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的步履十分穩重,一步是一步的走着。
他老遠就看到了麪攤上的人,心裏卻不由得一陣興奮。
因為從對方那種無形的氣度看來,王飛已可明確認為那個人必定是一個江湖高手。
他不知道虎爺的消息為何這麼準確,事實上他也不想知道,只要知道那個人就是“血輪迴”就夠了。
長巷雖長,總會走完。
王飛來到那人的背後,他已嗅出了空氣中迷漫着無限的殺氣。
“你來了?’那人彷彿仍舊低着頭喝酒,卻發聲道。
王飛淡淡道:
“不錯,我來了,看樣子你是在等我。”
那人轉過身子。
王飛看到的是一個人只露着眼睛在外,其餘的部分全讓黑巾蒙着。
“你猜對了,我是在等你。”那人道。
那人的眼睛裏有種熟悉而又甚難理解的光芒。
王飛慢慢的把手中的布袋扯開,把長鞭拿了出來。
王飛道:
“你等我是為了殺我?”
那人點點頭。
“難道你不知我一直在找你?”王飛又問道。
那人笑道:
“當然知道,所以我也一直躲着你。”
“那麼你在這等我是有人出了價錢要你來置我的命唆?”
那人依然笑道:
“你幾時聽過我殺人會沒有代價的?”
王飛沒再問了。
因為他已完全確定“血輪迴”已被虎爺出賣。
長鞭一抖,王飛嘆了一聲道:“我們會在這相遇,雖然全是別人的安排,但早晚我們也還是會碰上的,所以今夜你我也只有奮、一戰了。”
那人笑道:
“好極了,此處偏僻,當可放手一搏。”
眼光一凝,王飛想不到這個人也是如此有趣,他居然有了種想法,想要看一看對方的真面目。
長劍如虹,長鞭如蛇。
小飛俠的長劍從一開始就拚盡了全力,他不敢稍有一絲大意,努力的去迎戰王飛手中的長鞭。
王飛的長鞭雖長,可是在他的手中,長鞭常常能出人意外的變成“馬鞭”般來使。
他亦毫不容情淋漓盡致的把長鞭所有致命的招式全使了出來。
這一戰,的確是江湖少見。
這一戰,更是風雲變色。
嚴格説起來,這兩個人的功夫實在無分軒輕,因此他們所比的只是一種持久的耐力。誰的底子厚,誰的耐力強,誰就有希望贏得這一戰。
很多事情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但對於決戰的雙方,當局者卻完全是清楚的。
所以小飛俠和王飛一卯上,他們彼此已經發現今夜之戰若要分出勝負生死,恐要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
初戰時小飛俠有着高昂的鬥志與不懈的精力。
然而沒多久後,他已發現自己體內有種病忻的感覺,就像中了暑的人,只感到呼吸愈來愈不順暢,頭也愈來愈昏。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覺得四肢逐漸無力。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知道這時候身體的體能出了這種毛病,那才是真正的要命。
他虛汗猛流,開始吃力的放棄攻招,而改以守勢。
王飛愈戰愈勇。
當他一記鞭梢擺尾掃中小飛俠的後背,打得對方一個踉蹌,他已有了十足的信心,能夠贏了今夜這一戰。
只當是對方力有未造,王飛喜意剛起,卻已經發現對手一些異常的現象。
突然收鞭,王飛定定的望着身軀開始顫抖的小飛俠。
他詫異問道:“你有病?”
小飛俠緊握長劍,步履蟎珊的上前,眼中竟然失去神采,道:“王飛,你……你胡説什麼?來……來,我們再……再打……”
話説完,小飛俠長劍就已劈出。
可笑的是他已完全沒有了劍法,最莫名其妙的是那長劍竟然攻向了王飛的右側。
王飛皺了眉頭,動也沒動。
用屁眼想,他也知道這個人不但病了,恐怕病得還不輕。
小飛俠一劍劈空,人已順着勢子往前趴倒在地。
他顫抖得愈來愈厲害,而整個人居然抱着劍縮成一團。
王飛眼裏盡是疑惑。
他慢慢的上前,在確定對方不可能是使詐裝出來之後,他已蹲下身,伸出手,扯掉了小飛俠臉上的黑巾。
王飛一輩子也沒像現在這樣震驚過。
他怔怔的望着小飛快那張因為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簡直像遭到雷擊般,好半晌不知道白己在做什麼。
悚然一驚,他醒了過來,連忙用手輕拍着小飛快的臉,慌道:“小飛俠,小飛俠!我的媽,怎……怎麼會是你?你又怎麼變成這付鬼德性?”
“藥……給我藥……”
小飛俠神智已失,他拚命的抓着王飛的手,口中含混地嚷着。
王飛連忙在他身上搜着,然而他只搜出了一隻空的藥瓶。
小飛俠涎水都流了出來,他突然力氣奇大的一隻推開王飛,整個人彈了起來。
只見他死命的拉扯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得牙齒已經深陷在嘴唇裏,而變得滿嘴血紅,猶不自知的狂吼着:“藥……給我藥
王飛傻了眼。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病人。本來只當是對方有“羊癲瘋”的,但仔細比對,他已不作如此想法。
世上有一種人,那就是為了朋友,可以一切都不顧的人。這種人往往會被朋友出賣而死得很難看,但他們卻無怨無悔。
王飛就是這種人。
只要他認定了是朋友的人,那怕是天塌了下來,他也會為了朋友而用自己的頭去頂着。
所以,他現在已完全忘了“血輪迴”,更忘了什麼虎爺、張百萬的。他只知道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怎麼替小飛俠找到他口中所説的藥。
只見他連伸數指,點住了小飛俠周身數處大穴。
王飛道:“沒辦法,為了讓你不再痛苦,只得這麼做了。”
或許是藥癮有時間的關係,小飛俠已漸漸恢復了一些常態。
他孱弱得有如大病一場,虛脱道:“王……王飛,我已熬過了,麻……麻煩你解開我……”
王飛有些懷疑,但經不住小飛俠眼中的懇求之色,他只得再度出手,解了小飛俠受制的穴道。
就在此時,小飛俠長劍來得突然,更是詭異萬分的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王飛作夢都想不到這個人竟然陰狠毒辣到這種地步,他驚恐欲絕的忘了閃躲,就這麼悲傷與絕望的看着那長劍飛了過來。
飛出的劍誰也沒料到中途居然會改變方向。
當長劍方向一改,王飛已猛然回頭。
他恰好看到那長劍已刺穿那賣面老人的胸膛,而賣面老人手中一把細長的牛肉刀,正離着王飛的後心不及三尺。
口裏噴出一口鮮血,王飛閃避不及,被噴得滿身都是,當他立身站起,那老人已張着一雙迷憫的眼睛,“昨”的一聲摔倒在地。
“這……這是怎麼回事?”王飛已讓眼前的景象嚇住了,道:
“這個人要殺我?還是要殺你?”
小飛快苦笑道:“我也不能確定。”
王飛想了一下,道:“看樣子我們真正成了人家賭命的對象了。”
小飛俠不明所以,問道:“怎麼説?”
王飛剛想開口,他已聽到長巷那端似有人急速的往這個方向奔來。
王飛沒敢猶豫,一矮身扛起小飛快就開始跑。
他明白不管來人是誰,總之在這時候出現的人,一定是來打探消息的。
這是一艘單桅貨船。
像這種貨船一向是隻載貨物而不載客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錢都能使鬼推磨了,也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王飛包下了這艘貨船,他出的價錢幾乎是船價的一半。
有這種價錢,船老大莫説要他緊閉嘴巴,就是要他閉上屁股不準拉屎,他可能也有那個能耐。
船靜靜的航行在江面上。
船艙裏卻快鬧翻了天。
王飛雖然已經把小飛俠用粗麻繩捆了一圈又一圈,像個粽子似的,卻仍然無法制止小飛俠那瘋了般的嘶吼與翻滾亂撞。
看到小飛快那種酷刑的煎熬,王飛除了不時用濕毛巾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汗水與污穢外,他也只有乾着急了。
本來他可以在小飛俠發作的時候點住他的穴道,或者讓他暈迷,但是小飛俠卻堅持不讓他這麼做,因為小飛俠知道這種毒瘤若是不用意志去克服的話,那麼這一輩子他也就真的完了。
現小飛俠又經過了一次折磨。
他軟軟的靠在陰暗發黴的船艙一角,大日大口的喘着氣。
王飛替他松完綁,便用雙手開始替他按摩着肌肉。
幾乎不成人形的小飛俠,好一會後才逐漸恢復了清醒的神智。
他露出誠摯卻淒涼的一笑,虛弱的道:“勞累你了,王兄。”
王飛停止按摩,坐在他的對面,憂心道:“你到底中了那個王八蛋的什麼毒?怎麼這麼厲害?”
小飛俠嘆了一聲道:“我聽説有一種罌粟的東西,它的果實汁液可提煉出一種令人興奮的藥膏,我想我應該是中了這種東西的毒。”
他“於”了一聲,憤聲道“這個虎爺也太陰損了,你為他流皿賣命,他還以這種方式來殘害你,真不知道這種人的心是他媽的什麼做的?”
喝了一口茶水,小飛俠嘆道:“我一直以為‘虎毒不食子’,看來我是錯了。”
王飛瞪了他一勝,憤聲道:“如果你對他還存有幻想,那麼第一個打扁你鼻子的人一定是我。”
小飛俠苦笑也“最後的兩件事我都做了,從此恩斷義絕,我亦於心無愧。”
“你還真會想,問題是人家情不肯放過你?這不可好,恐怕我都得像你一樣,做個縮頭烏龜了。”
小飛俠歉然一笑,道:
“其實你大可不必,當時只要殺了我,豈不什麼事都沒了。”
“唬’他一聲,王飛站了起來怪叫道:“我他媽的是很想殺休,要不是我誠心交你這個朋友,你還能活到現在?”
一見對方火了,小飛俠連什小客笑道:
“別,別這麼火行不?我錯了,我討打。”
王飛這才猶有餘温道:“這一輩子只有人家躲我的份,為了你這賴子,我反而開始躲着別人,你他媽的不安慰安慰老哥我,反而如此臭我,怎麼?你當我是賤骨頭?還是認為你小子長得俊俏,我有斷袖之癖?”
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小飛快已摸清了這人的脾氣。
他知道這時候最好是什麼都不要再説,要不然王飛發起牢騷來,恐怕連女人都得甘拜下風。
見小飛俠不理他,王飛想再説也沒意義。
他話題一轉道:“你認為當張百萬和虎爺二人在失去了我們的蹤影后,他們那場賭局是怎麼個了法?”
小飛俠想了一想,道:
“賭局照舊,恐怕他們全都會派出厲害的角色,全力獵殺我們,我若先格斃了,就是虎爺贏,你若先了賬,那當然就是張百萬勝了。”
王飛皺了皺眉頭,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媽的蛋!看來咱們可得一起亡命天涯了。”
這的確是件讓人頭痛的事情。
畢竟小飛俠和王飛兩人一向就是獨行俠,在江湖上根本沒有什麼朋友,現在招惹上財大氣粗的張百萬不説,另外又加上“殺手組織”裏的大爺,也難怪他們一想到未來,就感覺到前程一片灰暗。
王飛嘆了一聲,苦笑道:“今後江湖少了‘血輪迴’,我王飛就此消失,應該不會遭人訕笑吧!”
小飛俠沒敢吭聲。
因為他明白王飛對“血輪迴”三個字是多麼的存有心結。
事實上小飛俠也希望永遠不要再聽到這三個字,畢竟“血輪迴”三個字帶給他的是一段難忘的夢靨和很難磨滅的烙痕。
王飛的化裝術果然是一流的。
當他把小飛俠化成了一個臉色蠟黃、突眼、闊嘴的少年,而自己變成了一個寬額、斜眼的中年漢子後,連船老大及他的兒子都嚇了一跳。
若不是他開口提及,瞧船老大的樣子,準保以為遇上了鬼,船上憑空冒出來這兩個不認識的人。
他這裏剛剛化妝完畢,江面上遠處已飛快駛來四艘快船。
這四艘快船上,每條船上面都站着兩名孔武大漢,而船頭則全插着一面紫鯨三角旗。
還沒靠近,已有人對着王飛這條貨船吼道:
“淵源流長是江,浩瀚無邊是海;‘江海盟’長風舵八鐵衞要前面的船老大聽仔細,慢慢的把船停下來,我們要上船查驗。”
船老大望向王飛。
王飛點頭道:
“照做,等一下就説咱們全是一家人,千萬要沉得住氣。”
船慢了下來,不一會兒快船已靠近,一下子上來了八名大漢,個個眼光隼利的開始滿船搜查。
他們當然什麼也沒搜到。
王飛與小飛俠眼見這八個凶神惡煞對自己沒有絲毫疑心,正預備離去,心中方自暗喜。
小飛俠此時卻全身一顫,毒癮又開始發作起來。
“這個人怎麼了?”
那八個人看到小飛俠的樣子,其中有人問道。
王飛連忙扶着小飛俠,慌亂道:“這……這是我弟弟,他……他有羊……羊癲瘋……”
小飛俠痛苦得已經蹲了下去,他冷汗洋洋,嘴唇發紫,全身亂顫不已,還真像羊癲瘋的樣子。
“船老大!”原先説話的人此時不再理會小飛俠,他轉身吼了一聲道:“我們在找二個男人,一人叫王飛,一人叫小飛俠,如果你們有發現可疑的人,必須儘快通知我們,否則知情不報的罪名,我想不用我告訴你們,你們也該知道,除非你們不想再吃這碗水上飯了。”
王飛正忙着照顧小飛俠,聽到這話,連頭都不敢抬起,心中不禁暗道一聲“好險”,更不禁為虎爺及張百萬的勢力咋舌。
畢竟連縱橫長江第一大幫的“江海盟”都在搜尋自己和小飛快,王飛已經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江海盟”是控制着長江水面的“太上皇”。
這條貨船的船老大在人家一瞪眼,撂下幾句狠話後,他的表情已經變得極其難看。
王飛偷覷一眼,心中暗叫一聲“不妙”!
船老大已經抖着身子,顫着嗓音道:“我……他……”
“什麼跟什麼?你把話説清楚。”
“他……他們……他們……”
那八鐵衞察顏觀色之下齊皆臉色大變。
王飛見到八隻分水刺全都指着自己和小飛俠,他連哭都哭不出來,只得長身站起。
他看了一眼滿臉羞愧而又掩不住驚恐的船老大一眼,心中雖然氣不過,有一種讓人出賣的感覺。但想想一個靠水吃飯的軟弱百姓,又怎敢為了不相干的人而去得罪“江海盟”?
想到這,他也只能無奈的嘆息。
“你們找對人了。”面對着那八支要命的傢伙,王飛道:“我就是王飛,我這生病的兄弟是小飛俠。”
人的名,樹的影。
那八個人齊皆一震,接着有人道:“閣下倒也爽快,敝幫主想請二位至洞庭君山走一趟。”
“如果我們不去呢?”
那人一怔道:“那麼曾有令渝大家恐會鬧得不愉快了。”
已經明白事情沒有轉緩的地步,王飛從他的布袋裏拿出了長鞭。
“王……王兄!”小飛俠強忍着痛苦道:“你……你不用再管……再管我了……”
王飛苦笑道:“王飛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更不是見危棄友之徒。”
就在此時一支分水刺已悄然無息的發動了攻勢。
王飛暴喝一聲,長鞭一卷,鞭梢已擊向那支分水刺的主人。
這個時候其餘的分水刺也全發動了攻擊,剎那間只見滿天光影。
這八鐵衞一上手端是氣勢不凡,也由此可見這“江海盟”裏的人個個俱是一把好手,絕少有濫芋充數之人。
好漢架不住人多,雙拳當然難敵四手。
王飛神勇,在這八人的輪攻之下,他已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正當他心裏發苦的時候,小飛俠已手持長劍加入了戰圈。
壓力一鬆,王飛卻也為小飛俠捏了一把冷汗。
因為小飛俠一方面忍受着毒瘤的煎熬,一方面顫抖着對付敵人,簡直就是拿着生命在開玩笑。
“王兄,你……你快走……這兒交……交給我……”
小飛俠撩起一劍,擋住三把分水刺後又在勸着王飛。
王飛一面抗拒敵人,一面回頭道:“我不走。”
“聽……聽我説,與其兩……兩個人陷在這,將來連……連個援手也……也沒有,何不如你……你先行脱困,將來再想辦法來救我……”
王飛細想小飛俠的話,心裏已有所動。
而此時他二人已被逼至船舷,小飛俠趁着敵人一個不注意,他單掌一推,已把王飛推落到船舷旁的一艘快船上。
他大吼道:“你……你若不走,今生休再見我。”
有人想去阻攔,小飛俠拚了命的長劍一揮,已逼退那人。
而王飛只得無奈的雙掌一拍水面,小船已如急射的箭矢,衝了出去。
看到王飛已遠離了這裏,小飛快再也支撐不住,一口強自提起的真氣已猛地一散,人就虛脱過去。
他毫無反抗,事實上也無從反抗,人已讓對方用牛皮索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君山位於洞庭湖之東,也叫湘山。
關於君山的故事和傳説,最臉炙人口的當推“湘妃竹”。
話説舜帝南巡狩,崩於蒼之梧野,舜帝的二妃,娥皇、女英知道後,匆忙趕去,到了洞庭湖眼望着水雲瀰漫,路斷波湧,招魂人處,不覺肝腸寸斷,血淚縱橫。於是淚水滴在君山的竹子上,從此君山的竹子便成了斑竹。
當然傳説的事情誰也無從去考證,也只有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了。
正因為君山在洞庭湖上,長久以來便是漁家們一處休息之最佳地方,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控制着長江水面的一些好漢們看中了這裏,逐漸的在此大興土木,數代以來便有了規模。
於是在這一代的水上瓢子,“翻天蚊”賀敖海統領了整個長江的綠林後,便把總舵設在此處。而從此君山再也不是任何人可隨便參觀與遊玩之地了。
這一天,臉上易容已被洗掉的小飛俠,在八鐵衞的押解下,來到了君山。
他雖然皮索纏身,面容有些惟淬,但英挺身子仍然倔做無比。
走在上山的路上,小飛俠的昂首闊步引起一個女人的注意。
這個女人長得實在不怎麼樣,扁平的臉,雜亂不齊的眉,微微朝天的鼻子,配上一張厚唇,已到了讓人不敢恭維的地步。
一黃風,這是誰?犯了什麼?”
本來已經錯身而過,那女人突然叫住了八鐵衞,問着帶頭之人。
叫黃風的連忙上前躬身為禮,他畢恭畢敬的道:“回小姐,此人叫小飛俠,是堂上交待下來要抓的人,至於犯了什麼?這屬下亦不知。”
小姐?
看來這醜女人在“江海盟”中的身份還蠻特殊的。
醜女人走了回來,她在小飛快面前歪着頭,就像欣賞一件珍品般把他從頭看到了腳,又從腳看到頭。
“喂,你叫小飛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
小飛俠理也不理她的問話,他抬頭望天,一付目中無人的樣子。
醜女人火了,她瞪起一雙怪眼,尖着嗓子道:“你這人是個啞巴?”
“你才是個啞巴。”冷哼一聲,小飛俠突然出聲。
醜女人一怔之後,迅極無比的“啪”一聲,已賞了小飛俠一記巴掌在臉上。
醜女人吼道:“你既不是啞巴,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話?而且還出口傷人?”
小飛快的眼光如果能夠傷人,這醜女人至少已死了三次。
他狠狠的瞪着對方,開口道:
“你這個醜八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是你先出口傷人的,怎能怨我?”
那女人傻了。
押解小飛俠的八鐵衞也傻了。
那女人傻了,是因為她已氣暈了過去。
而八鐵衞卻是沒想到小飛俠敢這麼直接的觸及這位女煞星的要害。
愈是醜的人,愈是聽不得別人説他醜。
醜的男人或許還可以自我解嘲,説什麼我很醜,可是我很温柔。
醜的女人可就不一樣,脾氣好點的會暗自傷心,脾氣壞的,卻一定會和對方拚命。而一個會動手打人耳光的女人,她的脾氣當然不是很好。
所以小飛俠這下已捅到一個馬蜂窩。
只見那女人倏地沉了臉色,她慢慢的抬起手,彷彿在想着要如何來修理面前這個可惡的男人。
小飛俠連忙後退一步。
他冷哼道:
“你只會打一個沒有還手能力的人?”
放下了手,那女人古怪的望着小飛俠道:
“你的意思是你敢對我還手?”
小飛俠沒好氣道:
“為什麼不敢?我又不是你老公,憑什麼打不還手。”
那女人難得的臉上一紅。
小飛俠這才發現自己話説得太快,而出了語病。
一甩頭,那醜女人不再疾言厲色,她有意放緩聲調道:“你知道不?敢與我還手的人,全都成了死人。”
小飛俠冷笑道:。
“那是因為你沒碰上真正的高手。”
那女人一轉頭,突然道:
“黃風,解開他身上的皮索子。”
黃風聞言連忙雙手亂搖,道:
“大……大小姐,這……這萬萬使不得,使不得啊!”
“你敢不聽我的?”
黃風就差沒跪了下來。
他惶聲道:
“大小姐,我……我是怕相打無好手……”
那女人冷笑道:
“你放心,我不會弄死他的,也不會妨礙你交差。”
黃風當然不敢對她説:我是怕人家弄死你哩!
黃風苦着臉,只得道:
“這個人的確可惡,大小姐何必和他一般見識,你若有什麼不滿,屬下可以替你出氣,哦!替你出氣。”
根本沒聽出黃風話中的意思。
那女人瞪眼道:
“敢情你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你準備和我玩?”
黃風心裏罵道:我他媽的寧願抱頭母豬玩,也不敢和你玩。
他只得緩緩的走向小飛俠。
而這時小飛俠卻帶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黃風恨死了。
他一面替小飛俠解着牛皮索,一面小聲道:“閣下別想打什麼歪主意,我告訴你,這裏四面環湖,你想逃也無法逃起。”
跟對方偷偷擠了一個眼睛。
小飛俠亦小聲道:
“黃風大哥,我絕沒逃的意思,只不過想替你們出口氣罷了,我看得出來,你們平常可是對這位大小姐全是敢怒不敢言的,對不?”
黃風怔了一下,道:
“你沒要逃的意思最好,至於出口氣那就免了,你可知道這位姑奶奶是誰?”
“是誰?”
嘆了一聲,黃風道:
“江湖中有名的女煞星,咱們瓢把子的嫡親妹妹賀美麗。”
只覺得胃裏泛起一陣酸意。
小飛俠突然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到現在他才知道老天爺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而這個玩笑也開得太離譜了些。
沒錯,賀美麗的確是一個難惹難纏的人。
凡是在江湖中跑過兩天的人,全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寧願得罪少林、武當這種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也不要去招惹賀美麗這個女煞星。
因為誰要得罪了賀美麗,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趕快找一顆歪脖子的大樹,自己吊死自己。否則她有上百種方法能整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不出一個人的名字為什麼會荒廖到如此不能理解的地步。
小飛俠如果早想到一個叫聰明的人,不一定是聰明;一個叫美麗的人不一定是美麗的話,他一定不會輕易去撩撥這個一點也不美麗的賀美麗。
他並不是怕她。
但是要拿他現在這種體能狀況,去對付賀美麗,小飛快知道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他才有勝算的機率。
望着除掉身上牛皮索之後的小飛俠,賀美麗倏地露齒一笑道:“可要我讓你三招?”
小飛俠現在連一點輕視對方的意思都沒了。
他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苦笑道:“謝了,我這個人骨頭硬得很,寧願被人打死,也不會被人嚇死。”
“那好,我就欣賞這種男人。”
被這種女人恭維,小飛俠也説不出心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尤其當他發現到對方眼中竟然有一種讓人看了心顫的眼波時,小飛俠嚇得連忙“抱元守神”,暗呼一聲“媽呀”,已突然出手。
賀美麗反手一揮,一個側旋已輕易閃過小飛俠。
她並未攻擊,雖然她有很好的機會。
小飛俠知道這個賀美麗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打起精神,開始一拳接一拳、一掌接一掌的攻守有秩起來。
小飛快不是普通人,賀美麗起先尚可遊刃有餘的見招拆招,輕鬆的應付。但十招過後,她就不得不卯出了全力,去應付小飛快變化萬千而又威猛的攻擊。
當四周的壓力愈來愈沉重,賀美麗這也才發現她低估了對手。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她口中“咦”了一聲,正想出手喝止對方。
突然間小飛俠的攻勢緩了下來。
賀美麗已讓小飛俠弄糊塗了,她邊打邊偷覷着對手臉上的表情變化。
當她看到小飛俠冷汗直落,拳掌之間已失去了大半的力道,同時身體開始有些顫抖,她更是迷惑了。
使出一個虛招,賀美麗跳出了戰圈。
她怔怔的望着小飛俠這種異常的變化。
小飛俠沒有追擊,他也停下了手。
從他的表情裏,賀美麗看出了這個人似乎在努力的剋制着什麼。
“喂,你是不是不舒服?”
賀美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變得關心起對方來,她只覺得臉上有陣躁熱。
小飛俠沒理她,也無從理她。
他已慢慢的蹲下身,全身開始打着擺子。
賀美麗一臉驚異,她定定的望着小飛俠,心中已有一種揪起的感覺。
小飛快開始抱着頭,倒在地上拚命的會壓抑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煎熬。
雖然毒癮發作的次數已愈來愈少,也一次比一次來得能夠讓他忍受,但發作時的痛苦還是夠折蘑人的。
賀美麗慌了。
她慌着問黃風:“他……他到底怎麼了?”
黃風這一路來見到幾次這種情形,嘆道:
“我也不知道,他每次一發作就是如此可怕,像瘋了般,總要一陣子之後,整個人才會虛脱般的再恢復正常。”
嚇了一跳,賀美麗道;
“他……他沒説這是什麼原因嗎?”
搖搖頭,黃風道:“沒有,這個人冷漠,也孤傲得很。”
賀美麗走近了小飛俠,輕聲的問:
“你……你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小飛俠抬起一雙充血的眼睛望着她,卻只是拚命的搖頭。
賀美麗彷彿有些失望,她只能站在一旁,愛莫能助的望着小飛俠痛苦得不停抽搐着全身。
一直經過了蓋茶的光景,小飛俠才慢慢的渡過了來勢洶洶的毒瘤,當他房弱得大口大口喘着氣時,賀美麗竟然遞過來一條絲帕。
“你擦擦臉上汗水污泥。”
小飛使沒客氣也沒想到其他,便接了過來。
等他發現那條雪白的絲帕已經讓自己弄髒後,不由得尷尬一笑。
“沒關係,洗洗就好了。”收回了絲帕,賀美麗道:“你好點了嗎?”
小飛快站起身,他點點頭後,便對着黃風等人道:“走吧!”
黃風望了一眼賀美麗,他又拿起牛皮索準備再給小飛使上綁。
“黃風,你是瞎子?像他現在這個樣子還要上什麼綁?你們快去找一具‘滑竿’,他實在不適合再走山路了。”
賀美麗的話讓黃風等人個個瞪大了眼睛。
“你懷疑什麼?”
賀美麗一瞪眼,黃風連忙吩咐着同伴去找“滑竿”,心裏不禁為賀美麗的反常舉止感到奇擇。
他當然不敢問,這對人人畏如蛇蠍的大小姐,就是老天借膽給他,他也沒那個膽子提出心裏的疑問。
滑竿是一種兩根竹子上面架着一張椅子,類似轎子的玩意。
這種東西在川滇一帶很流行,是有錢人上山、下山最便捷的交通工具。
小飛俠坐在上面,隨着山道的起伏,只覺得有種想笑的感覺。
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這賀美麗竟會如此看重自己,而只不過前一會,她還想要自己的命呢?
他搖搖頭,對女人的心態,他想到了一句最貼切的用語“晴、時多雲、偶陣雨”。
賀美麗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一路陪着小飛俠上山,來到了“江海盟”的總舵。
本來是階下囚的小飛俠,搖身一變,反而成了座上客。
這其中的微妙,大家心裏也全都明白,只是沒有人敢説出來而已。有的也只有暗暗地和黃風擠着眼,偷笑着。
更有人用一種曖昧的眼神去看小飛俠,弄得小飛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雷霆六月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