高歡的武功,還因為高歡的為人。
高歡俠膽仁心,一柄快劍威震江湖,一向被譽為年輕一輩劍客中最有前途的一個,難得是待人處事都無不恰到好處,予人非常好感。
也所以他並沒有樹立多少的仇敵,這也是杜鐵心最放心的一點;人在江湖,仇敵太多,無疑整天都要在刀鋒上打滾。
杜鐵心的趕到來,高歡固然放心,那些江湖朋友也一樣。
「神手」杜鐵心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乃是江湖上十大高手之一。
※※※
依依這時候已將近臨盆,第一次生孩子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説都不會是一件怎樣舒服的事情。她的心情很緊張,卻完全沒有顧慮幻魔的出現,只因為腹中的孩子將要出世。
興奮中帶着恐懼,將為人母的心情不難明白,這時候,她實在希望高歡能夠留在身旁。
現在留在她身旁的卻只有一個接生婆子、兩個丫環。
汗珠從她的額上不住淌下,她已經感覺到肚裏的孩子在掙扎,一陣陣的痛楚使她不由將雙手抓住被單。
接生婆子在依依的身旁轉來轉去,到她停了來,貼耳在依依隆起的肚子上細聽了一會,本來已經有些怪異的面容更顯得怪異。
在她身後的一個丫環忍不住問-「怎樣了?」
「差不多的了。」接生婆子一下抬起頭來,手忙腳亂的先到房門那邊,將房門打開。
高歡幾乎同時出現在她面前,立時嚇了她一跳,她的膽子顯然並不大。
「是男的還是女的?」高歡隨即問。
接生婆子抬手拍拍心胸-「還在肚子裏,你問我,我問那一個?」一頓接嚷-「春香,水燒了沒有?」
「燒好了」春香應着捧着一個木盆向這邊走來。
接生婆子目光隨即回到高歡面上-「高大爺,用不着這樣緊張,最重要是母子平安。男的女的還不是一樣?」
她做了這許多年接生婆子,當然已看透,所以才有這種話。
春香這時候已經走近來,接生婆子連忙讓開,高歡不由探頭進去,門也就在這時候關上。
高歡很自然將頭縮回,後面琳琳已上前來-「這個接生婆子説得很有道理。」
高歡點點頭,神色更凝重。杜鐵心一隻手隨即輕拍在他左肩上-「有這許多江湖朋友在四周保護,不會出事的。」
「應該不會的。」高歡有這份信心。
杜鐵心隨即一聲輕——「孩子出世原是一件喜事,可是出現了這個幻魔」
琳琳脱口問-「那個幻魔聽説已經抓去了九十八個胎嬰,可是事實?」
「江湖上是這樣傳説,他要煉製百嬰魔血。「杜鐵心面上路出了厭惡的神色-「這看來顯然就是事實。」
「那就是加上姐姐的一個,還差一個。」琳琳才十七歲,人情世故都不大懂,但這説話出口,亦知道不妥當。
「胡説八道!」杜鐵心隨即輕喝了一聲。
語聲甫落,他突然有所發現地眉毛一揚,身形接展,掠到一面窗户的旁邊。
高歡差不多同時掠到窗户的另一邊,琳琳居然也不慢,卻並非有什麼發現,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反應,但掠到窗户前面,她亦聽到了羽翼拍擊的聲響,不由抬頭望去。
三隻雀鳥也似的東西以不同的角度正向這邊飛來。
杜鐵心目光及處,身形穿窗掠出,半空中長袖飛卷,將一隻雀鳥束住。
那隻雀鳥在衣袖內繼續撲動,杜鐵心當機立斷,一掌將衣袖削斷,接將斷袖送出高牆外。
斷袖飛越高牆,爆出了一團色彩繽紛而怪異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