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無名向謝文東告辭,他急於返回日本向組織説明這次行動失敗的原委。謝文東也不挽留,其實也不想挽留,和無名互道珍重。臨行時,無名再次向謝文東表示謝意。後者對日本人的禮貌真是佩服有加,不過又加了句,就是笨了點。
回到酒店房間,謝文東終於可以卸下一整天虛偽的面罩,將僵硬的身子泡在浴盆內,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安寧,這是他最放鬆的時刻。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懶着動一下,世界上還有比天塌下來更重要的事嗎?
有!東心雷‘咚咚咚’敲打浴室的門,大聲叫道:“東哥,不好了!東哥,不好了!”
謝文東暗歎一聲,看着浴室的門在東心雷如此的摧殘下而仍能豎立不倒,感嘆五星級賓館的設施不是一般的堅固。懶洋洋的坐起身,懶洋洋的問:“什麼事?天塌了嗎?”
門外的東心雷聲音有些微變,大聲道:“老爺子遇刺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什麼?”謝文東反射的從浴盤內跳了出來,暗道果然是天塌了。這個世界上真正能讓他揪心的人不多,金鵬算是其中一個。顧不上穿衣服,打開浴室房門,一把抓住東心雷的衣領,道:“你剛才説什麼?再説一遍!”
東心雷咽口吐沫,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但還是有些顫抖道:“我剛剛收到電話,老爺子在去聽戲的途中遇刺,身受重傷,現正在醫院搶救,生死未明!”説着,他眼角有些濕潤,他對金鵬的感情不比謝文東少,甚至更多。東心雷是金鵬一手帶出來的,他是孤兒,和金鵬在一起讓他感覺到什麼是親情。
謝文東停頓了半分鐘,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急道:“你去樓下找車,我們現在就去T市。”説着,迅速穿上衣服,拿起放在枕頭下的金刀,謝文東眼睛眯起來,暗暗祈禱老爺子的平安。
“人在江湖,難免會有紛爭,那就難免會惹上仇敵,你想要人家的命,人家同樣也想要你的命。步入江湖這一刻起,就要將自己的性命交給老天爺,想回頭,那只有寄託在下一次輪迴。”謝文東想起當初老爺子和他説過的話,他當時並不明白,現在或許領悟了一些,你爭我奪的江湖其實就是一座萬人坑。這坑到底有多深,連勢力之大、地位之高如金老爺子也無法跳出去。謝文東明白它有多深,但是為了金鵬他願意跳進去,他始終相信世界沒有什麼東西能左右他,只有他來左右世界。
北京和T市相臨,一小時的路程而已,謝文東和東心雷坐在出租車上就這麼離開了北京。看着兩旁倒飛而過的景色,謝文東突然遺憾道:“真可惜,來了北京而沒有去長城上看看。”
東心雷現在心情已徹底平靜下來,又恢復平時酷酷的樣子,淡然道:“下次有機會來北京的時候在去也不晚。”
“下次?”謝文東嘆道:“不知道還有沒有再來的機會,也許我這一生註定都做不了好漢。”謝文東仰面而笑,東心雷心有感觸,謝文東要是真變成‘好漢’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想着,東心雷也笑了起來。
T市,第二人民醫院。平時,進出這裏的人並不少,但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多。醫院門口停着大大小小的轎車一直排到公路旁,惹得交警急頭爛額,不停維護着秩序。真正聽他指揮的卻沒有幾個,還有轎車不時的開來,拼命往裏面擠,有的見擠不進去幹脆就將車仍在道上,下車跑進醫院。車越聚越多,交警也越增越多,局面卻越來越混亂。
謝文東和東心雷到時看見的就是這般情景。謝文東忍不住道:“這些人都是為老爺子而來的嗎?”
“差不多!”東心雷並不奇怪,道:“老爺子在T市的手下何止千人,加上在江湖的人緣一直都不壞,又是商場上的名流,認識的朋友自然不少,到的這些只是關係密切的一少部分而已。”
“哦!”謝文東暗叫一聲厲害,看來自己和金老爺子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謝文東和東心雷快步走向醫院,途中不時有人和東心雷打招呼,有人直接稱呼他雷哥。反而是謝文東,誰也不認識,倒是落得一身輕鬆,見東心雷被一羣人圍住問長問短,自己獨身走進醫院。不用刻意問老爺子所在的急診室在哪,謝文東跟着人羣走,不一會就來到一處走廊。放眼往去人頭湧湧,黑壓壓的一片,他關心老爺子的狀況,不管三七二十就打算往裏擠。
剛走兩步就被人攔住,一馬臉漢子上下打量謝文東,冷聲道:“兄弟眼生的緊,我好象沒見過你。”
“你見沒見過我不要緊。”謝文東道:“我是金老爺子的朋友,我想看看他老人家的傷情。”
“朋友?”馬臉漢子盯着謝文東冷冷道:“你不是來打探情報的吧?!”
謝文東臉色陰沉下來,他沒有時間耽誤在這種小兵身上,一把抓住對方的脖子,怒道:“我沒空和你廢話,滾開!”説着,謝文東用力一推,馬臉漢子收步不住,‘噔噔’推出數步,將後面的幾人撞着一栽歪。
見謝文東來着不善,‘呼啦’圍上來十數人,橫眉立李目,眼看就準備動手。這時在走廊裏側有傳來説話聲,聲音不大,但是卻很沉穩,“讓他進來吧,要是敵人會這麼傻在這裏動手嗎?!”
眾人聽見説話聲,自動站在走廊兩側,中間讓出正好一人能過的走道。雖是將路讓出來,但眾人還是對謝文東含有敵意,一個個哧牙咧嘴,特別是那馬臉漢子,邊揉着脖子嘴裏邊哼哼,象是隨時會撲在謝文東身上咬兩口。謝文東怎會把這些小角色放在眼中,昂首挺胸,毫無畏懼走了進去。走廊裏面的人要少了很多,大多都是北洪門主要幹部。眾人清一色黑色西裝,黑皮鞋。正中一人三十左右歲,帶着金邊眼鏡,手中拿着手帕不停擦着鼻涕。和穿的衣服雖説和其他人別無二至,但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在這些人裏地位最高,雖説有很多人的年紀要比他大。
謝文東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這人的特別,問道:“剛才説話的那個人是你吧。”
那青年點點頭,來到謝文東近前,看了看他,伸手笑道:“你是謝文東吧,我聽老爺子提起過你。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我本應該派人去接你的。”
“不用客氣,我是謝文東。”謝文東和那青年握握手,對方又急忙把手抽回去,用手帕將快要流出來的鼻涕擦乾淨,笑道:“不好意思,我這幾天感冒。”
“他的感冒好象從來就沒好多。”東心雷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謝文東的身後,看着那青年道。“老爺子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還不清楚,小腹中的一槍,不怎麼樂觀。”
東心雷握起拳頭,狠狠的一砸牆,怒道:“是南洪門做的嗎?”
“現在還沒找出證據,但十有八九是。”青年眼神變的凌厲,道:“再過五天就是每年一度的洪門大會,這時候老爺子被暗算,除了南洪門還有誰能做得出來,還有誰敢做得出來。”
東心雷沉沒不語,好一會才想起什麼,指這那青年給謝文東介紹道:“這小子是老爺子身邊的第一智囊聶天行,很狡猾的,東哥以後要多注意點。”
東心雷聲音不大,聶天行卻耳尖的很,不滿道:“你這叫什麼介紹,我是聰明不是狡猾。平時不多點讀書,用詞就會經常出現錯誤。粗人就是粗人!”
東心雷嘴一撇,挽起袖子,上前道:“好久沒見,你是不是又想嚐嚐我這‘粗人’的拳頭了?!”
謝文東看着二人心中佩服,都到這時候了他倆還有心情開玩笑。果然,一個上了年紀,不怒而威的中年人不滿道:“你兩個小猴崽子也不分是什麼時候,現在人家已經打到我們頭頂上,老爺子生死未卜,還在這裏吵什麼?要吵給我滾出去吵。”這中年人是北洪門內為數不多的長老之一,叫雷霆,火暴脾氣。長老雖説在洪門內沒有什麼實權,但是卻很受大家尊重。
東心雷和聶天行頓時老實下來,相視一笑,擁抱在一起。他倆一個喜文一個喜武,一靜一動性格雖向左,但卻意氣相投,在洪門內關係最為親密,也是北洪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近幾年,北洪門的勢力越見強大,和這二人的加入有直接關係,他倆可以説是金鵬的左膀右臂。金老爺子竟將自己左右手之一的東心雷交給謝文東,這也不難看出他對謝文東的重視。
這時,急診室門口的黃燈熄滅,幾名醫生走了出來。眾人急忙圍上前追問老爺子的狀況,醫生似乎和洪門有往來,嘆道:“傷不是很重,要換了年輕人不出一個月就能出院,但老爺子年紀大了,性命雖無悠,,這次受傷也是大傷元氣,需要幾個月來調養方能恢復。”
雷霆老臉一沉,道:“老李,聽你的意思五天後的洪門會議老爺子是去不了了。”
醫生搖頭道:“根本沒那個可能!”
“他奶奶個熊!”雷霆氣得一跺腳:“老爺子去不了怎麼辦?這不是讓南洪門看我們的笑話嗎?!”
“唉!”醫生嘆口氣,拍着雷霆的肩膀道:“雷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了,老爺子現在清醒過來,一會你們可以去看看,但人不要太多。”説完,和幾名醫生緩步離開。接着老爺子躺在病牀上被幾名護士推了出來,送進加護病房。看着老爺子臉色蒼白如紙,胳膊上插着大小不一的針頭,謝文東心中一陣抽搐。他本打算跟着進入病房,但卻被雷霆攔住,冷聲道:“這是我們洪門內部的事,你非我門中弟子,不能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