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雲在臥榻上開了口,道:“雷世兄說的對,人手不能分散!”
過萬乘和古存文,至此不能不表示意見,自是贊同雷嘯天之意,事遂決定!
入夜,六條矯捷的人影,投入街心。
仇磊石日間已經分劃安當,自東城根起,倒輪排搜,向北而西,然後西再至北而回東!
一條街,一條巷,俱不放過。
城門樓,廢園,古屋和巨宅,更是目標。
但自初更至四鼓,毫無發現,徒勞終夜。
天已現出曙光,恰好大家行近“天下一家店”,奔一波一夜,眾人雖未感到疲乏,但卻已覺餓、渴。
雷嘯天微笑著說道:“左旁巷中,就到了愚兄和磊石弟的寄居處,若不嫌骯髒,愚兄有意請諸弟、妹前往小坐。”
眾人自不反對,遂一道進入了“天下一家店”中。
佟主事今天起得好早,正端坐前廳中,衣衫奇整,看到仇磊石和雷嘯天率眾回來,神色竟然一變!
雷嘯天暗覺奇怪,仇磊石心頭一動,佟主事老奸巨猾,早已轉成笑臉,下位而迎,恭敬的說道:“屬下迎駕。”
雷嘯天很客氣的打著招呼,但並沒有向佟主事引介過、古等人之意,佟主事卻故作恭敬的又道:“這幾位……”
仇磊石一笑道:“我的朋友!”
佟主事剛想直問名姓,仇磊石卻已接著又道:“請主事勞神,吩咐送六份早點到我住處可好?”
佟主事連連答應著,雷嘯天適時道:“天方五鼓,主事今日好早。”
佟主事心中暗驚,卻故作坦然地答道:“接報小爺要到,屬下早起相待。”
仇磊石信以為真,道:“哦?那好極了,天齊來時,說我有請。”
話聲中,肅容而行,到了“維”字樓上。
佟主事捉著心膽,目送雷嘯天,仇磊石等轉向“維”樓之後,立即擦擦額頭冷汗,奔向廳門!
他立於廳門外,一直向左方張目注視,神色焦急,剎那,左方寬馬道上,傳來車輛轔轔的聲音。
一輛遮簾密掩的有幃馬車,停在廳門口,趕車的是個老者,竟對著佟主事似諭令般道:“好了嗎?”
佟主事急促地說道:“好了,應爺你稍候……”
被稱為應爺的趕車老者,眉頭一皺,道:“為什麼不把人先帶到廳內?”
佟主事一吐舌頭道:“多虧屬下小心一步,要不,事可大啦!”
應爺哼了一聲,道:“有多大的事出?!”
佟主事道:“早一步雷、仇二位帶著二男二女到了後面。”
應爺聞言,神色竟也不由一變,道:“真是萬幸,快,快去帶人。”
佟主事點頭回廳,片刻之後,揹著個很大的粗布口袋出來,打起車簾,將口袋放置車內,又小心的緊掩簾門。
應爺道:“成啦?”
佟主事道:“成啦,應爺你順當!”
應爺一笑道:“八成出不了漏子!”
佟主事卻沒有答話,竟步向大門,親自去抬木檻!
他剛將門檻抬起,應爺駕車正欲揚鞭催馬,突然傳來了仇磊石的話聲,話聲就在背後,嚇得佟主事一抖!
仇磊石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馬車和大門的中間,道:“佟主事,是不是廚房沒有人?”
佟主事滴著冷汗,強作笑臉道:“屬下已經吩咐人去喚廚房……”
仇磊石道:“你要管管他們,這太不像話了。”
應爺假作不認識仇磊石,仇磊石是真不認識這位應爺,應爺乘佟主事和仇磊石答問間,抖韁催馬而行。
仇磊石先前並沒有多心,但當佟主事答話之時,瞥見佟主事,仍然抱抬著那重有百斤的高厚門檻,卻疑念突生。
略以沉思,沉聲道:“佟主事,這輛車是哪裡的?”
佟主事雖說風浪闖的不少,卻仍然沒能立刻回上話來,而馬車已經快到了門口,仇磊石厲聲道:“停車!”
應爺非但不停,並且猛抖長韁,將馬催快,這卻惱了仇磊石,上步到了車旁,伸手抓住轅上橫木,道:“你沒聽見,我叫你停車!”
佟主事依然抱著門檻,沒有放下,應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不答仇磊石所問,卻怒對佟主事道:“佟主事,把門檻放在一旁!”
佟主事臉一紅,趕緊把木檻放於一旁,應爺又道:“阻我行事的這個人是誰?”
佟主事神靈已復,機智重現,故意躬身道:“屬下給應爺回,這位是仇爺,咱們店中的總督監!”
應爺暗中欣慰佟主事的變應,故作一驚,道:“哦?是主人說過的那位仇爺?”
佟主事一笑道:“不錯,屬下不知兩位還沒見過。”
應爺旋身下了車,拱手對仇磊石道:“仇老弟,老哥哥對你真是久仰了,老哥哥我姓應,應不應該的應,應三規,總店的‘維’級護法!”
仇磊石心頭一凜,表面不現形色,也拱手道:“應護法好,怎麼自己駕駛車輛呢?”
應三規暗自警惕,深感仇磊石的厲害,這輕描淡寫的一問,卻正是重點,設若答覆不當,怕不立生大變?應三規老奸而詐,立即含笑道:“若非主人諭令,老朽怎會起這早五更!”
仇磊石微然一笑,道:“應護法可知老人家現在何處?”
應三規搖頭道:“主人行前,只諭令老朽今晨送物某處,並未示知其他,不過以老朽想來,主人不在金陵附近。”
仇磊石又是一笑道:“曉梅姑娘是和老人一路?”
應三規道:“大概不錯,不過老朽沒有目睹。”
仇磊石點點頭,突然一指馬車道:“車中何物?”
應三規心中猛跳不止,道:“總督監一定要問?須知主人所令,老朽無權……”仇磊石話鋒一變道:“老人諭令,必有憑證,應護法可能容小可看看?”
應三規搖頭道:“這是主人行前親口所諭,老朽沒有那種膽量,向主人討個‘令牌’,再說也沒想到,總督監會不相信?”
仇磊石道:“這難怪應護法,小可因未當面,不能深信而不疑,這樣吧,應護法只請說出何物,小可他日親陳老人家。”
應三規道:“銀兩及部分藥物,似是帳濟之用。”
仇磊石頷首道:“護法請吧,祝一路平安。”
應三規一笑,拱拱手,飛身轅上,甩長鞭,抖韁繩,駛車出了店門,向左方奔馳遠去。
仇磊石冷笑一聲,對佟主事道:“主事今朝,似是神不守舍,何也?”
佟主事見應三規業已遠去,不慮他變,答道:“總督監好眼力,屬下剛剛著實膽怕。”
仇磊石皺皺眉道:“怕什麼?”
佟主事搖著頭道:“應護法是出了名剛強,屬下怕他不服總督監盤問,那時總督監必然不耐,就許有場天大的是非。”
仇磊石道:“你竟有悲天憫人之心,難得。”
佟主事故作不解這句諷譏之言,道:“屬下也許是多此一舉。”
仇磊石冷哼一聲,道:“現在主事可以吩咐廚房,送六份早點了吧?”
佟主事頷首道:“是,屬下就去。”
仇磊石轉身回到“維”樓,但他對應三規所駕駛的那輛馬車,卻始終未能放懷,暗自打定了追查的主意。
早點用過,過萬乘兄妹及古存文夫婦,起身告辭,行前,大家商同,午後相會於過府,夜間重搜兩區。
送走眾人,仇磊石和雷嘯天談到應三規,雷嘯天這兩三天,強捺著滿腹心事,和急欲回蘇州的心情,來為他人的事情奔波,但心中之苦,因他一向不形於色,無人看出,也無人瞭解。
仇磊石談到應三規,雷嘯天實在沒有這份心情,但又不能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因此談來不甚中懇。
仇磊石早已看出雷嘯天心事重重,但因昨夜一宿未眠,遂先安歇,不過仇磊石決定要找個時間,和雷嘯天好好的談談。
中午醒來,是被佟主事所喚醒,報告了仇磊石個消息,說店中來了訪客,那是早晨來過的兩位。
仇磊石和雷嘯天,急忙穿衣洗漱,在客廳中會見了來客,那是過萬乘和古存文兩個人。
四兄弟見了面,過萬乘首先含笑說道:“雷世兄、仇兄弟,我有個好消息。”
仇磊石突然擺手,道:“可否讓我猜猜看?”
過萬乘道:“可以,仇兄弟猜吧。”
仇磊石道:“猛兄有了消息!”
過萬乘道:“仇兄弟,你可真厲害,正是這個消息。”
仇磊石道:“猛兄是有了下落,還是業已平安回來了?”
古存文接口道:“人回來啦。”
雷嘯天不由接話道:“猛弟是怎樣回來的?”
過萬乘道:“這事透著奇怪,不久前,有人抬著-乘小轎,到了舍間,說轎中人是舍間主人,吃醉了酒,朋友僱轎抬送回來,結果發現猛弟坐在轎中,追向轎伕由何處抬到,轎伕說的地方……”
仇磊石接口道:“大概就是古兄住處,可對?”
古存文一愣,道:“仇兄弟怎麼知道?”
“這是江湖中最普通的手法,不過小弟卻深覺對方可怕,我們一舉一動,竟早已都在對方監視之中了!”
過萬乘道:“愚兄一來報知消息,二來就是要請仇兄弟,按此奇特事情,推斷一下對方的居心何在?”
仇磊石道:“猛兄可曾說出經過?”
古存文苦笑著搖頭道:“我那傻舅兄,會傳什麼話,他只說那夜有人偷進室中,他捉賊而將其中一人打傷,後來突然失去知覺,糊里糊塗的被送到哪兒也不知道,不久前醒來,又被弄昏,再醒來竟到了過世兄家。”
仇磊石劍眉深鎖道:“小弟只知道這一切,都因‘駝鈴’而起,對方為何搶去猛兄又突然放回,卻百思不解。”
眾人反覆研討,不得結果,只好作罷,次日為過老夫人華誕,相約見面之時,互揖而別。
過老夫人的華誕,在熱鬧中過去,平安無事,這並沒有出於仇磊石的預料,四醜已去蘇州,問題自然解決。
夫子廟之約,事前著實曾令仇磊石費過心神,怎料卻大出意外,非但當夜並無約赴敵人,展翼雲母戚處,竟也平安無事,似是根本就未曾發生過這件事一般,令眾小俠深覺奇怪!
雷嘯天歸心似箭,但因自己份屬大哥,只好等待到夫子廟之約後,再提議離去,如今事已雲過,遂動歸思。
仇磊石十分掛懷著曉梅,這是無法對人說出的感情,當曉梅在時,並不覺得,但離別數日,卻已食不知味。
此間既已無事,本應歸去,他卻總想再等上幾天,自然,這全是為了曉梅姑娘不在的原故。
雷嘯天自然瞭解此情,悄對仇磊石道:“伯父既已留言,歸期難定,二弟不如回蘇州的好,也許蘇州分店,已有四妹的消息。”
仇磊石認為有此可能,遂決定次日動身。
當夜,過萬乘在府中設宴,此宴並非慶賀什麼,而是研討什麼,因此自入座之後,氣勢就十分嚴肅。
過萬乘首先開口道:“諸位兄弟,萬乘要問諸位兄弟一句話?”
仇磊石道:“過兄請講。”
過萬乘道:“身為人子而懷殺父之仇時,當得如何?”
仇磊石慨然道:“雪恥復仇!”
過萬乘頷首道:“對!小兄身懷此仇,又知諸兄弟亦然,是故有今夜之宴,要與諸兄弟共商索仇之事!”
古存文道:“萬乘兄,小弟早有此志,不過另外有件事情,也同樣緊要,前數日曾經談起過,彼時……”
過萬乘道:“存文弟可是指‘黑石船’而言?”
古存文道:“正是,小弟深信,以先父所諭,‘大先生’之仁厚智謀及功力而論,對其後代必已早有安排,況……”
展翼雲接話道:“存文,小兄因親奉先嚴數載,時時面聆教示,言及‘蕭大先生’時,曾說大先生後代自幼失蹤……”
仇磊石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道:“有關‘黑石船’主,及未來武林盟主之事,小弟有個消息,敢保證十分確實,沒有失誤!”眾人不由同聲道:“仇兄弟請快說。”
仇磊石道:“小弟自然要說,但說出之後,諸兄請莫追問消息的來源,不過小弟保證,總有一天會詳作解釋。”
眾人互望一眼,雷嘯天開口道:“二弟,內情莫非關係重大?”
仇磊石道:“與小弟操行信義及生死,都有關係!”
雷嘯天慨然道:“既是如此,愚兄將不發一問!”
其餘眾人也道:“仇兄弟說吧,我們決不多問。”
仇磊石道:“小弟先向諸兄道謝。”
說著,仇磊石十分嚴肅的對眾人一揖,這一揖,使大家神色穆然,個個端坐而目射光芒,靜待下文。
仇磊石以沉重的語調,接著說道:“昔日‘黑石船主’蕭大先生夫婦,身遭不幸之前,已有警兆,將其獨子,先一步送至平安地方!”
古存文道:“這就好了,是誰保護此子的?”
仇磊石微一皺眉,文卿卻白了乃夫一眼,道:“你是怎麼了?”
古存文話說出口,已然懊悔,忙道:“心急而忘所,仇兄弟原宥。”
仇磊石一笑道:“人之常情,古兄不必自罰。”話鋒一頓,接著說道:“蕭氏孤兒,十數年來業已長成,並有一身出眾的功力,以目下來說,他或許正在海角天涯找那仇人!”
眾人神色飛舞,雷嘯天獨現疑容。
仇磊石又道:“昔日十君子生死相共,有不諭之誓,後來卒致彼此生心,遭人謀算,就為了‘大先生’的這個孩子!”
說不發問,談何容易,過萬乘已不自覺地說道:“原因何在?”
清照低聲喚道:“哥哥。”
過萬乘臉上一紅,對仇磊石道:“仇兄弟請說下去。”
仇磊石道:“十君子曾以十年之久,採奇藥而練成靈丹,這粒靈丹,就是令十君子斷義忘仁而成仇的東西!”
文卿忍不住了,道:“不是我忘了諾言,實在是因為仇兄弟剛剛說,十君子成仇是因孤兒,怎又說是為靈丹……”
仇磊石不答所問,道:“那粒靈丹,人人慾得,豈料卻被‘大先生’之子,無心服下,這孩子遂成了眾矢之的!”
眾人哦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文卿紅著臉把頭低下。
仇磊石接著道:“事後,這孩子被大先生最最知己的盟弟,悄然攜走,這是經過大先生同意的,所以……”
展翼雲插言道:“小兄並非詢問所諾之事,而是另有所問,可否?”
仇磊石道:“展兄儘管說。”
展翼雲道:“小兄由先父口中得知,是說那孩子突然失蹤,乃系被十君子中那個兇手所劫擄而去,現在……”
仇磊石道:“令尊的話並沒有錯。”
展翼雲道:“那與仇兄弟所說的,豈非不同了嗎?”
仇磊石道:“本來不同。”
展翼雲一愣,雷嘯天卻問道:“二弟,這種事不應該有不同的呀?”
仇磊石道:“若非不同,那孩子又怎會還活在世上呢?”
清照聰慧,哦了一聲,道:“大概一真一假,對嗎?”
仇磊石頷首道:“被大先生盟弟悄然帶走的孩子,是真的人,留在大先生夫婦身旁的那個孩子,是經易容後的替身。”
眾人互望一眼,彼此點頭,鹹認這是可能的事實。
仇磊石已接著說道:“因此,小弟才敢保證說,蕭夢梅業已踏入了武林!”
眾人對“蕭夢梅”三個字,俱皆陌生,個個露出了訝然之色,過萬乘想了想,方貽問道:“大先生這位公子,就叫‘蕭夢梅’?”
仇磊石尚未答話,雷嘯天卻已說道:“不錯,是……”
話說出口,方始悟及自己不該證實此事,倏然而停。
仇磊石卻暗自心動,但也沒有現形於色。
展翼雲開口道:“現在是找尋蕭夢梅,和遍搜那姓卜的兇手並重,抑或是先找到蕭夢梅,結聚諸兄弟之後,再搜卜老賊?”
過萬乘道:“以愚兄的看法,這都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古存文皺眉道:“萬乘兄似有他指,是什麼事?”
過萬乘道:“十君子除‘顛神僧’外,無不慘死兇手陰謀之下,這兇手姑不論是誰,我們當然不會放過他去!先父之諭,與諸叔伯之遺訓於諸兄弟者同,因之找尋蕭夢梅,尊其為令主之事,也急不能緩。但今日相聚諸友,謹愚兄等五人,其餘尚未謀面之諸兄弟,亦當思法尋覓,然後聯合行動。在聯聚諸兄弟之前,愚兄認為,雖重要的是先選施令之人,然後吾等兄弟,遵令行事,諸兄弟意為如何?”
眾人鹹認這是最對的措置,蛇無頭不行,鳥無翅難飛,但談到這施令之人,卻又變成意見分歧!
古存文夫婦和清照姑娘,認為這人選,應是智謀功力在高出他人的一位,當然,是暗示非仇磊石莫屬。
展翼雲和仇磊石,卻表示這施令人選,應是目下年紀最大的人才對,因為這是道義相結,而非利害之爭!
過萬乘沒有表示意見,但他深服仇磊石的功力智慧,不過長幼之序,卻也有牢不可破的信念。
當眾人的心意,逐漸接近仇磊石為合適人選的時候,仇磊石卻突然以無比誠摯的態度,道:“小弟鄭重推舉雷大哥,小弟認為,長幼之序斷不能廢,況江湖中事,也只有雷大哥駕輕就熟。”
由於仇磊石的堅持,事情轉了個大彎,雷嘯天雖曾推謝,焉得如願,終於成了眾人之首。
不過雷嘯天鄭重說明,當有朝一日,尋覓到蕭夢梅的時候,以先人之志之諭,諸兄弟當奉彼為主,那時,雷嘯天則退而禮讓,諸兄弟不得異議。
自然,此事無人說不,事乃決定。
首先在共研得失利害下,決定了行止,過氏兄妹,和古家夫婦及林猛,分道而行,聯絡十君子其餘的後人。展翼雲先回一趟家,將事稟明慈母,然後在北五省著手,自分別日起,一百日後的那一天,蘇州會齊。
事既決定,雷嘯天和仇磊石立即告辭,次日一早,他兄弟給曉梅留下了話,揚鞭催馬,馳向蘇州。
蘇州分店,生意興隆,雖說這買賣是隻賠不賺,但人都有個怪脾氣,不管什麼事,越忙越高興。
鳳陽四醜,早到多日,雷嘯天和仇磊石迴轉,四醜可說是欣喜異常,歡聚,暢談,不在話下。仇磊石首先悄問店中人,可有曉梅姑娘的消息,結果大失所望,當然,仇磊石並非先知,自不知曉梅姑娘已失自由,被困在那銅牆鐵壁的地下秘室之內。
當夜飯後,四醜因恐雷、仇二人旅途勞頓,告辭退出,使雷、仇得早些休息,室內遂只剩了他們兄弟。
仇磊石在金陵時,由過、展、古等人,有心無心的話語中,發覺了雷嘯天似乎與十君子也有關聯,並早已看出雷嘯天自“子午嶺”歸後,即心事重重,此時無人,仇磊石不由想起了這些事情。
他瞥目看了雷嘯天一眼,發覺雷嘯天呆呆坐著,似在沉思著心事,遂緩步而前,笑著說道:“大哥累不?”
雷嘯天仍在沉思著心事,信口答道:“不累。”
仇磊石劍眉微皺,道:“大哥在想什麼心事?”
雷嘯天抬頭看了仇磊石一眼,道:“二弟,你在蘇州住了十幾年,雖說未曾出過大門一步,但愚兄想,不會沒有一兩位朋友吧?”
仇磊石搖頭道:“為避大禍,師命難違,並無一個朋友……”
雷嘯天長嘆一聲,道:“看來愚兄要再想別的辦法了!”
仇磊石道:“大哥到底有什麼心事,何不說出來……”
雷嘯天道:“二弟是住蘇州城裡,還是城外?”
仇磊石道:“城外。”
雷嘯天臉上現出一絲笑意,道:“城外什麼地方?”
仇磊石道:“這和大哥的心事有關?”
雷嘯天道:“沒有關係,不過我要在城外找一座房屋。”
仇磊石道:“什麼樣的房屋?”
雷嘯天道:“說來應該非常好找,但也十分難拔。”
仇磊石一笑道:“大哥在打啞謎。”
雷嘯天道:“不是,從前十分好找,現在卻困難了。”
仇磊石皺眉道:“是何原因?”
雷嘯天道:“從前十分顯明,如今早已被火焚燬,倒塌多年。”
仇磊石又是一笑,道:“火燒過而倒塌的房子,太多了,四鄉八鎮這樣遼闊,未經大火的時候,也不見得好找。”
雷嘯天道:“我要找的這所房子不同。”
仇磊石道:“有何不同?”
雷嘯天道:“是樓,並……”
仇磊石道:“蘇州城外的樓房,何止千百?”
雷嘯天道:“這一所不同,是座紅色的樓房,人稱‘紅樓’!”
仇磊石神色陡變,道:“大哥找這座‘紅樓’作甚?”
雷嘯天已然看出仇磊石變顏變色,道:“二弟知道這座紅樓?”
仇磊石道:“不但知道,並且很清楚。”
雷嘯天忽地站起,道:“二弟當真。”
仇磊石道:“小弟怎敢欺騙大哥。”
雷嘯天道:“二弟不是說,未出過居所一步嗎?”
仇磊石道:“是的。”
雷嘯天道:“那又怎會對這紅樓十分清楚?”
仇磊石沉重地說道:“大哥一定要問?”
雷嘯天眨眨眼睛,道:“我不問了。”
仇磊石道:“大哥找這座紅樓幹嘛?”
雷嘯天道:“二弟,我要找的這座紅樓,現在已經倒塌了,並非完整的紅樓,二弟不會弄錯了吧?”
仇磊石道:“決沒有錯,這座紅樓是因火而倒塌的!”
雷嘯天道:“那就對了,二弟,此樓在什麼地方?”
仇磊石道:“大哥必欲找這塌樓作甚?”
雷嘯天道:“可否容愚兄到這樓址之後,再作說明?”
仇磊石道:“小弟怎敢說不可以。”
雷嘯天道:“告訴我此樓的所在。”
仇磊石道:“小弟要親自替大哥帶路。”
雷嘯天濃眉一皺,道:“這……這自然更好。”
仇磊石道:“大哥什麼時候去?”
雷嘯天道:“若二弟不覺勞頓,愚兄恨不得現在就走!”
仇磊石道:“大哥準備好‘火把’,咱們就去。”
雷嘯天欣然道:“好極了,愚兄就去準備。”
說著,雷嘯天出了“維”樓,剎那,以油紙包著兩支火把進來。
仇磊石業已脫落長衫,背劍,勁裝相候。
雷嘯天暗自心驚,也將長衫脫落,背好他那柄奇特的寶劍,兄弟二人頷首示意,吹滅燈,縱身而出,越過城牆,直撲石樓!
今夜,露華濃重,雲影淡薄。
鶴,乃唳於長空,蟲,亦鳴自四野!
正二更,蘇州楞伽山麓的石湖畔,出現了兩條人影,他們立於那殘敗倒塌的碎石斷垣下,靜峙而默然。
當然,這兩個人是雷嘯天和仇磊石。
他們默然,默然到變作嚴肅,嚴肅到令人喘不出氣來!
不過,他倆的心情卻大不相同。“紅樓”被焚雖不能說久,但日子也不算少了,風吹、雨打、太陽曬,殘坦、枯木,碎瓦,都早變了顏色。
雷嘯天神色嚴肅,而心情卻十分激動,人是峙立如泰山般一動不動,但那兩隻手,卻不停地緊握起又鬆開。
slqlzf掃描pkuquyang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