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沒有陽光,漫天烏雲有如奔馬一樣自西南急馳向東北,急風亦有如利刀一樣斬下了漫天枯葉。
段天王冒着雨點般的枯葉自東北向西南逆風奔,一雙眼始終都睜大。
利刀一樣的急風不住襲向他的眼睛,但即使真的有一柄利刀向他的眼睛襲來,他也不會將眼睛閉上。
殺人十年,他的眼睛亦已磨練得有如鞍旁的斬鬼刀一樣。
那柄刀刀身長三尺四,連柄四尺三,闊半尺,厚逾一寸,重達五十五斤,一刀斬下,開碑裂石,雖名“斬鬼”,斬的到現在仍然都是人。
死在他刀下的人,大都是死在急風之中,怒雪暴雨之下,他喜歡在怒雪暴雨之下殺人,也只有在這種情形之下殺人,才能夠令他得到快感。
他身高九尺,眼似銅鈴,眉如漆刷,雙臂有千斤之力,也所以才用得動一柄那麼重的斬鬼刀。
曾經有一次,他只是橫刀大喝一聲,他要殺的那個人便已心膽俱裂,活活給當場嚇死,大多數他要殺的人面對他,便已矮了半截,跪地求饒。可是他的刀仍然斬下去,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饒過一個人,無論那個人怎樣軟弱,怎樣可憐。
這樣殺人實在太不是味道,可是他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非殺之不可。
只因為他是一個殺手。
得人錢財,替人消災,是作為一個殺手最起碼的條件。
秋已深,古道上秋意蕭瑟,秋雨雖未來,秋風已令人愁煞。
走在古道上的七個人有四個有意無意伸手抓着頭上戴的竹笠,只怕被急風吹去。這四個都是僕人裝束腰掛單刀,揹負行李,緊緊跟着前面三人。
前行三人兩個看來像是保鏢武師。中年,亦是頭帶竹笠一個腰纏練子鞭,一個背插雙鈎,左右保護着一個肥肥胖胖的錦衣人。
這個錦衣人坐在一匹與他那樣肥肥胖胖的棕馬上,搖搖擺擺的,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
他的頭上戴着一頂非常精緻的白范陽竹笠,整張臉都罩在竹笠下,總該比走路的六個人要舒服,卻在不住嘆氣。
一直到他聽到了馬蹄聲。
急激的馬蹄聲有如驟雨亂打芭蕉,在這條寂靜的古道昕來尤其刺耳。
錦衣人雖然停止了嘆氣,卻沒有回頭,那兩個武師也只是漫不經意的回頭望一眼。
這條古道據説一直都平安得很。
來騎其快如飛,那兩個武師回頭看一眼的時候,還是遠遠的,到他們將,頭轉回,已經非常接近了。
烏黑色的高頭駿馬,步大力雄,段天王在關外找了三個月,看過了差不多五百匹馬,才挑出這匹馬來。
別的馬馱着他這個名符其實的彪形大漢與那柄斬鬼刀,一次便已經殘折,這匹馬到現在為止已助他殺了二十七個人。
馬快刀更快,在經過錦衣人身旁的時候,那匹馬簡直有如箭射,段天王的鬼刀也就在那剎那出鞘。
他閃電般出鞘,閃電般斬向那個錦衣人,刀光一閃,“刷”的一聲,錦衣人的頭飛起,連着那頂白范陽笠子飛進了旁邊樹林內。
沒有血,大概血還來不及流出。
這一刀之勁之準之快之狠,實在罕見,段天王能夠名列當今十七個最負盛名的殺手內,果然是有他過人之處。
胖馬驚嘶,那個肥肥胖胖的無頭身子立即從鞍上倒栽下來。
段天王一騎已遠在十丈之外,突然勒住了繮繩。
希聿聿馬嘶聲中,坐騎人立,前蹄一奮一落,已然被段天王硬硬勒停,勒轉過來。
斬鬼刀並未入鞘,段天王環眼圓睜,瞪住了被他斬下馬的那個錦衣人。
XXX
朱藻,三十七歲,肥胖,七月正午將會帶着兩個武師騎着一匹與他同樣肥胖的棕馬經過城東北古道。
這一次的僱主除了奉上二千兩銀子的重酬之外,還奉上一份那麼詳細的資料。
段天王毫不考慮的選擇在城東北古道下手,好像他這種殺手,當然不會將兩個武師放在眼內。
在他來説這也是一件很沒趣的事情,但總算能夠殺人在急風之中,快馬之上。
事情很簡單,進行得也非常順利,一如他意料,那兩個武師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擋,可是到他的刀將那個錦衣人的頭斬下,他便知道事情其實並不是那麼簡單了。
他斬下的人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除了殺場的劊子手,只怕沒有什麼人比他更熟悉的了。
要知道他殺人最大的快感就來自引刀過頸的那剎那,他所有的精神氣力也完全集中在那剎那,所以他那剎那的感覺特別尖鋭。
方才他並沒有那種強烈的快感,他甚至有一種感覺,那一刀並不是斬在一個人的脖子上。
XXX
馬回,刀引,段天王暴喝聲中,拍馬舞刀,急衝向倒在地上那具無頭的屍體。
與之同時,錦衣“獵”然飛開,露出了一個人形的藤架,一個身材矮瘦,鬚髮俱白,相貌刁鑽古怪的老頭兒疾從藤架中滾出來,雙手一探一揮,便將藤架連同那一襲錦衣向段天王飛擲過去。
老頭兒隨即就地一滾,一彈而起,左右手已然多了兩截精鋼打成的釣竿,一接一合一旋,變成完整的一支,一個寒光閃閃,比一般大上許多的魚鈎接曳着鋼線從釣竿上飛出去!
段天王馬奔到一半,藤架已夾着錦衣人兜頭罩下來,他的刀立即斬出,又是產刷”一聲,將那個藤架斬為兩半!
也就在這剎那,他胯下坐騎一聲悲嘶,人立而起,一隻眼已變成一個血洞,鮮血狂噴!
那隻xx眼也就鈎在那個魚鈎之上,半空中碎開一片片,灑落在地上。
段天王一眼瞥見,面色驟變,身形離鞍,在着地之前,已然一刀將那匹馬攔腰斬為兩截。
馬血順着刀鋒滴下,迅速滴盡,這柄斬鬼刀,的確是一柄好刀。
段天王橫刀在胸,瞪着那個老頭兒,沉聲道:“瀟湘漁隱?”
老頭兒一縮脖子,道:“不得了,給這廝認出來了。”再一縮身子,縮進了那兩個武師的中間。
兩個武師的雙鈎一鞭已經出手。
鏈子鞭“颼”地抖得筆直,那個用鏈子鞭的武師笑接道:“不用怕,有我們保護你!”
老頭兒脖子再一縮,道:“方才他投有看清楚我的脖子所在,我這顆頭顱才保得住,你們這種保護,老朽還敢領教?”
段天王冷截道:“你們都是司馬世家的人。”
老頭兒口快地回應道:“老朽司馬直。”
話還未説完,他已經慌忙伸手將嘴巴掩住,舉止神態看來是那麼滑稽。
在他那隻手的中指上,套着一枚碧綠髮亮的碧玉戒指,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用鏈子鞭的那個接道:“我複姓歐陽,歐陽昌。”鏈子鞭隨即一抖。
那條鏈子鞭銀光閃閃,每一節都嵌有鋒利的鈎刺,與一般有異。
“南宮宇”用雙鈎的那個跟着接上話,雙鈎亦閃光,卻是耀目的金光。
段天王聽罷大笑。“好哇”,這其實是個陷阱,二千兩銀子便要買我段天王的命,不覺得出手太低?”“不低的了。”一個輕柔的男人聲音一旁傳來,跟着就是一陣算盤珠撥動的聲音。
段天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一身銀衣,面圓如滿月,一臉笑容的大胖子從他身後不遠的樹林中走出來,左手託着一個銀算盤,右手不住的撥拉着,一面道:“若是由我拿主意,最多給你二百兩銀子。”
“銀算盤歐陽笑。”段天王握刀的手一緊。
歐陽笑算盤一停一收,斜舉起來,向着段天王。
“大多數的人都叫我歐陽算,其實叫什麼也是一樣,無關要緊。”
“銀算盤算無遺策,姓段的上這個當無話可説。”
段天王接問;“可不知兩千兩銀子的主意是哪一個拿的。”
“是我”回答的是一個身材與段天王接近的中年人,長相比段天王看來還要威武,一襲碧綠色花繡長衫,上下裝飾的全都是貴重的玉器,自歐陽笑相反的那邊樹林走出來,大笑着接對歐陽笑道:“怎麼你不早一些到來,好替我們省下千八百兩的銀子。”
歐陽笑嘆息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也是一個生意人,相信你一定會給他一個合理價錢。”
綠衣中年人大笑道:“你卻是忘了除了玉的價錢,其他的我都不大清楚”。
歐陽笑亦自大笑。
段天王目光已落在綠衣人面上,這時候才問:“司馬如龍?”綠衣人道:“也有人叫我司馬玉。”
段天王冷冷的道:“金南宮,銀歐陽,玉司馬,武林三大世家兩家的頭兒既然都來了,南宮世家當然也不會例外。”
語聲甫落,在他的後面已多了一對年青男女,俱都是一身金衣,腰懸長劍,男的蕭灑脱俗,女的明豔照人,嬌憨中透着三分剛毅。
段天王目光再轉,道:“這兩位想必就是南宮靈南宮素兄妹。”
歐陽笑接道:“人説段天王粗心大意,説這種話的人,只怕只是見過段天王的臉。”
司馬如龍插口道:“但他若不是粗心大意,又怎會上這個當?”
歐陽笑一怔,笑起來。
段天王按刀四顧,沉聲道:“江湖上傳説,南宮,歐陽,司馬三大世家聯成一氣,準備對付我們十七個殺手,原來是事實。”
歐陽笑一面撥打算盤一面道:“我們前後花了一萬三千六百兩銀,十三種方法,才能夠聯絡上你這個斬鬼天王,安排好這個陷阱。”
段天王説道:“十七個殺手中你們第一個挑上我,在我來説,未嘗不是一種榮耀。”
歐陽笑算盤“劈拍”一響,道:“你是第十三個!”
段天王面色驟變,司馬如龍大笑道:“這若非我們做得太乾淨,太秘密,就是你的消息太不夠靈通了。”
段天王鐵青着臉,問:“剩下的四個是哪四個?”
歐陽笑道:“鬼書生、黑羅剎、紅纓錦衣侯。”
司馬如龍接道:“這三個我們已掌握了充分的線索。”
南宮靈跟着説道:“還有就是你們十七殺手之首,你們口中的所謂老大。”
段天王一眨眼睛。“老大的身份下落,你們也都已有線索了。”
南宮靈道:“還沒有,這所以我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歐陽笑立即接上口。“只要你將老大的秘密説出來,我們讓你離開。”
段天王大笑。“可惜這在我來説,也是一個秘密。”斬鬼刀隨即一層。
歐陽笑立即接上口。“只要你將老大的秘密説出來,我們讓你離開。”
歐陽笑一聲嘆息。“這實在可惜得很。”銀算盤接往胸前一貼。
段天王即時一聲暴喝,看似便要向歐陽笑那邊撲去,但身形一動,卻是連人帶刀斬向司馬直。
司馬直釣竿一抖,魚鈎飛射向段天王的面門,歐陽昌鏈子鞭一層,銀光一道飛閃,同時向段天王攔腰纏去。
南宮宇金鈎亦出,地趟身法展開,人與鈎就地一滾,鎖向段天王下盤!
那四個僕人裝束的漢子手一掀,竹笠飛開,四柄銀刀齊出鞘,亦掩殺前來。
歐陽世家四象刀陣與崆峒“六合”,崑崙“九宮”,華山“三才”齊名,這四個漢子絕無疑問已得其精粹。
段天王斬鬼刀暴喝中飛舞,刀光飛閃,擋魚鈎,震飛鏈子鞭,地趟金鈎上跨過,立即又落入四象刀陣。
銀光一動,四刀分從不同的方向襲來,段天王盤馬舞刀,一喝一刀,連砍四刀,竟然連人帶刀將那個四漢子劈為兩邊。
血雨飛激,段天王一身衣衫亦被那四個漢子的鮮血濺紅。’歐陽昌亦眼也紅了,長嘯聲中,鏈子鞭飛射向段天王雙目。段天王刀一翻,鏈子鞭纏在刀鋒上,刀柄接一探,撞向歐陽昌前胸,歐陽昌棄鞭已不及,眼看是凶多吉少,司馬如龍雙掌已從旁搶上,正拍在段天王撞來刀柄上。
一下異響,刀柄被震開,歐陽昌鏈子鞭亦脱手,段天王刀一翻,“獨劈華山”,當頭向司馬如龍斬下。
南宮靈、南宮素兄妹雙劍即時一齊刺至,都刺在刀鋒上,段天王一刀雖然威猛,亦被雙劍將刀勢撞散。
他的刀勢變化也非常迅速,一散即聚,環身三匝,將攻來的幾股兵器擋開,猛一喝,“橫掃千匹馬”斬向地上彈起來的南宮宇。
刀光一閃,南宮宇拉腰被斬為兩截。
沒有人及時擋得住這一刀,南宮靈南宮素雙劍搶救不及,一交鎖住了段天王的斬鬼刀,司馬如龍把握機會,雙掌直拍段天王的胸膛!
段天王左右掌急擋,也就在這剎那,歐陽笑銀算盤一抖,二十一顆算珠,三條珠柱一齊射出,都射在段天王的背上。
珠柱一端其尖如針,直射段天王的體內,段天王運起的內家真氣立時被刺破,打在他背上那二十一顆算球同時起了作用。那二十一顆算珠雖然都貫上了內力,但段天王真氣若不破,對段天王來説,與搔癢無異,現在卻每一顆都打得段天王一下劇痛,那打上穴道的更難受。
他的左掌也因為真氣一散,被司馬如龍雙掌硬硬震碎,悶哼一聲,身形一栽。
司馬直的魚鈎乘隙鈎進了段天王的咽喉。
段天王狂吼,抽刀,南宮兄妹也就在這剎那一絞一揚,那柄刀段天王再也抓不住,脱手飛上了半天。司馬如龍亦把握這剎那,身子凌空一翻,雙掌一沉,左右齊拍在段天王“太陽穴”上!
段天王便是鐵打的身子也難以再經受得住,狂吼聲中,一個身子終於推金山,倒玉柱,隆然倒撞在地上。
這前後不過片刻,可是這片刻搏鬥的兇險、殘忍已足以震撼每一個人的心絃。
看着段天王倒下,各人竟然怔住在那裏。
一會歐陽笑才從腰帶上解下了一個錦軸,抖開。錦軸雪白的緞面上寫着十六個名字,其中的十二個都已被一道血痕劃去。有些血痕已變成深褐色。
段天王的姓名並不在其中,這之前他仍然是一個活人。
歐陽笑隨即俯身探手,以中指挑起了一股段天王傷口流出來的鮮血,劃在段天王的姓名上。
然後每一個人都吁了一口氣。十七個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到現在已經被他們殺掉了十三個,只剩下四個了。這四個卻更就是殺手中的殺手,尤其是那個十七殺手的頭兒,到現在,他們仍然是一片空白,一些線索也沒有。
他們也不懷疑段天王的話。
這個人若是沒有幾下子,也不能夠將其他十六個殺手聯結起來,那十六殺手也絕不會奉他為首。
他們只是奇怪,那十六個殺手每一個都足以獨當一面,怎會信服一個連他們也不清楚的頭兒。
這已是三年之前的事,十七個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突然聯合起來,接下了之前沒有殺手敢接下的殺人生意,展開了一連串震動整個江湖的刺殺。
三年下來,江湖上死人無數,人人自危,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仇人會買動那十七個殺手,對自己展開刺殺的行動。
金、銀、玉、南宮、歐陽、司馬三大世家在這一連串的刺殺亦死了不少人。
南宮世家的老主人,也就是南宮靈、素兄妹的父親,歐陽笑的兄長歐陽鐵,司馬如龍的兒子司馬乘風亦都被刺殺,這所以,三大世家才會聯成一氣,對十七殺手採取報復行動。
到現在他們仍沒有,只是那些既好事,消息又靈通的江湖人替他們將消息散播開去。
殺手無疑是一個古老的行業,但也是千百年來,最不受人歡迎的一種人,所以做殺手的人,身份大都很秘密,要僱用他們的人,也往往必須經過相當複雜的程序才能與他們聯絡上。
十七殺手也無一例外,可是三大世家仍能夠很快將他們的十三個找出來。
三大世家勢力固然龐大,財富也是驚人。
據説南宮世家之內有一座金山,歐陽世家之內有一個銀礦,司馬世家則擁有一座玉庫,這所以江湖上有金南宮,銀歐陽,玉司馬的説話。也所以人力做不到的事情,三大世家都能夠以財富來解決。
天下間,財富不能夠解決的事情到底並不多,正所謂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敢將消息透露出來的人在重金誘惑下,亦終於將消息透露出來。
三大世家一面綜合所得到的消息,一面擬好行動的計劃,選擇適當的時機,採取適當的行動。
能夠找到十三個殺手的行蹤已經不容易,何況還要將他們擊殺。
雖然將十三個殺手擊殺,三大世家付出的代價亦不少。
最令他們提心的就是,越難找出來的殺手,便越是厲害,正如段天王,他們將段天王擊倒,也折了歐陽四象刀陣,南宮雙鈎。
接下來的鬼書生、黑羅剎、紅纓錦衣侯又將會帶給他們怎樣的傷害?
還有那個十七殺手的頭兒,一個連姓名到現在也不為人所知,連段天王等也不知的殺手又將會對他們採取怎樣的行動?
但可以肯定,三大世家都絕不會放棄他們的復仇計劃和殺死段天王之後,下一個行動亦展開。
這一個行動,他們要對付的是紅纓錦衣侯,一個也是不知姓名相貌的殺手,他們所掌握的只是聯絡這個殺手的方法。
這正如他們開始對付段天王的時候一樣。
XXX
是拂曉,竹林中的霧氣仍迷漫,鳥聲間中一兩下,周圍仍然很幽靜。
韓鵬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這個竹林,揹着的一個包袱也已經被竹葉,上的露水濕透。
他一直走到了林中的一片空地才停下,伸手一抹胸前掛着的飛刀。
那些飛刀每一柄只有常人中指長短,插在縱橫交錯的五行刃囊上,數目應已過百。
在他的雙臂雙腿外側,亦縛着刀囊。
每一柄飛刀顯然都經過整理,排列得非常整齊,也非常乾淨。
他也知道那些飛刀絕沒有問題,但仍然小心檢視一遍才放心,這當然是因為他現在要應付的一件事情非獨麻煩,而且嚴重威脅到他的性命。
急風一陣吹過,露珠紛滴,韓鵬仰起臉,讓露珠滴在面上,精神又是一震。
也就在此際,一陣啁啾聲大作,無數宿鳥驚飛,羽翼拍擊,劃破了竹林原有的幽靜。一下破空聲,羽翼拍擊聲中急響,寒光血影一道接向韓鵬飛至。
韓鵬偏身急閃,一支纓槍箭也似從他的身旁射過,“奪”地射進了一株竹樹內,尺半槍鋒,幾乎全沒進去。
韓鵬沒有望這柄纓槍,目光落在數丈外纓槍來處的一個矮竹叢上。
竹叢即時一分,走出了一個錦衣蒙面上,他蒙面的方式非常特別,除了眼部,其他部份都沒有束緊,綽有餘裕,風一吹,飄然飛揚,一身錦衣亦是用同樣輕軟的料子縫成,迎風飄飛,説不出的瀟灑。
韓鵬目光一落一縮,脱口一聲:“紅纓錦衣侯?”
錦衣侯稍理衣衫,沒回答,韓鵬深吸了一口氣,接問:“是呂順請你來的?”
“不錯”
這錦衣侯的語聲非常輕柔。
韓鵬雙眉一揚,道:“我們約好了在這裏了斷多年的恩怨,他自己不到,請來你這個殺手,是什麼意思?”
錦衣侯道:“當然是要我殺你了。”
“説他是一個懦夫,果然是。”韓鵬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錦衣侯淡然道:“他人不在這裏,你就是怎樣罵他,也都聽不到,何必多作廢話?”
韓鵬冷笑道:“他當然聽不到。”反手將揹負包袱拿下擲在錦衣侯面前地上。
包袱在地上翻開,一個人頭從中滾出來。
錦衣侯目光落下,一怔,道:“這難道是呂順的人頭?”
韓鵬道:“他是你的僱主,難道你竟然不認識他?”
錦衣侯道:“若是每一個僱主都要認識,相信我絕不會活到現在。”
韓鵬恍然地道:“你只是認識他們的錢?”
錦衣侯含首道:“我也只是為了錢而殺人。”
“這就是殺手。”韓鵬右手霍地一揮,一支短小的銅管飛出,半空中發出一陣異響。
在他左右身從不遠的幾片地面應聲翻開,赫然都是草蓆木板上覆上泥土。
每一個土坑都藏着七八個黑衣漢子,腰掛單刀,手握弩箭。
錦衣侯目光一掃,道:“神刀堂的弟子都已到來了。”
韓鵬道:“聽説你們做殺手的接受了聘請,無論僱用你們的人是否仍活着,你們都會依約去完成,將要殺的人殺掉。”
錦衣侯道:“以我所知,並不是所有的殺手都這樣有信用。”
韓鵬笑問:“閣下如何?”
錦衣侯道:“我的信用一向都是非常好。”
韓鵬又一笑,看似要再説什麼,身形突然暴退,倒躍上一株竹樹,反手一抱,停留在竹樹上。
那些黑衣漢子顯然都已有默契,同時扳動機括,無數弩箭飛蝗般射向錦衣侯。
他們配合得很準確,只可惜錦衣侯的輕功,比他們想像中高出很多。
韓鵬將這三丈也已計算在內,可是錦衣侯右手往竹杆一抓一按,身形又往上拔起來,這一拔的高度更在方才那一拔之上,然後又一拔,借力往一旁彈飛了出去。
弩箭完全落空,韓鵬既驚且怒,他的眼睛追着錦衣侯的身形移動,但錦衣侯飛到了什麼地方,他竟然判斷不出來。
事實錦衣侯那一飛並不是直飛出去,中間也不知再有幾多轉折,在韓鵬眼中,那周圍數丈的竹樹彷彿同時搖動起來,“簌簌”竹葉抖動之聲響個不絕。
他的眼睛沒有追尋下去,身形落下,大喝道:“兒郎們小心!”
那些黑衣漢子應聲拔刀出鞘,從土坑躍出,圍在韓鵬的周圍。
錦衣侯也就在這時候出現,像只飛鳥凌空俯衝而下,撲向一個黑衣漢子。
韓鵬到底是練飛刀的,眼快手利,左右各三,六支飛刀疾射了過去。
錦衣侯竟搶在飛刀射到之前落下,那個黑衣漢子一刀方舉起,頭與握刀右腕已然被錦衣侯左右手拿捏住。
錦衣侯身形隨即一翻,落地,那個黑衣漢子卻被他帶得一個身子疾揚起來,三支飛刀立時射進了黑衣漢子的身上。
腳步着地,錦衣侯雙手接揚,將那個黑衣漢子向韓鵬疾擲了出去,身形接一探,又將兩個黑衣漢子抄住,擲向韓鵬。
他雙手的動作非常敏捷,身形尤其靈活,人一被擲出,身形便欺進,右手再探,“拔刺”
一聲,已然將插在竹樹上的紅纓槍拔出來。
韓鵬才閃開第一個擲來的手下,第二個第三個又向他壓到,他再三閃避,飛刀已發不出來,到他將第三個手下也讓開,錦衣侯纓槍已經在手。
那支纓槍隨即飛旋刺出,裂帛聲中,三個向錦衣侯衝過來的黑衣漢子,一個咽喉被削開,兩個心胸挨一槍,身子亦被帶得飛起來,無不當場喪命。
韓鵬那邊一個翻身撲上,“錚錚”聲中,兩柄長約一尺,柄端繫着鏈子的短刀交替射出,飛射向錦衣侯的咽喉。
錦衣侯根本沒有理會韓鵬,迎着飛射向咽喉的短刀飛退,手中紅纓槍連連刺出,每刺出一槍,必將一個人刺殺槍下。
在他退後的同時,絕無疑問將一切算準,是以沒有一槍落空。
韓鵬雙刀緊追不捨,身形配合得恰到好處,就是追不上錦衣侯。
纓槍不住的刺出,一個又一個黑衣漢子倒在纓槍下,老大一片草地已然被鮮血染紅,周圍竹幹亦濺上了不少鮮血。
那些黑衣漢子雖然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在錦衣侯槍下,卻只有等死的份兒,彼此武功的距離實在太遠。
這韓鵬並不意外,令他意外的只是錦衣侯並不急着殺自己,只顧殺那些黑衣漢子。難道這個人竟是如此喜歡殺人?
韓鵬動念未已,纓槍已停下,那些黑衣漢子亦已一個不剩,全都伏屍地上。
他待要飛出的雙刀不由一頓,錦衣侯沒有立即向他進攻,只是將纓槍挑起來,斜指着韓鵬的眉心。韓鵬那剎那竟覺得眉心一寒,心頭不由一凜,雙刀忙自斜飛起來,交搭成十字,護着眉心。
錦衣侯的紅纓槍這才刺出去,不偏不倚,正刺向韓鵬的眉心,韓鵬的雙刀脱手飛出,曳着鏈子直取錦衣侯眉心咽喉。
雙刀曳着鏈子,長度遠在纓槍之上,錦衣侯若是原勢迫前。在他的纓槍刺進韓鵬的眉心之前,雙刀必然已先飛進他的眉心咽侯要害。
錦衣侯的纓槍卻就在刺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一變,一團槍花抖出,將雙刀曳着的鏈子纏過正着,一聲“脱手”往後一奪。
韓鵬雙刀果然應聲脱手,往上飛起來,他頎長的身子同時拔起,空着一雙手剎那彷佛化成千百,刀囊中的飛刀緊接一柄柄飛出,直取錦衣侯。
那麼多飛刀,在他的身形一起一落之間,竟然已完全發射出去,身手的敏捷當然重要,每一柄飛刀在身上所插的位置也必然計算準確。
這當然必須經過無數次的練習,才能夠完全純熟以至萬無一失。
拔刀出刀純熟固然重要,刀射向同一目標更重要,這一切韓鵬都已做到了。
所有的飛刀都是射向錦衣侯,而且居高臨下,將錦衣侯往上拔起閃避的路途完全截斷。’錦衣侯纓槍被鏈子短刀纏着,要以之將射來的飛刀撥落實在不容易,何況周圍的竹樹也足以阻礙他纓槍的施展。
眼看他是閃避不開,非要傷在飛刀下不可的了,那知道就在那剎那,他纓槍一沉,突然挑着了土坑旁邊的一張席子,擋在身前。
那張席子原是韓鵬手下在土坑埋伏掩飾之用,很闊,韌力也甚強,否則也不能抵受泥土的壓力,錦衣侯將它擋在身前,整個身子便都在席子的保護下。
那些飛刀也就落在席子上,每一柄都穿過席子,但已不能夠傷害錦衣侯。
韓鵬發現不妙的時候,飛刀已盡射出去。他身形才落下,那張席子便向他迎頭罩下來,竟將他罩個正。
着。
錦衣侯將席子挑向韓鵬,身形緊接一動,纓槍一探,“奪”地刺進席子,再刺進韓鵬的體內。韓鵬慘叫一聲,隨即連人帶席子被錦衣侯纓槍挑得飛起來,凌空墮進土坑內。
慘叫聲在土坑內斷截,那張席子正好將土坑蓋上。
錦衣侯纓槍一收,抖飛了槍尖上的血珠,正要轉身,所有動作突然一下停頓。
竹林的周圍同時出現了好些人。
一陣算盤撥打聲響首先在東南面響起來,霧氣一開,銀算盤歐陽笑含笑跨出。
南面霧氣開處,南宮靈南宮素兄妹雙劍齊現,司馬如龍隨即亦在西面出現,雙手拳握,骨節一陣響動,令人魄動心驚。
來自北面的是司馬直,歐陽昌二人,司馬直魚鈎提在右手姆食指中,隨時都準備曳着鋼線彈射出去,歐陽昌鏈子鞭亦已在手了。
又是一陣急風,血腥吹飄,霧氣沸騰,竹濤飛卷。
六個人一齊停下。
錦衣侯目光一圍,冷冷道:“金南宮,銀歐陽,玉司馬?”
司馬如龍道:“不錯是我們。”
錦衣侯接道:“看來江湖上的傳説並不是胡言亂話,完全是事實的了。”
司馬如龍接着説道:“拿下你蒙面錦布。”
錦衣侯道:“閣下儘管動手。”
司馬如龍點頭道:“好像你這種見不得人的鼠輩,當然是不會將蒙面的錦布拿下來。”
歐陽笑算盤一響插口道:“對付你們這種卑鄙恥的殺手那用講什麼規矩。”
錦衣侯點頭道:“就是這個理由已經足夠支持們一齊向我動手的了。”一頓接道:“我也不以為你下不了手,你們的心若不夠狠,也不會看着韓鵬一盡倒在我槍下也不加援手。”
歐陽笑打了一個“哈哈”道:“韓鵬不是我們人,甚至一些關係也沒有。”
錦衣侯冷冷的笑一聲,顯然根本就不相信歐陽的話。
司馬加龍接道:“三大世家又怎會有韓鵬這種不肖弟子?”
錦衣侯道:“樹大有枯枝,三大世家也不例外,韓鵬在江湖上雖然聲名狼藉,但無論如何現在都甘為你們效死。”
南宮靈冷笑插口道:“韓鵬事實與三大世家沒關係,你堅決不信,我們也無話可説。”
錦衣侯目光一轉再轉仰天道:“一點些關係沒有,你們這來的倒是巧得很。”
司馬如龍大笑,説道:“那有這麼巧的事?”
錦衣侯道:“你們是利用他誘我出來的?”
“還有呂順。”
錦衣侯問道:“呂順也不是你們的人嗎?”
“也不是,但他請你殺人卻是出於我們的安排。”
司馬如龍摸着鬍子。“我們雖然掌握了你的不少線索,卻不能肯定,呂順與韓鵬就是替我們證實那一切。”
“好辦法。”錦衣侯目光更亮,大加讚賞。
歐陽笑接道:“反正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留在江湖上也是害人。”
“一舉兩得”錦衣侯目光再轉“這相信就是銀算盤歐陽前輩的精心傑作了。”
歐陽笑笑道:“算不得什麼。”
錦衣侯説道:“段天王被殺,我們已經非常小心,這一個計中計,我還是逃不過。”
歐陽笑算盤斜指錦衣侯,道:“十七殺手之中,據説你是與你們那個頭兒一樣的神秘,我們倒要弄清楚,你這廝到底是什麼人?”
錦衣侯淡然道:“在我倒下之後,你們總會清楚。”
歐陽笑大笑。“那我們只好將你弄倒了。”身形驟起,銀算盤一揚,幾顆算珠射出,還有一條珠柱!
其他人同時發動,司馬如龍雙掌一面虛展,一面向前迫近去,南宮靈、素兄妹雙劍亦剪來,司馬直的釣竿,歐陽昌的鏈子鞭也攻到了。
錦衣侯暴喝一聲,纓槍一撥,將算珠撥落,左手接一翻,“卟卟卟”連聲暴響,十數顆白色的丸子從他的袖中射出,半空中相撞,一股股濃煙同時爆炸開來。
歐陽笑一聲“不好,”接喝一聲:“各人小心!”身形一頓,算盤一晃,又是一排算珠算柱疾射過去。
那不過眨眼之間,錦衣侯整個身子已然為濃煙所包裹,濃煙繼續擴散。
南宮靈、素兄妹、司馬如龍、司馬直、歐陽昌一齊停下,無不面露詫異之色,錦衣侯這一着卻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他們一個個都緊盯着那團濃煙,緊執兵器,蓄勢待發。
又一陣急風,濃煙隨風翻滾,疾往前移動。
歐陽笑等包圍着那股濃煙往前移動。
急風一陣又一陣,那股濃煙籠罩的範圍也越來越大,當然也越來越淡。
不過片刻,濃煙已移前數十丈,司馬如龍急不及待衝入煙中,雙掌護住了全身要害。
煙中並沒有任何反應,司馬如龍暴喝一聲,雙掌連劈,身形一快,穿煙而出。
歐陽笑看着司馬如龍從煙中穿出,向自己衝來,急問道:“怎樣了?”
司馬如龍身形一旋,收住去勢。“煙中以我看應該沒有人。”
“然則人那裏去了。”歐陽笑面色一變。身形颼地一拔數丈,身形隨又往上游竄,掠上了一株較高的竹樹上,一面抓住樹杆,穩住身子,一面居高臨下,以眼睛搜索。
觸目一片青綠、竹浪翻湧,卻是。一個人也不見,而急風再吹,濃煙移動,歐陽笑看得清楚,果然不見有人在煙中。
好狡猾的小子!歐陽笑雙拳緊握,竹幹“拍”地被捏斷,一個身子亦落下來。
司馬如龍身形一動,掠到歐陽笑身旁,道:“那個小子不在煙中?”
歐陽笑頷首。“相信他根本沒有隨煙移動。”
南宮靈心頭一動,脱口道:“那些土坑……”一個身子倏的倒掠了回去。
歐陽笑一聲嘆息。“難道他還會留在土坑裏等我們回頭來抓他?”
可是他仍然往那邊掠回去。
XXX
錦衣侯不錯沒有隨同濃煙離開,只是藉着濃煙掩護,滾進了土坑,接將席子蓋在身上。
這動作固然要快,而且要恰到好處,才能夠避免歐陽笑等人的疑心。
他當然不會呆在土坑裏等各人找回來,歐陽笑等趕回原地的時候,只看見他用的那支纓槍倒插在土坑裏。
司馬直立即伏倒地上,卻是什麼也聽不到。
歐陽笑看看司馬直苦笑。“也許我們根本就選錯了地方。”
歐陽笑搖頭。“此地四通八達,我們均不能分散。”
司馬如龍怒道:“這不過片刻,那廝能跑到那兒,我們立即去把他追回來。”
司馬如龍道:“總不成就此作罷。”
歐陽笑道:“機會多着。”
南宮靈插口道:“只怕經此一變,以後要他上當便沒有這麼容易了。”
歐陽笑道:“有辦法的。”
司馬如龍伸手將那支纓槍拔起來,道:“這小子怎麼連兵器也留下。”
歐陽笑道:“錦衣與蒙面錦布只怕他也會中途脱下,我們追下去,就是道上相逢,也不會認出來。”
司馬如龍道:“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反對我們追下去?”
歐陽笑道:“我們不知道他的本來面目,他卻是知道我們在找他,抽冷子一下,我們只怕很難避得過他的暗算。”
“可恨!”司馬如龍雙手不覺用力,纓槍一折為南宮靈接道:“方才他那樣子逃去,倒是在我們意料之外。”
南宮素頷首道:“那些丸子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合成,竟然能夠一下子弄出那麼濃的煙來。”
南宮靈沉吟道:“中原武林未曾聽説過有這種東西。”
南宮素詫異道叫“大哥是懷疑這個紅纓錦衣侯並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南宮靈微一點頭,道:“我們也許可以由這些丸子查出他本來的身份。”
歐陽笑俯身於地上拾起了一角丸子的碎片,道:
“這若非中原武林之物,我們便拿在手中,只怕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南宮靈嘆息道:“而且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
歐陽笑點頭道:“我們安排好的步驟,當然不能夠因為這一次失敗改變。”
南宮靈緩緩的説道:“我們的報復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只有這一次對付紅纓錦衣侯遭遇到挫折,希望這不會是失敗的開端。”
歐陽笑道:“你莫要因為這一次挫折就畏縮。”
南宮靈道:“怎會。”
司馬如龍一旁道:“我們一直都沒有遭遇挫折,只是因為我們這之前要對付的人,全都很容易對付,
我們不也是早就安排妥當,先吃掉易吃的才吃難吃的?”
南宮靈道:“紅纓錦衣侯已經知道是難吃的了,黑羅剎鬼書生這兩個還是要吃吃才清楚。”
司馬如龍道:“黑羅剎方面,我們除了知道她是一個女人之外便一無所知,比較起來,還是鬼書生易吃。”
歐陽笑微笑道:“你莫要忘記,鬼書生的身份我們仍然未能夠肯定。”
南宮靈道:“只要他不是一個真鬼,我們就一定能夠將他找出來。”
歐陽笑撫掌道:“不錯。”
南宮靈皺眉道:“紅纓錦衣侯説不定會給他們消息,着他小心防備。”
歐陽笑道:“那讓他去預備好了,這我們反而更容易成功。”
“欲蓋彌彰?”司馬如龍笑問。
歐陽笑大笑起來。“你這個老小子自從跟着我,非獨口齒伶俐,頭腦也日漸靈活起來了。”
司馬如龍亦自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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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侯聽不到這笑聲,這時候他正在半里外的一株高樹上,正從一個樹洞中將一個籠子拿出來。
籠子內養一隻羽毛賽騰白雪,神駿非常的鴿子。
錦衣侯將鴿子取出,隨即將一個小小的紙卷放進鴿腿縛着的銅管內,反手將那隻鴿子勢上半空。
那隻鴿子翅膀展開,“拍拍”地往東飛遠。
鴿子瞬息飛逝,錦衣侯目光轉回,忽然一聲:“你來了。”
一個一身黑衣,有如一條黑豹的女人應聲從一叢枝葉中竄出,走過一條橫枝,來到錦衣侯身旁。
她的身材比較矮小,但骨肉均勻,長短適中,令人看來一些矮小的感覺也沒有,豐滿的胸臀與纖細的腰肢在緊身的黑衣下尤其誘人。
她的相貌也充滿誘惑,剪水雙瞳簡直就要將別人的魂魄勾懾出來。
可惜的是她的眉鼻太尖鋭,嘴唇也太薄小,細看之下,難免就令人有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
她的眼睛在冒出那叢枝葉的時候亦有如冰石一樣,可是看到了錦衣侯便溶化開來,變得温柔而誘惑。
她的動作一樣充滿了誘惑,一種帶着強烈的獸性,接近原始的誘惑。
錦衣侯看着她走來,不由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