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羅避過二人的杖和劍,雙掌卷出,風雲變色,“砰砰”聲中,了因和萬世師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到此,火併似已有了結果。
姜開基在三四丈外草中看得很清楚。沒有一個能接下小羅三整招的,這是説單打獨鬥。
秦茜茜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像鑑定一件古玩似的望着小羅,一個色狼會有這麼充沛的體力和奇絕的招術?
只不過在一夜之間能玩五個小妓女,第二天又和一個豔尼纏綿的人,有今日之表現,大概並不算是一件難事。
和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會不會一天到晚變成他的“靶子”?
但自離開山莊一路行來,卻看不出他是個色狼。
此刻了因撐着禪杖站起來,萬世師是被小羅的左手擊中的,左手比右手重得多,所以萬世師迄未站起。
至於了塵、江濤、“天機子”和高清風等人無不身受數傷,這工夫姜開基才一跛一跛地自草中走出來。
姜開基可能是這七八人之中傷得最輕的一個了。
七對二(應該是七對一,因為“葛三刀”還須小羅支援),居然會在五十招內出現這等場面,七人誰也不願説一句話。
正好,他手上的圈圈已在隱退中。
因此,小羅招呼“葛三刀”和秦茜茜,邁着方步離開現場。
此刻自然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敢出言阻止。
正好,這時又來了一個人,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只不過這人就在附近樹上,飄下時就拍手叫“好”。
小羅道:“請問這位是……”
萬世師道:“這位可是‘風、雷、雨’三絕中的‘焦雷’公孫拳,公孫大俠嗎?”
“正是區區。”
萬世師道:“公孫大俠可知這小子的劣行?”
“區區略知一二。”
了塵道:“公孫大俠如能生擒此孽障,貧尼等感激不盡,也將成為武林中的一段佳話。”
的確,七大高手辦不到的事,如果一個人辦到了,雖然撿了點便宜(因為以逸待勞),也是一次壯舉。
公孫拳道:“大師不必客氣,為武林除害自是份內之事。”
小羅看着左手,圈圈在隱褪中。
即使是現在動手,對付“焦雷”公孫拳這種貨色,只怕也未必能討好。
因為圈圈隱退的時間不過兩三盞茶工夫。
他未必能在兩三盞茶內擺平此人,況且在隱退中的功力也消減很多。
這工夫公孫拳負手走向小羅。
“葛三刀”看了小羅一眼,只一眼就知道他此刻不能戰。
而由此刻到他手心紅圈再現時,至少也要一個半時辰。
“葛三刀”低聲對秦茜茜道:“能不能亮出你的身份?”
秦茜茜道:“為什麼?”
“為小羅擋一擋。”
“你説什麼?小羅能在五十招內挫敗七個高手,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公孫拳?你把公孫拳估高了吧?”
“茜茜,有些事你不知道,以後再説,你能不能?”
秦茜茜看看小羅,果然不像剛才那麼神采飛揚。
她怎能想通這道理?只不過目前也不能不管。
至少她不忍使小羅栽在公孫拳手下。
秦茜茜道:“是公孫大俠嗎?我是秦茜茜,我爹是秦萬年,記得伯伯去年還去過舍下。”
公孫拳呵呵笑道:“原來是秦侄女,你怎麼會在這地方?又怎麼會和這個壞小子在一起?”
秦茜茜道:“公孫伯伯,江湖傳言難免失實,侄女和他相交雖不太久,卻相信他不是個壞人。”
“茜茜,壞人臉上沒有寫上‘壞人’二字。”公孫拳道:“武林中無人不知這小子好色任性。”
“伯伯,到目前為止,可有人告發他強暴婦女?”
“這個……倒是沒有,只不過引誘婦女在律法上也是要負刑責的。”公孫拳道:“茜茜,在目前眾怒難犯之下,你最好別插手,就作壁上觀吧!”
“葛三刀”道:“公孫大俠,你名列‘風、雷、雨’三絕之中,乃是當今頂尖大人物是不是?”
“好説,好説……”
“葛三刀”道:“公孫大俠一定也看到小羅力接七個高手,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累吧?”
“你是不是希望小羅休息一下,恢復體力再戰?”
秦茜茜道:“如果不讓他休息一下就和你動手,你贏了他算什麼英雄好漢,只怕人家還會笑你趁人之危呢!”
“好,好,伯伯未想到這一點,並非佔他的便宜,他需要休息多久?”
“葛三刀”道:“兩個時辰之內就夠了。”
秦茜茜道:“兩個時辰能夠?”
“葛三刀”低聲道:“足夠,足夠。”
公孫拳大袖一揮道:“好,在兩個時辰以內,小羅,你打坐休息也好,躺着養神也好,絕對無人干擾你。”
小羅抱拳道:“在下只想睡一覺。”
若換了別人,一定會調息打坐的。
小羅走出二十步外,往草地上一躺,不一會兒就傳出了鼾聲。
秦茜茜對“葛三刀”低聲道:“這小子可真是吃得飽睡得着。”
“葛三刀”道:“他就是這樣,也只有心無雜念的人才能作到,其實這正是小羅的過人之處。”
萬世師道:“了因大師,據我觀察,這小子忽強忽弱,似乎是一種週期性的毛病,兩個時辰以後……”
了因道:“萬大俠,吾輩敗得如此之慘,那還有説話的餘地。”
高清風道:“算了,有武林名宿在此,咱們不必擔心。”
依高清風估計,若是小羅能發揮不久前同樣的威力,公孫拳也會腳後跟朝北南(難)
看。
這些武林白道人物,此刻希望公孫拳栽跟頭的人,比希望他能擊倒小羅的人多,儘管他們本是來抓小羅的。
萬世師開始唱歌,歌喉相當洪亮。
一個內力深厚的武林中人唱歌,自然與一般愚夫愚婦不同。
沉睡的小羅立被驚醒。
萬世師不讓他睡,也就是不讓他恢復體力。
“葛三刀”道:“萬世師,你選錯了行。”
萬世師道:“小子,你又要罵人?”
“葛三刀”道:“不是罵人,而是奉勸。聽你的嗓門,聲如破鑼,如果到勾欄中當大茶壺,整天喊着‘三號見客,五號打簾子哩’!是塊材料。”
萬世師已受傷,想動手也不成。
“焦雷”公孫拳道:“萬大俠,不必爭執,就讓他睡兩個時辰好了,在我來説,都是一樣。”
萬世師一旦停止唱歌,小羅又打起鼾來。
不一會兒,就連“葛三刀”也睡着了。
兩個時辰如何計算,有香的地方可以燃香計時。
當然古人以滴漏計時,頗為準確,但滴漏不能帶在身上。
一般的計時多為看日色,也就是有太陽時插一草枝在地上,看草枝影子長短到什麼程度來估計時間。
兩人被踢醒時,發現高清風站在二人身邊,道:“別睡哩!
兩個時辰已到。”
小羅打了兩個呵欠,看看左手心,突然一躍而起。
他向公孫拳抱拳道:“公孫大俠,時間已到,咱們也不必客氣了。”
公孫拳道:“不錯,你出招吧!”
小羅已經開始攻擊。
原來他發現左掌心的三個紅圈圈正是最紅之時,而且已在稍稍消褪中,時間寶貴,只好快動手。
因為這等高手絕非三五十招可以打發得了的。
公孫拳大吃一驚,他不久前雖看過小羅應付七大高手,勢如破竹,畢竟不知他的內力如何,現在他知道了。
公孫拳見多識廣,卻沒見過這樣的內功。
內功注入招術中,通常是使招術速度快而有力。
但小羅不但具備了上述兩項,身上還隱隱傳出“嘶嘶”之聲。
這當然是體內的一種玄奧的氣排出,能產生新陳代謝的調節作用。公孫拳立下戒心。
成名的人時時要保名,因為這虛名得來不易。
公孫拳既然絲毫也不敢大意輕敵,拳掌上就不含糊,在小羅猛烈的攻撲下,雙方的掌浪似冰山崩塌,絕崖裂散,密集勁急而不容一發。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
尤其是了因,“天機子”以及萬、高、了塵等人,素日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在武林中佔一席之地,今日的慘敗,震碎了他們的白日夢。
五十招已過,沒有太顯著的起落。
小羅覺得公孫拳並不比司空展差些。
十招左右時,公孫拳的腰腹之間被蹭了一掌。
只不過這一手只有小羅和公孫拳二人知道,因為動作太快了。
其實在小羅動手時,他的功力已在減退中。
而剛才蹭了公孫拳一掌時,功力已減退了近半。
所以七十招以後,小羅已漸呈不支現象。
這種現象一顯現,很快就險象環生了。
了塵道:“這小孽障的確很怪,強時太強,弱時又出乎意外的不濟事,真叫人想不通。”
八十招左右,小羅已捱了三四掌之多,而且越來越不行了。
公孫拳要表現自己的不同凡俗,反而全力施為。
“葛三刀”掄刀撲上,過了三刀就被一掌掃出。
百招後,小羅被擊倒三次,也爬起三次。
這景象在高清風等人看來,固有快意恩仇之感,但平心而論,也不能不為小羅抱不平,公孫拳還是佔了小羅的便宜。
“砰”地一聲,小羅又被一掌掃倒而翻滾着,“葛三刀”向公孫拳下盤猛砍,又被踢了出去。
到此,公孫拳如果顧及身份及名譽,就該停止。
只不過人類對於控制自己的行為,有時就很不得體。
得意忘形之下,又要去踢小羅。
這時林中走出一個手執“鐵口直斷”布招的算命者,道:“公孫大俠已經夠神氣了,是不是過分了些?”
公孫拳收手望去,居然十分陌生。
對方能叫出他的名諱來,此人應該不是無名之輩。
公孫拳道:“尊駕何人?”
算命的指指布招,道:“小可一介卜者而已。”
“尊駕總該有名字吧?”
“在下胡徹。古月胡,徹底的徹。”
胡徹的偕音就是“胡扯”。
“胡先生強自出頭,是不是要為小羅找場?”
“誤會,誤會!在下是來抓小羅的,各位可千萬別以為在下也是收了‘中原十二賭坊聯盟’的好處,為他們抱台腳的,絕對不是,人格擔保。”
萬世師等人不由臉紅,認為此人是在指雞罵猴。
公孫拳道:“在下可不管你是幹什麼的。”
“這麼説,我可以帶走小羅了?”
“你憑什麼帶走他?”
“我?”胡徹搔搔頭皮,道:“是啊!憑我怎麼能帶走他?不過話又説回來了,要帶走小羅不光是要憑什麼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徹道:“我的名頭沒有別人大,可是我和小羅的關係不同。”
“什麼關係?”
“小羅是我的孫子。”
公孫拳一楞,冷笑道:“他姓羅,你姓胡,他會是你的孫子?”
胡徹道:“表孫嘛!”
公孫拳知道此人是來找碴的,道:“尊駕要幹啥?就直説出來吧!”
胡徹道:“當然是把我的表孫帶走。”
公孫拳冷笑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胡徹道:“你是説他不跟我走是不是?這點你放心,他一定會跟我走,小羅,我們走。”
小羅已經站起,正在拍着衣上的灰塵。
此刻他手心的紅圈消盡,走當然對他有利,只不過他對這個卜者也莫測高深。
怪和尚説小羅是他的乾兒子,卜者又説他是他的表孫子。
小羅隱隱覺得和尚和這個胡徹可能是一個人。
經過易容之後,這是十分可能的事。
小羅和“葛三刀”二人作勢要走人,公孫拳道:“胡先生,不經過在下這關,你以為走得了嗎?”
“走不了?”
公孫拳大笑一陣,道:“那麼你為何要帶他走?”
胡徹道:“因為我的目的就是要帶他走。”
“既然你承認過不了我這關,為何還要帶他走?”
“世上有很多的事我們並不能確知,只是想試試看而已。”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下要帶小羅走,你一定會攔阻對不?”
“廢話!”
“那麼你敢確定就十成十能留下我們嗎?”
話説得軟塌塌的,但味道卻有很多的刺兒。
了因等人也聽出來者不善。
本來如此,此人沒有兩下子敢架公孫拳的樑子?
公孫拳皺皺眉頭,他相信這人不簡單。
這麼多的人在場,可栽不得跟頭,道:“聽尊駕的口氣,似乎只要你想帶走,沒有帶不走的理由?”
卜者笑笑道:“這話是不是有點矛盾?設若在下明知帶不走,卻又要帶走,豈不是找自己的麻煩?”
公孫拳嘿嘿笑道:“那就動手吧!”
“慢着!”卜者道:“你我素無過節,如果拼得你死我活,實在不值得。我有個辦法,可以作個印證,如果承讓,我就把人帶走,如果我輸了,就把人留給你。”
公孫拳冷冷地道:“光是不帶走人就成了?”
“你要怎麼樣?”
公孫拳道:“如果你輸了,自摑三個耳光。”
“成,成!”胡徹道:“如果我輸了,就摑一個耳光,再摑一下屁股,摑三下耳光,摑三下屁股,那表示在下的臉皮和屁股一樣的厚。”
高清風在“天機子”耳邊道:“牛鼻子,看吧!這個姓胡的不太單純。”
“天機子”道:“單不單純一會兒就知道了。”
公孫拳道:“就這麼辦!”
胡徹把布招往地上輕輕一插,五尺長的竹竿竟入土三尺多深。
這一手,無不令在場之人暗暗吃驚。
公孫拳嘿嘿冷笑,似在譏他賣弄。
胡徹道:“咱們二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距布招約十步,由別人喊出一、二、三,我們各以最快速度撥下布招,先者為勝。”
這當然是比輕功身法。
在身法與輕功方面,沒有把握的人,自然不敢出這難題。
公孫拳不能反對,因為那就代表示弱。
為了公平起見,就用高清風的竹杖量好兩人的距離,絕對不使任何一方面吃虧,二人站好位置。
兩個人要背對着布招,也就是布招插在他們二人背後約十步的土中。
喊“一、二、三”的是江濤,“三”字甫落,二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行動,公孫拳身子倒射,在空中劃一弧線,快如石火。
胡徹並不向上射,再劃半孤,而是身子疾速後仰,快接近地面時,打住射出,也就是半射。
兩點之間的捷徑是直線,誰都知道,但有人卻不去體會它,以二人的速度來説,應該是差不多的,但一個呈弧線,一個是直線,就有了差距。
公孫拳射到時,胡徹已拿着布招站在三步外。
雖然無人鼓掌叫好,卻能看出大多數人佩服胡徹聰明。
會武之人如果不聰明,他的武術就會遜色。
胡徹對小羅道:“小羅,走吧!”
如果公孫拳讓胡徹走了,他就太丟人。
因為他輸在技巧上,如他也似直線射掠,誰贏誰輸還很難説。
“慢走!”公孫拳道:“這是取巧,在下希望在拳掌上印證一下,勝負應能分明。”
胡徹道:“在下並沒有讓你打個耳光,再拍一下屁股。”
“少逞口舌之利!接招!”竟自腰上抽出軟劍揮動着,像條銀蛇攻上,胡徹以布招接招。
軟劍像一條電蛇,沒有人知道它蜿蜒的結果會指向哪個方向,人們的瞳孔尚未收縮,電虹般的寒芒已掃了過去。
胡徹的布招本來是會產生阻力而吃虧的,但此刻卻未發出“卜卜”聲,如飛虹隱現於森寒劍芒之中,在四十餘招上,胡徹突然疾退一丈之外。
公孫拳的束腰被挑斷,掉落地上。
這當然敗得沒有話説,剛才及時罷手有多好。
現在眾人大致已知道“風、雷、雨”三人到底有多低。
他們也大致知道這胡徹到底有多麼高了。
人們往往在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有多麼高時,卻讓別人看到了自己有多麼低。
小羅十分欽佩胡徹的絕技。
在場中人,也只有兩人能看出胡徹的高明處,一是小羅,另一個是公孫拳,但因公孫拳在動手,所以並未看清。
公孫拳手中的軟劍在微抖,寒芒閃閃。
胡徹道:“公孫大俠,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告辭。”抱拳離去,兩小跟着他。
公孫拳怔了一會兒,高清風乾笑着道:“公孫大俠,這個胡徹怪里怪氣的,也許會什麼妖術。”
公孫拳長嘆一聲,收起軟劍道:“此人身懷絕技,絕非妖術,而且必是昔年武林名家,只不過是不願被人認出而經過易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