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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秘室成火海 人屍大會戰

    香奴那具白骨不停地扭曲、翻騰,突然一弓,箭也似往火團外射出。

    蕭十三的刀早已準備好,暴喝聲中,一刀疾斬前去!

    刀勢駭電奔雷,“噗”的一聲,猛將香奴那個骷髏頭齊中斬開兩爿!一股鮮血射出。蕭十三猛喝一聲道:“退!”

    那些武士帶着同伴的屍體,急忙退下,蕭十三目光一轉,叱喝道:“輕侯,你還呆在那裏幹什麼?”

    楚輕侯應聲再抱起蕭紅葉,忙亦往秘室外退去。

    蕭十三走在最後,目光及處,刀一挑,將近門一囊火種挑起來,左手接住,擲向香奴那具骷髏。

    這一擲既準且勁,火種與火焰一觸,霹靂一聲,爆炸開來。

    香奴整副骷髏白骨立時都冒出火焰,瞬息化成了一團烈火。

    一聲淒厲已極的慘叫隨即從火焰中響起來。

    蕭十三聽得清楚,縱聲大笑道:“看你還兇得到哪兒去。”

    語聲一落,已跨出秘密門外,早已有武士在那裏撒下火種,隨即燃着。

    火焰迅速將這個出口封鎖,一陣陣悲涼的號角聲從艙板上傳下來。

    ※※※

    夕陽將下。

    風更急,大法師仍站在原地,看着蕭十三、楚輕侯退出來,一點表示也沒有。

    他的神態始終是那麼平淡,完全沒發生過事的樣子,楚輕侯抱着蕭紅葉縱身落在他身旁,看見他仍然無反應,不由得大感詫異。

    “師父,你老人家怎麼了?”楚輕侯忍不住探問。

    大法師搖搖頭,道:“留侯果然不簡單,我們這一次雖然是來得突然,還是奈何他不了。”

    楚輕侯奇怪地道:“師父怎麼知道?”

    大法師微微一笑,道:“現在,距離日落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以留侯的修為,總有辦法站起來旋展他的魔力,絕不會卧以待斃。”

    一頓,大法師又道:“當然這魔力不能充分發揮,但你們在艙中的一戰,又豈會那麼平淡。”

    楚輕侯點頭道:“香奴雖然修為有限,方才我們制服她,也實在花了不少力氣,若不是留侯,這一戰,當然更慘厲。”

    大法師目光落在紅葉臉上,花白的雙眉深皺在一起,道:“可憐的孩子。”

    楚輕侯應聲急問道:“師父,你看紅葉是否會有生命危險?”

    大法師尚未答話,蕭十三已躍至他身旁,接着喝道:“琵琶,我女兒若是有什麼不測,惟你是問。”

    大法師笑笑道:“留侯一天不放棄本意,紅葉也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她現在……”

    “不過是昏迷過去。”大法師有意無意的目光-向那一線峽谷,道:“可惜”

    “可惜什麼?”蕭十三急問。

    大法師緩緩地道:“留侯雖然不在五色帆,相信也不會離開太遠,若不是時間無多,我們應該將他找出來。”

    蕭十三道:“我們這麼多人,大可以找下去,一直到將他找出來為止。”

    “入夜之後,留侯就可以將魔力完全發揮,我們雖然人多,能夠與他一戰的卻實在沒有幾個,是必兼顧不來,那便只是讓他們白送性命。”

    蕭十三道:“這麼説,我們真的只有退開了?”

    “我就是因此可惜。”大法師目光一轉,道:“但無論如何,紅葉我們已救回,又滅了留侯另一助,還毀了留侯這個巢穴,此行亦算得大有收穫。”

    蕭十三緊盯着大法師突又問道:“紅葉真的一點生命危險也沒有?”

    大法師微喟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多疑?”

    蕭十三亦自微喟一聲,道:“不知怎的,我總是覺得你方才在岔開話題。”

    大法師苦笑一下,道:“紅葉的情形是比上一次嚴重一些,但還不致令我束手無策。”

    蕭十三竟道:“你不騙我?”

    大法師只是苦笑,蕭十三對女兒的關心,早已人盡皆知,而他更清楚,所以蕭十三對他儘管表現得如此不信任,他也毫不在乎。

    楚輕侯一旁插口道:“前輩儘管放心吧。”

    蕭十三一聲嘆息,道:“怎能放心。”一頓反問道:“秘室中不覺,現在你總該看出,紅葉的臉色遠比上一次蒼白,觸手更是冰雪一樣。”

    楚輕侯苦笑道:“只要她還有氣就還有希望。”

    蕭十三沉聲道:“由現在開始,你要全心全力保護她,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要多管,一切有我們應付。”

    楚輕侯無言點頭。

    説話間,那些武士已陸續齊集在甲板上,蕭十三目光一掃,再揮手,眾人紛紛將火種燃起來,緊抓住繩子,攀住上去。

    楚輕侯將繩子小心繫在腰上,右手摟着紅葉,左手抓繩子亦縱身往上掠去。

    蕭十三緊隨在楚輕侯身後,他雖然知道楚輕侯輕功很好,絕不會一步踏空,掉下來,但仍然放心不下。

    大法師是走在最後的一個,到他的身形住上拔起之際,整艘五色帆已化成火海一片。

    大法師就像足踏着飛揚的烈火飄起來,飄過了火海,沿着繩子飄上去!

    蕭十三無意間一眼瞥見,脱口道:“好琵琶,就你這種輕功身法,已足以震動武林。”

    大法師笑笑道:“我只是順其自然,順着風勢將身形放開。”

    蕭十三一怔,突然發覺風勢果然是自那邊向上吸捲過來。

    大法師接着問道:“你明白了嗎?”

    蕭十三苦笑道:“雖然明白,可是我的身子還未能修練到飛絮般輕盈。”

    大法師道:“你以為我能夠?”

    蕭十三反問道:“你現在不是已經做到了?”

    大法師搖頭道:“若是如此,我還要繩子何用?我這不過是皮毛而已。”

    蕭十三大笑道:“看來,有時間我真的要好好與你聊聊。”

    大法師道:“沒用的,除非能夠引導禪機,潛移默化,否則聊也無用。”

    蕭十三一怔,忽然嘆息道:“有機會的。”

    大法師道:“我原是看出你有一點慧根,所以才苦苦糾纏下去,但絕不希望因為紅葉的事情令你突然放棄目前的所有,隨我去修行。”

    蕭十三淡然一笑,道:“也許一個人不經一些打擊,是絕對參透不開名利得失。”這話語卻是苦澀至極。

    大法師悠然道:“放心。”

    兩人的身形並沒有受説話影響,繼續不停地向上攀升。

    夕陽這時候已完全西沉下去。

    ※※※

    秘室中本來一片碧綠,但燈光這時候已經被火光壓下,周圍烈焰飛揚,畢剝之聲不絕於耳。

    珠光寶氣卻沒有被火光掩去,在火光照耀下七色繽紛,更加輝煌。

    香奴那具骷髏燃燒得更加猛烈,白骨一片片碎裂,鮮血一股股標出,遇火而急焚,化成一股鮮紅瑰麗的火焰。

    那具白骨之內所盛的竟然不是骨髓,而是血,這些日子來,香奴所吸的人血實在不少。

    那種怪異的聲響已完全停下!

    秘室內無風,突然有風,陰森森的風,突然在室內激盪起來。

    烈焰突然地飛舞,燈火紛搖,那些珠寶亦不住顫動起來。

    風雖然無形,但看這種情形,已知道這風勢的急勁。

    猛一聲巨震,那堆疊起來,一箱箱的珠寶突然像一桶桶火藥在內爆炸似地激飛了起來。

    珠寶玉石紛飛出了箱子,撒落在秘室周圍,又跳躍起來,珠光寶氣,漫室飛閃,蔚為奇觀。

    壓在最底那個特長的鐵箱子緊接打開,滿盛大大小小的珍珠。

    那些珍珠在箱蓋開啓的同時疾揚起來,千百粒珍珠煙花一樣爆開!

    火光下,每一顆珍珠晶瑩皎潔,淚珠般灑下。

    一具骷髏白骨也就在珠雨中從箱子裏坐起來。

    紫金七梁冠,雲風四色綬。

    東海留侯。

    大法師的推測沒有錯,留侯絕不會離開太遠,但又有誰想得到他竟然就藏在這個珠寶箱子裏?

    他的確老謀深算,那個箱子壓在三個珠寶箱子下,即使有人闖進來,倒翻最頂的那個箱子,發現全都是珠寶,再倒一個也是,應該就不會懷疑他藏身在最底的那個珠寶箱子裏!

    五色帆停留在這個內海,無疑很安全,而這個秘室亦不易發現,他其實已可以放心卧在那具石棺之內,可是他非但沒有,更將自己這樣藏起來,心機之重,委實可怕。

    箱子外烈焰飛揚,這個箱子若不是鐵打的,早已經燃燒。

    骷髏白骨從箱子裏坐起來,兩排牙齒立即發出一陣陣異響。

    飛揚的烈焰剎那間竟彷彿凝結,那些在地上滾動,凌空未落的珍珠,那一剎那亦彷彿停止了滾動,凝結在半空。

    風彷彿亦在剎那間停頓。

    停頓的其實是時間。

    ※※※

    幾乎同時,那些武士的動作亦完全停頓,楚輕侯、蕭十三沒有例外。

    大法師也沒有,那只是剎那,他兩條白眉陡然揚起來,道一聲佛號。

    蕭十三應聲渾身一震,道:“琵琶,什麼事不妥?”

    大法師道:“留侯就在五色帆內。”

    蕭十三“哦”地接着問道:“你如何得知呢?”

    大法師反問道:“方才你難道沒有覺得有些異樣?”

    蕭十三目光一閃,道:“彷彿有一種停頓的感覺。”

    “不錯!”大法師一聲微喟,道:“那是留侯企圖將時間控制。”

    蕭十三搖頭道:“太玄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股突然令萬物停頓的力量就是從五色帆裏發出來的。”

    蕭十三嘆了一口氣,道:“相信只有你才能夠知道。”

    大法師苦笑道:“這大概因為我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離開五色帆。”

    蕭十三再問道:“留侯將時間停頓下來,有什麼作用?”

    “是企圖控制時間。”大法師語聲低沉,道:“讓時間倒退。”

    蕭十三詫異望着大法師。

    “若是他成功,我們就會不由自主地倒退回五色帆,火勢亦會減下來。”大法師苦笑道:

    “這應該是説,所有的事情都會隨時間倒退回去,由停頓之後再重新發展。”

    蕭十三皺眉道:“那是説,若退回午時,我們就會退回火龍寨了?”

    大法師道:“正是如此。”

    蕭十三盯着大法師道:“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你又説得這樣認真……”

    他沒有説下去,只是一聲嘆息。

    大法師目光又落下,亦自嘆息道:“想不到他的修為已到了這個地步,可怕。”

    蕭十三忍不住又問道:“他已經成功了?”

    大法師搖頭道:“沒有,否則在停頓之後,我們便會往五色帆下倒退回去。”

    “這倒是很有趣。”蕭十三乾笑了兩聲,道:“琵琶,若是他真的能夠將時間控制,你有何辦法應付?”

    大法師一聲苦笑,道:“沒有。”

    蕭十三若有所悟,頷首道:“不錯,你畢竟還是一個活人。”一頓又問道:“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攀下去,看看如何能將留侯結果掉?”

    大法師道:“五色帆已化為火海,我們如何能夠在帆上立足,再説,這一場烈火,若是也奈何下了留侯,我們還能夠怎麼辦呢?”

    蕭十三濃眉一皺,道:“不是説,那些東西對火都極之避忌,而月奴、香奴,不也是葬身火中?”

    大法師淡然一笑,道:“她們又怎能與留侯相提並論。”手一按石壁,身形又往上升高了差不多三丈。

    蕭十三緊追在後,道:“我們是不相信他能夠擺脱這一片火海。”

    “到底如何,我們上了這片懸崖,相信就會明白了。”

    蕭十三冷笑道:“倒要看看。”

    大法師道:“我們應該會看到的,夕陽西沉,一入夜,又是留侯發揮魔力的時候。”

    語聲無限感慨,蕭十三聽着,亦不禁愴然,他雖然武功高強,屬下人強馬壯,對於留侯,卻是束手無策。

    大法師沒有再説什麼,身形繼續往上拔。

    天色這時候已逐漸暗下來。

    ※※※

    烈焰繼續在飛揚,珍珠已散落在地上,不停地滾動,時間已恢復正常。

    骷髏的牙齒仍然在響動,白骨雙手一上一下,一橫一直壓在胸前。

    飛揚的火焰燒到了箱子旁邊,突然像受了很大驚嚇似的,猛然往後一縮。

    若説火焰也有感覺,也會有恐懼,這簡直就是神話,但現在看來,的確是如此。

    若説火種灑很多,不過片刻,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火焰到處流竄,就像是一條條火蛇,將秘室內所有的東西迅速吞噬。

    留侯那具骷髏端坐在那個珠寶箱子內,一動也都下動,火焰也始終燃燒不近去。

    “畢剝”聲此起彼落,火勢越來越大,蔓延至四壁,至秘室頂部,再一會,整座秘室已到處都是火焰。

    留侯的周圍逐漸出現了一個光暈,火焰在光暈周圍翻滾,竟變成了一條條火流,圍繞着那個光暈旋轉。

    留侯那兩排森白的牙齒時而緊閉,時而磨動,“畢剝”的烈焰燃燒聲中,斷斷續續,隱約好像多了一種聲音。

    那種聲音難以言喻的詭秘,越來越響亮,逐漸將“畢剝”燃燒聲響壓了下去。

    留侯環身那團光暈同時轉變,由迷濛的白色逐漸光亮,逐漸轉變成碧綠色。

    聲音更響亮、更詭異,就是傾盡所有的文字,亦難以形容那種詭異。

    火焰也逐漸在變色,變成了那團光暈似的碧綠色,雖然仍然在飛揚,但委實沒有了那種烈焰的威勢。

    留侯那具骷髏也開始有了變化,迷迷濛濛的出現了肌膚,出現了頭髮、眉毛,出現了臉龐。

    他看來仍是那麼英俊,只是一雙眼睛竟猶如吸血的蝙蝠似的,變成了血紅色,但一樣分得出眼白、眼珠,那兩點眼瞳也如兩顆血紅的寶石,閃閃生輝。

    那兩片嘴唇也是吸血似的,不停在翕動,那詭異的聲響也就是由那兩片嘴唇發出來。

    是咒語還是什麼?

    詭異的聲響突然停下,留侯終於站起了身子,也不見他怎樣移動已出了箱子。

    在箱外的火焰立時左右分開,留侯從當中走過,步向香奴那具骷髏。

    那具骷髏已經被燒成灰燼。

    留侯目光落下,眼瞳更紅,突然一探手,與之同時,骷髏周圍的火焰突然滅去,那堆灰燼匯成一股,飛投向留侯的掌心。

    留侯雙手捧着那堆灰燼,竟然顫抖起來,他上唇肌肉緩緩往上褪,兩隻大牙緩緩增長,英俊的臉龐眨眼變得恐怖至極!

    那蓬骨灰開始從他的指縫中漏下,飄散,終於漏盡。

    然後他雙臂一振,發出了一聲淒厲已極的吼叫聲。

    在他身外的那層碧光剎那間暴盛,周圍的火焰被驅得疾往外進射。

    秘室並沒有可借火焰渲泄之處,那些火焰迅速被迫成極薄的一層,血紅灼目,就像是地心流出來的熔岩似的!

    “霹靂”猛的一聲,整座秘室突然四分五裂,爆炸開來,血紅的火,碧綠的光,往外疾射!

    留侯的身子同時往上射起來,雙袖“啪啪”地展開,猶如一隻奇大的怪蝙蝠。

    同時,一條條水柱從周圍缺口湧進來。

    水流洶湧,火勢激烈,五色帆猶如一團烈火,往水裏沉去。

    這時候,夜幕已低垂!

    ※※※

    黑夜雖然已降臨,天塹周圍卻光如白晝,那艘在燃燒中的五色帆猶如一盞火燈,照亮了整個天塹。

    天塹上那片林子亦一片光亮,無數的火把已燃點起來,那些火龍寨的武士弧形守候在天塹的邊緣,一個個長箭大弓在握,對準那艘五色帆。

    箭鏃之上都裏着油布,火把也就插在那些武士的身旁。

    大法師、蕭十三的目光亦是落在五色帆上,楚輕侯亦沒有例外,手抱紅葉,蹲在一旁。

    那一聲霹靂巨響震動了每一個人的心絃,他們看着那艘五色帆四分五裂,往水中沉去,然後火光進射中一團碧綠色的光芒疾射了上來。

    那團光芒越來越光亮,眩人眼目,也越來越大,他們終於看見了裹在光芒中似蝠蝠飛舞的留侯!

    蕭十三立即大吼一聲,道:“射。”

    那些武士久經訓練,雖然驚駭,但並沒有失措,弓箭亦早已蓄勢待發,此刻應聲將箭鏃油布往火把上一點,旋即向留侯射了出去。

    油布一遇火馬上燃燒起來,數百支火箭差下鄉同時射出,劃破長空蔚為壯觀。

    所有火箭都是集中射向留侯,破空之聲奪人心魄,左右交錯迅速織成了一道火網。

    留侯正是迎向這些火箭射上來,雖沒有那些火箭快,但那些火箭射下去,竟都從他的身邊滑開,沒有一支能夠射在他身上。

    蕭十三看在眼內,一聲:“好。”劈手奪過一張弓,一支箭,開弓搭箭,往旁邊火把一點,鬆手一箭疾射了出去。

    “咻”的一聲,那支箭猶如一顆流星,劃空射向留侯!

    留侯的雙袖剎那間一振,身形一提,那支箭就從他腳下射空。

    蕭十三右手一探,已取過另一支箭,猛一拉,弓開盡,“啪”的齊中斷去!

    “可恨!”蕭十三怒將弓箭擲下了天塹。

    這片刻之間,留侯已經從他們頭頂十丈飛過,飛落在一株樹梢之上。

    所有人緊接着回身,目光亦亂箭似的一齊集中在留侯身上。

    不等蕭十三吩咐,那些武士已經將弓箭收起,將刀拔出來。

    沒有喧譁,沒有驚叫,動作亂中仍見齊整。

    留侯外露的兩齒這時候已縮回,眼睛仍然血紅的,火一般,一掃道:“好,琵琶,這一個回合又是你勝了。”

    大法師一聲:“阿彌陀佛!”

    兩人的語聲似乎都並不怎樣響亮,但每一個人都能聽得很清楚。

    蕭十三斷喝道:“留侯,你還不死心?”

    留侯“呼呼”地怪笑起來。

    蕭十三冷笑道:“你這是笑還是哭?”

    “笑”留侯怪笑不絕。

    蕭十三又是一聲冷笑,道:“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情令你這樣得意。”

    留侯道:“還能夠笑的時候我絕不會哭。”

    “倒要看你還能夠笑到什麼時候。”這句話説出口,“颯”的一聲,蕭十三手中刀突然一抖。

    留侯搖搖頭,道:“到我不笑的時候,蕭十三,只怕你也難免要一哭。”

    蕭十三臉色一沉,厲聲道:“你再敢騷擾我的女兒,我將你挫骨揚灰,永不超生。”

    留侯怪笑道:“這種話不是你説的。”他一頓,沉聲道:“紅葉的性命,現在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蕭十三,現在我們應該好好談條件了。”

    蕭十三一怔,冷笑道:“你在胡説什麼?”

    留侯淡應道:“這是否是事實,你可以問琵琶。”

    蕭十三見他説得肯定,不由疑惑地望着大法師,道:“琵琶,你怎麼説?”

    大法師倏然道:“紅葉的情況雖然嚴重,還未嚴重到這個地步。”

    留侯道:“琵琶,你應該知道,再下去,紅葉縱然還能夠生存,只怕是一個活死人。”

    大法師一聲嘆息,道:“三叔堂堂男子漢,如此對付一個女孩子,不覺得有些過份嗎?”

    留侯道:“可惜我沒有第二個能夠令蕭十三就範的方法。”

    大法師欲言又止,留侯目光回到蕭十三臉上,道:“蕭十三,你都聽到了。”

    蕭十三冷笑道:“你要我怎樣,盡遣火龍幫精英,幫你奪天下?”

    留侯道:“一得天下,我為王,你官封極品,睥睨天下,何樂而不為?”

    蕭十三大笑道:“我若是心存此念,早已成事,哪等到今日,等到你來多言?”

    留侯道:“火龍寨有此勢力,不充分發揮,難道不覺得可惜?”

    蕭十三洪聲道:“我心意已決,不必多言。”

    留侯陰森地問道:“連紅葉的命你也不要了?”

    蕭十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紅葉若是因此而喪命,九泉有知,相信也絕不會怪責她這個父親。”

    這三句話他説得很慢,但字字金石,擲地有聲,而決定採取什麼態度,到這時,已經很明顯了。

    留侯血紅的眼瞳更亮,猶如兩顆血紅的寶石,倏又一笑,道:“你還是再考慮考慮,考慮清楚了,再給我答覆。”

    蕭十三斷然揮手,道:“正邪不兩立,你我之間,沒有妥協的餘地。”

    留侯道:“你只有紅葉一個女兒。”

    蕭十三道:“不錯,但要我為了紅葉一人,陷天下千千萬萬的人於水深火熱之中,我寧可沒有了這個女兒。”

    留侯怪笑道:“了不起,我還是不大相信。”

    蕭十三喝道:“你還有什麼卑鄙手段,只管使出來。”

    留侯目光一掃,道:“也許,在這之前我的方法太温柔,你對我到現在仍然毫不畏懼。”

    “蕭某人頂天立地,無論如何,絕不會向你這種邪魔外道低頭。”

    “我還是要再試試。”留侯放聲大笑了起來。

    初發之際不覺得怎樣,剎那間,天地也為之轟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琵琶大法師揹負的那具琵琶同時到了手中,他隨即坐下來,琵琶一曲,彈入留侯的笑聲中。

    那些火龍寨的武士有些已經被留侯的笑聲震得心神恍惚,不知所措,琵琶聲入耳,逐漸又平靜下來。

    琵琶聲激越,給人一種平和的感覺。

    大法師卻彈得並不輕鬆,一雙手青筋畢露,巨大的汗珠從額上滾滾淌下。

    楚輕侯看在眼內,移步到蕭十三身旁,道:“前輩,這樣下去對我們不太妙。”

    蕭十三看了大法師一眼,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楚輕侯道:“我這柄龍泉劍……”

    蕭十三頷首截道:“紅葉交給我,你過去看能否乘他分神之際殺他於劍下。”

    楚輕侯道:“我盡力而為。”

    語聲未已,蕭十三突然一怔,道:“看那又是什麼?”

    楚輕侯已經看見,火光照耀下,一條條白色的影子正從那些枝葉濃密的樹上滑下來。

    “活屍!”他脱口一聲,臉色一沉。

    蕭十三霍地左右看一眼,振聲道:“各人小心,準備火器。”

    火龍寨武士應聲左右靠攏,迅速在蕭十三前面組成七個三角形刀陣。

    每一個刀陣都分成兩層,外層刀盾,內層本來是長矛大槍,現在卻變成了火器。

    外層那些武士現在將刀插在地上,彎弓搭箭,對準了那些活屍。

    那些活屍一個個手執兵器,面無表情,蒼白如紙,兩眼毫無神采,滑下樹幹,搖搖擺擺地向這邊-來。

    那些武士全都沉着氣,嚴陣以待。

    蕭十三緊摟着紅葉,立在刀陣之中,楚輕侯已經在刀陣的尖端,隨時準備衝出去。

    大法師目光如水,臉上一絲變化也沒有,雙手輪轉,琵琶聲不絕,越來越激動。

    留侯的笑聲也不絕,突然一頓,喝一聲道:“疾”

    那些活屍應聲向前迅速撲去。

    蕭十三看見距離適合,長刀亦疾揚,暴-一聲道:“射!”

    亂箭應聲射出,火光飛揚,交織成一陣陣令人牙齦發寒的聲響,不少箭射進那些活屍體內!

    那些活屍遠比常人要乾燥,着火立即燃燒,冒起了一團團火焰。

    他們臉上乾癟的肌肉也立即有了變化,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不少也因此停下團團地亂轉,其餘行動亦緩下來。

    留侯即時發出了第二聲暴喝。

    那些活屍暴喝中再次撲出,蕭十三同時下了第二道命令。

    亂箭再發,火箭亂飛。

    一些箭射在樹木草叢中,時當深秋,那些樹木、野草也特別惹火,紛紛燃燒起來。

    這一次,屍羣並沒有停,繼續往前撲,不少走出了幾步,全身便已被火包圍,倒地不起,但仍然有不少撲近。

    箭已經發揮不到威力,那些武士亦已將弓箭拋下,拔刀迎戰。

    第二重的武士亦紛紛撒出兵器,霹靂聲紛響,一股股火焰疾射在那些活屍上!

    又不少活屍倒下,但剩餘的都已撲至,眾武士長刀立展,疾斬出去!

    一場驚心動魄的人屍大戰就此展開!

    火龍寨的武士驍勇善戰,雖然江湖上已平靜多時,他們的武功並沒有放下,出手既快且狠。

    那些活屍並不是刀槍下入,但幾乎已接近麻木,在留侯的催促下,只顧往前撲擊。

    他們並不是殭屍,與殭屍卻已相差無幾,渾身的血脈已差不多被吸盡,只餘一線的生機,所以比殭屍要靈活。

    就像是孤島飛橋上,截擊楚輕侯的胡四相公。

    也幸好只是比較靈活,若是本身的武功並末消失,這一戰,給火龍寨武士的威脅是必更多。

    兵器不停在交擊,亂成一片,那些活屍無聲的撲前,火龍寨的武士吼叫反擊。

    百多個活屍衝過箭網,仍然差下多有一半剩下來,下少的衣衫上仍然帶着火焰,插着箭矢。

    他們瘋狂地撲前,火龍寨的武士卻迅速地移動,七個三角形迅速的變化,將那些活屍幾乎完全包圍起來。

    在包圍圈外的五個活屍隨即亦被第二重的武士截下,那一重的武士已收起火器,拔刀出鞘。

    亂刀斬下,一個活屍瞬息被瓜分,一個火龍寨的武士亦被其中的一個活屍扼殺,另有兩個受傷退下來。

    包圍圈中的情形更加慘烈。

    七個三角形的刀陣迅速轉變成一個大圓圈,將那些活屍包圍在當中,火器飛射,長刀瘋狂劈斬!

    有些活屍在火器中倒下,有些已被亂刀分屍,有些卻與火龍寨的武士糾纏在一起。

    幾個武士的衣衫被活屍身上的火焰波及,燃燒起來,卻因此變得更悍猛。

    活屍無聲,那些武士的嘶叫聲卻令人驚心動魄,這一戰的慘烈,非文字言語所能形容。

    蕭十三居中當然比任何一柄刀要快,刀光飛閃中,那向他迫近的活屍還未接近,已被他亂刀斬碎!

    若不是懷中的紅葉,他早已衝上前去。

    樹林中,這時候亦已燃起了幾處火頭,火勢熊熊,硝煙四起,使得這戰場看來更慘烈。

    琵琶聲末絕,留侯笑聲也未絕。

    ※※※

    箭才停下,楚輕侯便已撲出去,龍泉劍在火光下閃亮奪目,猶如電閃。

    幾個活屍迎着他撲來,給劍氣一迫,不由一緩,但立即又撲上。

    楚輕侯的劍立即劈出,每一劍都貫足了真力。

    他人、劍勢如瘋虎,擋者披靡,連斬八屍,已衝前了數丈!

    活屍一個一個從他的左右撲過,他沒有理會這些,因為他的目標並不是那些活屍。

    是留侯!

    他卻不是撲向留侯立足的那棵樹,而是向旁邊不遠的另一株樹撲去。

    樹高十數丈,枝葉濃密,楚輕侯來到樹下,一縱身,掠上了一根橫枝,手劍並用,配合身形,迅速往上拔去。

    風吹樹葉,簌簌作響,越上,留侯的笑聲便越響亮,楚輕侯心神動盪,但勉強仍然能夠壓抑得住。

    兵器交擊聲、吼叫聲,也一樣撼人心絃,但此起留侯的笑聲,卻又遠遠不及。

    留侯笑聲越來越淒厲。

    他那雙眼睛血紅般閃亮,簡直就有血已經滴了下來,上唇肌肉越褪越高,森森白齒閃動着寒芒,其中有兩根又越來越長。

    他本來也是英俊瀟灑,現在卻猶如惡鬼一樣,膽子小一點的人,看見他這個樣子,只怕已給他嚇個半死。

    天上原有月,留侯的笑聲一發,便已迅速被烏雲吞噬,星光更黯淡。

    這本是一個清朗的黑夜,那一片烏雲卻不知道從何而來,更怪的是始終包裹着那一輪明月,風雖急,卻始終吹不散。

    烏雲突然飛散!

    琵琶聲剎那間連拔幾個尖音,就像是利刀一樣,將那片烏雲割碎。

    留侯的臉色陡然一青,雙手暴張,笑聲一頓,即又暴發,猶如霹靂般擊下!

    大法師汗水淋灘,十指已彈出血絲來,琵琶連拔幾個尖音,餘音末盡,留侯的笑聲就在這時至擊!

    大法師如遭雷殛,渾身一震,指落處,琵琶的絃線突然“嘣嘣”齊斷!

    “好!”大法師脱口一聲,鬚髮俱張,手捧琵琶站了起來。

    絃線俱斷,琵琶已不能再續,留侯再笑,大法師又如何應付?

    ※※※

    留侯發出了一下笑聲,眉宇間亦露出了一股疲倦之色,笑聲亦已接不上來。

    楚輕侯只覺得一股奇大的勁風迎面撲來,幾乎為之窒息,身子亦一仰,險些兒墜下去。

    留侯雙袖如刀,枝葉一沾上,立即斷折飛碎,但是,他卻不敢與楚輕侯手中的龍泉劍接觸,身形落下,又被楚輕侯迫退了丈外。

    他那雙眼睛,大笑之後已暗下來,倒退出丈外,突然又恢復了光亮。

    楚輕侯看在眼內,出劍更加迅速,留侯看似又要笑,但卻被楚輕侯迫得笑不出來。

    烏雲已碎散,月光落下,留侯整個身子都彷彿通透,再閃楚輕侯十數劍,身形又飛出,這一次他下是向高飛,而是往樹下飛,繞樹一匝,雙袖如箭,竟然將那根粗大的樹幹墜下去。

    留侯蝙蝠般凌空旋轉了一匝,雙袖剪向楚輕侯的咽喉,但卻被楚輕侯仰首避開。

    他身形旋迴,落在那棵樹的斷口上,雙袖迎風“啪啪”地飛揚,更像一頭大蝠蝠。

    居高臨下,留侯看得十分清楚,那些活屍已經一個也不剩,盡被對方瓜分在刀下。

    在他的笑聲停頓的同時,那些活屍的動作亦緩下,火龍寨的武士豈會錯過這個機會?

    他們又列成一個四方陣,將蕭十三與蕭紅葉保護在陣中。

    活屍雖然盡被劈倒,他們亦傷亡了不少人,可是他們並沒有因此退縮,行動更保持迅速。

    這的確是一支精兵。

    火光、刀光、目光,剎那間都完全集中在留侯的身上,外排的一列隨即上了弓箭。

    那一截斷樹同時蓬然落在地上,塵土飛揚,楚輕侯在斷樹着地之前,手已鬆開,身形亦已經飄開,安然地落在四方陣之前,他的身子又挺得筆直,毫無懼色地盯着留侯,龍泉劍蓄勢待發。

    留侯都看在眼內,左肋下的血不知何時已凝結,身子亦彷彿化成了一株枯木,可是他面部的肌肉卻不停在抽搐,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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