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晚會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楊紅卻好像已經從裏面遊離出來了。她的眼光只在追逐着朱PETER,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TRACY的預言似乎在逐漸成為現實,雖然不是像她説的那樣,朱PETER上門來負荊請罪,但在這個地方,在這樣的場合下遇到他,真的有點叫人覺得背後是有什麼原因的。
楊紅想,朱PETER應該是知道我到這個學校來的,因為在口語班大家都做過自我介紹,把這些基本情況都用英語説過。朱PETER是不是聽在耳裏,記在心裏,也到這個學校來了呢?不過楊紅想不出朱PETER這樣做的動機,她還沒有自作多情到相信朱PETER是愛上了她才到這裏來的地步。這一切只能是巧合。無巧不成書,但書從哪裏來的,還不是從生活中來的嗎?更何況按朱PETER的理論,現在已經是生活模仿藝術的年代了,藝術中這種巧合是太多了,所以生活模仿一下,也不奇怪。
肖嫺顯然是被這位太極大師迷住了,附在楊紅耳邊説:“你剛才聽見沒有?他打的是陳式太極呢。”
楊紅不知道這陳式太極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太極還分這式那式的,但這個“陳”字,又讓她想到陳大齡,莫非朱PETER跟陳大齡有什麼關係?只知道陳大齡有一個弟弟,叫陳勇,應該比朱PETER大多了。而且朱PETER不明明是姓朱嗎?現在楊紅只想知道,為什麼朱PETER會在A大出現。她心裏想着,嘴裏就説了出來:“朱PETER怎麼會在這裏呢?”
肖嫺盯着她問:“你認識這個人?”
楊紅笑了笑:“他是我在中國時的口語老師,我也不知道他在這裏呢。”
“既然認識他,還等什麼,走,我們過去跟他説話。”肖嫺滿有興趣地説着,拉起楊紅,就往朱PETER那邊走。
楊紅猶豫着,拽着肖嫺的手,不肯過去:“算了吧,大家都在看錶演,我們不要這麼竄來竄去的。再説,我以前跟他關係也不大好。”
肖嫺瞟一眼楊紅,笑着説:“是不是追了沒追上,懷恨在心?”
楊紅啐她一口:“你看你,説話哪象個結了婚的人?你現在還會對別的男人多看一眼?”
“為什麼不?看一眼犯法?再説,我不看別的男人,老羅還不一樣看別的女人。不看吃虧。”
楊紅想,這裏又來一個以花對花的。她不相信老羅是那種花心的男人,肖嫺也總説老羅是“三心牌”老公,留在家裏放心,帶到外面省心,看在眼裏傷心。所以肖嫺總是説,我不擔心我老公花心,他長那樣,誰看得上啊?
楊紅想,世界上的事是不是就這樣?花得出去的男人就肯定花,不花的是因為花不出去,是因為沒人看得上。楊紅覺得自己既不喜歡一個花心的老公,又不喜歡一個醜得沒人看得上的老公。能不能有一個男人,又有人看得上又不花?楊紅覺得陳大齡應該是這樣的人,雖然有很多女人喜歡他,但他不會花。不過她知道陳大齡也有一個毛病,就是見不得女人為他受苦,如果有女人因為愛他而受苦受難,那他就很可能衝上去解救她。一個女人受苦沒事,娶她做老婆,就把她救了,十個八個女人都在受苦呢?他把她們都娶了?
節目表演完了,就開始包餃子了,楊紅和肖嫺一下成了注意的中心,一大幫老美都拿着一張餃子皮,瞪大眼望着她倆,好像生怕錯過了一條重要指示一樣。楊紅和肖嫺推來讓去的好一陣,最後楊紅沒辦法,怎麼樣講,肖嫺也是個J2,是家屬,自己好歹還上過口語班,只好挺身而出,舉起一塊餃子皮,開始邊包邊講。
説了怎麼把皮子攤開,説了怎麼放餡子,就要説怎麼捏攏了,楊紅一急,就想不起用英語怎麼説了,只好做個樣子,説:Likethis。她聽見離得遠的人在問:Likewhat?她臉一下紅了,正在難堪,突然聽見朱PETER在她身邊小聲説:“就用個foldandpress吧。”楊紅便象傳聲筒一樣説道:“then,foldandpress”。
那些老美學了這一招,已經是急不可耐地要親身實踐了,一邊嚷嚷着“that’seasy”“cool”,一邊風起雲湧地伸出手來,抓的抓皮子,舀的舀餡子,也不管什麼招式不招式了,都大膽創新地包起來了。
楊紅怕他們包得不緊,待會一煮都露餡,想再交代一下。朱PETER小聲説:“算了,別管他們了,這又不是烹飪學校。重在攙和,貴在攪和。”
楊紅也不再作什麼示範,知道現在就是用高音喇叭喊,也沒人聽了。
朱PETER站在旁邊,微笑着看她,臉上並沒有驚奇的樣子,只説:“Hi,Teresa,nicetomeetyou.”然後又轉向肖嫺,“嗨,肖嫺,歡迎你,歡迎你們兩位美女,讓我們晚會生色不少。”
楊紅很尷尬地覺得自己的臉紅了,有點發燒,小聲回答説:“朱老師,想不到你在這裏。”
朱PETER笑着説:“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只要跟我沾邊的,你恐怕都得用這個詞。”
他這種逗弄小孩一樣的口氣,使楊紅有點不高興,因為在他面前,她老有點佔下風的感覺,老覺得你捉摸不透他,但他捉摸得透你,而且他又不把捉摸出的東西説出來,看你自己在那裏出洋相。楊紅賭氣地想,你能有多少我想不到的東西?你指望我次次大吃一驚,我偏不。
朱PETER望着楊紅,開玩笑地説:“不過你要做什麼,都是我料到了的。我一打那個廣告,就知道你會來。”
“你就是那個Kirk?”楊紅詫異地問,“你不是叫PETER嗎?”
“我知道你恨PETER,所以用個別的名字,不然怎麼能把你騙來?”朱PETER仍舊笑着説,“其實我一直叫Kirk,是我以前的英語老師給我起的。PETER這個名字只在國內辦口語班的時候用用,聽上去沒Kirk那麼老氣橫秋。國內那幫傢伙喜歡搞笑嘛,PETER聽上去不是很搞笑嗎?你們叫我朱PETER,不也是為了搞笑?不過拜託拜託,你現在不要叫我朱PETER了,這邊沒了那個語境,再叫朱PETER,別人聽着就不搞笑了,搞不好説我這口語老師太差勁,把學生教得這麼不倫不類的。來來來,practice一下,叫我一聲PETER。”
楊紅笑着,卻叫不出來:“我還是叫你朱老師吧,你在這不是老師嗎?我聽他們都叫你丘老西呢。”
“我在這裏做instructor,你要願意,叫我丘老西也行。”
肖嫺倒是一下就喜歡上PETER這個稱呼了,馬上就用上了:“PETER,你太極拳打得真好!”
PETER轉向她:“你懂太極?”見肖嫺搖頭,PETER釋然了,“不懂就好,你們都不懂了,我就懂了。如果你懂太極,我現在就得溜了。”
肖嫺格格笑着説:“你別謙虛了,我看你很內行的。”
“不是謙虛,你沒見我在中國教英語,在美國教漢語?到哪都是在外行面前充內行。”PETER轉向楊紅,“是不是啊,TERESA?”
楊紅笑着説:“不光這,你在中國打扮得象美國人,在美國打扮得象中國人。”
PETER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中式衣褲,笑着説:“不這樣怎麼能譁眾取寵?這年頭,想引人注目不容易啊。”
“真的,你這太極跟誰學的?”肖嫺問,“可不可以教我?”
“跟誰學的重要嗎?重要的是我這是正宗陳式太極,如假包換的。”PETER説,“你要學,簡單呀,我辦了個太極班,本來是哄那些老美的,既然你感興趣,你可以來學啊,每星期三下午五點半,在BensonCenter三樓。”
肖嫺高興得不得了:“好呀,先説明了,我不交學費的呀。”
“不交就不交,你可以拿別的代替嘛。”
楊紅拉拉肖嫺,叫她別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説,因為PETER明顯的是在佔她便宜。但肖嫺不怕,故意問:“拿什麼別的代替?”
PETER笑笑:“你不是volunteer幫助漢語教學的嗎?我們不付你報酬,你不交學費羅。”
肖嫺對這個答案似乎有點失望,只問楊紅,“你學不學太極?”
楊紅看看PETER,覺得他正專注地看着自己,眼神很柔和,很特別,有點温情脈脈的意思,心想,我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了?見肖嫺等着她回答,便説:“好啊,我也學。”她看見PETER意味深長地笑着,彷彿在説:“你又上我圈套了。”
PETER指指廚房,問:“兩位美女可不可以幫我煮餃子?包可以讓他們亂包,但煮不行,煮開花了,煮得不熟都不行。”
楊紅和肖嫺一口答應下來,跑到廚房去煮餃子,聽見PETER在外面交代大家一定要捏緊,不然餡子會漏出去的。又聽見這裏那裏都有人在叫Kirk,Dr.Chew,“丘老西”的。PETER一路誇獎這個wonderful,那個excellent的,好像沒有一個不是白案大師。
PETER把學生包好的餃子一盤盤端進來,又把楊紅她們煮好的餃子一盤盤端出去,只叫了一個學生幫他,其他人不得進入廚房,免得手忙腳亂之中燙傷了誰。過一會,他就跑到楊紅和肖嫺身邊,問她倆累不累,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
肖嫺開玩笑説:“你不見我們忙着幫他們捏緊,兩手不空?喂一個吃吃。”
PETER就真的用叉子叉個餃子,吹兩下,餵了一個到肖嫺嘴裏。等他換把叉,要來喂楊紅時,楊紅臉紅心跳地躲一邊去了。PETER也不客氣,一轉手喂到自己嘴裏去了。
等PETER走到外面去,肖嫺就小聲嘀咕:你這個口語老師,泡女人真有一套,温柔得殺死人啊,再這樣搞兩下,我要把持不住了。
楊紅雖然沒説什麼,但心裏覺得PETER有點過分了。
PETER已經脱去了外面的白衫子,露出裏面穿的白色短袖T恤,自我標榜説:“裏面打了底子的,這白衫子有點透明,怕露了兩點。”他光着肌肉鼓鼓的手臂在那裏走動,又離得近近的接遞餃子盤,攪得兩個女人心慌意亂。
楊紅站在爐子跟前,一直烤着,臉紅得不行,汗水把旗袍都濕透了一塊,貼在背上,很難受。幸好旗袍不透明,不然只怕PETER又要挖苦她了。
(82)
晚會結束後,等楊紅他們把鍋碗瓢盆什麼的都洗刷乾淨時,已經快十二點了。楊紅想起要跟海燕打個電話,叫她來接,看見PETER有手機,就問能不能借來打個電話。
PETER問:“這麼晚了,還有約會?不説跟誰打就不借。”
楊紅説,我得跟我ROOMMATE打個電話,叫她來接我們兩個。
“那就不用了,她女兒明早要上學,現在肯定已經睡了,別吵醒她們。我這個太極大師送你們回去不比她來接好?”PETER建議説。
肖嫺立即表示贊成。
楊紅本來想説“想不到你認識我ROOMMATE”,但忍住了,不要讓PETER説中,説跟他相關的事都得用個“想不到”。楊紅暗自思忖,PETER對我ROOMMATE這麼熟悉,説不定海燕也認識PETER,那我提起PETER的時候,海燕怎麼沒説她認識他呢?
PETER開的是一輛灰色的車,跟海燕那輛一個顏色,ANGELA説過,那顏色不叫灰色,叫MetallicTitanium,楊紅挺喜歡那顏色,氣派,又經髒。PETER用遙控開了車門,兩個女人不知誰該坐前面,就一起鑽到後座上。PETER問了一下肖嫺的地址,決定先送肖嫺,再回頭把楊紅放在她樓下。
初秋的夜晚,涼爽的風從MOONROOF那裏吹進來,很柔和,不放肆,給人一種醉醺醺的感覺。PETER在前邊什麼地方按了一下,車裏就響起了《梁祝》的音樂。楊紅覺得心裏有一股暖暖的東西在流動,不知道是因為音樂本身的感人力量,還是這音樂使她想起了陳大齡,亦或是PETER恰好也喜歡這音樂。
聽了一會,楊紅就覺得這音樂有點不大對頭。不象是小提琴的聲音,比小提琴低沉。剛想問一下是什麼樂器,就聽見連音樂節奏都變了,變成了很鮮明很強勁的節奏,象是探戈或者什麼類似的東西,蓬蓬啪啪的,有點離《梁祝》太遠了。這樣的前奏過去,就聽見了一陣口哨聲,吹着《梁祝》裏化蝶那段。楊紅有點生氣,這是誰?怎麼可以把這麼悽美的音樂搞成這個樣子呢?更令楊紅生氣的是,PETER也跟着音樂,吹起口哨來。方才楊紅對他產生的一點好感,就在這口哨聲中煙消雲散了。
楊紅坐在車裏,一聲不啃,心想,PETER這個人是不可救藥的油腔滑調,什麼高雅美好的東西,到了他那裏,就會跟這首《梁祝》一樣,調子沒變,但演奏的樂器變了,節奏變了,表現的意境也隨之變了。這首用口哨吹奏的《梁祝》,很能代表PETER這個人的特點。不能説他人不好,正如不能説這曲子不好一樣,但他沒個正經,把什麼東西都搞滑稽了。
PETER彷彿沒有覺察到楊紅的沉默寡言,繼續聽着他的口哨《梁祝》,吹着他的口哨《梁祝》。把肖嫺送到家後,PETER不用楊紅指點,就輕車熟路地開到楊紅樓下,找了個空位停下。楊紅不等他轉到她那邊幫她開門,就自己推開車門鑽了出來。PETER也不尷尬,只站在一邊,微笑着説:“GENTLEMAN想獻點殷勤,都不肯給一個機會啊?”
“還不習慣。”楊紅淡淡地説,“你把後車箱打開一下,我把鍋子什麼的拿出來。”
PETER要緊不忙地掏出一支煙,點上,也不開後箱,只緩緩地説:“你在生氣,這我看得出來,趕快交待,你在生什麼氣。”
楊紅有點不好意思,我算什麼人,可以生他的氣?就算他把《梁祝》醜化了,我也沒資格生氣,又不是我的《梁祝》。再説那盤CD應該也不是PETER灌製的,怎麼能因為他放了一下就責怪他呢?“誰説我在生氣?”楊紅笑着説。
“我説你在生氣。”PETER嘴上的煙,隨着他説話一動一動的,令楊紅又有點生氣,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痞氣,抽煙不説,還讓煙沾在嘴上,吊爾郎當的。但他一身素白地站在那裏,夜風習習,吹得他那寬鬆的白色衫褲飄飄的,又很有詩意和仙氣。月光灑在他臉上,輪廓分明的臉該高的高,該凹的凹,有點雕塑美的意味。楊紅只好在心裏承認這是一個矛盾統一體。在他身上,好的壞的美的醜的都有,搞不清該怎麼評價他,還是不評價的好。
“讓我來猜一猜,”PETER眯縫着眼,自信地説,“肯定是因為我剛才放的那音樂,因為你本來好好的,一聽了那音樂就不啃聲了。按你的個性,你是不喜歡聽到《梁祝》用口哨吹出來。”
楊紅被他説中,也不再扭捏,儘量用平和的口氣説:“我不明白,化蝶這樣悲傷的音樂,怎麼會有人想到用口哨來演奏呢?”
PETER笑起來,夜色中越顯得牙白,楊紅很驚訝,抽煙抽成這樣,居然會有這麼白的牙,這個人真是讓人難懂了。周寧的牙永遠是黃黃的,因為抽煙,連手指都是黃的。
“口哨能不能表現悲傷,我就不説了。”PETER説,“就説你那個化蝶吧,那一段不僅僅是化蝶,那是《梁祝》的愛情主題,是貫穿全曲的。呈示部的引子和再現部的化蝶用的是同一段音樂,首位呼應。梁祝的故事不僅僅是化蝶,梁祝途中相遇,結為兄弟,同窗三載,十八相送,都是青春活潑,歡快動人的。你想,當祝英台女扮男裝到學校去上學的時候,她春風得意的勁頭,就算在無人之處吹兩下口哨,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這盤CD上,不同的藝術家用不同的樂器演奏這段愛情主題,可説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是能使人從更多的方側面來詮釋這個故事嗎?”
楊紅被他説得一愣,既沒想到那是《梁祝》的愛情主題,也沒想到過祝英台調皮的一面,總是一聽《梁祝》就首先想到化蝶和死亡。
“即使是化蝶,也是美麗多於哀傷,”PETER説,“《梁祝》的故事,之所以感人,正是因為它那種哀而不傷的基調。化作蝴蝶,翩翩起舞,終生不分離。所以化蝶不是死亡,是超越死亡。連死亡都可以超越,還有什麼不能超越?那是一種絕望中的希望,給人絕處逢生的鼓舞。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也成功地表現了這種基調,你聽它的時候,會感動,會陶醉,甚至會流淚,但你不會痛哭,不會頹廢。”
看慣了PETER的油滑,他這種神態令楊紅有點膽戰心驚,感覺他有點靈魂出竅一樣。這個連生活都不能嚴肅對待的人,突然侃起死亡,反而有幾分叫人肅然起敬。而且説到超越,使楊紅不能不想起陳大齡説過的話。她感到PETER跟陳大齡有幾分相似,難道PETER真是陳大齡的弟弟?他們兩人長得並不象,陳大齡皮膚白皙,是人們常説的“曬白皮”,就是曬不黑的那種。曬了太陽,皮膚會有一陣發紅,但紅過了,又變回白皙。PETER呢,好像是特意在太陽下曬過了的,象楊紅在這邊看到的很多美國人一樣,是所謂健康色。膚色相差這麼遠,應該不會是兄弟。
從風格上講,陳大齡優雅;而PETER,怎麼説呢,用個好聽的詞就是瀟灑,用個不好聽的詞就是吊兒郎當。但他此刻神情嚴肅?
甚至有點肅穆,就可以稱得上瀟灑了。他們兩人給人一文一武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陳大齡拉提琴,而PETER打太極。但兩個人又不是隻文只武。陳大齡在籃球場上奔跑起來也是虎虎生風的,楊紅曾經站在走廊的窗子邊看陳大齡在樓下操場上打籃球,他帶球上籃的時候,如離弦的箭,脱繮的馬;跳投時那手腕一動,球就像從他手裏滑出去一樣,連籃圈都不碰,就悄無聲息地進去了。而PETER講課的時候,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朗誦英語詩,可以即席翻譯成漢語,應該算很有文采;即便是表演太極的時候,都有一種詩意的文質彬彬。
説他們相似,只是一種感覺,説不出原因,説不出根據。也許是他們的身高相似,也許是他們都用了超越這個詞。
楊紅不知説什麼好,只小聲説:“我不知道這些,以為那段就是化蝶。”
“不知道的事,就生起氣來?”PETER歪着頭,“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生氣,不是會弄出很多冤假錯案,還把自己弄得很不開心?”
楊紅覺得他又在居高臨下逗弄人了,無心戀戰,就説:“不早了,我得上去了。”
PETER一邊開後車廂,一邊説:“你不能用你的好惡來要求這個世界,別人有別人的審美觀,不能因為別人的審美觀跟你不一樣就覺得別人是醜惡的。”
楊紅不知道該説什麼,她心裏覺得他説得對,但嘴裏卻不想説出來,只伸手到後車廂裏去拿自己帶去的鍋子什麼的:“謝謝你送我回來。”
PETER站在那裏,擋住不讓她拿,嘻笑着説:“還在生氣?那你擰我兩把解氣吧。你們女人不是愛擰人的嗎?”
楊紅哭笑不得,心想,我又不是你老婆或者女朋友,擰你幹什麼?“哪有那麼多氣生?我覺得你説得對,説得很好,我受益不淺。到底是我老師嘛,肯定比我懂得的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怎麼能擰你?”
“終生為父?那好,讓爹地幫你把東西拿上去,算是將功補過。”PETER説着,就拿着東西,率先上樓去了。
楊紅跟在後面,心想,看來PETER對海燕住的地方也非常熟悉,但這些天從來沒見他到海燕這裏來過。楊紅不知道他們兩個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決定要找個機會問問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