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一片松林,林中有一幢樸拙的小屋。屋子不大,花圃卻不小,至少比屋子大百倍。
林後有奇峯二三座,坡前有蜿蜒而過的清溪。
正是與閒云為友,以風月為家。
讀易松間,談經竹下,活脱脱的人間仙境。
月尚未正中天,松林中松濤盈耳,伴着悠揚悦耳,偶爾又帶着淒涼韻味的琴聲。
只有造物者才能創造出這幅悽楚美的潑墨畫。
小羅認為人雖殘廢,卻是個極不俗的人。
小羅在柴扉外敲門五下,學了兩聲鷓鴣叫。
琴聲戛然而止,餘音嫋嫋。
“小羅……小羅……我知道你今夜會回來的。”
“我當然要回來。”小羅推開能自外面開閉的大門,一個輪椅已自鋪設得平整的甬路上滑出來。
明月在天,自松林隙縫中瀉下,仍可自斑爛的陰影中看清她的面部輪廓。假小羅沒有説謊。
龍仙蒂果然很美,美得根本不使人去注意她的腿。
“小蒂,讓你久等。”
“怎麼忽然間客氣起來了?”
小羅放下了戒心,她和假小羅之間必然是不客套的。
“小蒂,吃過飯沒有?”
他推着她的輪椅滑入屋中,住屋只有三間,其餘是浴室、廚房、花屋及練武室等。
原來龍仙蒂也會武,雖無假小羅高明,武林中一般高手三兩人也非敵手,所以小羅下山也很放心。
小羅把帶回的酒和菜放入盤中,擺在桌上。這桌子是照她的輪椅高度製成的,小羅端起杯子。
“小羅,你這次下山才半個多月就稍稍胖了些,嗓音也偶爾有河南口音。”
小羅心頭一驚,笑道:“你是知道,我別無所長,對語言的學習能力卻很強,近來交了兩位河南籍的朋友。”
“小羅,你每次下山,我好寂寞。”
“我知道,所以事一辦完,我就儘快回山。”
“如果我能有一個孩子……”她忽然甩甩頭,悽然一笑,自嘲地道:“這句老得沒有牙的話題,我不知説了多少遍了,對不起,小羅。”
小羅下意識地望着她,他認為造物者真的太不公平,像這樣一個美好而又善良的女人,卻要她殘廢。
“小蒂,你……你會有一個孩子的……”
“是嗎?哪一年會有?”
“小蒂,也許不久,也許十個月以後,或以內……”
她忽然警覺地抬頭望着小羅,像剛才小羅打量她一樣,這句話太陌生,也是她期待太久太久的一句話。
由於她説過太多次,假小羅總是支吾以對或拿話岔開,她已不再奢望。
她自然十分自卑,儘管她美得出奇。
“小羅……你剛才……説什麼?”
小羅端起酒啜着,道:“我是説你不久也能有個孩子。”
“小羅,誰會在我這個殘廢女人身上播種?”
“我很感激造物者,它使你行動不便。”
龍仙蒂面色微變,吶吶道:“小羅,你希望我殘廢?”
“小蒂,你聽我説,以你的絕世之美,如果不殘,到處走動,我怎麼放心,我憑什麼能擁有你而不會被人搶走?”
龍仙蒂楞了一下,道:“噢……小羅,我願意為你剛才的話去死,小羅……”激動的身子向小羅處一偏,輪椅倒下,但小羅及時抱住了她。
小羅的身子在痙攣,龍仙蒂也在顫抖。
一個是緊張,一個是久已期待的願望突然實現時所帶來的驚喜,致使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羅……我覺得……就是立刻死也知足……”
“不要説死,我要你活得更久更快樂,如果能使你快樂而長壽,我倒願意早死。”
“小羅,你怎麼可以説這些喪氣話?”
小羅心想:“我本就活不久了,以行將離開這世界的無用之身,來作一件有意義的事,還是值得的。”
“小羅,你剛才是不是説過,我會在十個月以後……”
“我是説過,甚至在十個月以內。”
“怎麼會那麼快?小羅,你可知道這句話對我有多大震撼?”
“小蒂,不算快呀!如果現在開始,十個月內不就有個寶寶了?”
龍仙蒂怔了一下,忽然抱住他淌着興奮的淚水,再也沒説出半句話來。小羅緩緩地移動腳步,抱着她進入她的卧室。
多少個夜晚夢中,她發現這個卧室變成了洞房。
每次醒來都會陷入現實的痛苦中。
一個美好而殘廢的女人,要個屬於她自己的孩子,説容易也真容易,説它難卻也真難。
總不能敲鑼打鼓或到處貼廣告説她想要個孩子吧?
熄了燈,月光仍然自窗上瀉入卧室中。
小羅是有生第一次,龍仙蒂自然也是。
儘管小羅見過小五子的胴體,對女人的胴體他根本不陌生,但是今夜擁抱仙蒂,這種幾乎無法描述的感受,揭開了他新生的第一頁。
這第一頁不是和小五子,也不是和軟軟。
居然是和一個以前從未見過,但為了報恩,為了道義,也為了成全一個可憫的少女,而翻開這第一頁的。
她渾身温軟如綿,膩滑如脂,幽香醉人。
她雖殘廢,卻發育良好。
有彈性及韌性的胸部和那豐隆的臀部,襯配上渾圓而纖細的腰肢,小羅像發現了瑰寶。
松濤陣陣,夜涼如水,但室內卻是熱浪奔騰,一撥接一拔地,顯示了青春之火的熾烈。
為了感激小羅的成全,仙蒂忍着初夜的痛楚,像驟雨狂風中的一株小花,搖曳着迎向風雨。
付出的是半苦半甜和逆來順受,換回的卻是無盡的愛憐。
情感的風暴過去,還繼續着無盡的温存。
小羅發現她的腿並未萎縮,和一般人的癱瘓不同。
“小羅,謝謝你。”梨花帶雨,半喜半羞。
樂極或悲極往往是難以分別的。
“小蒂,今夜不是該笑嗎?選個吉日補辦喜事。”
“小羅,你是知道,這淚水代表什麼。小羅,只要我懷孕生下孩子,如果你不想和一個殘廢廝守一生……”
小羅把她的雙唇捏住,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怎麼可以説這些話?”
龍仙蒂伏在他的胸膛上,喜極而泣的道:“小羅,世上是不是真有喜歡殘廢女人的男人?”
“你是不是不把我當作男人?”
“小羅,你只不過是可憐我罷了!”
“不要侮辱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要記住,從今以後,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小妻子。”
仙蒂伏在他的胸前,他的胸膛上濕了一大片。
第三天,“葛三刀”出現。
小羅為龍仙蒂介紹,説“葛三刀”是河南人。
“葛三刀”不是河南人,但在河南待過很久。
“葛三刀”不知小羅為什麼要説他是河南人,但相信必有原因,也就默認了。“葛三刀”
對龍仙蒂的美好、温柔和善良感到十分驚奇。
因而,“葛三刀”不能不想:“假小羅真沒有豔福,到口的鴨子成全了小羅,還要再三的求小羅才幹。”
小羅真是世上最有豔福的人了,但仔細一想,假小羅的出現,就是成全小羅和仙蒂。
本來男人能做到固精不泄最是難得,只不過永遠不泄,卻又變成了缺憾,要生個孩子就不成了。
“葛大哥。”龍仙蒂敬他一杯酒,道:“為什麼你的綽號叫‘葛三刀’?”
“葛三刀”道:“説來慚愧,我的刀法只有前三刀還湊合,後面的卻不夠看了。”
“是葛大哥沒有學好還是令師沒有教好?”
“葛三刀”道:“學藝時我才十二歲,整天貪玩,而家師是位遊方的道士,只在舍下住了兩天半,教了我一套刀法共二十一招。可是家師走後,我只能完整地記住三招,後面的有的記住一招四式中的三式或二式,或者只記得一點模糊的影子。”
龍仙蒂道:“能在武林中混出‘葛三刀’之名來也不容易。”
“葛三刀”道:“龍姑娘一定也是一位武林中人?”
龍仙蒂道:“我會點武功,但不能算是武林中人。”
“葛三刀”道:“只怕不是一點點吧?”
“怎見得?”
“如果姑娘不會武或者只會一點點,小羅離開你下山,你一定會害怕的。”
“我是害怕。”
“你的怕和一般婦女的怕一定不一樣。”
在這兒住了三天,“葛三刀”發現這是一對恩愛逾恆的小夫妻、小情人,他們互相關愛,誰也離不開誰。
但是,小羅畢竟不能永遠留下陪她。
小羅在外闖蕩,是在找他父母的死因或仇人。
只不過這件事太難,莽莽武林,不知自何處下手?
雖然困難重重,卻又不能不去調查。
他的父母一夜之間無疾而終,一點徵兆也沒有。
若是一般普通人,還可以解釋為急病(如心臟病、腦中風等)而死,但武林高手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
正因為二人身上沒有絲毫傷痕,就變成一件武林懸案,別人雖也想不通,卻無人出頭調查。
人們有時是很健忘的,羅寒波夫婦在武林中俠名之隆,遠超過“三絕”風、雷、雨三人。
只不過人在情在,世間事一向如此。
小羅問過很多人,都説被人暗算的成分居多。
“葛三刀”也認為如此,想想看,就算急病,會有那麼巧夫婦二人都有急病,一齊死亡嗎?
當然,還有個可能,那就是雙雙自殺。
羅寒波夫婦絕對沒有理由自絕。
如果是自絕,他們夫婦哪有不預先安排獨子的道理?
可見這是突發事件。
小羅對龍仙蒂説明必須離開她的原因。
龍仙蒂道:“小羅,你當然可以離開,況且是為了伯父母的事。”
“葛三刀”道:“仙蒂,不要再叫伯父母了。”
龍仙蒂道:“我事先説過,小羅能為我留個孩子,我已感謝萬分,絕無奢求,要是他會要我,那必是前世修來的。小羅,只可惜我行動不便,不能助你。”
“仙蒂,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和老葛三天內就下山,但我一定要找個可靠的女人陪伴你伺候你。”
“小羅,我可以照料我自己。”
“不,我請老葛下山,去請位能作家事、粗通武功的女人。”
小羅道:“老葛,你不是説過,認識一位大嬸,她故去的丈夫是位鏢師?”
“不錯,這位柳大嬸四十左右,武功平平,但身軀結實,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她是個接生婆,為貧困人家接生,非但分文不收,往往還會倒貼。”
“老葛,就偏勞你把柳大嬸請來,待遇從優。”
“葛三刀”道:“放心,只要她肯來,絕不會計較待遇。我馬上動身,成不成三天內就知道了。”
“葛三刀”走後,小兩口自然是整天廝守在一起,一分一秒都分不開。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少年夫妻就是這樣,晚上黏在一起,白天也是一樣。
第三天午後,小兩xx交頸而眠。
小羅先醒,見她睡得正熟,想要她多睡一會兒,因為年輕人在一起,玩得起勁,追求刺激,自然會大量消耗體力。
小羅打量仙蒂的睡態,他發誓,今生不負仙蒂,今後和其他少女,也該有個分寸。
他輕輕地移開她那隻搭在他身上的右手,正要下牀,突然,他被一個非常不尋常的現象震懾了心身。
會是真的嗎?不會是看花了眼吧?
據他所知,有這現象的人已有兩個,那就是他和假小羅。
他小心翼翼地在俯下身子,仔細看她的右手心。
三個粉紅色的圈圈釦在一起,當然,這要有心人才能發現。
小羅呆呆地站在牀前,好像瞬間他的小妻子變得陌生起來。
龍仙蒂是什麼人?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手心有圈圈?
凡是手心有圈圈的人,都有上乘武功。
這就難怪她一個人在山上,一點也不害怕了。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伸出手想叫醒她,但他又縮回手。
他認為以後遇上假小羅,問問他比問她好些。
小羅不問龍仙蒂,絕非不信任她,而是怕傷害了她。
這世界上任何一件足以傷害小仙蒂的事,小羅都不會去做。
至少有一位忠心的柳大嬸陪着她,他可以放心下山。
就在這第三天傍晚,“葛三刀”帶回柳大嬸,果然是一位可以託付的婦人,小羅和“葛三刀”第四天下山而去。
“小羅,仙蒂真是個小仙女。”
“老葛,這可能是自我們認識以來,你形容一個人最恰當的一次。”
“可惜小仙女行動不便,天妒紅顏這話一點不錯。”
“我要試試看,能不能醫好小仙蒂的雙腿。”
“她癱了這麼久,只怕……”
“老葛,我看過也摸過她的腿,雖然略瘦了些,卻不像一般癱瘓的人雙腿短小又太細,那麼畸形。”
“葛三刀”道:“果真如此,説不定武林名醫潘奇可治,想想看,他能解剖活人,治腿絕對難不倒他的。”
小羅激動地道:“對!我要去找潘奇。”
“葛三刀”道:“可要小心,他本要解剖你的。”
“是要小心。”小羅道:“如果他發現有兩個小羅,必然又要解剖我。”
二人坐在一座小橋上休息,坡下來了四人。
有時真的會冤家路窄,這四人正是“季聖”萬世師、了因和尚,“天機子”和窮家幫長老高清風。
高清風忽然“嘎嘎”大笑道:“這小子的運氣真壞!”小羅看看左手,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葛三刀”低聲道:“小羅,能不能戰?”
小羅道:“戰不得也,除非拖延半個時辰以上。”
“葛三刀”站起來迎上,抱拳道:“真是幸會!”
萬世師道:“不要再動手了吧?”
“葛三刀”道:“動手自然還是要動的,不知四位到底那一位的功力最高?可否告知?”
四人雖都已過了不惑之年,説自己比別人高當然不可,如果長他人威風,説別人比自己高,卻又不大甘心。
四人互相觀望了一下,都沒有出聲。
小羅心想:“兩個出家人都沒有修出一點涵養來,看來古人説得一點也不錯,坐破幾百幾十個蒲團,也是白費工夫。”
這位“季聖”和這位首席長老,就更談不上了。
“葛三刀”笑笑道:“萬大俠既為‘季聖’,想必文章和武功都是高人一等,可能是四位中的……”
另外三人面有鄙夷之色。
“葛三刀”道:“‘天機子’前輩道法高深,在武功方面必然是四位中的佼佼者是不是?”
另外三人把頭轉到一邊,自是表示不屑。
所謂方外之人,起碼要能擺脱名繮利鎖,看來這一點也做不到。
“葛三刀”道:“了因大師修習有素,道行高深……”
這工夫萬世師忽然打斷“葛三刀”的話,對高清風道:“這天氣既悶又熱,真受不了。”
毫無疑問,説高清風是四人之冠,也同樣會被嗤之以鼻。
“葛三刀”道:“如果要自四位當中選出一位技藝較差者……”
四人忽然有點緊張起來。
他們不能承認別人比自己高,也不甘承認自己比別人低。
到底他們高到什麼程度,低到什麼程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葛三刀”道:“我看高清風高大俠……”
高清風道:“高某是窮家幫的首席長老。”
“葛三刀”道:“萬大俠名為‘萬世師’,又有‘季聖’的綽號,顯然是文事高人一等,武功嘛……”
萬世師急忙道:“萬某十五年前在武林大會上,曾創下九連勝的記錄,所謂‘季聖’和‘武聖’,也沾上點關係。”
“葛三刀”道:“武聖據説是關公和岳飛。”
“對,關公為‘武聖’,岳飛為亞武聖,區區在下為‘季武聖’,簡稱‘季聖’可也。”
“葛三刀”道:“説得也有點道理。”
這工夫“葛三刀”望着“天機子”還沒有開口,“天機子”就道:“貧道為崆峒派的護法,又豈是等閒?”
了因和尚誦了一聲佛號,道:“老衲是出家人,不便談當年在東海連戰海上大盜二十九人的壯舉,空門中人是不便誇耀的。”
口説不誇耀,骨子裏卻旨在告訴別人昔年連戰二十九大盜的壯舉。
“葛三刀”道:“要自四位前輩中選出最高明的一位固然不易,選出一位稍差的也不容易,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當場證明。”
高清風道:“啥辦法?”
“葛三刀”道:“聽説了因大師一脈相承少林的外家功夫,較為成名,而‘天機子’前輩出身崆峒,自然以內家功夫見長,當然,少林並非就不重視內功。”
這説法了因自是不服。
了因是福建莆田少林分院長老。只能説少林是內外並重,不能説少林只重外家功夫。
“葛三刀”道:“武林中如此傳説,但兩派之差別,非比過無法知道。”
小羅這才開了腔道:“據在下所知,一般同道則認為,少林比崆峒的名望稍高了些。”
“葛三刀”道:“小羅,莆田分院可要差得多呀!”
小羅道:“同為少林一脈,應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葛三刀”道:“少林的大力金剛掌要是對付崆峒的‘棉裏藏針’,其後果不知又會如何?”
小羅道:“據説硬功(外家)三成可擊敗三成內家……”
“天機子”冷冷地道:“末學後進,胡説八道!”
小羅搔搔頭皮道:“只是聽別人説的,這種事要使人相信,非親眼看到不可,空穴來風能説無因?”
“天機子”道:“了因大師,咱們似有印證一兩手的必要。”
了因合什道:“老衲也不反對。”
兩個人立刻放下劍和禪杖。
萬世師道:“兩位應該知道這兩個小子是惟恐天下不亂。”
“天機子”道:“萬大俠,我們是自己人,只是印證一兩手,淺嘗即止。”
一開始,了因就是一記大力金剛掌。
尤其是以雙撞掌發出,絕非淺嘗即止的架式。
因為二人的勝負關係兩派的身價,現場上有六個人之多。
“天機子”也以“欲拒還送”這一招注入了八分內家精華“棉裏藏針”的功夫。想想看,棉花裏藏了一根針,一拳或一掌擊下會有什麼後果?
“唿嗤”一聲,了因和“天機子”各退了一大步。
本來二人只要不再出手,就算平手之局,即使仍可分出高下,此刻停手,二人的面子也都好看。
只不過此刻是很難停手的。
在平手的情況下,雙方都認為自己未出全力。
如果出了全力,必能擊敗對方。
作“至聖”當然比“亞聖”好,“亞聖”比“季聖”也高了一點點。
這次“天機子”主動攻擊,於是二人沒完沒了的打了起來。
“葛三刀”道:“萬大俠,剛才在下提起你的文章一流,技藝也是頂尖時,你猜高清風是什麼表情?”
萬世師不出聲,他不便出聲,但也能想到高清風可能有的表情。
高清風大聲道:“小王八蛋,你又要挑撥!”
“葛三刀”形同未聞,對萬世師道:“當時高清風面帶輕蔑不屑,這還在其次,他曾經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這話萬世師絕對相信。
由於他在四人之中經常喜弄學問,而三人的詩書底子的確比他差得很遠,尤其是高清風,斗大的字不識一擔,經常吃癟,而武功方面,萬世師也以“武季聖”自居,也高人一等。
高清風自然不信這份邪。
以四人的年紀和經驗來説,似乎不該上當,但為了一口氣,也就管不了那麼多,高清風主動攻向萬世師。
此刻了因和“無機子”都已後悔。
他們都知道這是兩小挑撥離間之計。
而萬世師和高清風打了七八招,也洞悉兩小的用心。停手吧!又怕雙方以為他怯戰,傳出去不好聽。
四個人都有這種想法。
只要有了這想法,就不甘先行停手。
大約在百十招左右,了因掃了“天機子”一掌,“天機子”自袖中取出一支小拂塵,戳了了因一下。
這當然算是偷襲。
本來雙方只是為了爭強鬥勝,這麼一來就有仇了。
了因取過巨大的禪杖,摟頭砸下。
“天機子”也拔劍在手,閃了開去。
“葛三刀”向小羅眨眨眼,意思是“咱們可以走了”。
高清風和萬世師之戰,萬稍高一籌,高清風已不支,呼呼牛喘,眼看着小羅和“葛三刀”
揚長而去。
小羅和“葛三刀”進入一家酒樓。
時間是午後食客稀少之時。
二人在樓下剛坐下,忽然聽到樓上熟悉的女子口音。
不錯,他們交換了一個眼色,是小五子和姜軟軟。
在未和龍仙蒂有夫妻之實之前,小羅很喜歡小五子。
甚至對軟軟的印象也不錯。
現在他還是喜歡二女,但他必須迴避。
正因為他喜歡她們,非迴避不可。
他認為雙方都是易燃體,他不希望自己燃上對方,自然也要提防自己被對方的烈火引燃。
“老葛,我們換一家。”
“小羅,迴避也不是辦法。”
“老葛,我要對小仙蒂的情感負責。”
“當然,但並非就不能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老葛,凡事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好吧!我們走。”
這大鎮上像樣的酒樓有三四家之多。
二人換了一家,吃飽之後,住進一家客棧,不久入睡。
小羅深夜忽然被人推醒,牀前站着一位幾乎全裸的女人。
他尚未全醒,而且剛才正好在夢中和龍仙蒂纏綿。
他抱住這女郎在牀上一滾。
這女郎最初心跳如搗不出聲,她以為要獲得小羅,當然要作有限度的犧牲。
只不過小羅尚在夢中與現實之間的迷離狀態之下,他自然把她當作了小妻子仙蒂了。
既然他以為抱的是小仙蒂,有些動作就會嚇壞這女郎。
她尖叫了起來,她似乎忘了她裸着站在人家牀前的行為又如何。
她這一尖叫,另一女郎也奔入房中。這工夫牀上的女郎已滾到牀下,竟是姜軟軟,餘悸猶存地發抖。
姜軟軟半裸入屋把他推醒,目的何在?
小五子大罵小羅是色狼,説是她們瞎了眼。
小羅這時才弄清,原來剛才抱的不是小仙蒂。
至於姜軟軟為何進入他的房中,他當然不知道。
這工夫“葛三刀”也聞聲趕來。
他問明一切之後,道:“請問姜姑娘,深更半夜你到小羅房中來幹啥?”
小五子大聲道:“姓葛的,你少管閒事,你們兩個都不是好人!”
“葛三刀”道:“我們從未把自己當大好人看待的。”
小五子道:“軟姊,我們走,再不走,這兩個色狼可能作出更可怕的事來,以後要睜大眼睛。”
“葛三刀”道:“是啊!可不要閉着眼睛闖,居然闖到男人房中來了,而且身上還沒穿多少衣衫。”
兩女衝出,離開了這家客棧。
“小羅,是怎麼回事?”
小羅説了一切。“葛三刀”道:“明明是她勾引你。”
“如我不是在作夢,當時弄不清是夢是真,我絕對不會的。
你是知道,我不會做出對不起仙蒂的事來。”
“我當然知道。”“葛三刀”道:“本來我還反對迴避的。”
小羅道:“老葛,為了少找麻煩,咱們連夜趕路,離開此鎮如何?”
二人走出十七八里路,月明星稀,一路上無風。一條溪流在月下閃着粼粼波光,兩個完全赤裸的女郎在沙灘上嬉戲。
真巧,居然又是小五子和姜軟軟。
兩人在沙上打滾,身上沾了沙,然後再鑽入水中。
現在二人又躺在沙灘上,小五子道:“軟姊,你以為這次試驗小羅的方式妥當嗎?”
“有什麼不妥當?”軟軟道:“先在樓上高聲説話,故意讓他們聽到,他們卻偷偷溜掉,這不是翻臉無情?”
小五子道:“也許他們另有急事。”
“這且不談,小羅急色地抱住我,且口呼小弟(其實是小蒂),簡直就是一頭色狼,這又怎麼説?”
小五子道:“軟姊,我總以為小羅不是那種人。”
“他是哪種人?”
“軟姊,任何男人在那情況之下都無法抗拒的。”小五子道:“就像我們二人現在的樣子,你説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
就在這時,一個半裸的男子向二女走近。
這人看來年紀也不大,矇住了面孔。
強盜有畫臉和不畫臉的,色狼也有遮面和不遮面的。二女聞聲而起,尖叫着要穿衣。她們的行為是不是應該先檢討一下?
她們忽然發現這個色狼拿着她們的衣衫。
“你是什麼人?快把衣衫還給我們。”
蒙面半裸人不出聲,他只作了個手勢,似要軟軟跟他走。
“要我跟你走?做夢!”
蒙面人表示,不跟他走,他就要動手了。
二女的兵刃都不見了,尤其赤身裸體動手,一定也會礙手礙腳的。
這人的色眼在二女身上溜來溜去。
儘管比較胴體之美,小五子比軟軟稍優一籌,但此人卻更注意軟軟。
兩女弓着身子,雙手掩住下體。
此刻伏在沙灘外草中的小羅道:“咱們不能不管。”
“當然,只不過末了會不會又賺了個色狼之名?”
“不會吧!咱們是救人的。”
“不錯,但事過境遷之後,她們會不會説我們跟蹤她們的?”
“為了救人,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那蒙面人就這樣欣賞二人的胴體,不言不動。
二女可就不好過了,掩住下體,上身就完全暴露出來,如要去掩上身,下體又露出來,也只能一手掩上一手掩下。
“你是個狗賊!你不是人!”小五子道:“你喜歡看女人的身體是不是?當初你被你娘生下來,為什麼不回頭看個夠?”
這蒙面人還是不言不動。
他似乎有此特殊的嗜好欣賞女人的胴體。
當然,他欣賞的是女人怕極、羞極之下的胴體和姿態。
原來他剛才要軟軟跟他走,大概就是要如此欣賞吧!
世界上什麼人都有,此人獨愛此道。
“葛三刀”道:“小羅,有沒有猜出此人是誰?”
“八成是軟軟的表哥常有慶。”
“不是八成,是十成十。”
小羅道:“在月光之下的沙灘上來欣賞兩個少女的美好胴體,而不想作進一步的需求,此人雖邪,卻又不能把他列入淫徒之中。”
“葛三刀”道:“咱們也蒙面救人,免得纏夾不清。”
“很好,就偏勞你,不要用兵刃。”
“為什麼?你以為我會焚琴煮鶴地傷她們的美好胴體?”
“當然不會,你難道不知道七星刀就是你的招牌?”
“對,對,這一點我沒有想到,我也不能出聲對不?”
“當然,把那小賊趕跑,我們就走。”
“你下去?”
“我去她們立刻就會猜到我們的身分。”
此刻蒙面人還在欣賞,而且還邊看邊點頭。
小五子不停地罵。
這工夫“葛三刀”幾個起落到了沙灘上,撲向蒙面人。
蒙面人畢竟心虛,且手中拿了她們的衣衫不能動手,也只有丟了衣衫再出手,二女急忙穿衣服。
“葛三刀”的前三招凌厲無匹,常有慶不敵。
如他知道三刀之後稀鬆的話,他一定會繼續下去。
蒙面人掉頭狂竄而去。
“葛三刀”立刻也向沙灘外退去。
小五子大聲道:“這位援手的朋友高姓大名?”
“葛三刀”當然不能出聲,進入草中,和小羅離去。
二女追了一會兒,沒有追上。
小五子道:“這個人很像‘葛三刀’。”
“是他?他為什麼要蒙面?”
小五子道:“大概是為了避嫌,怕我們説他們偷看我們洗澡。”
軟軟道:“這麼説,小羅剛才也在附近了?”
“那是必然的。”
“這麼説,在客棧中發生的事不能怪小羅?”
小五子笑笑道:“小羅雖然對女孩子很隨便,卻從不曾要求甚至於顯出想入非非的樣子。”
軟軟道:“雖是咱們試驗他,表現過度了些,可是當時他的動作,卻是要做那件事的趨向,這又怎麼説?”
小五子道:“有句話説出來,你可別介意?”
“咱們目前親同姊妹,我怎麼會介意。”
小五子道:“小羅近來好像在迴避我們,會不會是故意做出窮兇惡極、色中餓鬼的架勢,想把咱們嚇跑?”
軟軟沒有出聲。
她們雖然都以為有此可能,但説出來有傷小姐的尊嚴。
小羅和“葛三刀”月下邊走邊談。小羅道:“老葛,在此之前,你有沒有見識過像小五子及軟軟這麼好的身軀?”
“沒有,風月場中的粉頭怎麼能比?”
“你對這兩個妞兒有沒有興趣?”
“小羅,別開胃成不成?這兩個妞兒眼珠子都長在頭頂上,她們會看上我才怪!除非……”
“男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缺腿瞎眼?”
“葛三刀”笑了起來,道:“説真的,我很欣賞軟軟,我的目光一接觸到她,真像是軟塌塌地。”
“怎麼?小五子就不如她。”
“不,小五子也許更好,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她。”
小羅道:“喜歡她就追她,這點勇氣也沒有?”
“我就怕‘癩蝦蟆’這三個字。”
“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也必是一隻很夠看的‘癩蝦蟆’!”
“小羅,有時我照鏡子,發現自己還真像個……”
“像個‘癩蝦蟆’?”
“是啊!脖子短,肚子挺,又沒有屁股。”
小羅打量“葛三刀”一陣子,道:“你別自謔成不成?你的脖子是稍短些,屁股也不夠大,至於肚子嘛!以後少吃點紅燒肉就成了,可扯不上‘癩蝦蟆’三個字。”
“葛三刀”道:“你是説我這份德性還行?”
“什麼話,你的眼睛可得七十分,鼻子六十五分,嘴巴有八十分……”“葛三刀”摸着自己的臉,從未想到他已接近美男子了。
就在這時,兩個熟面孔又進入眼簾。
“小子……”潘奇齜着牙道:“對你來説,今天不是個好日子。”
小羅道:“對你卻不是。”
“我?”潘奇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什麼意思?”
“咱們可以談一檔子生意。”
“什麼生意?”
“請你去治一個人的腿,如能治好,我給你五萬兩。”
潘奇的目光一凝,吶吶道:“小子,五十萬兩是不是更唬人些?”
小羅道:“治好了病,是真的送你五萬兩,不是唬人。”
“狂風”秦萬年道:“小羅,先不要談什麼治病的事,上次為你解剖,效果如何?這是十分重要的事。”
小羅道:“像你們這些人,素日滿口的仁義道德,背後卻做些傷天害理的事。試問,如果別人活生生的解剖你們或你們的家屬,你們又如何?”
潘奇道:“小羅,這是一件好事,你要慶幸才是,並非看你好欺負,就拿你來解剖,實在是由於你的生理特殊。”
小羅道:“我的生理怎麼特殊?”
潘奇眯着眼道:“小羅,別打馬虎眼成不成?你以為你和‘暴雨’司空展的事,我們不知道?還有你和五個小妓女的事。”
小羅和“葛三刀”互視一眼,心道:“真正是誤把‘馮京作馬涼’了,兩個小羅在外人來説,硬是認不出來。”
小羅道:“你説的是啥事?”
“嘿……”潘、秦二人笑着,也互相擠眉弄眼。
“葛三刀”道:“原來二位是指的那件事。”
“對,對,就是那件事,嘿嘿,就是那件事。”
“葛三刀”道:“那檔子事兒,在小羅來説,實在算不了什麼。”
“對,對,實在算不了什麼!”潘奇道:“根據潘某解剖他的腎、丹田和睾丸,證明他異於常人。”
“葛三刀”道:“能説他異於常人的人,也必是異於常人之輩。”
“嘿……”潘奇得意極了。
他的確異於常人,他道:“小羅能在三個時辰之內,把司空展的七個女人弄得死去活來,像大病初癒,這不是異於常人是什麼?”
秦萬年道:“可以説‘異於常人’四字,也不足以形容。”
“哈……”小羅笑了一陣,表示他的確異於常人,道:“這件事,司空展不曾告訴別人,二位是如何知道的?”
潘奇道:“説起來也是巧合,那天你們二人送七女下山後分手,秦大俠的手下正好遇上,追問之下,七女就説了一切。”
小羅和“葛三刀”心頭一跳,還以為七個少女會泄底穿幫呢!
看來她們並未説出雙方串通好,欺騙司空展的事。
“葛三刀”道:“潘大俠解剖的結果又如何?”
潘奇道:“小羅的生理特殊,百戰不疲。”
“葛三刀”道:“這除了他得天獨厚之外,還要加上他會用秘藥。”
秦萬年道:“什麼秘藥?”
似乎中年以上的人,對這種秘藥無不十分熱中。
中年人重視欲的需索,但人過中年之後,大多力不從心,因而有些人就服藥以及吞服金丹等等。
唐代幾個皇帝,如唐肅宗、中宗等,無不是吞服所謂金丹,中毒而死,自然是上了方士的大當。
凡是利用外來藥物促進性的亢奮,都會造成不良後果。
小羅道:“自然是壯陽之藥,服用半月之後,保證你是龍馬精神,威風八面,不知疲倦是什麼滋味。”
秦萬年道:“真有這麼靈?”
潘奇道:“秦大俠,這兩個小子的花樣頗多,先不要聽他們胡説,把他們擒回去慢慢研究。”
小羅道:“你們已經解剖過了,還要如何?”
潘奇道:“解剖過以後的研究才更重要,我們要仔細問問你,解剖過以後的感受如何?”
説着,潘奇已出了手。
此刻正是小羅左手心一點也看不出圈圈之時,自然不是潘奇的敵手,“葛三刀”也掄刀撲上。
一連三刀,居然把潘奇逼退了兩步。
潘奇道:“好小子,刀上頗有點火候哩!再來。”
再打下去就不靈光了。
只不過兩人合擊潘奇,還不至於一二十招就敗下來。
二人明知打不過潘奇,“葛三刀”卻道:“只要秦大俠不出手,我們二人百招之內可以取勝。”
潘奇道:“小子,你在説夢話!”
“葛三刀”道:“只怕秦大俠會出手,他怕你受傷。”
秦萬年道:“秦某絕不出手,因為潘兄有把握在六十招之內擺平你們的。”秦説這話,也是出潘的洋相。
潘奇的醫術高明,武功卻不如秦甚遠。
在這種情況下,順理成章地消遣他一下。
小羅在紅圈未出現時,內力薄弱,但招術並未忘記,如果對手並不是內力過人的那種貨色,他就好得多。
正好潘奇不是以膂力見長的人物。
如此一來,兩人搭檔合擊,潘奇六十招內擺不平他們的。
他自然也能猜出秦萬年的促狹心意。
二人像繡花一樣,慢慢地磨,過了七十招也未見勝負。
但到了快九十招時,潘奇絕招施出,先把“葛三刀”砸出五六步,接着攻向小羅。
在小羅看來,他的絕招根本不像什麼絕招,只是速度快捷而已,而快捷往往就是致勝關鍵。
“砰啪”兩聲,小羅也倒了下去。
潘奇為什麼不早施絕招呢?
他是怕秦萬年偷偷學去,像秦這等高手,要學這招的話,是很容易的,除非他未注意。
而剛才他的確未太注意,秦萬年道:“不是在下放馬後炮,潘兄果然把他們擺平了。”
潘奇道:“怪得很,小羅這小子的武功忽強忽弱,這次一定要仔細研究一下。以他的招術來説,應該十分高明才對,出招卻像軟軟的麪條一樣。”
要不是小羅學過“七殺夢魘”的絕技,唇和指甲上的紫色時有時無,潘奇怎麼看不出他有絕症?
秦萬年道:“也可能和他的異於常人有關。”
“走吧!”秦萬年去提小羅,小羅突然一肘撞來,如果提小羅的是潘奇,這一肘是絕對逃不掉的。
秦萬年一抖手,丟出小羅,道:“好小子,你裝死!”事實上不是裝的,而是手上紅圈出現,功力又恢復了。
小羅先過去解了“葛三刀”的穴道,秦萬年又逼上來。
秦萬年以為三五招就可以打發他,但三五招後,卻心頭大驚,他如果不好好應付,説不定會吃虧的。
小羅力大勁猛,迅捷如奔雷閃電,他像巨隼凌空展撲,狂飈迴旋,像一條獰厲的怪蟒,翻繞盤纏,在人類視覺中,幾乎無法把一些迷亂的動作連貫起來。
“葛三刀”在三十招不到時,又被擺平。
潘奇在旁觀戰,簡直不敢相信,這小子前後判若兩人。
居然在火爆狂烈的搏殺中,過了五十多招。
似乎這小子未露絲毫敗象。
秦萬年越打越驚駭,這小子到底有什麼毛病,要不怎麼會強弱、高低的差距如此之大。
潘奇認為這小子是越怪越好,越怪就越有研究的價值。
因為是他在解剖,解剖的結果他先知道,即使秦萬年站在一邊觀看,他還是不完全懂。
此刻他希望小羅怪得越離譜越好。
百招過去,小羅仍然活蹦亂跳地有攻有守。
秦萬年到目前為止,仍然有把握有信心擊敗小羅,只是沒有把握能在限定的招數內擊敗他。
一百五十招也過去了,小羅的攻勢緩了下來。
即使如此,潘奇仍認為這是奇蹟。
到了一百八十招左右時,他連招架也十分吃力。
小羅倒下時,已接近兩百招。
潘奇拍手道:“秦兄畢竟是技高數籌,而這小子可算是一發如雷,一敗如灰了。”
秦萬年猛喘,他認為自己高於小羅數籌,顯然是誇大了些。
潘奇道:“小弟以為這小子的功力是週期性的。”
這小子豈僅是值得研究,甚至有些招式還要跟他學。那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秦萬年坐在大石上喘息,他連連點頭。
此刻潘奇已看出小羅有“五陰鬼脈”,但他未點破。
秦萬年的別墅有數幢,這一幢規模較大。
現在秦、潘二人在秦宅花廳中飲酒。
潘奇熱中解剖,何況是解剖這種怪人。
他的成名成功,和不斷解剖絕對有關連。
秦萬年也希望解剖,只有進一步挖掘人體奧秘,才能衝破練武的瓶頸,尤其是他這年紀的人。
“秦兄,何時解剖這小子?”
秦萬年道:“我正要問潘兄。”
潘奇道:“本來經過麻醉解剖過的人好了之後,平常人身體會大為虛弱,練武之人也會降低三四成功力。”
秦萬年道:“是不是這小子非但未減,反而進步了?”
潘奇道:“至少看來他沒有退步。”
秦萬年道:“這就是我們必須再一次解剖的原因。”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上次解剖的是假小羅。
秦萬年想了一會兒,道:“潘兄,我隱隱發現這小子像一個人。”
“誰?”
“已經故去的名宿名劍客。”秦萬年道:“你想想看,這小子是不是有點像羅寒波?”
“羅寒波”三字好像很有份量,震得潘奇一怔。
武林中無人不知羅寒波這位奇俠。
也許有人叫不上“風、雷、雨”三人的名宇,但無人叫不出名劍客羅寒波的大名。
潘奇“砰”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道:“果然有點像。”
秦萬年道:“如果這小子果是羅寒波之子,他的怪異就不足為奇了。”
潘奇道:“據説羅寒波夫婦昔年死得很離奇。”
“當然。”
“他的名氣遠在‘風、雷、雨’之上。”
“的確是在我們之上。”秦萬年道:“有人説‘風、雷、雨’三人聯手,也未必能穩勝他。這説法,秦某不便苟同。”
潘奇心想:“這次你居然説了幾句實話。”
由此可見名劍客羅寒波的身手之高了。
“所以,他才更具有解剖的價值。”秦萬年道:“不過一定要特別小心,千萬別傳揚出去。”
“當然,一旦傳出,名宿羅某的獨子被解剖,必然引起武林公憤。”
窗外有人偷聽,聽到這裏,忽然匆匆離去。
此刻小羅躺在地窖中乾草上,“葛三刀”半倚在牆角處。
兩人都睡了,這時一塊小石擊中了小羅的頭上。
小羅當然不以為是樑上掉下的泥塊,他向小窗口望去,似有個面孔擋住了淡淡的月光。
“喂……喂!傻蛋……你過來……”聲音很低。
叫他“傻蛋”的,這還是第一個,顯然是個少女。
甚至這口音好像不久前聽到過。
小羅來到小窗口附近,道:“外面是哪一位?”
“是我,我叫秦茜茜。”
“秦茜茜又是誰?”
“傻蛋,你出來一看就知道了,你要不要出來?”
“當然要,只不過我希望知道姑娘救我的動機。”
“告訴你,不久你就會被解剖。”
小羅自然相信這一點,道:“多謝姑娘援手。”
不久鐵門開啓,一個少女向他們招手,這工夫“葛三刀”也醒了。
但三人剛走,秦萬年派人來提小羅去解剖,發現人已不見,立刻飛報秦、潘二人,二人十分震驚。
被關在地窖中的人,若無人放出,他們是跑不了的。
秦萬年立刻下令全宅所有的人手都出動,不要讓任何人進出,搜遍每一寸的地方,就連一隻鳥也不許飛出去。
“葛三刀”先一步逃出秦宅。
小羅和秦茜茜在談話,遲了一步。
鐘樓上鐘響了九下,這是表達全宅動員,不許放走敵人的號令。
小羅看看左手心,心頭一沉。
此刻正是他絕對不宜動手的低潮時刻。
秦茜茜就是上次和馬嫂生擒“葛三刀”,把他裝在麻袋中,被小羅截下,動手時小羅親過的少女。
當時她曾大哭過。
只不過女孩子的哭和笑是很難捉摸的。
笑,不一定就代表內心真的愉快,哭也未必是悲哀。
鐘聲九響剛敲完,衣袂聲交瀉,各就各位,看來莊中紀律頗嚴,秦茜茜拉着他奔向內院浴室。
“馬嫂,快點把浴桶的水燒熱,快!”
馬嫂道:“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忽見門外站着一個小夥子,探頭一看,立刻叫了起來,道:“他不是上次親你那個混帳的小子嗎?”
“馬嫂,快點,誤了大事你可擔待不起。”
的確,小姐的任何事一旦弄砸了,她都擔待不起。
水才稍熱,秦茜茜就叫小羅入桶。
這是土耳其浴那種木桶,下面的空間雖寬,桶口並不寬,下面可容納二人,在口處看不到。
只不過這種温度的水,在水底誰也熬不了太久。
“小羅,你要委屈點,藏在桶中,也許能逃過這一劫,這兒也只有我爹會親自來搜。”
小羅伸手桶中一試水温,道:“這温度在水中只能呆半盞茶工夫。”
“那也夠了!”秦茜茜道:“在我爹未來時,你的頭可以浮出水面呼吸,來時我作個暗號,我説太冷,就是我爹來了,你就沉下去,我爹走了,我會扯你的耳朵一下。”
小羅道:“好吧!但願你爹不要在此太久。”
“應該不會太久的。”
小羅要往桶中跳,秦茜茜道:“不脱衣服會佔空間,把衣衫都脱了,只留一條內褲。”
馬嫂道:“小姐,你怎麼可以讓這小子佔便宜?”
秦茜茜道:“馬嫂,你別管,快把爐火熄滅,我爹來的時候,你就故意生火,作作樣子。”
小羅在脱衣,秦茜茜也在脱衣。
這小妞似乎非常開放,勝過小五子及姜軟軟。
小羅進入桶中,秦茜茜進入時,問題來了,桶口不能容納一個身子及一個頭,這樣小羅的呼吸就有問題。
他不能永遠在水底,何況不知要待多久。
就在這時,院外有人道:“小姐,老爺來搜奸細了。”
秦茜茜道:“潛下去吧!我儘可能儘快點打發我爹走,如果你在水底憋氣太久,實在忍不住了,就捏我的腿一下。”
“小姐,怎麼可以讓他捏你的腿?捏下面可以,可不能往上捏。”
小羅入桶沉下,秦茜茜也只穿了短褲下桶。
這工夫馬嫂已將小羅的衣衫藏起,去開了院門。
小羅在水底根本不能轉動,因為這木桶是供一個人出浴的,下面雖寬敞些,容納兩個人就擁擠了些。
因而小羅就在秦茜茜的屁股之下。
秦茜茜也知道下面狹窄,有個大男人蜷伏在下面,一定不好受,她就儘量使雙腿用力上縮。
此刻小羅等於被秦茜茜騎在脖子上。
這一手,他簡直説不出內心的滋味。
只不過秦茜茜是在救他,沒有她,他今夜必被解剖。
上次假小羅受他之累,作了代罪羔羊。
因為他們要解剖的是忽強忽弱的真小羅,而結果發現的確精力過人。那是當然的,假小羅本來如此。
秦萬年很寵這個女兒,走入浴室內,四下打量,但距浴桶三四步就停下來道:“茜茜,一個奸細跑了。”
“跑了又如何,難道他會跑到這兒來?”
“應該不會,只不過一定要搜得仔細,非抓回他不可。”
“爹,我要出桶了。”
“好!我走。咦?怎麼火滅了?這算什麼土耳其浴?”
馬嫂急忙去生火,自責地道:“都是奴才做事馬虎,沒注意讓火滅了,一會就會熱起來。”
這工夫,小羅在秦茜茜的腿上捏了一下。
女孩子的大腿內側被捏了一下,那還得了,立刻叫了一聲。
秦萬年本已轉身欲走,忽然轉過身道:“怎麼回事?”
秦茜茜道:“沒有什麼,爹,你快走吧!水涼我也不想再洗了,我要出桶哩!”
秦萬年出院而去,馬嫂閉上院門。
秦茜茜一躍而出,小羅冒出頭來,一張臉紅得發紫,口鼻中噴出水柱,喘着道:“我的媽呀!只要再過一會兒,我就憋死了!”
馬嫂道:“小子,你快走吧!你佔我們小姐的便宜太多了。”
小羅道:“我並不以為在佔別人的便宜,她騎在我的脖子上,我變成她的馬,請問是誰佔誰的便宜?”
“當然是你佔我們小姐的便宜。”
“馬嫂,你不要爭吵了,我要和他一起走,你為我準備些銀票和細軟,以及衣衫和胭脂什麼的。”
“幹啥?”馬嫂一驚,道:“小姐要和他私奔?”
“馬嫂,一樣的話出自你口就很難聽,什麼私奔?”
“小姐,這不是私奔是什麼?”
“馬嫂,小聲點,快去準備,我只不過要跟他到外面闖闖而已。”
馬嫂打量小羅一下,道:“就憑這小子,沒家沒業的,上無片瓦,下無立椎,一鋪一蓋,兩條麻袋,你打算嫁給她?”
“馬嫂!”秦茜茜臉一板,馬嫂跺跺腳就走了。
小羅道:“秦姑娘,在武林中闖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茜茜道:“你們能,我也能。”
小羅苦笑道:“就以今夜來説,若非姑娘援手,後果又會如何?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吧!”
“小羅,你討厭我是不是?”
“你真會多心。”
“你要是討厭我,為什麼前些日子親我的面頰?”
“那不過是開開玩笑,我這人最愛開玩笑。”
“啪”地一聲,他捱了一個大耳光。
“你這小子不是東西,想賴帳是不是?”
“賴什麼帳?”
“親了我,又在我的胯下待了盞茶工夫,還捏過我的大腿,老實説,只有夫妻才能有這些動作。”
小羅心道:“糟了!這一塊糖更黏,要甩掉她很難。”
小羅道:“你是不是想要嫁給我?”
“不是我想嫁你,是你示意想要我。”
小羅心道:“鬼才有那意思!”
小羅道:“我和你爹算是仇人,我們怎麼結親?”
“結了親,不就沒有仇了?”
小羅嘆口氣道:“只可惜你不會屈居第四個位子。”
“什麼第四個位子?”
“我已成婚,第一個姓龍,叫龍仙蒂,她是我的原配。第二個小五子,是一家賭坊的千金,第三個是‘雲中之虎’姜開基的妹妹姜軟軟。”
“你……你才不過十七八歲,就……就有這麼多的老婆?”
小羅攤攤手道:“事出無奈,不要也不成。”
秦茜茜道:“想不到你是個風流傢伙。”
小羅道:“風流談不上,只不過是比較喜歡美好的妞兒。”
“你是不是要我作你的小老婆?”
“這麼説有多難聽,只是編為四號而已。”
“你和老三、老二是不是已有夫妻之實了?”
“還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
“你能不能把我編為二號?”
“這怎麼成?總有個先來後到對不?”小羅道:“所以你必須慎重考慮,這是一輩子的事。”
秦茜茜之美,幾乎冠於小羅所認識的所有女人。
此刻秦茜茜根本未加考慮,道:“先出去再説。”
小羅道:“我卻以為出去以後,你幾乎就等於四號了。”
秦茜茜道:“四號就四號,只要你喜歡我,我喜歡你,管它幾號,走,跟我來。”他們來到秦茜茜的閨房中。
這工夫,馬嫂已把一包細軟及衣衫交給她。
“小姐,我要跟你去,我不放心。”
“你去幹什麼?”
“小姐,我怎麼能放心?”
“馬嫂,把她交給我,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四個心。”
“無毛雞假大個!”馬嫂道:“其實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個小豬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我們小姐一根汗毛,我就……”
秦茜茜拉着小羅已穿出側窗上了樹。
由這大樹上躍到另外兩棵大樹上,即可越過外牆。
“葛三刀”見小羅和秦茜茜一起逃出,頗不以為然,道:“小羅,你説過,你一定不作對不起小仙蒂的事。”
秦茜茜本以為是小羅胡扯的,果然真有個叫龍仙蒂的女人。
小羅道:“茜茜説她救我一命,且兩人同處於一個狹小的浴桶之內,一定要嫁我。可是除了原配仙蒂之外,還有小五子及姜軟軟,所以茜茜編為四號,她不在乎作小,甚至我再有幾個,她也不在乎。”
“什麼?你還會有幾個?”秦茜茜火了。
小羅向“葛三刀”眨眨眼道:“老葛,你是知道我這人別無所好,就是喜歡癢眼的女人。”
“葛三刀”道:“小羅,我對你説過多少次,你這毛病也該改一改了,不過話又説回來,怪的是女人都不找我,卻會找你。”
“不要説了!”秦茜茜道:“從此以後,你不許再有女人,有機會我要見見你那位原配仙蒂姑娘。”
“好!我也希望你能見見這位昭陽正院。”
了因和尚、“天機子”、萬世師以及高清風等人雖因小羅及“葛三刀”的挑撥,配對拼搏過,但因他們拿了“中原十二賭坊聯盟”的好處,仍然貌合神離的在一起。
甚至這一次又多了三人,那是了塵老尼、江濤和姜開基。
小羅等人又在野外林中和他們狹路相逢。
高清風道:“小子,看來你的流年運氣真差。”
小羅道:“的確,誰遇上你們都會倒楣!”
“葛三刀”道:“只不過今天咱們這邊可有個不大好惹的妞兒。”
高清風道:“女娃兒,你老子是什麼人?”
秦茜茜道:“我勸你們別自找倒媚,也別管我是誰的女兒!”
高清風道:“女娃兒,不説出來歷,我們可就要動手了。”
秦茜茜厲聲道:“小羅他和你們有什麼仇恨?”
高清風道:“關於這些狗皮倒灶的事,還是請了塵大師來説吧!”
了塵道:“這個年輕人太邪,一夜之間和五個小妓女胡來,第二天又和貧尼的三個徒弟在一起……”
秦茜茜一怔,低聲道:“小羅,這是真的?”
小羅不能完全否認,因為他不能説出有兩個小羅的事。
他以前誤會另一小羅,但如今他感激假小羅。
儘管到目前為止,他對假小羅這個人還摸不透。
小羅道:“是有這麼回事兒。”
“你……”秦茜茜大聲道:“原來你很下流!”
小羅攤攤手道:“關於那些事,固然是真的,但和小妓女是花了大把銀子,並非不勞而獲,至於和水月庵的小尼,老實説,不是我勾引她們,是她們自願的。”
“對,對!”“葛三刀”道:“這叫着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然這和庵規不嚴也有關連。”
了塵盛怒道:“你這孽障,敢公然侮蔑本庵!”
“葛三刀”道:“各位評評理,明明是她的徒弟不守清規,寂寞難耐,主動找小羅,她也不躬身自反,卻來怪別人。”
了塵道:“各位施主,這兩個孽障不除,武林哪會有太平,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們跑了!”
了塵、江濤及姜開基先出了手。
高清風等人也恨小羅等入骨,自然也不後人。
七人聯手,居然只為了一個小羅。
“葛三刀”掄起七星刀橫掃直劈,前三刀居然把了塵震退兩步。
但是,今天他們來的時間太巧,正好小羅左手心出現紅圈,因而小羅信心十足,五招內把江濤和姜開基逼得團團轉,十分狼狽。
秦茜茜實在恨極,站在一邊沒有出手。
任何一個少女發現自己所喜歡的男人是個色狼時,都會如此的。
只不過秦茜茜卻驚得呆了,這個小色狼真能在孃胎中就練功?
此刻萬世師的劍、了因的禪杖、“天機子”的劍以及江濤的斧等,在陽光自林隙中篩落的斑斕蔭影中,有如天上射下一蓬彩色冰球,氣流回旋激盪,嘯聲懾耳,但被小羅的無儔掌罡震回而盤旋兜轉。
有人的嗓中發出“格格”聲。
第一個在掌浪中摔出的是了塵老尼。
“葛三刀”大聲叫“好”,秦茜茜也暗暗叫好,她認為小羅的掌法好,和他好色是兩回事,她本想拂袖而去的,但又打消此意。
了塵面孔鐵青,吃力地爬起來,五官扭曲抽搐。
此刻高清風找了個機會,至少他自己以為有機可乘。
他側身暴進,竹杖上黃光流燦,杖聲“呼呼”,向小羅頭上罩下,他相信十餘杖總能中一兩杖。
但這念頭才形成,砸出的杖影又飛卷而回。
要不是高清風應變夠快,這一束杖影必要回饋他自己一兩杖。
才不過四十招左右,萬世師捱了一腳。
了因的禪杖上的鋼環少了一個,是被小羅的掌勁劈落的。
“天機子”捱了兩掌,道袍上血漬一片。
姜開基的劍被踢飛,到草中找劍去了,好久未回來。
也説不定趁機躺在草中休息一會兒,看熱鬧。
秦茜茜眼中十分幼稚的小羅,此刻卻如天神下凡,電射風旋般地穿射於眾高手之間,有時為了救老葛,而不能不涉險。
“葛三刀”若非小羅隨時馳援,早就躺下了。
此刻了因和萬世師似是豁出去了,一左一右欺上。
他們二人已運足了十成內力要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