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崇陽,是個很小的縣城,但在江湖上卻赫赫有名,因為神刀侯府就在這個小城裏。
神刀侯在武林中絕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事業遍及大江南北,門下人材濟濟,據説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所以他的消息比任何人都要靈通。
關大俠遇害的消息,在當夜二更左右,就已傳進了侯府。
侯府總管金玉堂立刻趕到儀事廳待命。
廳中燈火遍明,爐火也已燃起,案上一罈陳年女兒紅剛剛啓封不久,酒氣瀰漫,滿室芳香。
酒罈旁邊擺着兩隻精緻的酒杯,杯中均已注滿了酒,金玉堂卻碰也沒碰一下,只垂手肅立案旁,靜靜等待着神刀侯的駕臨。
足足等了半個更次,神刀候才在四名年輕的弟子扶持下慢慢走進來,身子尚未坐定,酒杯已撈在手裏,脖子一仰,杯中酒一飲而盡。
同來的年輕弟子立刻又替他將酒斟滿。
神刀侯滿面悽容,長嘆一聲道:“想不到關正卿英雄一生,最後竟然落個如此下場!”
他-面説着,一面搖頭,好像對關正卿的遇害感到十分悲痛。
金玉堂也不由嘆了口氣,道:“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四名年輕弟子個個垂下頭,彷彿都在向已死的關大俠致哀。
過了很久,金玉堂才揮揮手,那四名弟子立刻躬身退下去,小心地把廳門帶上。
神刀侯臉上悽容立刻一掃而光,目光炯炯地望着金玉堂,低聲問道:“那件東西在誰手上?有沒有弄清楚?”
金玉堂答道:“回侯爺的話,已經確定是落在一個姓胡的手裏。”
神刀侯道:“胡什麼?哪個門派的?”
金王堂道:“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歡,據説只是關洛道上的一個小人物。”
神刀侯冷笑道:“現在,他已經是大人物了。”
金玉堂笑笑道:“侯爺説得對極廠,現在正有二十幾個幫派的人在守護着他,唯恐他出了差錯。”
神刀侯眉頭微微一皺,道:“我們的人呢?”
金玉堂道:“鐵戟楊奎的手下早就把他盯牢了,只等侯爺的命令一到,他們與上動於捉人。”
神刀侯搖首道:“楊奎猛勇有餘,機智不足,難當大任,再派幾個弟兄去打個接應!”
金王堂道:“不勞侯爺費心,大半個時辰之前,蕭家弟兄就已趕去,明天午時前後,就可以跟楊奎會合了。”
神刀侯滿意的點點頭,道;“好,很好。但願那個姓胡的能夠撐到明天午時。”
金玉堂自信滿意的道:“只要明天午時他還活着,那件東西就是我們侯府的囊個之物了。”
説着,兩人同時舉杯,兩張股上同時展露出得意的微笑。
(二)
翌日,午時將盡。
曹家酒店依然擠滿了客人。
樓下的八張桌子坐的盡是佩刀帶劍的武林人物,每個人都在悶聲喝酒,每雙眼睛卻都在窺伺着樓上的一舉一動,整個店堂裏充滿了緊張氣氛。
樓上宴客用的大廳,一早就整個被人包了去,那位客人也不知是幹什麼,神通卻極廣大,鎮上的坤伶名妓幾乎全都被他請到,一直個停的添酒加菜,嘻笑之聲不絕於耳,場面顯得非常熱鬧。
曹老闆是老江湖,一看情況,就知道今天非出毛病不對,緊張得他冷汗直淌。
跑堂的夥計們也早已累得滿頭大汗,只有年紀最小的小金陵體力最好,樓上樓下的跑了兩三個時辰,精神仍然好得很。
現在他又端起托盤,準備上樓送酒,誰知剛-轉身,整個人就楞住了。
店裏每個人全都楞住,每雙眼睛都從樓上轉回來,直直地瞪着店門口。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店裏多了一個女人,一個十分出色的女人。
那女人手上緊抱着一個花布包袱,頭上還插了一朵小紅花,看上去好像一個剛剛過門的新娘子,雖然一副村姑打扮,卻顯得格外清麗脱俗,比樓上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客更加動人。
小金陵連自己在幹什麼都忘了,竟端着擺滿酒壺的托盤跑上去,笑嘻嘻道:“始娘是打尖?還是找人?”
那女人俏生生道:“喝酒。”
答得乾乾脆脆,聲音也好聽得不得了。
小金陵-失神,托盤差點翻在地上。
曹老闆急忙趕過來,滿臉陪笑道:“實在對不起,小店已經客滿了,請姑娘多走幾步路,到別家去看看吧!”
那女人臉上立刻流露出一片失望的神色,萬般無奈的呆望着滿堂賓客,那副表情,任何男人看了都無法忍心不管。
果然有位客人已忍不住道:“隨便讓她在那一桌擠擠算了,太冷的天,何必叫人家跑來跑去!”
曹老闆正在為難,最靠外首有個年輕人已站起,笑眯眯道:“如果姑娘不嫌棄,就在我們這桌擠一擠吧!”
那女人悄悄在年輕人臉上瞄了一眼,即刻垂下頭,輕輕道了聲:“謝謝。”
那年輕人高興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同桌的人也個個興高采烈,有的收桌子,有的擦凳子,歡天喜地的請那女人坐下。
旁邊的人也都圍上來,個個饞涎欲滴,一副色中餓鬼模樣。
曹老闆卻神色凝重的走回櫃枱,他自己也搞不清今天為什麼總是疑神疑鬼,連這麼可愛的女人,他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兒。
那年輕人色眯眯地盯着那女人,輕聲細語道:“想吃什麼,只管叫,今天我請客。”
那女人又道了聲:“謝謝。”那個花布包袱卻緊緊地擋在胸前,好像生怕那些人對她有非禮的舉動。
這時小金陵已趕回,從人縫裏笑嘻嘻問道:“姑娘想吃點什麼?”
那女人好像想了半晌,才道:“先替我來壺冷酒!”
那年輕人愕然道:“冷酒,這麼冷的天,為什麼喝冷酒?”
旁邊已有人接道:“説不定是姑娘肚子裏太熱,想拿冷酒消消火!”
説完,立刻引起一陣爆笑。
小金陵拼命往裏擠了擠,又道:“姑娘還想要什麼?”
那女人道;“順便再替我帶塊磨刀石來。”
小金陵目瞪口呆道:“磨……磨刀石?”
那女人點頭道:“對,就是磨刀的石頭。”
小金陵又楞住了。
旁邊的人全都楞住了,每個人都斜着眼睛瞧着她,誰也搞不懂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小金陵楞頭楞腦地走進去,過了一會,果然提着壺冷酒,捧着塊磨刀石走出來,一聲不響地擺在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將冷酒灑在磨刀石上,這才解開那個花布包袱,從一件紅花棉襖底下取出了一柄全長不滿兩尺的紅鞘短刀。
短刀出鞘,寒光四射,旁邊的人個個臉色大變。
那女人-副窮若無人模樣,竟在眾人面前磨起刀來。
整個店堂登時靜了下來,樓上的嘻笑聲也已停住,只有霍霍的磨刀聲。
過了很久,磨刀聲才戈然而止,那女人突然伸手從那年輕人頭上抓起一綹頭髮,輕輕放在刀刃上,頭髮迎刃而斷。
那年輕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只呆呆地瞪着那女人。
那女人拿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看這把刀夠不夠快?”
那年輕人這時才如夢乍醒、連人帶凳子同時翻倒,指着那女人失聲大喊道,“玉……玉流星……”
喊聲一出,滿堂騷動,每個都亮出兵刃。
玉流星也已出手,桌上的筷子已飛快地被她充當甩手箭甩了出去,碗盤也都已變成暗器,那柄短刀更是鋭不可當.但見刀光閃閃,碗盤紛飛,剎那間已連傷數人。
店堂裏早已亂成一片,有的穿窗而出,有的奪門而逃,有些負傷的更是連滾帶爬的衝出店外,轉眼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跑光,連曹老闆的夥計們也都已蹤影不見。
玉流星環目四顧,還刀入鞘,將短刀往背上一系,這才昂然抬首,目光如刀一般往樓上望去。
胡歡正斜坐在樓上的欄杆上,俯視着威風凜凜的玉流星。
這兩年他聽到很多有關玉流星的傳説,但卻從來也沒想到她竟是這樣一個女人。
他忍不住大聲道:“夥計,替我送杯酒給那位姑娘,我要好好地敬她一杯!”
小金陵立刻從廚房裏跑出來,手上端着托盤,托盤上是-杯酒,滿滿的一杯酒。
玉流星嘴角忽然掠起一抹冷笑,酒杯剛一人手,人已騰身而起,凌空美妙地翻了個身,正好坐在距離胡歡不遠的欄杆上,坐姿跟胡歡完全一樣,只是胡歡的腿在裏邊,她的腿卻在外面。她雙腳不停的在欄杆外晃動,手上的酒卻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胡歡不禁讚歎道:“江湖上都説玉流星的輕功暗器妙絕武林,今日一見,方知傳聞不假。”
玉流星迴首朝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膘了-眼,淡淡的道:“你浪子胡歡好像也名不虛傳。”
那幾個女人好像對玉流星十分畏懼,一個個低着頭走下樓去,不但沒有招呼一聲,連看都沒敢回頭看一眼。
直等到那幾個女人走出店門,玉流星才含笑舉杯,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呼”地一聲甩了出去。
酒杯在空中劃了個弧形,飄飄擺擺地落在方才給她送酒的托盤上。
托盤正擺在樓下的櫃枱上,站在一旁的小金陵嚇得差點栽倒,連見多識廣的曹老闆都已吃驚得合不攏嘴巴,他也曾聽説過暗器中有一種“迴旋鏢”的手法,卻從沒有親眼見到過,想不到今天倒讓他開了眼界。
整天在江湖上打滾的胡歡,當然不會被她唬住,他只覺有點不明白,年紀輕輕的玉流星,她這身功夫是怎麼練出來的。
讚佩之餘,他也含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也隨手將酒杯扔出,他只想把杯子扔到距離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只可惜那隻杯子實在太不爭氣,竟然滾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玉流星傲然-笑,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生意了。”
胡歡莫名其妙道:“什麼生意?”
玉流星道:“當然是你懷裏的那批東西。”
胡歡眉頭立刻皺起來。
玉流星道:“二一添作五,如何?”
胡歡道:“什麼二一添作五?”
玉流星道:“你一半,我一半。”
胡歡搖着頭,走到臨窗的座位上倒酒。
玉流星跨欄杆,從背後打量胡歡良久,突然道:“我看你這個人還不錯,好吧!我就吃點虧,四六拆賬,怎麼樣?”
胡歡依然搖頭。
玉流星俏臉一沉,冷冷道:“姓胡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也不想想,那批東西,憑你一個人吞得下去嗎?”
胡歡也沉下臉,道:“你認為兩個人就能吞得下去?”
玉流星道:“總比一個人安穩得多。”
胡歡連連搖頭道:“玉流星,你太沒有自知之明瞭,方才那些人不過是江湖上的小角色,説不定只是人家的眼線,倘若來的是正主,嘿嘿……”
玉流星眼睛一瞪,道:“來的是正主又怎麼樣?”
胡歡冷笑道:“只怕你玉流星早就夾着尾巴跑了,跑得比那些人還快。”
玉流星聽了不但沒生氣,反而笑盈盈的走上來,嗲聲嗲氣道:“你仔細瞧瞧,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胡歡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伸直雙腿,招手道:“來,讓我仔細地看看!”
玉流星急忙止步,冷冷道:“姓胡的,你也未免太藐視我玉流星了,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沒有幾成把握,我就不會來躺這場渾水!”
胡歡笑笑道:“把握?幾成?一成?還是兩成?”
玉流星道:“廢話少説,肯不肯,一句話!”
胡歡道:“我要是不肯呢?”
玉流星道:“最好你不要逼人太甚。”
胡歡嘆了口氣,道:“瞧你年紀輕輕的,人長得又漂亮,何苦跟自己過不去,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送命,划得來嗎?”
玉流星沉默,死盯着胡歡良久,猛一跺腳道:“好吧!他媽的就算我上輩子欠你的,三七,你拿七成,我只拿三成,總可以吧?”
胡歡不禁又嘆了口氣,道:“我倒很想答應你,只可惜就算我答應了,恐伯也有人不答應。”
玉流星道:“誰敢不答應?”
遠處忽然有個人道:“我。”
另外又有人接道:“我們。”
聲音還在樓下,玉流星已變色。
胡歡聳肩攤手,做無可奈何狀。
玉流星楞了好一會兒,突然往前湊湊,輕聲道:“這兩個點子後台太硬,我惹不起,看樣子我得先定一步了。”
胡歡也輕聲道:“方才我沒説錯吧?”
説着,還伸頭朝她身後看了眼。
玉流星臉孔一紅,指指窗口道:“能不能借個路?”
胡歡做肅容狀,道:“請。”
王流星道:“三七,可別忘了!”
説話問,人已穿窗而出,不但用嘴銜走了一個饅頭,同對雙腳也將桌上僅餘的大半壺酒夾走。
店堂裏又沉寂下來。
曹老闆和小金陵早已不見,只有店堂中間站着兩個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兩人不僅同樣的身型,同樣的打扮,而且也同樣都是鬢髮灰白的中年人,唯一的差別是一個左手持劍,一個右手持劍。
寒風透過破碎的窗紙,穿堂而過,兩人灰髮飄飛,人卻動也不動。
胡歡站在樓上,遠遠朝兩人舉杯,慢慢將最後的-杯酒喝光。
左手持劍的人終於開口道:“閣下是不是姓胡?”
右手持劍的人立刻接道:“是不是浪子胡歡?”
胡歡嘆道:“兩位的運氣真不錯,在下剛好姓胡,單名也剛好是個歡宇,看樣子,兩位是找對人了。”
左手持劍的人道:“在下蕭風。”
右手持劍的人道:“蕭雨。”
胡歡拱手道:“風雨雙龍劍蕭氏雙俠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
蕭風道:“閣下的大名,我弟兄也久仰得很。”
蕭雨勉強接道:“恩,久仰得很。”
胡歡苦笑.笑得也很勉強。
蕭風道:“我弟兄是奉命而來,專程恭請閣下到候府做客,希望閣下能賞光。”
蕭雨道:“臨來的時候,金總管一再交代,非將閣下請回去不可,希望閣下千萬莫辜負了他的盛意。”
胡歡道:“不瞞兩位説,在下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做客,因為做客一向都比請客划算得多。”
他忽然嘆了口氣,接道:“只可惜在下這幾天太忙,實在抽不出時間,請兩位先回去上覆侯爺及金總管,就説等在下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畢後,即刻趕到貴府登門求教,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蕭風冷笑不語。
蕭雨冷笑不語。
胡歡道:“既然兩位都不反對,想必是都已同意在下的請求,那麼在下可要告退了。”
“嗆”的一聲,雙劍同時出鞘。
胡歡立刻反手抓刀,卻抓了個空,他這才想起鋼刀和馬匹都已被他賣光,手上除了一隻酒杯之外,已一無所有。面對着名震武林的風雨雙龍劍,不禁慨然長嘆道:“聽説兩位雙劍聯手,比武當的兩儀劍法更具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蕭風、蕭雨同時傲然-笑。
胡歡感嘆道:“如今江湖上能夠抵擋兩位聯手攻擊的人,為數已經不多,能夠勝過兩位的更是屈指可數,看到兩位前輩過人的風采,不禁讓人想起了當年笑傲江湖的鐵劍追魂胡大俠。”
蕭風、蕭雨相顧變色,四隻眼睛同時冷冷地盯着他。
胡歡卻若無其事道:“據説當年兩位跟胡大俠打賭,曾在追魂十八劍下硬撐了二十招,逼得胡大俠不得不服輸放人,直到現在,江湖上對兩值當年的神勇事蹟,仍在讚佩不已。”
蕭風、蕭雨聽得同時楞住。
只因當年兩人不僅敗在胡大俠劍下,而且敗得極不光彩,想不到胡歡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竟將兩人平生最大的恥辱變成一件非常光榮的事,雖然明知是假,但聽起來還是十分過癮,於是兩人的神色也自然緩和了不少。
胡歡這才繼續道:“在下也很想附庸風雅,東施效顰一番,不知兩位還有沒有興趣再賭一次?”
蕭風道:“閣下想賭什麼?”
蕭雨道:“怎麼個賭法?”
胡歡道:“我們也不妨以三十招為限,如果三十招之內,在下敗在兩位雙劍之下,立刻乖乖跟隨兩位趕回崇陽侯府覆命。”
蕭風想了想,道:“好。”
蕭雨想了想,道:“很好。”
胡歡道:“如果在下僥倖也能夠撐滿三十招呢?”
蕭風道:“我弟兄回頭就走。”
蕭雨道:“絕不跟你羅嗦。”
胡歡也不嚕囌,抖手將空杯打了出去。
空杯擊中大梁,砸了個粉碎,碎片紛紛落下,蕭風、蕭雨急忙閃避。
胡歡也趁着兩人分神之際,已從樓上一躍而下,腳下一沾地,手裏已多了一把刀,一把那些逃命的人所遺留下來的刀。
蕭風冷哼一聲,道:“閣下的花樣還真不少!”
蕭雨冷哼一聲,道:“但不知功夫怎麼樣!”
胡歡道:“試一試便知分曉。”
説着,人已撲出,一刀直向蕭風的腦袋劈去。
蕭風輕鬆閃過,側身回劍,蕭雨的劍鋒也同時刺到。
胡歡躲開前面一劍,後面的劍卻險些頂到屁股上,他拼命往前一撲,慌忙的從一張桌子底下竄過去,才算被他逃過了一劫。
蕭風笑笑道:“這是第一招。”
蕭雨笑笑道:“還有二十九招。”
胡歡一聲不響,越過桌面,又是一刀劈出,目標又是蕭風的腦袋。
蕭風閃身反擊,胡歡的刀又已攔腰削到,同時左腳一鈎,一張長凳陡然豎起.只聽“叮”的一響,蕭雨的劍正好刺在凳子上,蕭風的劍招也硬被他虎虎生風的鋼刀給逼了回去。
胡歡喘了口氣,反手抖了個刀花,鋼刀連環劈出,雙腳也連連運用桌凳,儘量阻止蕭家弟兄的雙劍聯手。
但見刀光閃閃,滿堂桌凳都在挪動,一時之間,蕭家弟兄也很難將他奈何。
轉眼又是十幾招過去,胡歡鋼刀舞動,腳下卻忽然落空,他這才發覺桌凳都已彼人堆積到牆邊。
就在這時,蕭風的劍又已刺到,蕭雨的劍也尾隨而至。
胡歡別無選擇,只好一個懶驢打滾,接連又衝出好幾步,才讓他勉強脱出兩條森冷劍鋒的夾攻。
蕭風、蕭雨也不追擊,只抱劍望着他,兩張臉上同時展露出輕蔑的冷笑。
胡歡驚魂乍定,氣喘喘道:“好像差不多了吧?”
蕭風冷笑道:“還早得很,才不過二十三招。”
蕭雨冷笑道:“還有七招,難過的七招。”
胡歡連連透了幾口氣,手腳活動一香,又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陡然騰身躍起,凌空翻了個筋斗,又是一刀直向蕭風的腦袋劈去。
蕭風對他這招早已習慣,依樣畫葫蘆的又已輕鬆避過刀鋒,剛想回劍,卻突然覺得耳後生寒,他對敵經驗老到,毫不思索的就已翻了出去,再慢一點,縱然腦袋不丟,恐怕耳朵也難保。
只可惜他翻出去的身子正好擋住蕭雨的劍路,逼得蕭雨只得匆忙收劍,踉蹌倒退不迭,雖然兩人很快就已站定,但那副狼狽模樣也極不雅觀。
胡歡也不追擊,只在一旁抱刀觀賞。
蕭風跟隨神刀侯多年,熟知各家刀法,卻從來未有見過這種招式,不禁愕然問道:“你這是哪一家的刀法?”
蕭雨立刻接道:“這招刀法叫什麼名字?”
胡歡翻着眼睛想了半晌,突然道:“這招刀法就叫做一石打落兩隻鳥,一個翻來一個倒,大鳥摔得吱吱叫,二鳥臉都嚇白了。”
説完,已忍不住哈哈大笑。
***
蕭風、蕭雨面色的確有點發白,卻不是嚇的,而是被他氣的。
蕭風、蕭雨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雙劍齊出,劍風勁急,分向胡歡刺來。
胡歡刀勢竟也一變,原本虎虎生風的刀法,忽然變得極其細膩,穿躍在兩劍之間,刀出無風,狡詐異常。
風雨雙龍劍在武林中享名多年,不但劍拍凌厲狠毒,應變也迅捷無比,且蕭家弟兄一向心意相通,攻守相濟,武功再高的人,跟他們對敵之際也很難全力施為,而現在難以施為的卻變成了他們自己,胡歡的刀法雖然雜亂無章,卻有許多奇招怪式剛好將兩人心手相聯的劍招分化。
刀光劍影中,蕭風、蕭雨忽然同時躍出丈餘,分站胡歡左右,吃驚地瞪着他。
胡歡算了算,道:“已經打了二十九招,只剩一招,為什麼站着不幹?”
蕭風突然道:“閣下使用的不是刀法。”
蕭雨接道:“是劍法。”
胡歡哈哈大笑道:“幸虧這把刀並不太長,如果再長几寸,只怕兩位一定會懷疑在下使的是槍法。”
蕭風、蕭雨同時冷哼了一聲,雙劍又已刺出,森冷的劍鋒,疾如閃電般分向胡歡胸背刺到。
胡歡突然躍身直上,回刀撥開蕭風一劍,竟從蕭雨脅下鑽過,分身撲倒在地,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撐,竟已擦地平飛而出,腰身一挺,已站在兩丈開外。
蕭家弟兄也快速無比,就當胡歡身形剛一站穩,蕭風的劍已抵佼他的咽喉,蕭雨的劍也已頂在他腰上。
胡歡卻含笑拱手道:“承讓。”
説完,縮頭挺腰,小心翼翼的從雙劍縫隙閃出,鋼刀隨手一丟,轉身出門,揚長而去。
蕭風、蕭雨呆呆地楞在原地,連姿態都沒有改變,看上去好像弟兄兩人正在切磋劍法一般。
小金陵忽然跑出來,抓着玉流星的花布包袱追出店門,口中不斷的高喊着胡大俠。回來的時候,包袱沒有了,手上已多了一塊很大的銀子。
鐵戟楊奎也在這時衝進來,急得連連跺腳道:“難道就這樣把他放走不成?”
蕭風、蕭雨卻動也不動,直到此刻,兩人的腦筋還盤旋在胡歡的招式裏,臉上充滿了迷惑的神色。
(三)
時近子夜。
侯府大廳裏的爐火比燈火還亮,落地長門扇扇緊閉,寒風在門外怒吼,而大廳裏卻一絲不聞。
神刀侯靠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面對着風塵僕僕的蕭家弟兄,久久不發一語。
蕭風、蕭雨拘謹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滿面羞愧的垂着頭,好像正在等待着神刀侯的責怪。
可是神刀侯卻忽然淡淡道:“你們也不必難過,怪只怪我們的消息不夠正確,連金玉堂都認為他只不過是個關洛道上的小人物,更何況你們!”
蕭風、蕭雨終於鬆了口氣。
神刀侯忽又嘆了口氣,道:“一個能在風雨雙龍劍下獨擋三十招的人,竟説是個小人物,江湖上的傳聞,也未免太離譜了。”
蕭風突然抬頭道;“屬下認為那姓胡的行跡十分可疑,我們應該仔細查查他的來歷。”
蕭雨接道:“説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神刀侯靜靜的聽着,只把目光轉到蕭風臉上。
蕭風立刻道:“屬下懷疑他極可能跟胡大俠有點關係。”
蕭雨道:“鐵劍追魂胡景松胡大俠。”
神刀候動容道:“可是胡大俠遇害已近二十年,從沒有聽説他還有後人留在世上!”
蕭風道:“但屬下總覺得他的武功招式中有胡家鐵劍的影子。”
蕭雨道:“而且其中有幾招,鐵定是從追魂十八劍裏變化出來的。”
神刀侯想了想,道:“好吧!改天你們把那幾招練給我看看,也順便讓我看看你們那套劍法有沒有進境,怎麼會被人糊里糊塗地走了三十招。”
蕭風、蕭雨急忙稱謝。
就在這時,小婢秋兒捧着一杯名茶走進來。
神刀侯剛想接茶,眉頭忽然微微一皺,又將手縮了回去。
蕭風、蕭雨已同時拔劍,目光緊盯着右上方的天窗。
小婢秋兒嬌喝了聲:“什麼人?”竟將杯蓋脱手打出,不僅反應奇快,勁道也十足-
條黑影越窗而入,身在空中,眾人已認出竟是總管金玉堂。
蕭風、蕭雨急忙收劍,秋兒俏臉早已脹紅。
金玉堂飄然落地,滿身俱黑,只有手上抓着個雪白的東西,正是秋兒打出的杯蓋。
秋兒忙道:“小婢莽撞,請總管包涵。”
金玉堂卻道:“打的好,下次再碰到這種場面,用熱茶招呼他,千萬別客氣。”
秋兒釋然,將茶捧交神刀侯手上,含笑而退。
神刀侯接過杯蓋,在茶上撥了撥,喝了口茶,這才看了金玉堂一眼,道:“你在搞什麼鬼?放着大門不走,怎麼鑽起天窗來?”
金玉堂賠笑道:“屬下是急着趕回來替兩俠蕭兄請罪的。”
神刀侯道:“勝敗兵家常事,何罪之有?”
説完,低頭喝茶,好像根本沒將兩人的過失放在心上。
金玉堂滿意地笑了笑,轉對蕭家弟兄道:“兩位一路辛苦,請回去休息吧。”
蕭風、蕭雨面含感激,躬身而退,剛剛走出幾步,忽然同時停步轉身。
蕭風道:“有件事情差點忘了向總管稟報。”
蕭雨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金玉堂道:“請説!”
蕭風道:“那姓胡的可能跟玉流星聯上手了。”
蕭雨道:“鐵定聯上手了,因為上流星的包袱還在那姓胡的手上。”
金玉堂道:“我早就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蕭風、蕭雨轉身出門,步聲逐漸遠去。
神刀侯突然恨恨道:“這兩個糊塗蟲,誤了我整個大事!”
金玉堂笑笑道:“侯爺儘管放心,那小子跑不掉的。”
神刀侯道:“你説話可倒輕鬆,如果他真的跟玉流星聯上手,那就更難辦了。”
金玉堂卻忽然神秘兮兮道:“屬下剛剛才從縣衙的迎賓館回來。”
神刀侯道:“你到迎賓館去幹什麼?”
金玉堂道:“這幾天林劍秋剛好住在那裏。”
神刀侯變色道:“玉堂,你可不能胡來,任何人都能沾,唯獨神衞營的人,我們可千萬沾不得。”
金玉堂道:“屬下還不至於那麼糊塗。”
神刀侯道:“那麼你去找他幹什麼?”
金玉堂道:“屬下只不過悄悄在他牀頭留了一張條子。”
神刀侯道:“留什麼條子?”
金玉堂道:“告訴他玉流星的下落。”
神刀侯道:“林劍秋跟玉流星有什麼關係?”
金玉堂道:“侯爺大概也知道,林劍秋這個人武功既高,人又精明,所以人稱滴水不漏,但他卻有個致命的漏洞,就是好色如命。”
神刀侯道:“哦?”
金玉堂道:“兩年之前,大概是這傢伙走了背字兒,居然讓他碰上個頗具姿色的女煞星,”
神刀侯道:“玉流星?”
金玉堂道:“不錯。於是他千方百計,用盡各種手段,終於把玉流星給弄回家,誰知在緊要關頭,玉流星卻出其不意的下了毒手。”
説着,以手做刀狀,狠狠地往下體一比。
神刀侯怔了怔,突然縱聲大笑。
金玉堂也在一旁邊笑邊搖頭。
過了很久,笑聲才停止下來。
神刀侯喘了口氣,道:“這樣一來,他正好可以進宮去享享清福,何必再在江湖上奔波?”
金玉堂道:“屬下也是這麼想,可是林劍秋卻想不開,到處捉拿玉流星,非置她於死地不可。”
神刀侯道:“於是你就想以惡制惡。”
金玉堂道:“屬下正是這個意思。”
神刀侯道:“好,這樣一來,玉流星那兩條腿又有得跑了。”
金五堂突然於咳兩聲,道:“至於浪子胡歡那件事。也請侯爺放心,他再能,也逃不出侯府的掌心,”
神刀侯道:“哦,你又做了什麼安排?”
金玉堂笑笑道:“那小子今晚住在馬寡婦客棧、據説他跟馬家老五交情不錯,住得一定安心得很,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客棧裏有我們的人。”
神刀侯道:“你想在客棧裏捉他?”
金玉堂道:“我只吩咐他們暗中施點手腳,把他用車拉回來,如果事情順利,明天午飯的時候,他已是侯爺的座上客了。”
神刀侯道:“希望這次不要再出差錯。”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咳。
金玉堂皺眉道:“什麼人?”
門外答道:“屬下陳平。”
金玉堂守刻道:“進來!”
話剛説完,一個短小精幹的人已夾風而入,風剛吹到,人也到了面前,他手上捧着個極小的紙卷道:“啓稟總管。這是剛剛接到的馬家寨傳書。”
金玉堂打開紙卷一看,面色不禁一變。
神刀侯道:“什麼事?”
金五堂尷尬地笑了笑,道:“又被那小子溜掉了。”
神刀侯面色也不禁微微一變,道:“這件事你要多用點腦筋,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金玉堂道:“屬下知道。”
神刀侯搖頭,嘆氣。
金玉堂卻若無其事地打量着陳平道:“你最近的腳程怎麼樣?”
陳平笑嘻嘻道:“總管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快腿陳平是跑出來的,不是歐出來的。”
金玉堂滿意的點點頭,道:“以你的腳程,趕到五龍會總舵要多久?”
陳平道:“最多一個時辰。”
金玉堂道:“好。替我傳令給彭老大,叫他儘快在馬家渡上下十里佈網,準備在水裏捉人。”
陳平道:“是。”
金玉堂又道:“順便替我放個風,就説林劍秋已到了馬家渡附近,叫五流星趕緊開溜。”
話剛説完,陳平已不見。
神刀侯斜膘金玉堂,道:“這樣行嗎?”
金玉堂自信滿滿道:“侯爺放心,這叫做甕中捉鱉,十拿九穩。”
神刀侯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四)
凌晨。
胡歡仁立江邊。
江邊寒風刺骨,江面冷霧瀰漫,沒有人跡,沒有船隻只有叢從蘆葦隨着寒風在水邊搖擺,景色十分蒼涼。
胡歡舉目四顧,神色問充滿失望。
風漸靜止,蘆葦仍在不停地搖擺,-只小舟從蘆葦叢中搖盪而出。
胡歡大喜過望,急忙奔趕過去。
搖舟的人已大聲喊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害我等了大半夜,凍死了。”
胡歡驚愕得已閉不攏嘴,搖舟的竟然是玉流星。
小舟轉眼巳靠岸邊,玉流星已凍得面無血色,身體彷彿也在不停地顫抖。
胡歡不免有點憐惜,父有點奇怪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這兒渡江?”
玉流星冷冷道:“如果連這點事都估不準,我憑什麼拿你三成?”
胡歡不講話了,他不但很佩服這個女人,也突然發覺這個女人很可愛,幾乎比小翠花還要可愛。
玉流星已急形於色道:“快點上來,再遲恐怕就過不去了。”
胡歡莫名其妙;直:“為什麼?”
玉流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五龍會的人馬馬上就到。”
胡歡慌忙躍上小舟,舟身一陣搖晃,個站腳不穩,整個撲在五流星冰冷身子上”
玉流星冷冷道:“三成,不包括這個。”
胡歡笑眯眯的道:“幾成才包括?”
玉流星冷冷的瞪着他道:“聽説你這個人並不太笨。”
胡歡道:“我的確不算太笨,有的時候好像還聰明得很。”
玉流星道:“如果你真聰明,就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
胡歡只想了一下,就馬上彈起來,遠遠的躲在船頭,那副神情,就好像剛剛才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樣。
玉流星冷笑道,“所以我們最好商言在先,除了生意外,其它一概免談。”
胡歡忙道:“好,好。”
玉流星想了想,又道:“不過有件事你不妨好好記住。”
胡歡道,“什麼事?請説。”
玉流星道:“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人家對我好一分,我想盡辦法也要還他兩分,假如有人敢敢欺負到我頭上,哼!林劍秋就是個絕好的榜樣。”
胡歡不停的點頭,-副完全明瞭模樣。
玉流星突然指着他肩上的花布包袱,道:“那是什麼?”
胡歡急忙從肩上解下來,雙手託給他,道:“你看,我對你不錯吧?連逃命的時候都不忘記你的東西,這種朋友到哪兒去找?”
玉流星居然又像個女人一樣白了他一眼,紅花棉襖往身上一套,小舟已在水中搖晃起來,直向冷霧瀰漫的江心播去。
天色漸明,冷霧己散。
小舟越過江心,對岸楓林在望。
玉流星忽然停槳繃聽,神色突變。
胡歡環目四頤,一無所見,不禁大聲問道:“怎麼了?”
玉流星道:“糟了,五龍會的人已經到廠。”
胡歡又回頭望了望,道,“在哪裏?”
玉流星指舟下。
胡歡道:“好像比你估計的更快。”
玉流星嘆息道:“金五堂這傢伙真不簡單。”
胡歡也嘆了口氣,道:“難怪江湖上都稱他為神機妙算!”
玉流星打量着對岸的距離,道,“你過得去嗎?”
胡歡隨手抓起塊木板,道、“有這塊東西大概還可以,你呢?”
玉流星傲然一笑,道,“如果這點距離就把我難倒,我還有外麼資格叫玉流星?我還有什麼資格拿你那三成?”
説話間.小舟已在搖晃,胡歡幾乎跌出舟外,幸虧玉流星將他拉住。
府底已有鑿孔聲。
胡歡急將木板掰成幾塊,道:“我得先走-步,我們在右邊的火楓林見。”
説着,已將手中第-塊木板投出去,木板剛落水面,人也飛了出去,足尖在那飄浮的木板上輕輕一點,身形又已騰起,第二塊木板也已投出,倏然間,他的人就像點水的蜻蜓,幾個起落已躍上對岸。
玉流星看得連連搖頭,好像還嫌他太笨,她在水裏接連刺了幾刀,慘叫聲中,她的人也如流星般疾射而出。身子輕得就像紙人一樣,竟踏波直向對岸奔去。
胡歡很快就已找到鋪滿枯葉的林中小路,他朝右邊走了幾步,突然停住,歪頭斜眼的想了想,卻轉身直向左邊飛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慢慢停下來,一面擦着汗,一面回頭觀看,確定後面沒人追來,這才鬆了口氣。
但前面卻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你的腳程真慢,怎麼現在才到,人家的腿都快站斷了。”
胡歡嚇了好大一跳,連擦汗的手巾都差點掉在地上。
玉流星正倚樹而立,面含不耐地在擺弄着一塊手帕。
胡歡尷尬地笑道:“玉流星,還是你行,我算服了你!”
玉流星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拿你三成是那麼簡單的事?”
胡歡沒話可説,乾笑遮醜。
玉流星道:“説吧!現在要往哪邊走?”
胡歡道:“附近有沒有吃東西的地方?”
玉流星道:“餓了?”
胡歡道:“餓得快啃樹皮了。”
玉流星往前一指道:“穿過樹林,就是李老頭的茶棚,東西雖然不怎麼樣,填肚子是一定沒問題。”
胡歡什麼話不説,拔腿就朝玉流星所指的方向走去。
(五)
太陽已漸爬起,温和的陽光透過枯枝,滲入樹林,多少給陰冷的林中帶來一些暖意。
兩人埋首疾行,各懷心事,臉色也隨着明暗的陽光變幻不定。
突然,兩人同時停步,同時回首後顧。
林中一片寂靜,四周渺無人跡,可是兩人的神色卻同時一變,相互望了一眼,胡歡“嗖”的竄上枝頭,五流星也拔刀隱身樹後。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匆匆走來,一邊走着,一邊像條獵犬般伏身查看地上的痕跡,很快就找到兩人藏身之處。
玉流星忽然閃身而出,一刀砍了過去。
那年輕人身手非常敏捷,身形-晃,已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半晌才露出半張臉道:“玉流星,你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見面就下毒手?”
五流星狠狠道:“秦官寶,你他媽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跟蹤起你姑奶奶來了!”
秦官寶急急道:“你誤會了,我不是跟蹤你,是專程趕來給你送信的。”
玉流星道:“送信?”
秦官寶道:“恩,二件事,都很重要。”
玉流星道:“有話快説,有屁快放,姑奶奶沒空跟你羅嗦。”
秦官寶道:“你要先聽好的,還是先聽壞的?”
玉流星倒沒好氣的道,“壞的。”
秦官寶道:“玉流星,你要小心哪,林劍秋那老傢伙就在附近。”
玉流星驚慌四頤,定了定神,才道:“林劍秋來了廠又怎麼樣?他又能將我奈何?”
秦官寶道:“我知道你腿快,他追不上你,可是事先有個防備,總比突然碰上好,你説對不對?”
玉流星這才還刀入鞘,神色也緩和不少。
秦官寶從樹後走出來,依然不敢太靠近玉流星,生怕她又給他一刀。
玉流星道:“第二件呢?”
秦宮寶立刻眉開眼笑道:“天大的好消息。”
玉流星冷冷道:“説吧!”
秦官寶作揖道:“玉流星,恭喜你,你要發財了。”
玉流星瞪眼道:“發你奶奶的棺材,你要再胡説八道,我可要趕人了”
秦官寶忙道:“慢點,慢點,我説的是實話,有筆大生意,只要你肯做,保證你發大財。”
玉流星嘴巴一歪,道:“你秦官寶會有什麼大生意,真是笑死人!”
秦官寶急道:“大,大得嚇死人,一旦得手,包你兩輩子都用不完。”
玉流星道:“哦?説來聽聽!”
秦官寶朝四下掃了一眼,往前湊了湊。小聲道:“前幾年江湖上盛傳的那批藏金,突然又出現了。”
玉流星道:“哦?”
秦官寶道:“聽説那張藏金圖前幾天還在日月會的關大俠手上。”
玉流星道:“後來呢?”
秦官寶道:“誰知關大俠名聲雖大,福份卻太薄,一路被人退殺,雖然逃出重圍,最後終因傷重不治,死在半路上。”
玉流星道:“這件事早就傳遍江湖,還要你來告訴我?”
秦官寶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戲還在後頭呢!”
玉流星道:“説下去!”
秦官寶喘了口氣,繼續道:“在他臨死之前,剛好有個傢伙經過那裏,關大俠別無選擇,竟將那張價值連城的藏金圖白白送給了那個人。”
玉流星道:“還有呢?”
秦官寶道:“那傢伙也不知是走運,還是倒黴,憑空得到那張大家爭得你死我活的東西,可憐他直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那張東西的價值呢!”
玉流星不耐道:“直説,別兜圈子。”
秦官寶道:“是,是。那傢伙在關洛道上也小有名氣,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歡,你別看他笨頭笨腦,卻極可能是個名門之後,昨日神刀侯門下居然有人料定他是當年鐵劍追魂胡大俠的後人。”
玉流星訝然道:“真的?”
秦官寶點頭道:“恩,神刀侯門下既然有人這麼説,可能性就很大,不過如果他真是胡大俠的後人,那就好玩了。”
玉流星道:“就算他是胡家的後人,充其量也不過多個人追殺他,又有什麼好玩?”
秦官寶道:“難道你不知道當年胡大俠的兒子跟江大小姐自小就訂了親?”
玉流星道:“哪個江大小姐?”
秦官寶道:“就是這幾年名震武林的無纓槍江大小姐。”
玉流星動容道:“有這回事兒?”
秦官寶道:“恩,只可惜人家江家現在正如曰之中天,而胡家卻早就完了,這姓胡的本身又不爭氣,像條喪家之犬-樣,終日浪蕩江湖,一事無成,你想想,這兩個人怎麼能夠配在一起?將來怎麼上牀?”
説到這裏,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玉流星蹙眉道:“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嗎?”
秦官寶急忙止住笑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那件東西弄過來。”
玉流星道:“你打算怎麼下手?”
秦官寶道:“聽説那姓胡的既貪酒,又好色,見到漂亮的女人連命都不要了,所以只要我們找到他,憑你玉流星這身本錢,你只要稍微給他一點甜頭……”
“啪”地一聲,秦官寶已捱了-記耳光。
王流星指着他鼻子罵道:“他媽的,你把你姑奶奶當成什麼人?”
秦官寶-手捂臉,-手亂擺道:“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叫你在前面吸引他的注意,我趁機從後向下手,只要-下.這一百萬兩黃金就變成我們的了,”
玉流星呆了呆,道,“你……你説什麼?一百萬兩金子?這麼多?”
秦官寶道:“對,整整一百萬兩,到時候你五十、我五十,不不不,你六十,我四十,我們豈不是發死了?”
玉流星目瞪口呆,口水都差點流出來。
秦官寶道:“玉流星,你不妨仔細想想,如果你有了六十萬兩黃金,起碼你可以蓋一座看不到邊的莊院,用二百名老媽子,三百個婢子,四百個家丁,五百名貼身護衞,六百名護院,養七百匹馬,八百頭中,九百隻羊,然後再嫁……”
玉流星接口道:“嫁一千個老公?”
秦官寶道:“不不,嫁一個起碼也有三五十萬兩身價的老公,真是事不盡的榮華富貴、豈不比浪蕩江湖要好得多?”
玉流星冷笑道:“你想得可真美。”
秦官寶急道、“並不只是想,只要你玉流星一點頭,那批東西就是我們的了。”
玉流星道:“就這麼簡單?”
秦官寶道:“比你想象的還要簡單得多,但是要快,再遲就來不及丁。”
玉流星道:“為什麼?”
秦官寶道:“因為我十三叔隨時都可能趕到。”
玉流星道:“勾魂秦十三,逃命難上天。”
秦官寶道:“對,就是他。”
玉流星道:“他來了又怎麼樣?”
秦官寶:“我十三叔也不知什麼時候認識了姓胡的,兩人臭味相投,交情好得不得了,萬一兩人一聯手,那就難辦了。”
玉流星道:“他既是你叔叔,自己人,豈不是更好談?”
秦官寶嘆了口氣,道:“唉!你不知道,我跟他八字犯衝,見了他我就腿軟,別説合作生意,就算他送給我東西,我都不敢要。”
玉流星歪嘴一笑道:“瞧你這點出息,我勸你還是趕快回家,討個媳婦兒等着抱孩子算了。”
秦官寶道:“玉流星,這機會可是幹載難逢,稍縱即逝啊!”
玉流星道:“秦官寶,老實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意思跟你合作。”
秦官寶道:“為什麼?”
玉流星道:“因為我已經有了合夥人。”
秦官寶道:“哦?是誰?”
玉流星抬手一招,胡歡飄然而落。
秦官寶愕然望着胡歡,道:“就是他?”
玉流星點頭道:“就是他。”
秦官寶道:“他……他是什麼人?”
玉流星淡淡道:“這個人武功既不高,人品也不怎麼樣,既貪酒,又好色,連是哪家的孩子都沒搞清楚,但他卻有一樣人所難及的長處。”
秦官寶急忙追問道:“什麼長處?”
玉流星道:“他的名頭很唬人,有人一聽到他的名字撒腿就跑,連頭都不敢回-下。”
秦官寶呆了呆,道:“哦?不知這位仁兄高姓大名?”
玉流星膘了胡歡一眼,得意洋洋道:“他姓胡,單名一個歡字,江湖上的人都叫他浪子胡歡。”
秦官寶張口結舌的楞了半晌,突然-個旱地拔葱,身形倒射而出,轉眼已失去蹤影。
玉流星看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樣,又想起那龐大的數目,不禁開懷大笑。
胡歡只靜靜地站在她旁邊,直待她笑得差不多的時候,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
玉流星扭頭望着他,臉上依舊笑意盈然。
胡歡卻一絲笑容都沒有,只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後。
幹流星迴首一瞧,神色大變。
就在兩人身後個遠的地方,正並排站着三個人。中間是個鬢髮斑白的官人,身着白色的官服,外面罩着-件寬大的銀狐披風,相貌堂堂,神情凜然。
兩旁是兩名侍衞,衣着鮮明,體態威武,遠遠望去,使人不寒而慄。
胡歡忽然問道:“是不是林劍秋?”
玉流星道:“恩。”
胡歡道:“一個人應付得了嗎?”
玉流星冷笑道:“如果我連這點小場面都沒法料理,我還能活到今天嗎?”
胡歡笑笑道:“那麼你就自己慢慢去料理,我先到李老頭的茶棚等你,怎麼樣?”
玉流星道:“好,不見不散。”
胡歡含笑揮手,大步而去。
玉流星霍然拔刀,身形疾射而出,目標並不是林劍秋,而是相反的方向。
林劍秋與兩名侍衞也同時騰身而起,飛快的朝玉流星的去向追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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