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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米小時候(2)

    不過太奶奶讀英語的方式是具有中國特色的讀法,有四聲的,末尾的輔音一般都要加個元音,以便平等待音,不能因為人家在末尾就歧視人家。

    太奶奶的聯想式記憶法有時太富於聯想了,太生動了,便有了喧賓奪主的功效,有時就只記得用來聯想的那個詞,而忘了真正的詞義。像"金狗背,金狗背,金狗窩得喂",開始唱的時候,太奶奶還記得是"鈴兒響叮噹",唱多了,就忘了鈴兒這回事,只記得是窩裏喂着一條狗。

    於是有天,太奶奶突然感嘆説:"美國的狗真是金貴啊,聖誕節的歌都是唱的狗——"

    這一下把幾個號稱學過英美文學的人都搞蒙了,大氣不敢出,都在心裏責怪自己孤陋寡聞,怎麼連一首唱狗的聖誕歌都不知道呢?還敢説自己是學英美文學的?

    還好,黃米唱起了"金狗背",大家總算舒了口氣:原來如此!還以為什麼重大歷史情節沒搞清楚呢。

    這個"帶了鎖",估計也是黃米先從爸爸媽媽或者奶奶那裏學來了英語單詞,然後在太奶奶面前賣弄,太奶奶經過調查研究,發現這"帶了鎖"就是大名鼎鼎的恐龍,祖孫倆探討切磋,於是就聯合生產出一個"帶了鎖"來。

    米媽放了心,喜歡恐龍沒什麼,只要不娶個恐龍媳婦回來就行!記得有個朋友的兒子小時候也是挺喜歡恐龍的,某個生日,米媽還專門買了恐龍的錄像帶去討好小壽星,很受歡迎。現在咱們的兒子也成人了,喜歡上恐龍了,咱們得抓住機會,順勢引導,帶領孩子走進科學的殿堂。

    誰説一代不如一代?咱家的情況完全是洪湖水,浪打浪,長江後浪推前浪,兒子比他爹成器多了,他爹小時候就知道放牛打魚的,胸無大志,你看咱兒子,一上來就是恐龍,多麼有歷史的厚重感!就憑個頭也抵得過他爹好些頭牛好幾網魚了。

    米媽當即就雌心勃勃地擬定了一個"未來科學家培養計劃",從那之後就時時處處注意培養兒子的恐龍情結,到商店去,總要領到玩具專區,讓兒子自己挑選恐龍玩具。米爸也很望子成龍,鑽天覓縫地買回了恐龍DVD和娃娃書,自己先學了,又上網很好地研究了一下恐龍們的祖宗十八代,只等兒子來問十萬個為什麼了。可惜兒子還不會提問題,不然的話,米爸肯定是有備無"串",問一個,答一個,問十個,答五雙。

    不知道是不是米爸米媽培養過度了,或者方向搞偏了,反正黃米同學對恐龍的那個熱愛,很快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家裏擺滿了各種樣式、各種質地的恐龍,都是黃米同學點兵點將,父母哼哈二將屁顛屁顛買來的。黃米看書只看恐龍的書,聽故事只聽恐龍的故事,看DVD只看恐龍的DVD,睡覺要摟着他最寵愛的恐龍睡,走路要抱着他最中意的恐龍走,游泳要帶恐龍式的游泳圈,穿衣服只穿印着恐龍的衣服,叫他"黃米"他已經不答應了,要叫"小恐龍""帶了鎖寶寶"才答應……

    哇!這下米媽總算相信那什麼葉公好龍是真有其人其事的了,而且他那"雕以龍""刻以龍"的,算個什麼?咱們黃米是"衣以龍""褲以龍"!

    你若問他長大了做不做科學傢什麼的,他理都不理你,但如果你問他:"長大了做恐龍好不好?"

    他立馬回答:"好!"

    他自己做恐龍還不夠,還要全家人都做恐龍,每個人的稱呼都變了,個個都帶了鎖了,媽媽帶了鎖,爸爸帶了鎖,奶奶太奶奶也都帶了鎖。

    只要一進家門,大家就得像恐龍那樣行走,不然就得不到黃米的認可。具體來説,就是要梗直了脖子,夾住兩大臂,伸開兩小臂,排開了外八字腳,以尾大不掉之勢笨重地行走。如果能不時粗着嗓子引吭高嘶一聲,那是最好。

    奇怪的是,黃米同學他自己倒並不這樣行走,只站在那裏監督家裏的幾個老恐龍,誰要是忘了走恐龍步,他會馬上衝過來,兩手頂着你的膝蓋,奮力將你推回原處,讓你重新來過。你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你想偷懶,只走半截恐龍步都不行,一定要推回原地,從頭再來。

    有時米媽要上洗手間了,恐龍步走得比較潦草,結果被黃米同學發現,釀成大禍,洗手間也上不成了,被一再推回去重新來過,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

    米媽急得差點發脾氣,米爸卻很幸災樂禍:"嘿嘿,世界上怕就怕認真兒子!"

    可憐米媽在家裏被兒子脅迫,走慣了恐龍步,有時到了單位都忘了形,也以恐龍步走起路來,搞得同事莫明其妙,以為米媽長了"坐板瘡"。

    艾米:黃米賣疼

    不好意思,做了一回標題黨。如果你是被標題騙進來的,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很可能大多數人都猜到了,這個"賣疼"並非真的"叫賣疼痛",而是"myturn"的太奶奶式讀法。

    太奶奶教了多年小學,糊弄小孩子很有一套。奶奶雖然是教大學出身,但移民加拿大之後還專門去讀了一個糊弄小孩子的學位,所以兩位都是糊弄孩子的"磚家",雖然兩人的糊弄理論一東一西,但基本原則是一致的。

    兩位"磚家"都認為小孩子不是非得上幼兒園不可,如果有條件,放家裏更好,在家裏是人盯人戰術,總比幼兒園裏一盯N的寡不敵眾要好,至少可以少生幾次病,少抓破幾回臉,少被人咬幾口。

    美國是允許homeschooling的,剛好我們的鄰居里就有這樣的例子,爸爸在外掙錢,媽媽在家教孩子,他們家兩個男孩從小到大,一天學(包括幼兒園)都沒上過,全是家長自己"家教"。那兩個孩子似乎挺成器,長得高高大大,很健康、很健全的樣子,對人很有禮貌,經常看到他們打理自家的草坪什麼的,看得米爸煞是羨慕。

    不知道那兩孩子成績好不好,估計不會差,如果太差,他們的父母肯定會送到學校去回爐,既然homeschooling到高中了也沒到學校去回爐,想必成績還是可以的。而且美國人也不像華人那麼計較孩子的成績。據説美國的華人對孩子的學習都抓得很緊,考試要爭第一,爭滿分,考了第二就不高興,少了一分也不高興,孩子考不上藤校就很抬不起頭來的樣子。但美國人似乎有點大大咧咧,不那麼在乎孩子考上什麼學校,尤其是本科階段,能上大學就行,如果孩子願意讀書,可以在大學裏努力,考個好學校去讀研究生。

    美國的大學也相當的多,如果把兩年制三年制的社區大學也算在內,簡直就是遍地大學,氾濫成災。據説高中生在考SAT之前會考一個PSAT,是評獎學金用的,估計那個考試的成績是會散發到各大學的,所以考完PSAT,學生就開始收到很多學校寄來的招生簡章,都是跟學生PSAT成績相當的學校,據説很多人都收到幾十個學校的招生簡章,所以只要想上大學,總能上成。

    有太奶奶和奶奶兩位"磚家"的糊弄理論墊底,又有鄰居這麼優秀的糊弄例子擺在眼前,米爸米媽就沒勉強送黃米去daycare之類的地方,一直放在家裏糊弄。為了讓黃米"合羣",米爸米媽在小區裏走東家,串西家,不是帶黃米"走出去",就是把小朋友"請進來",週末到mall裏去跟大把的"裏頭披潑"(littlepeople)玩,其他時間黃米就跟太奶奶和奶奶玩。

    太奶奶和奶奶一東一西兩家理論在有一點上是非常重合的,那就是跟小朋友玩耍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降低"到小朋友的高度,而不能擺"老朋友"的架子,不能什麼事都讓着小朋友,而要跟小朋友平起平坐,該爭的爭,該搶的搶,該鬧的鬧,該扯的扯,要讓他感到你是一個玩伴,一個小朋友,一個競爭者,而不是一個家長,一個監護人。

    所以家裏就經常聽到三個小朋友在叫"賣疼!""賣疼!",黃米的"賣疼"肯定是從奶奶那裏學來的,太奶奶的"賣疼"肯定是從黃米這個二道販子那裏弄來的,被太奶奶一番"洋為中用",就變成了"賣疼"。

    不過這個"賣疼"似乎沒什麼聯想意義,對記憶幫助不大,太奶奶常常是記了後面,忘了前面,特別是還有一個"yourturn"要記,太奶奶就有點"搞攪"了,經常忘了哪個是"該我了",哪個是"該你了",所以總是急中生"字"地叫道:"我疼!""我疼!"

    很奇怪的是,黃米這個一向跟着太奶奶英語跑的人,在這句話上卻立場堅定,堅持"賣疼",而不"我疼"。他聽得懂太奶奶的"我疼""你疼",但他不跟着這樣説,他很鎮定地看着太奶奶捶胸頓足地叫囂"我疼!""我疼!",他彷彿怕把太奶奶"疼"壞了一樣,臉上顯出一種"大人不記小兒過"的神情,嘴裏很寬宏大量地丟出一句:"okee——,yourturn!"

    黃米的"賣疼"最愛用在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上,雖然他一個小小的人兒,實在沒什麼"力所能及"的事,但他要求"賣疼"的事兒也太力所不能及了,往往搞得全家不知所措。

    他最愛"賣疼"的事兒就是割草,只要米爸説個"mow"或者"lawn",黃米千里萬里之外都能聽見,馬上就放下手裏的工作,屁顛屁顛地跟爸爸去割草。經過了米爸耐心細緻的擺事實講道理,尤其是讓黃米親耳聽見了割草機的噪聲,並讓他親自體驗了一下割草機扶手劇烈的顫抖之後,他才委曲求全,不再鬧着掌握割草機了,但每次的打火起動一定不能少了他老人家的"賣疼",不然他會撅着個嘴嘟囔老半天的"賣疼"。

    我們買的是個所謂self-propelled的割草機,可以省點力,免得把米爸累壞了。每次發動之前,要在割草機前部的一個半球形的橡皮塞子上按幾次,大概是給發動機充油吧。這個差事就被黃米接管了,每次都要親自去按那個橡皮半球。

    可憐他小小的手指,使出了吃奶的勁在那裏按,一按就把手指陷進半球裏,像斷了一樣,把我們旁觀者嚇出一身冷汗。但他樂此不疲,嘴裏喊着"彎——吐——水""彎——吐——水",手裏一陣瞎按,一直到米爸驚呼:"好了!好了!That-senough!再按就要?oodengine了!"他還捨不得停手,果真把發動機按死了幾回。

    等到他爸爸來發動割草機的時候,他又嚇得把頭埋在媽媽腿空裏去了,他怕聽那突然爆發的響聲,一直要到割草機"突突突"地走遠了,他才敢伸出頭來,葉公好龍地遠遠看看。

    除此之外,像什麼吸塵啊,超市裏checkout啊,上電梯啊,開空調啊,等等等等,都少不了黃米的"賣疼"。

    前不久,米爸出了一次又遠又長的差。爸爸不在家的時候,黃米就用一個奇醜無比的恐龍代替爸爸,他給恐龍套了一隻爸爸的襪子,每天晚上放在娘倆之間,佔據爸爸的位置。黃米倒是睡得安穩,但米媽半夜醒來總要被那個醜傢伙嚇一大跳,偷偷地扔牀下去了,早上還要及時撿起來放回原處,不然米爸米媽通電話的時候到了黃米"賣疼"之時,他會告狀説:"爸爸fall,媽媽fall"。

    考慮到米媽從來沒fall過,估計他的意思是説"爸爸fall了,是媽媽把爸爸fall到地上去的"。米爸很得意,説:"艾米,現在我已經安插了一個克格勃在你身邊,你幹什麼壞事我都知道……"

    米爸回來的那天,米媽帶着黃米去接機,坐在候機大廳等候的時候,米媽還在擔心怕兒子待會兒逮住一個醜八怪叫"爸爸"。正在擔心,就聽黃米一聲大喊:"爸爸——"

    聲音之大,且是不倫不類的英語加漢語,驚動了四周的人們。老媽還沒張見米爸,兒子已經衝過去了,仍然是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架勢,頭和上身是一味地向前,腿腳卻總像跟不上似的,人就像個backslash一樣,斜斜地往前栽。米媽嚇得緊追,米爸也慌得丟了手裏的東西,上前來迎接兒子。

    只見黃米像足球運動員一樣,一個假動作繞過他爹,徑直衝到爸爸的旅行箱跟前,嘴裏喊着"賣疼""賣疼",手裏就去抓旅行箱,嚇得爸爸一個箭步衝上去,穩住箱子,免得兒子兜底一推,整個箱子栽到兒子身上去。

    一場虛驚之後,米媽也衝到跟前,米爸臉薄,把早先許諾給米媽的當眾熊抱省了,只單臂摟住米媽,還裝得不經意似的。米媽還沒從虛驚中回過神來,只監視着黃米,怕他又幹出什麼危險的"賣疼"來,果真發現黃米丟了行李箱,抬起頭來大叫:"賣疼!賣疼!"

    米媽還沒反應過來他到底要賣什麼疼,就發現自己那橡皮筋穿腰的長裙在往下掉,嚇得米媽雙手抓住,猛往上提,又聽米爸小聲叫道:"兒子,輕點扯,別把爸爸的褲子扯掉了!"

    原來兒子在邀抱,米爸趕快穩住褲子,抱起兒子,兩父子抱頭痛笑一番。

    回到家裏,黃米就像金銀財寶失而復得一樣,腳跟腳,腿跟腿地跟着他爸爸,寸步不離,連米爸上洗手間都不放過,守在門外問:"Peeorpoo?"

    奶奶太奶奶都別有用心地來邀請黃米去跟她們玩,但黃米不上那個當,堅決不去,一定要守着爸爸。爸爸跟媽媽打暗語,眉來眼去,但始終沒機會得手。一直守到晚上上牀了,黃米還不放過爹媽,要媽媽念故事書哄他入睡。

    那是一本念過了無數遍的故事書,故事情節老早就被黃米背得滾瓜爛熟了,但他每晚都要聽那個故事。如果你念錯一點,他馬上就發現了,小手往書上一拍,斬釘截鐵地説:"No!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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