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七里,鳳凰鎮終於在望。道路兩旁的人家已逐漸多起來,再過十來丈,一條大河橫在前面。
河面差不多六丈寬闊,河水清可見底,看來並不怎樣深,水流也顯然並不怎樣急。
一座大木橋飛虹般橫跨兩岸,從木質看來,似乎已相當時日,但仍然結實得很。
橋下泊著一葉輕舟,一個戴著竹笠的漁夫正在舟上垂釣。
“颼”一聲魚竿乍飛,一條活生生的魚被釣離水面,尤自“潑剌剌”擺尾。
漁夫似久已未有魚兒上釣,喜極忘形地放下魚竿,手忙腳亂地弄了好一會,才將魚兒從鉤上取下,放進身旁的竹簍中。
然後他再上魚餌,手一揮竹竿,將魚鉤遠拋進河水裡。
也就在這個時候,南宮絕等人已來到橋頭。柳西川很自然地勒住了韁繩,停下了馬車。目光緩緩地移向對岸,倏地嘆了一口氣,道:“十年也有了,想不到這座橋仍存在。”言下之意,大有舊地重臨,人事全非之概。
阮平應聲道:“這座橋看來非常結實。”
柳西川道:“卻實在太老了。”
阮平道:“像這樣結實的一座橋,要它倒塌也不易。”
柳西川道:“想當年,我們兄弟四人在這座橋之上飛車走馬也不知多少趟,十年後的今日,人事全非,只怕這座橋也不像當年那樣,能夠承得起這輛馬車。”
阮平道:“我們這輛馬車可也並不重。”
柳西川笑道:“所以我還是放心的。”
阮平道:“其實要知道還不簡單,驅車上橋,立即就有一個解答了。”
柳西川道:“不錯。”含笑揮鞭。
“-哨”一聲,馬鞭在半空中一響,抽下。拖車那兩匹馬立時又撒開四蹄,奔上了那座木橋。
轔轔車聲響動,中間也夾雜著幾聲橋板抖動的“嘎嘎”聲響。
南宮絕、青鳳、獨孤秋亦自舉步。
那座橋倒也寬闊,足可以容下三輛雙馬大馬車並排馳過。
南宮絕三人也就與馬車並排向前行。馬車與他們的步伐同樣快慢。
柳西川一面策馬,一面以韁繩,指指點點。對岸有什麼地方,河水流往何處,他都如數家珍。
這當然都已是十年前的舊事,十年後的今日是否這樣?柳西川不知道,也沒有問過獨孤秋、南宮絕,他整個人都已沉醉在回憶中。
橋下小舟中的那個漁夫仍然在聚精會神地垂釣。
他倏的若有所覺,左手也落在魚竿上,雙手的青筋同時如蚯蚓一樣突起來。看來又已有魚兒上釣,而且經驗告訴他還是一條大魚。
河水清可見底,游魚可數,大小卻與他方才釣的那一條差不多。
像那樣大小一條魚又哪裡用得著他這樣緊張?
“颼”一聲,魚竿終於又彈起,魚絲與魚鉤拽著水花從水裡飛出。
在魚鉤上赫然地釣著幾條長長的,黑黝黝的東西。
那驟看來好像是幾條長蛇,但其實是幾條繩子。
繩子的另一端系在橋樑上。
那個漁夫一探手,便將那幾根繩子抄住,用力猛一拉,“嘩啦啦”一陣亂響,繩子系著的幾條橋樑紛紛折斷,那道長橋丈多長的一截,立時墜向水中!
這其實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南宮絕等人這時候正走在那一截斷橋之上!
在踏上橋板之前,眾人也看見那個漁夫,但都沒有留意。
那個漁夫無論怎樣看來都只是一個漁夫而已。
走到了橋上,他們當然就再看不見那個漁夫,也除非他們探頭下望,否則無論橋下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都不會知道的了。
那座橋表面上看來也是如此的堅實。
馬車走到了橋中,柳西川還笑說了一句道:“想不到這座橋還承受得起這一輛大馬車!”
話未完,那座橋的一截就塌下去!
這一下變故實在大出眾人意外,重心一失,齊墜向橋下河水!
柳西川一聲不好,急松馬韁,反手握住了旁邊阮平的手臂,右手馬鞭同時揮出,颼地揮向那邊橋樑,企圖纏住一根橋樑,借方使力,躍回上面。
可惜馬鞭雖長,鞭梢距離那根橋樑仍有兩三寸!
一揮落空,再揮也落空,到柳西川第三鞭揮出去。“噗通”一聲,已與阮平一齊墜進了水裡。
獨孤秋亦相繼墜下!
那輛馬車也正就落在他們三人旁邊,轟一聲,一大蓬水花激起,迎頭向三人蓋下。
獨孤秋首當其衝,眼睛睜都睜不開來,整個人往水裡一栽,“骨嘟嘟”地不由自主喝了兩口水下肚。
柳西川、阮平也被那一蓬水花分開,幸好都沒有被馬車壓著!
阮平一個身子差不多沉進了河底,也虧他懂得水性,河水確實也不深,很快便冒出水面。
柳西川顯然不善水性,已顯得有些慌亂,但一浮一沉,再浮起來的時候,右手馬鞭已纏住了露出水面的馬車一角,身形連忙借力從水裡拔起來,落在那一角露出水面的馬車之上。
那兩匹馬也當然掉進水裡,在水裡掙扎不已,馬嘶聲響徹河面,河底的泥沙不少被馬蹄踢起來。
不過片刻,附近的河水已變得混濁不堪。
青鳳也同時向水流墜下。
她失聲驚呼,手忙腳亂,眼看便要掉在河水裡,一條人影已從旁如箭射來!正是那個漁夫,他右手仍然握著那支魚竿,看準時間,縱身離舟射出,射向青鳳!
人到手到,左手一探,已然抓住了青鳳的左肩,連忙封住了青鳳身上兩處穴道。
他的身形即時沉下去,也就在剎那間,他手中魚竿已向水中插下!
“哧”一聲,魚竿直插河底,只露出尺許一截在水面上。
那個漁夫的身形即時倒豎起來!
戴在他頭上那頂竹笠自然掉下,他的面龐於是就畢露無遺。赫然是一個骷髏面龐。
骷髏刺客!
他右手連忙一按一鬆,借力使力,身形橫飛丈八,又落在那葉小舟之上,右掌猛一抓,抓起了插在舟旁那支竹竿,再一插,“颼”一聲那葉小舟立即箭矢一樣射出,衝破水面,一去三丈!
南宮絕沒有例外,也墜了下去。
倉猝中他仍然不失鎮定,雙手一伸,雙袖捲風,下落的身形便一緩,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那個漁夫離舟向青鳳射去!
剎那間,他已想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半空中左掌擊出,右手同時拔出了腰間長劍,“叭”一聲,那一掌擊在水面之上,一股水柱被擊得疾射起來!
南宮絕也就借這一拍之力,身形疾向前射出!
半空中劍已出鞘,“颼”地疾刺向骷髏刺客!
他反應的敏銳,出手的迅速,實在是非比尋常,可惜雖然如此,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三寸之差,那一劍刺不到骷髏刺客身上!
骷髏刺客的身形剎那間已向外射出!
南宮絕悶哼一聲,左掌再一沉,再擊向水面!
“噗”的又一股水柱激起來,南宮絕借力使力,身形再向前飛射,人劍一齊向骷髏刺客再刺過去!
骷髏刺客這時候身形已經橫飛丈八,南宮絕這一劍再刺,與他之間的距離最少四尺!
這一劍無論如何,是刺不中骷髏刺客的了,南宮絕心裡也很清楚,但仍然盡全力一試!
俠義無雙畢竟是俠義無雙。
他身形一展再展,真氣終於不繼,終於掉進河水裡。
骷髏刺客這時候已經落在小舟之上,對於南宮絕,他似乎也很顧忌,雖然知道南宮絕很難再追上來,但為防萬一,還是立即將小舟撐開!
小舟如箭,一去三丈,南宮絕迅速從水裡冒出來,看在眼內,不由一聲長嘆。到這個地步,他實在無計可施的了。他仍然不死心,縱目四顧,河面上一片蒼茫,並沒有第二隻小舟泊在橋附近。
如何是好?
他方自煩惱,突然聽見一聲驚呼自身後傳來。
是阮平的聲音!什麼事?
南宮絕心頭一震,回頭望去,就看見阮平一臉驚訝之色,瞪著獨孤秋,獨孤秋右手正拔劍出鞘,向阮平刺出!
三尺利劍,閃亮奪目,獨孤秋目光比劍光更凌厲,看他的表情,絕不像是在開玩笑。
現在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為什麼獨孤秋要殺阮平?
南宮絕心中實在奇怪至極,但他也知道情勢危急,無暇多想,一聲“小心”鯉魚一般拽著一股水箭從水裡拔起來,左掌接一翻,重施故技擊在水面上!
“叭”的又一聲,南宮絕人如飛魚,橫越水面,向獨孤秋飛射過去,人與劍,剎那間化成一道飛虹!
相距這麼遠,是否來得及?
阮平才從水中冒出來,獨孤秋亦緩緩地冒出了水面。
他外罩的那襲長衫就像是水母一樣漂浮在水面上。
阮平忽然發覺一樣很奇怪的東西從獨孤秋的懷中流出來,浮上了水面。
那樣東西顏色與人的皮膚差不多,竟然有眼耳口鼻。
剎那間阮平不由生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看見一個人的面龐忽然像蟬蛻一樣脫下來。
可是他卻看得很清楚,那的確是從獨孤秋的懷中浮出來,絕不是由獨孤秋的臉上脫下。
獨孤秋的臉部確實也並無任何變化。
那張臉順著水流,流到阮平面前,阮平不由自主地將它捏住。
觸手柔軟,完全與人的皮膚一樣,他留心再細看,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膛之外。
那張臉實在太熟悉,太像一個人。
那個人也並非別人,就是南宮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莫非就是江湖上傳說的所謂人皮面具?
獨孤秋的懷中怎會藏有一張與我家公子一樣的人皮面具?
剎那間,阮平想起了很多事,第一件他想起來的就是“鐵膽”周亮的死亡。
“鐵膽”周亮乃是死在骷髏刺客的劍下,當時骷髏刺客乃是戴著一張與南宮絕一樣的面具,使周亮以為是南宮絕趕到,骷髏刺客也就乘周亮不防,一劍將周亮刺殺!
跟著他想起了骷髏刺客擅長於易容化裝,想起了骷髏刺客一向戴著骷髏面具,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莫非獨孤秋就是骷髏刺客?
阮平突然生出了這個念頭。
他偷眼望去,那邊骷髏刺客正挾著青鳳掠上小舟,催舟衝破水面遠去。
那邊已經有一個骷髏刺客,難道骷髏刺客也竟有兩個?
獨孤秋若不是骷髏刺客,懷中又怎會有公子的面具?
他正在懷疑,突然發覺獨孤秋在冷然盯著他。
獨孤秋本已森冷的面容這時候更冷了。
他方才側首目注那邊骷髏刺客,並沒有發覺那張人皮面具由懷中漂出來。這時候目光無意一轉,正好就瞥見阮平拿著那張人皮面具在發呆。他的臉色立時就沉了下去。
相處的時間雖然並不多,但一直以來阮平都很敬重獨孤秋。
膽敢與骷髏刺客作對的人實在太少。
何況獨孤秋對他與青鳳還有救命之恩?
在仙女祠那裡,若不是獨孤秋出手,阮平與青鳳兩人都不難死在骷髏刺客劍下。
這些日子來,獨孤秋與他們多少也已建立友誼。
獨孤秋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冷冰冰的,也不大喜歡說話,但還不致令人討厭,他雖然不很像正道之人,亦不見得就像是旁門左道之輩,但是現在他臉色一沉,看起來實在令人不舒服至極,尤其他那雙眼睛,這剎那間,幽然射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光芒,阮平目光一觸之下,竟然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獨孤秋即時一聲冷笑道:“你現在大概已明白了!”
阮平“嘎”一聲,道:“你……你莫非才是真正的骷髏刺客?”
獨孤秋冷冷地道:“不錯!”
阮平再問道:“鐵膽周亮就是死在你劍下?”
獨孤秋道:“若不是冒充南宮絕,要殺他可也不容易!”
阮平咬牙切齒道:“你……”
這一個“你”字才出口,獨孤秋身形便如怒鯊一樣猛飛出水面,長劍一翻,向阮平疾刺了下去!
阮平一聲驚呼,倉猝間仍不失鎮定,身形疾往水底沉下!
獨孤秋冷笑,劍勢不變,疾刺入水中!
以他的速度,這一劍足以可將阮平刺殺水裡!
這剎那,他眼旁已瞥見南宮絕凌空飛來相救,但相距仍遠!
誰能夠救得了他?
獨孤秋此念方動,“-哨”一聲,一條烏黑的東西突然從一旁飛來,疾卷向他握劍右腕!
是柳西川手中的馬鞭!
柳西川其實也並不清楚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兩人的說話他卻是聽在耳裡。
獨孤秋怎會是骷髏刺客?他若是真的骷髏刺客,那邊的骷髏刺客又是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實在奇怪至極,可是看見獨孤秋動劍要殺阮平,卻還是立即揮鞭搶救!
對於阮平這個小夥子他實在很欣賞,拳碎馬車的車廂搶救青鳳,更令他感動。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這個小夥子再受到傷害的了。
他雙腳站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馬車之上,身形已可以穩定,這一鞭揮出,渾身的氣力也能夠充分地使用!
一鞭揮出,“-哨”聲響,去勢急勁!
獨孤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雖然一心在刺殺阮平,但並沒有疏忽周圍的情形,瞥見這一鞭揮來,立時知道若不將手縮回,那一鞭只怕就得落在自己身上!
對於這一鞭,他倒也不敢輕視。
柳西川的武功,他到底也見識過。
該死的匹夫!
他心中暗罵,卻絕不敢怠慢,右手猛一縮,身形接一偏,正好將來鞭讓開。
他左掌旋即一翻,反擊在水面之上!
“叭”一聲,一股水柱激起,他身形借這一擊之力,猛向上一翻,斜向柳西川飛射過去!
人未到,劍已到,凌厲的劍風激起了柳西川的衣衫,殺氣直迫柳西川眉睫!
柳西川眼快手急,馬鞭一卷一掃向來劍迎去!
獨孤秋一聲冷笑,左手一抄,已然將鞭梢抄住,右手劍去勢不停!
這出手之迅速,之準確,實在駭人!
柳西川倉猝揮鞭,力道自然就打了一個折扣,但如此輕易被獨孤秋一手抄住,也不由大吃一驚!
吃驚未已,劍已刺至!
柳西川當機立斷,鬆手棄鞭,身形一翻,倒翻一丈,“噗通”一聲,掉進水裡!
他避得雖然狼狽,總算避開了獨孤秋這一劍。
獨孤秋一劍落空,身形就落在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馬車之上,也沒有下水追擊,腳尖在那角馬車之上一點,疾往上掠起來,左手搶來那條馬鞭旋即一揮!
“颼”一聲,那條馬鞭卷在木橋的一根支柱之上,獨孤秋身形凌空一翻,借著那條馬鞭的幫助,一式“飛鳥投林”,飛鳥般落在那座木橋的斷口旁邊!
他這邊身形方落在橋上,橋下南宮絕身形一落一起,已掠上那輛馬車露出水面的那一角。
獨孤秋若是仍然站立在那裡,南宮絕的劍必然已向他刺到!
救人心切,南宮絕的身形無疑已施展至極限!事實也快得驚人!
獨孤秋一直都分心留意南宮絕,一看見他已快迫近,立時就不再管柳西川、阮平,先設法離開。
對於南宮絕,他始終是心存顧忌,也沒有信心與南宮絕一戰。
也許他絕對可以與南宮絕戰一個平手,但他需要的並非平手,是絕對可以將南宮絕刺殺劍下!
他從來不做絕對沒有把握的事情。
何況對方並非南宮絕一人,還有柳西川、阮平。
這兩人雖然被他迫入水中,隨時都可以冒出來攻擊他。阮平無疑是不足懼,但柳西川卻是輕視不得,所以他只有離開。
南宮絕看在眼內,身形一落在那角馬車之上,立即停下來,因為他知道獨孤秋除非在橋上等候他,否則他躍到橋上,獨孤秋必然已去遠。
他抬頭望去,正好看見獨孤秋下望。
目光劍一樣半空交擊。獨孤秋倏地一聲冷笑,道:“我們的交情也就到此為止。”
語聲清楚地傳入南宮絕的耳裡。南宮絕冷冷地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獨孤秋道:“問阮平就清楚了。”
南宮絕方待再說什麼,柳西川已經從水裡掙扎著冒出來,應聲道:“小阮說他就是骷髏刺客!”
“哦?”南宮絕一怔,道:“骷髏刺客不是在那邊?”
阮平這時候已浮出水面,聞聽立即應道:“他才是真正的骷髏刺客,周大爺是死在他劍下!”
南宮絕瞳孔暴縮,急問道:“是真的?”
阮平道:“他自己也承認了,還有這證據。”那張人皮面具他仍然拿在手中,方待拿出來給南宮絕看看,橋上獨孤秋已然一聲冷笑道:“不錯周亮是死在我劍下,孫志也是。”
南宮絕道:“這是說,你才是骷髏刺客的了?”
獨孤秋道:“不錯。”
南宮絕道:“那麼那邊的骷髏刺客與你有什麼關係?”
獨孤秋道:“什麼關係也沒有。”
目光一轉,冷冷地盯著小舟那邊,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南宮絕道:“這也就是你與我們走在一起的原因?”
獨孤秋道:“只有這樣做才能夠將那個所謂骷髏刺客找出來。”
南宮絕道:“其實你一旁窺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豈非更好?”
獨孤秋笑道:“可惜我這個人有一樣壞習慣。”
南宮絕道:“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獨孤秋大笑道:“聰明人到底是聰明人!”
南宮絕道:“一來你不知道那個所謂骷髏刺客在打什麼主意,二來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武功又如何,況且你若是跟蹤我們,萬一被我們發覺了,就不難發生誤會,到時候反而不美。”
獨孤秋連聲道:“正是正是。”
南宮絕道:“你是因為知道了骷髏刺客送給殷天賜骷髏帖,所以才到揚州?”
獨孤秋道:“那時候我方要經過揚州。”
南宮絕道:“然後就在殷家莊附近窺伺,你救阮平,其實並不是偶然。”
獨孤秋道:“確實不是。”
南宮絕道:“及至你發覺那個所謂骷髏刺客本領的高強在你意料之外,只有出手救阮平,一方面藉此結識我們,從而偵查所謂骷髏刺客的本來身份。”
獨孤秋道:“確實如此。”
南宮絕道:“柳老前輩與我早已看出你不是正道中人,卻怎也想不到你才是骷髏刺客。”
獨孤秋道:“你現在回憶一下我們之間的話,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明白了。”
南宮絕道:“你辛苦得來的聲名,當然不甘心給別人偷用的。”
獨孤秋道:“當然不肯。”
南宮絕道:“所以你這一次的舉動,實在是不難明白。”
獨孤秋道:“應該不難。”
南宮絕道:“弄清楚了骷髏刺客的身份之後,你又準備如何?殺他?”
獨孤秋道:“非殺不可!”
南宮絕道:“對我們又準備怎樣?”
獨孤秋道:“本來不準備怎樣,只想將冒充我的那個所謂骷髏刺客擊殺之後就離開,但到發現你的武功竟是比我意想的還要高強,卻已改變初衷。”
南宮絕道:“有意殺我?”
獨孤秋道:“憑你的經驗,遲早不難將我找出來,以你的武功,我不能不承認並不是你的對手,不殺你,我實難安寢。”
南宮絕道:“這當然是在結果那個假骷髏刺客之後?”
獨孤秋道:“不錯。”
“看來你那個習慣的確是一個壞習慣。”
“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否則在路上你突然倫襲,我只怕難逃劫運!”
獨孤秋道:“我並不否認曾經好幾次動過偷襲的念頭。”
南宮絕道:“換我是你,也會動殺機的。”
獨孤秋道:“那個所謂骷髏刺客卻一再令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南宮絕道:“那廝的武功的確並非尋常可比。”
獨孤秋道:“心計也比一般人來得深沉。”
南宮絕道:“就像現在這一著斷橋截劫,就已經大出我們的意料之外。”
獨孤秋道:“所以我實在很想與你們合作,弄清楚這個人的真面目,合力將之除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身份到底還是敗露。”
南宮絕道:“幸好現在敗露,否則在消滅那個骷髏刺客之後,你這個真的骷髏刺客是一定會看準機會,突然出手暗算我們。”
獨孤秋道:“事在必為,有你南宮絕在世,我勢難安寢,像你這種所謂俠義中人,當然絕不會放過我這個殺害你好朋友的兇手,追查到底。”
南宮絕道:“當然,可惜的是我們發現你的身份,卻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雖然發現了,也並無任何辦法將你留下。”
獨孤秋仰天長笑道:“南宮兄怎如此氣餒。”
南宮絕道:“閣下現在高高在上,我們不動身倒還罷了,否則還不趕快離開這兒!”
獨孤秋道:“憑南宮兄的輕功,要將我追上,相信並不是沒有可能,問題只是,在那邊還有一個假的骷髏刺客,倘若他就是司馬方,當然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對付柳西川柳老前輩!”
柳西川在水中掙扎著,這時候終於已回到馬車之旁,伸手抓住了馬車露出水面那一角,聞言冷笑道:“縱使司馬方催舟回襲,老夫大概還應付得了。”
獨孤秋道:“在岸上我不敢說,在水裡我卻敢說一句,除非那位骷髏刺客也不懂水性,否則用不到三劍,便可以將你刺殺劍下!”
柳西川冷笑道:“是麼?”
獨孤秋道:“在水裡,你武功最多隻得四五成,也許還不到。”
柳西川道:“也許。你何不下來一試?””獨孤秋道:“可惜我並非小孩子,也不好與別人爭氣。”
南宮絕冷笑問道:“那麼你現在準備如何?”
獨孤秋道:“當然是離開。”
南宮絕道:“也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當然!”獨孤秋目光一掃,道:“你們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我就是想罷手也不能的了。”
南宮絕道:“由現在開始,我們都會隨時小心你的偷襲。”
獨孤秋道:“腹背受敵,幾位加倍小心才好。”
南宮絕道:“一定一定。”
獨孤秋道:“青鳳被劫,我本不該在這個時候與你們為敵的,只可惜我若是不混水摸魚,未免就太對不起自己。”
南宮絕冷笑道:“閣下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也清楚得很,生死有命,何必多言。”
獨孤秋大笑道:“不錯不錯,如此,小弟也不再多留,先走一步了。”
語聲一落,他半身一縮,“霍”地轉身。
南宮絕的身子即時向上拔起來,半空中左手一探,抓住了那木橋的一根柱子,一抓一按,借力翻身,颼地掠到了橋上。
獨孤秋人已在十數丈之外。
南宮絕身形不停,疾追了過去!
獨孤秋那邊似有所覺,一回頭,看見南宮絕追來,身形更迅速,三兩個起落,他已然到了橋對岸左側的一個雜木林子之前,身形一側,竄了進去!
南宮絕看在眼內,一頓足,身形停下來。這時候,他亦已到了橋頭,距離獨孤秋不過四丈。
可是他仍然停下來,因為他知道,以獨孤秋的經驗身手,逃入了那個雜木林子之內,要將他找出來實在不容易,何況那邊假的骷髏刺客仍然在對面輕舟之上虎視眈眈?
那個假的骷髏刺客一連兩竿將輕舟盪出十數丈之外才緩下來,然後他從容地盪舟前去,他當然看得出南宮絕他們絕對追不上來。
他的目光仍然是瞟向那邊,也許還想看看南宮絕他們的狼狽情形。
突然間,他將那艘小舟完全停下。
獨孤秋正抽劍要刺殺阮平!
獨孤秋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這位骷髏刺客實在奇怪至極,跟著發生的事情,他完全都看在眼內。他實在不明白,那雙眼珠子也似乎已因為奇怪而凝結了。
到柳西川馬鞭被獨孤秋奪去,人被迫下水裡,他不由冷笑一聲,喃喃地道:“這小子就是忌水,一下水,差不多便任人宰割了。”
從這句話聽來,他若非與柳西川認識,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但憑他的武功身手,又何需冒充別人的聲名。
難道他真的看得出骷髏刺客那麼厲害,非借骷髏刺客的聲名來先寒敵膽不可?
毫無疑問,獨孤秋就是真正的骷髏刺客,那麼他這個假的骷髏刺客又是誰?
司馬方?
殷天賜、柳西川、杜洛、司馬方兄弟只四人,也只有他們才明白當年發生的事情。
殷天賜已死,杜洛更早就身故,柳西川在那邊,這個人不是司馬方又是誰?
他目光灼灼,緊盯著那邊,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但是從他這種目光看來,顯然是很想盪舟過去,一聽眾人在那邊到底在說什麼。可是他始終沒有動,還是將那一股衝動壓抑下來。
從他的不擇手段,三番四次的擄劫青鳳看來,他的耐性絕不比任何人差,卻也並不見得就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因為他的行動是那麼緊密,一步緊接著一步,每一步的行動又是那麼激厲!
嚴格說來,他的行動並非天衣無縫,甚至可以說有很多破綻,但實在出人意料,而他驚人的成功,也彌補了他那些計劃的不足。
所以他終於還是成功。
這一點他其實也明白得很,他的目的也只是劫奪青鳳,現在目的既已達到,便該離開了。他其實並非一個好管閒事的人。
只可惜每一個人都有好奇心。何況獨孤秋與南宮絕、柳西川等人一直走在一起,在仙女祠那裡,獨孤秋救過阮平的性命,在峽道亂石轟擊之下,他們是那麼齊心。還有早晨早在亂石林中,南宮絕與獨孤秋更聯手搜索他這個假骷髏刺客的藏身所在。
但現在他們正該同心合力的時候,竟突然反目,這豈非奇怪得很?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假骷髏刺客司馬方很想有一個明白,他雖然沒有動,心頭已波濤洶湧。這件事的確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冷冷地看著獨孤秋身形展開,南宮絕拔身疾追了上去,剎那間,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何不趁此機會一舉結果阮平、柳西川兩人的性命?
這個念頭一起,他握著竹篙的那隻手不覺青筋一露,眼中同時射出了殺機。
可是他很快就打消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南宮絕並不是一個那麼輕率的人,同時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生枝節。
他於是仍然站立在舟上,一動也不動。
正在沉吟間,突然看見一艘小舟向這邊蕩來,那站在舟上的赫然是南宮絕!
這小子哪兒弄來這艘小舟?
司馬方心中實在奇怪至極。
南宮絕身形方停下,目光及處,就看見一艘小舟從旁邊河岸一個彎角處盪出來。操舟的是個老漁翁。
來得好!
南宮絕心念一動,身形突起,從橋上射下,左掌旋即拍向水面,“噗”一聲一股水柱激起,南宮絕身形借力向前射出,凌空一擰腰,斜刺里正好落在那艘小舟之上!
小舟竟只是輕輕一晃,那個老漁翁卻見鬼一樣怪叫了起來:“救”“命”字尚未出口,他人已被南宮絕一手抓在腰間一送,送上了岸邊。
南宮絕連忙抱拳,道:“老人家,借小舟一用,一會兒還你!”
說話間,他已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向那個老漁翁拋去,也正好落在那個老漁翁的手中。
那個老漁翁這時整個人都已呆住,只道是作夢。
到他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小舟已然遠遠地盪開。
那艘小舟從橋下穿過,向司馬方那邊蕩過去。
司馬方遙遙看見,方待將腳下小舟盪開,南宮絕已然振吭高呼,道:“且慢,我有話要跟你說!”
“哦?”司馬方一怔,立即道:“將小舟停下再說!”
南宮絕聽說,一翻腕,那支竹竿直插入河底,小舟當場停下來。
柳西川這時候已回到露出水面的那一角馬車之上,看見小舟離自己尚近,身形立時展開,凌空一射半丈,正好落在南宮絕身旁。
阮平那邊同時向小舟遊了過來。
南宮絕一面反手將柳西川扶穩,一面振吭道:“你要的那把金鑰匙並不在青鳳身上。”
司馬方冷笑道:“少來這一套詭計!”
南宮絕道:“我們早已想到你一定不肯罷休,萬一不小心,給你將青鳳劫去,金鑰匙固然保不住,青鳳的生命亦成問題,所以早已跟青鳳商量好,叫她將金鑰匙留下來,那麼萬一真的落在你手中,也還可以跟你討一個公道。”
司馬方冷笑道:“真的?”
南宮絕道:“絕無虛言。”
司馬方道:“真假與否,其實也很易知道,你說金鑰匙在你們那裡,拿出來給我一看!”
南宮絕回顧柳西川,還未開口,柳西川已經從懷中取出一把金鑰匙,高舉起來,大聲道:“小司馬,你看到沒有?”
司馬方冷笑道:“不是假造的吧?”
柳西川道:“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我們如何弄得出這樣的一把金鑰匙,何況荒山野嶺,哪來的鑰匙匠?”
司馬方沉吟了一下,道:“你們待要怎樣?”
南宮絕道:“鑰匙給你,青鳳給我們放回來。”
司馬方道:“交換?”
南宮絕道:“正是。”
司馬方道:“我需要的只是鑰匙,不是人,只要鑰匙交給我,人立即給你們放回。”
南宮絕道:“一言為定。”
司馬方反問道:“如何交換?”
剎那間,南宮絕的腦海一連浮起了好幾個念頭,道:“我下舟游到你那艘小舟附近,然後你解開青鳳的穴道放到水裡。”
司馬方道:“那麼金鑰匙呢?”
南宮絕道:“青鳳沒有受傷,鑰匙我拋給你,你若是不接,那麼鑰匙就會掉進水裡。”
柳西川接道:“寶藏你也就不用進去的了。”
司馬方道:“你若是不將鑰匙拋給我?”
南宮絕道:“在那個距離之內,你仍然可以擊殺青鳳,不過,你若是要得到鑰匙,又要殺人,卻是沒有可能的事。”
司馬方道:“青鳳的生死於我又有何損益?”
南宮絕道:“你明白最好。”
司馬方道:“什麼時候開始交換?”
南宮絕道:“現在如何?”
司馬方卻突然呼道:“且慢!”
南宮絕道:“還有什麼?”
司馬方道:“方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絕沉吟一下,道:“告訴你也好,因為那件事與你也有很大的關係。”
司馬方更加奇怪,催促道:“快說。”
南宮絕盯著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也許就是司馬方,但現在可以肯定,你絕不是骷髏刺客!”
司馬方身子微微一震,道:“憑什麼肯定?”
南宮絕道:“因為獨孤秋才是真正骷髏刺客!”
司馬方一怔,道:“獨孤秋?”
南宮絕道:“他自己亦已經承認。”
司馬方道:“一面之詞,何足置信?”
南宮絕尚未接口,旁邊阮平已嚷道:“方才在水裡,一張人皮面具從他的懷中漂浮出來,你看!”他連忙將手中那張人皮面具舉起。
那麼遠,司馬方如何看得清楚,南宮絕卻看得很清楚,道:“那是與我相貌一樣的人皮面具。”
阮平接道:“骷髏刺客曾經假冒我們公子,刺殺了鐵膽周亮、銀槍孫志兩位老前輩。”
司馬方不由點頭。
南宮絕這時候亦恍然,道:“他若非骷髏刺客,絕不會藏有那張人皮面具,再說,在揚州城外,他為了得到朱培交給阮平的那封信,亦曾以我的身份出現,除了真正的骷髏刺客,我想沒有第二個人會藏有那種面具。”
司馬方沒有作聲。
南宮絕道:“你可知他為什麼到揚州來?”
司馬方道:“為我!”
南宮絕道:“他辛苦得來的聲名,當然不甘心就那樣被人假冒。”
司馬方道:“當然。”
南宮絕道:“這個人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在仙女祠那裡他已經試過你的武功,看來對你是有所顧忌,所以不惜出手救阮平,與我們走在一起。”
司馬方冷笑道:“他是準備先與你們聯手對付我,然後再動你們的腦筋。”
南宮絕道:“正是!”
司馬方道:“現在無意自暴身份,對你們來說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南宮絕道:“否則在了結你之後,他突然出手暗算,我們之中不難都傷亡在他的手下。”
司馬方道:“對我也未嘗不好,最低限度,對於這個人不用擔心。”
南宮絕道:“那你必須小心提防了,聽他口氣,必殺你而甘心。”
司馬方道:“多謝指點。”
南宮絕道:“現在我倒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司馬方替他說道:“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南宮絕連忙問道:“你是誰?”
司馬方道:“百丈追魂!”
“司馬方?”南宮絕滿目懷疑之色。
“不錯!”司馬方道:“至於我冒充骷髏刺客,不過在借他的聲名以寒你們的膽量。”
南宮絕道:“現在既然已不成為秘密,又何必還戴著骷髏刺客的骷髏面具?”
司馬方道:“你想看看我的廬山面目?”
南宮絕道:“這樣才知道你到底是否真正的司馬方。”
司馬方道:“若不是司馬方又是誰,又如何知道這許多事情?”
南宮絕道:“無論你怎樣說也好,除非你將骷髏面具脫下,否則對於你的本來身份,我始終懷疑。”
司馬方道:“如此我就更不能將面具除下了。”
南宮絕道:“為什麼?”
司馬方道:“這一來,既可以保持我身份的神秘,另一方面你們對於我亦不能不重新估計。”
南宮絕道:“只要你並不是骷髏刺客,事情就已經很簡單的了。”
司馬方道:“又為什麼?”
南宮絕道:“骷髏刺客名滿江湖,手段之毒辣,行事之陰險,可以說在目前還沒有什麼人能夠比得上,你既然並非骷髏刺客,我們最低限度,就已經放心很多。”
司馬方冷笑。
南宮絕道:“相反,你現在正所謂腹背受敵,一方面要提防我們,一方面又要小心真正的骷髏刺客來暗算,已經夠你擔心的了。”
司馬方只是冷笑,南宮絕接道:“閒話少說,我們開始交換好了。”
語落,他縱身離舟射出,“噗”地躍入水中。
柳西川即時道:“小心鑰匙!”
他連忙將鑰匙拋出去,南宮絕一伸手,準確接下,右手連劃幾下,已離舟十多丈。
司馬方看在眼內,一把抓起青鳳,左手解開她的穴道,連忙拋進丈八開外的河水裡。
他右手竹竿同時對準了青鳳的後背,在這個距離之內,南宮絕若是食言,不肯將鑰匙拋來,他絕對有信心,一竹竿將青鳳刺殺在水裡。
青鳳雖然被封住穴道,神智一直很清醒,話她都聽入耳中,所以穴道一開,身形一下水,她立即已開始了掙扎。
她根本不懂水性。
南宮絕早已防到這一點,他也並沒有食言,青鳳一下水,他右手立即一揚,將手中鑰匙拋向司馬方,身形同時離水拔起來,飛魚般射落青鳳身旁。
司馬方左手一抬,將金鑰匙接個正著,右手竹竿接一沉,插進河水裡!
一股水箭隨竹竿的落下射起來,那艘小舟同時如箭般衝破水面,疾射了出去!
柳西川那邊同時將小舟划過來,他對於這門子學問完全沒有涉獵過,但有阮平在一旁協助,倒也總算將小舟划動。
比起司馬方,當然是慢得多了。
小舟也算很快地盪到南宮絕、青鳳旁邊,南宮絕這時候已經將青鳳攔腰挽住,在水中一沉一起,又浮了起來,與青鳳一齊落在小舟之上。
柳西川慌忙放下竹竿,道:“青鳳怎樣了?”
南宮絕道:“沒事。”
青鳳吐了一口河水,喘息著道:“我沒什麼,快追那個惡賊!”
南宮絕側首望去,這片刻之間,司馬方那艘小舟已經遠在四五十丈之外。
他搖頭道:“追不到的了。”
柳西川道:“並不太遠,無妨一試。”
南宮絕道:“我們這艘小舟人多,不及他那艘的輕,除非是他那艘小舟出了意外,否則我們很難,甚至可以說一句,絕對沒有可能在水流中追得上他。”
柳西川道:“難道就這樣目送他離開?”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怕在事前,他早已考慮我們萬一會弄到一葉小舟,已做好其他準備了。”
阮平接口道:“是了公子,你哪兒弄來這艘小舟?”
南宮絕道:“在那邊河口,剛好有一個老人家將小舟划來,倒被我嚇了一跳。”
他一頓接道:“說起來,現在我得將這艘小舟還給那位老人家的了。”
阮平道:“他現在怎樣了?”
南宮絕道:“也沒有什麼,只不過被我送到岸上。”
阮平笑道:“其實我這也是白問,公子是怎樣小心的一個人,我難道還不清楚?”
南宮絕道:“這只是偶然的一件事,你已經逐漸學會了小心,無論什麼事情,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阮平道:“經過骷髏刺客這件事,我以後難道還不懂得小心麼?”他伸手摸摸腦袋,他的一雙手臂仍然包紮著,那麼嚴重的傷勢當然沒有這麼快痊癒。
南宮絕忽然一笑,道:“方才發生的事情卻也實在出人意料之外,好像這種事,縱然怎樣小心,也小心不來的。”
阮平道:“獨孤秋竟然就是骷髏刺客,倒真的出人意料,方才可真險。”
柳西川插口道:“我倒為你捏了一把冷汗。”
阮平道:“若非老前輩出手相救,我只怕現在已沉屍河底了,那一鞭可真來得及時!”
柳西川道:“壞在我完全不懂水性,否則他要離開,可沒有那麼容易。”
阮平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他總算曾經救過我一命,在仙女祠那裡,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早已傷在那個假的骷髏刺客手上。”
柳西川道:“他當時只是看見那個假的骷髏刺客武功高強,不知是什麼來路,生怕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才出手助你,藉此機會佈下一條伏線,好與你們以後連成一起,對付那個假冒他的人,經過今日這一劍向你刺殺,什麼恩義也可勾銷了。”
阮平道:“也虧他方才向我刺那一劍,否則將來動上手,也不知叫我如何是好。”
柳西川感慨已極地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俠義中人最吃虧的就是這一點,明知道對方是邪惡之徒,但道義所在,有時仍然不得不放開手。”
阮平笑道:“那最多我賠他一條命,也是要殺他的,老前輩,你可莫當我是那種拘泥不化的人。”
柳西川笑道:“這才好,險惡務盡,對於大惡人,有時是不能不狠下心腸的,當時你饒他一死,將來說不定有千百人死在他劍下。”
阮平道:“我可沒有饒他一死這麼好的本領。”
柳西川笑了笑,道:“下些苦功,總會有的,你現在的武功也很不錯的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日江湖可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
阮平也居然懂得回捧,道:“老前輩無意江湖而已,否則憑老前輩的武功,又哪裡還有我們這些小夥子立足的餘地。”
柳西川大笑道:“廢話廢話。”
阮平迴向南宮絕道:“公子,那把金鑰匙難道就這樣給了那個司馬方?”
南宮絕道:“這可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青鳳接口道:“一切都是我不好。”
南宮絕道:“不是姑娘不好,只是那個司馬方太壞,這種辦法,也虧他想得出來。”
阮平道:“可不是,沒有那座橋樑,這兩岸的人要往來可就麻煩了。”
南宮絕道:“要築回這座橋樑幸好也不困難。”
阮平道:“莫教別人以為是我們弄斷的才好,否則我們這一路前去,怕不被罵一個狗血淋頭。”
青鳳道:“南宮公子,現在最後一把鑰匙都落在那個司馬方的手中,那個寶藏他豈不是垂手可得?”
南宮絕道:“沒有這麼容易,我們一會上岸之後,立即就趕程前往寶藏所在,希望就能夠搶在他前面。”
柳西川道:“如此一來,除非他耐性過人,否則就夠他煩惱的了。”
阮平道:“不錯,他要進去得先闖過我們這一關,這一次,可要給他一點厲害瞧瞧。”
青鳳道:“萬一他已經進去了又如何?”
南宮絕亦問柳西川道:“那個寶藏是否有第二個出口?”
柳西川道:“沒有,但,他當年被擊下深壑,仍然能夠逃出來,可見壑下必有出路,不過除非他不將珠寶帶走,否則他就是能夠像當年一樣,從壑下出路再走出來,也未必能夠將珠寶帶得到多少。”
一頓又接道:“況且以我所知道,那個深壑從上面望下去就只見霧氣迷離,筆直如削,深不見底,他有沒有膽量再由那裡走下去,相信也大成問題。”
南宮絕忽然道:“有一點我們得注意,這個人是否司馬方其實也大成疑問。”
柳西川道:“我也是如此說。”
他沉吟接道:“他雖然聲聲自認是司馬方,但又何必假冒骷髏刺客?”
青鳳道:“或者真的一如他所說,是藉此一寒我們之膽。”
南宮絕搖頭道:“我想不會這樣簡單的。”
柳西川亦道:“不錯,現在他既然已被我們揭破並非骷髏刺客,照道理,應該就不怕取下骷髏面具,可是他始終不肯。”
青鳳道:“但他若不是司馬方,又怎會知道那許多的事情?”
柳西川苦笑道:“我最想不通的就只有這點。”
青鳳道:“柳叔叔,那些事情,真的就只有你們四人知道?”
柳西川道:“這是絕對可以肯定的。”
青鳳道:“換句話說,他若非司馬方,那就是我爹或者殷伯伯的鬼魂上身了?”
柳西川笑叱道:“胡說!”
南宮絕那邊忽然道:“倒也並非完全胡說。”
柳西川一怔,道:“哦?”
南宮絕緩緩地道:“青鳳這一說,倒令我想起了一種可能。”
柳西川道:“是什麼可能?”
南宮絕道:“他們兩人是否真的已經死亡?”
柳西川又是一怔,道:“殷天賜的屍體,我們都看到的了,至於我杜二哥,死時我一直在他旁邊。”
杜青鳳道:“我們一家人也在的。”
柳西川接道:“再說,我杜二哥的為人如何,我們都清楚,若說他會打那個寶藏的主意,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當初就是十年之前,他甚至可以說是被我們迫去那個寶藏。”
南宮絕道:“這樣說,杜老前輩就是陰魂未散,仍留在人間,也不會附諸別人,叫他去打那個寶藏的主意。”
柳西川點頭道:“我相信必然如此。”
南宮絕道:“殷老前輩的屍體我也檢驗過,的確是已經氣絕身亡,他身上的傷口也絕對不是假的。”
柳西川道:“話說回來,便是他陰魂也仍然未散,對於那個寶藏,相信也不會再感興趣。”
南宮絕道:“因為他的錢已實在太多?”
柳西川道:“不錯,以我所知,揚州城中幾乎一半的店子都有他一份,以他現在的資產,無論他怎樣花,這一輩子只怕也未必花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