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非問道:“你真的有把握?”
海雲點點頭,笑道:“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只要你們記住,按照我剛才的話去做,就有九成把握會成功。”
歐陽玉嬌道:“既然如此,咱們就開始動手吧!”
四個人分別動手,移向石堆,清理血跡,剝下李順的衣服,替海雲穿着起來……
正忙碌着,“隆隆”之聲又起。
海雲急着道:“石門又開了,你們快些走吧!”
歐陽玉嬌和悟非立即轉身飛掠下山,蘋兒卻有些依依不捨,臨行又止,拉着海雲的衣袖低聲叮嚀道:“表哥,你要多保重自己,早些回來啊”
海雲催促道:“我知道,快去吧!”
蘋兒又道:“如果沒有機會,千萬別過分冒險,等姑父他們來了再……”
話未説完,巨石已開始緩緩移動了,海雲急忙託着她的腰肢,猛然向山下推去。
蘋兒借力縱身,凌空而起,躡氣浮虛,飄離了山頂。
當她纖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隆隆聲響也靜止了,那塊聳立山頂的大石,宛如蚌殼般翕然開啓,魚貫跨出來兩名黃衣入。
前面一人正是麻德成,後面一人衣袍上鑲着黑色滾邊,腰懸長劍,神態顯得十分傲慢。
海雲似覺此人頗為面熟,又見他衣鑲黑邊,是位“統領”身份,連忙叉手欠身施禮,道:“屬下李順,見過統領。”
那人冷冷地“唔”了一聲,問道:“有什麼另外的發現嗎?”
他一開口,海雲才突然想起,原來此人就是在南陽客棧內不肯歸附顏楓,離隊逃回來的那位副統領包鳴,大約因為他表現忠貞,如今已榮升“統領”了。
想到這裏,忙又恭敬地道:“回包統領的話,一切平靜,並沒有其他的發現。”
包鳴點點頭,道:“很好,從現在起,戒備要特別加強,那姓顏的隨時會出現,而且可能約來武林高手,幫助他謀奪本宮宮主的寶座。”
海雲欠身道:“遵命。”
包鳴目光一轉,問道:“那留字在什麼地方?”
麻德成應聲道:“就在這裏”
他手向地下一指,忽然愣住了,敢情那些用山雉毛插成的字句,業已一片凌亂。
這分明是剛才惡戰的時候,被蘋兒倒地翻滾壓亂的,後來匆匆收拾,竟忘了恢復原狀。
海雲暗叫“糟糕”,連忙接口道:“屬下該死,沒想到統領要親自查驗,剛剛把它抹去了。”
麻德成喝道:“這是姓顏的潛回宮來的證據,你怎麼可以隨便抹去呢?”
海雲道:“我怕他的同黨尋來看見,盤據山頂不走,阻礙了出入通路,所以把它湮滅抹去,原不知道包統領還要過目,真是弄巧成拙,該死!該死!”
包鳴搖搖手道:“不要緊,你這樣做是為了謹慎,倒也不能怪你,本座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海雲惶恐地道:“屬下實在太粗心,求統領寬宥。”
包鳴微微一笑,道:不過,你既然打算抹去字句,就應該連這些雉毛和樹枝枯草也全都收拾乾淨,不能留下任何痕跡,以免引起來人的疑心。”
海雲忙道:“還是統領顧慮周到,屬下愚昧,竟沒有想到這些。”
口裏説着,便俯下身去,急急撿拾那些凌亂的羽毛和樹枝。
可是,他隨即後悔實在不該立即多此一舉,因為當他撿拾雜物的時候,竟意外地抖露出一件東西。
那是一截細鐵鏈,也就是蘋兒所佩雙鏑劍上的鏈子,本來落在枯草堆旁,如今移去草堆,頓時顯露出來。
海雲假意失手,落下一束枯草,想藉以掩蓋,誰知已落在包鳴眼中。
“慢着!”
包鳴喝住海雲,俯身將斷鏈拾了起來,略一凝視,臉上突然變色,問道:“這是哪兒來的?”
海雲搖頭道:“不知道,看來好像女人身上所佩飾物的鏈子嘛!”
包鳴沉聲道:“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們竟沒有看見?”
海雲故作詫異問道:“一條普通鐵鏈,有什麼重要?”
包雞哼道:“普通鐵鏈?嘿!這鏈條上的東西,就是要你性命的雙頭怪劍!”海雲失聲道:“呀!雙頭怪劍?當真很厲害嗎?”
包鳴道:“本座在南陽鎮時,親眼看見叛徒姚超被一個名叫海雲的小輩,使用雙頭怪劍所敗,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海雲“哦”了一聲,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心裏卻直想笑。
包鳴又道:“返宮之後,本座曾詳稟宮主和聶總護法,他們苦思了很久,也認為雙頭怪劍可能正是本宮‘追風快斬’的剋星,現在正籌思破解之法。這條鐵鏈,就是用來懸掛雙頭怪劍的。”
麻德成道:“可是,咱們先前並沒有發現這條鐵鏈……”
海雲接口道:“一定是早就掉在這裏了,被草堆遮住,咱們才沒有發現。”
包鳴搖頭道:“這是佩掛兵刃的鏈子,怎麼會掉落在地上?”
海雲道:“統領會不會認錯了?真是懸掛雙頭怪劍的鐵鏈嗎?”
包鳴肯定地道:“絕不會錯,本座親眼見過的東西,一輩子都記得,不然憑什麼號稱‘鬼眼包鳴’。”
他吹得好像真的一樣,卻不知道眼前這位“李順”就是個冒牌貨。
海雲幾乎要笑出來,低頭沉吟道:“這就奇怪了……”
包鳴大聲道:“一點也不奇怪。雙頭怪劍的鐵鏈在此地出現,那名叫海雲的小輩一定也到了阿爾金山,姓顏的所留字句,一定就是給海雲看的,他們一定勾結在一起了。”
麻德成説道:“聶總護法已有應變佈置,讓他們都來,正好一網打盡。”
包鳴正色道:“話不是這樣説的,海雲如跟姓顏的勾結,神州四傑和武林三大怪也可能都來了,加上姓顏的深知本宮虛實,最近又發現企圖卧底的奸細……種種跡象,證明人家是大舉來犯,這可不是等閒小事。”
海雲道:“難怪姓顏的留字約定在這裏會合,他的目的,敢情是想堵塞咱們後山的出口?”
包鳴道:“很有可能。”
海雲道:“包統領,咱們應該怎麼對付呢?”
包鳴想了想,道:“他們既然約定天明之前在這裏會合,此地已經沒有留守的價值了,咱們必須撤退回宮,立即將這兒的入口封閉,以免被對方所乘,同時要儘快飛報宮主,商議應敵的方法。”
海雲正盼望這一句話,連忙應諾道:“遵命。”
包鳴又下令毀去“傳音話筒”,清理地面的斷枝殘羽,直待一切收拾完畢,又親自巡視了一遍,才領着兩人向石穴入口走去。
海雲走在最後,暗暗留心打量,只見那石穴內空蕩蕩的,彷彿像個鐵鑄的盒子,頂壁上有幾支鋼環,大約可容得下四五人。
包鳴和麻德成進入鐵屋之後,各自伸手抓住一支鋼環,海雲忙也如法炮製,剛舉手拉着鋼環,石門便自行掩閉,接着便聽見“叮叮”兩聲鈴響。
猛然間,腳下一虛,胸口一緊,整個人就像突然飄浮起來海雲如非拉着鋼環,險些當場摔倒。
原來鐵屋正如星丸曳落般向下飛墜……屋中一片漆黑,伸手難辨五指;耳旁勁風呼嘯,挾着沉悶的“隆隆”聲音;使人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只是不停地向下沉落、沉落、沉落……
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也難估計經過了多久時間,事實上,在這段時間中,人的腦海已變成一片空白,除了昏眩之感,便是“提心吊膽”,哪兒還能兼顧其他!
海雲手心裏緊捏着一把冷汗,索性閉上了眼睛。
漸漸,下墜速度減緩,然後又感到鐵屋已由下沉改為平駛,再由平駛變成上升,後又聽見“叮叮”兩聲鈴響,鐵屋終於完全靜止下來。
屋門啓開,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炫目的燈光。
海雲定一定神,低頭跨出鐵屋,這才發現置身處是一條狹長的甬道,附近燈火通明,站着四名黃衣劍手。
為首一人衣鑲黑邊,也是“統領”身份,正向包鳴詫異地問道:“包兄,怎麼將後山警衞全撤回來了?”
包鳴點點頭道:“宮外發生了緊急情況,請楊兄從現在起,截斷入口通路,小弟必須立即呈報聶總護法。”
那姓楊的統領吃驚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包鳴拱拱手道:“此時無暇詳談,稍待再行奉告。”
又向麻德成和海雲一招手,道:“你們隨我來。”
匆匆往甬道盡頭行去。
海雲和麻德成緊隨在後面,穿過甬道,進入一道石門,門內是一間寬大的石室,裏面或坐或立,聚集着七八名黃衣劍手,似在休息待命。
大夥兒見了三人,都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包鳴不答,領着海雲和麻德成由人叢中穿了過去,向左一轉,又進入另一條甬道。
麻德成向大夥兒攤了攤手,做個無可奈何的姿勢,海雲怕人識破,儘自低垂着頭。
這條甬道足有二十餘丈,兩壁插着火炬,甬道盡頭沒有門户,卻並肩站着兩名黃衣劍手。
包鳴走到近前,由懷中取出一面金質圓牌揚了揚,道:“請謝關主答話。”
兩名黃衣劍手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面露苦笑搖了搖頭,低聲説道:“包統領能不能稍晚再來?現在不是時候……”
包鳴沉聲道:“我有急事必須面謁總護法,片刻也不能耽誤。”
那名黃衣劍手聳肩笑道:“天大的事,也得委屈略待一會,總護法現在正忙着哩!”
包鳴道:“你是説”
黃衣劍手壓低聲音道:“包統領還有什麼不明白?這時候,總護法正和咱們關主在……嘻!嘻嘻……”
包鳴輕哦了一聲,頓足道:“唉!什麼時候不好温存,偏偏在這要緊的關頭!”
那黃衣劍手曖昧地笑道:“誰説不是要緊關頭呢?不過,這話包統領可以對咱們説,咱們可沒有膽量對上頭説。”
包鳴眉峯緊皺,沉吟了一會,又道:“總護法和謝關主已經……有多少時間了?”
黃衣劍手道:“剛進去沒一會工夫,但總護法交待過,無論什麼人,都不許打擾。”
包鳴道:“可是,我有急事非見不可,你們只管通報進去,如有怪罪,由我負責。”
那黃衣劍手緩緩道:“包統領一定要通報,咱們當然遵辦,待會兒關主總座發了脾氣,可不幹咱們的事了。”
包鳴道:“我知道,你趕快通報吧!”
那黃衣劍手懶洋洋回過身去,舉手在石壁上按了一下,只聽“呼”的一聲,石壁上竟啓開一個小窗口。
海雲暗暗稱奇,偷眼注視那小窗孔,只見小窗孔內透出朦朧柔和的燈光,雖然看不十分真切,隱約可辨裏面是一間大廳。
接着,一陣環佩聲響,窗孔內出現一張俏麗的女子面龐,問道:“什麼事?”
那黃衣劍手答道:“後山護衞包統領有緊急大事,要見總護法。”
女子雙眉一蹙,不悦地道:“不是交待過你們嗎?天大的事也不許打擾……”
包鳴大聲接口道:“煩小云姑娘代為通報一聲,如今後山發生了重大變故,必須立即面謁總護法。”
那女子閃目向外打量了一眼,又問:“什麼重大變故,不能稍候一會麼?”
包鳴陪笑道:“如能等侯,在下萬萬也不敢此時來打擾姑娘了,目下宮外迭現敵蹤,後山出入門户已遭截斷,事關重大,實在不能不急報……”
那女子似乎不耐煩再聽下去,冷冷説了聲:“候着!”
啪的便將窗孔關了。
旁邊黃衣劍手幸災樂禍地向包鳴笑道:“我説等一會吧!統領不相信,何苦硬拿頭往釘子上碰!”
包鳴冷哼了兩聲,氣得連話也説不出來。
海雲冷眼旁觀,不禁暗自慶幸,忖道:“金蚯蚓宮關防森嚴,與世隔絕,本不易被外人發覺,更不可能被外敵攻破,幸好有這些只圖縱慾享樂的的妖人混跡其間,才使武林同道有所警覺,似這般小人婦女掌權,金蚯蚓宮覆滅的日子不會久了。”
思忖間,忽聽一陣機盤隆隆聲,前面石壁已緩緩向兩側退開,現出一道門户。
兩名青衣女婢迎門而立,高聲道:“關主吩咐,叫包統領進來。”
語氣傲慢,連個“請”字也沒有。
包鳴哼了一聲,舉步而入。
海雲和麻德成正要跟隨進去,卻被兩名婢女伸手攔住道:“關主只命包統領進去,其他的人不得擅入。”
包鳴大聲道:“他們是剛由後山撤回來的值夜劍手,須向總護法當面陳述經過。”
兩名婢女搖頭道:“本宮的規矩,後山劍手未獲允准,是不能隨便進入關門的……”
包鳴雙眉一挑,正要爭辯,廳內有人沉聲道:“讓他們一起進來吧!”
聽聲音,正是聶開泰。
兩名婢女側身讓路,海雲和麻德成這才魚貫進入大廳,觸目所及,但見大廳四周全是門户,不下十二三處之多,每道門户前,都有一名勁裝佩劍少女把守,那些少女也穿着黃色劍衣,腰間也繫着豹皮革囊。
廳中兩張太師椅上,坐着總護法聶開泰和一位三十來歲的黃衣麗人,聶開泰臉上陰沉沉的毫無表情,那黃衣麗人卻雲鬢松斜,珠釵不正,低着頭把玩一條綢汗巾,上齒輕咬着下唇,滿臉不高興的樣子。
海雲猜想這女人一定就是“謝關主”了,他本來以為“關主”的職位必在“統領”以上,這時才發覺黃衣麗人衣邊鑲的也是黑邊,並不比“統領”的地位高。
同樣是“黃衣黑邊”,女人的權勢卻比男人大得多,看來金蚯蚓宮早已被“刺花門”妖女完全控制了。
包鳴抱拳躬身,道:“屬下見過總護法和謝關主!”
聶開泰點點頭,算是還了禮。那位黃衣麗人,卻連頭也沒抬,只從鼻孔裏冷冷嗤了一聲,説道:“不敢當,包統領現在是總護法面前的紅人,哪兒還把我這小小的關主放在眼裏呀!”
包鳴忙道:“屬下不敢……”
黃衣麗人道:“幸虧你不敢,你若敢,不把後山十幾名劍手全帶了來才怪呢!”
包鳴吶吶道:“這”
聶開泰笑道:“金鈴,這怎能怪他,他也是為了公事嘛!”
黃衣麗人突然仰起頭來,冷笑道:“他為公事?我就是為的私事?難道這宮規是我謝金鈴訂的不成?今天你破了規矩不要緊,叫我以後拿什麼再約束別人?”
聶開泰道:“好!好!好!只此一遭,下不為例,總可以了吧?”
謝金鈴一按椅柄,站了起來,説道:“宮規也不是為我訂的,隨你高興瞧着辦好了,我有這些工夫爭長論短,不如睡覺養神,誰耐煩坐在這兒熬夜。”
説着,向兩名青衣婢女一揮手,轉身向右側一道門户走去。
聶開泰想拉她又不便伸手,只得笑道:“你也的確累了,先去歇着吧,我一會兒就來……”
謝金鈴冷冷道:“不稀罕!”領着兩名婢女徑自去了。
聶開泰望着拂動的門簾,無可奈何地若笑了一聲,嘆口氣,回過頭來,突然臉上一沉,笑容盡斂。
他陰森的目光向包鳴掃了一眼,寒着臉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你居然擅自將宮外警衞全撤回來,出了事誰負責?”
包鳴垂手道:“啓稟總座,宮外發現強敵,後山出入暗門已經被堵塞,屬下迫不得已,才……”
聶開泰喝道:“發現了什麼強敵?把你嚇成這般模樣?”
包鳴呈上那半截鐵鏈,同時將前後經過,細説一遍,最後道:“顏楓勾結外敵進窺本宮,此事非同小可,屬下怕他利用後山通路棍進宮來,故下令封閉入口,撤回警衞,此中詳情,請總座面詢兩名劍手。”
聶開泰端詳着半截鐵鏈,臉色越見陰沉,好半晌,才喃喃説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終於把大覺和尚扇惑出山了。”
這話聽來好像很欣慰自得,語氣間卻對大覺和尚流露出明顯的忌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