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聽JASON又提ABC,幾乎要逃走了,但她的好奇心佔了上風。她頭也不回地向他伸出一隻手:“把照片拿來我看。”
他拍拍他身邊的牀:“到這裏來看,免得你看了不開心,把我昨天剛買的電視機砸了。”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她故作鎮定地説,“我現在胸懷寬廣得很,沒有這點胸懷,我來——填什麼坑?”她走過去,坐在牀邊,伸出手,“拿來吧,看看是什麼——女妖精——”
“我説了吧?還沒看,就開始生氣了,”他突然伸出兩手,“讓我來看看你的胸懷有多寬廣——”
她機靈地一閃,躲到一邊去了,決定先看照片,然後跟他徹底談清楚,如果他還放不下那個ABC,她就馬上回樓上客房裏去,她可以等他,無限期地等他,但她絕不跟任何人SHARE他。愛情只能有時間上的繼起,不能有空間上的並存。以前她是連時間上的繼起都不能容忍,那似乎太苛刻了,但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容忍空間上的並存。她站在離牀遠遠的地方,問:“照片在哪裏?”
“在我錢包裏——”
她從牀頭櫃上拿過他的錢包,打開來,只看見一些信用卡之類的東西,她一層層翻,終於在一個有拉鍊的夾子裏找到了兩張照片,大概因為放裏面太久,邊角都皺摺了。她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那張側面的就是她自己,顯然經過了處理,由原來的彩色變成了棕色,頭髮變成了棕紅色,後頸上的痣不見了,面前卻多了一朵花。
那張合照,上面的她仰臉大笑,她記起這是一張她認為報廢了的照片,是她一個人的,而不是合照。那次他給她拍照的時候,他們正在開玩笑,不知道他説了什麼,她就大笑起來,結果他拍下了那一瞬間。他説照得很好,很自然,很生活,但她覺得自己嘴張得很大,眼睛又似乎閉上了,不喜歡那張,從來都沒放到影集裏去過。
照片上,多了一個他,他的左手的確插在她胸前的衣服裏,她忍不住問:“這張合影——是怎麼弄出來的?你的手——忒不老實了。”
“本來是我抱着一個同學的小孩照的,我用你的照片替換了那個小孩,但沒法解釋為什麼我的手會在你胸前,所以乾脆把手斬掉一半,看上去就象是伸到你衣服裏去了一樣。怎麼樣?夠黃吧?”
她又看了一會説:“難怪甄滔和方興看不出這是我,連我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但我以為她們認出你了,所以我就搞不懂,既然你知道誰是ABC,還在——不停地——用ABC來忽悠我,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吃着碗裏,護着鍋裏,霸着盆裏?知道我還在這裏發傻,就——來調戲我——,揹着你——男朋友——打打野食。”
“你把我當什麼了?”她好奇地問,“可你為什麼説我是ABC?”
“你不是學ABC的嗎?”
“ABC是這個意思?”
“從來沒人問我對ABC的定義是什麼——”
“你可真能——忽悠啊!”
他笑起來:“哪裏比得上你?你都是真人秀,我不過是照片秀。你來了C大,我連照片秀都搞不成了,怕你告我侵犯肖像權。”
“為什麼你——這麼久都不告訴我?害我一直以為你有一個——ABC女朋友?浪費我們這麼多時光?”
“嗨,嗨,怪到我頭上來了?應該問問你自己,你這些年,象走馬燈一樣地換男朋友,現在反而怪我——浪費了我們的時間?”
“我什麼時候象走馬燈一樣地換男朋友了?”
“沒有嗎?日本鬼子,加拿大鬼子,美國鬼子,哥倫比亞鬼子,你五大洲四大洋的,哪裏沒去弄一個?這還是我看見的,我沒看見的呢?誰知道你——暗中有多少——亂七八糟的男——人?”
她哈哈大笑:“哈,你説‘亂七八糟的男人’的口氣,簡直可以算得上吃醋了。”
“我——不該吃醋嗎?”
“不是你不該吃醋,而是你不會吃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吃醋。”
“所以你弄——這麼多男人,好讓我吃醋?”他半開玩笑地説,“説實話,一直到小白,我都是心服口服的。YOSHI沒説的,很浪漫,會彈鋼琴拉提琴,家境也很好;小昆嘛,正符合你對瘋狂的要求,為了你,肯定是殺人放火都願意的;小白就更不用説了,不光人瀟灑,還可以給你美國身份。
但那個何塞,我就不服了,我就要問一個情場LOSER的經典問題了:‘他到底是哪點比我強?’難道你想跟他去中美洲種鴉片?切,你要種鴉片,吱個聲,我馬上滿足你的願望,這裏有人就靠在地庫種鴉片為生,我大不了把地庫給你種鴉片就是了,你犯得上跑中美洲去種嗎——”
艾米快笑暈了,笑夠了才説:“這幾個鬼子都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從頭到尾就你一個男朋友。YOSHI只是個同學,小昆借住在我那裏,另外兩個都是弄來騙你的,好讓你安安心心地去愛別人。”
“不老實了吧?你這樣説説何塞我還相信,YOSHI——我有一半相信,小白——四分之一相信,你説你跟小昆沒什麼,打死我都不相信。”
她嘻嘻笑着説:“你吃醋的樣子挺可愛——”
他笑笑説:“你覺得可愛?好,講個不可愛的你聽。在D州的時候,有一次,我從一本雜誌上看到YOSHI的一篇文章,上面有他的電郵地址,不是C大的。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跟着他轉了學,就跟他寫了一封電郵,從他那裏我知道你們那時——已經不在一起了,所以我就決定回來——填這個坑。開車走到一個加油站時,我往你那裏打了個電話,是——小昆接的,他説你在——洗澡,他告訴你有電話,你在大聲叫他把電話給你,然後你就HELLO一聲,我就——掛了電話。”
“瞎猜了吧?我不過是從洗澡間伸個手出來把電話接過去了。那次真是你打的?我看到那個區號,是D州的,但我緊跟着打過去,就沒人接了。你為什麼不接?”
“接什麼?我把電話都砸了。”
艾米瞪大眼:“你把電話砸了?我不相信,你會砸電話?”
“砸電話是高技術活嗎?我為什麼不會?往地上一砸,再踩兩腳,撿起來,扔加油站那個裝洗車水的桶裏了。”
“真的?”艾米想像他砸電話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你也——太武斷了吧?也不調查一下?”
“不調查就好了,一調查就更糟糕。下午又打個電話到你那裏,又是小昆接的,可能正忙着,電話就擱一邊了,我聽見你在——開獨唱音樂會——”
“那哪裏是我?是小昆——老闆的女兒LINDA。你也是個不問青紅皂白亂判罪的人——,比我當年強不了多少。”她問,“又把電話砸了?”
“沒有,是靜秋家的電話,沒好意思砸,不過放得重了一點。晚上我又親自到實地堪查了一下,才走到你窗子外面,就聽到你在唱無字之歌,唱得那叫一個響。沒辦法,太慚愧了,落荒而逃。還是小昆厲害,象開流水席一樣,一日餵你三餐,我哪裏比得過他?就算勉強把你弄過來了,喂不飽,你還是要跑——”
她齜着牙亂搖頭:“你太——黃了,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為這事活着?想不到你這個愛情專家,也把這個放在頭版頭條。”
“我哪是愛情專加?愛情專減還差不多。你沒聽説女人總在擔心自己的媚力,男人總在擔心自己的能力?能力上不如人,沒臉見人哪。”
“這都是誤會,不過我可以理解,都是那麼湊巧。但你不能説你八年之前跑掉也是因為你——聽了我的獨唱音樂會吧?”
他猶豫了片刻,説:“那到不是,那是——因為——經費不足,怕沒能力讓你——開獨唱音樂會。你以前説過,如果我有了別的女人,你就在我——做愛的時候打恐嚇電話給我,把我嚇出病來,可見你知道男人是經不起嚇的。那段時間——小弟弟似乎特別FRAGILE,脾氣又大,你在——那種時候——一打岔,他小老人家就罷工了。他一罷工,我就怕你會擔心是你自己沒媚力,就急於請他老人家再——出山,結果是越請,他老先生就越搭架子——,搞到最後,他老人家乾脆——閉關了——”
“你就為這逃跑了?”
“也不光是因為這——,這不過是——一個説不出口的原因罷了,我也希望小老人家不會永不出山,但誰知道呢?他那脾氣,也不是我——説了算的。你本來就不喜歡我的愛法,再加上這,軟件硬件都不——合格了,我還能給你什麼?那時可以説是風霜刀劍嚴相逼,‘宮平’呀,那些小女孩呀——,總而言之,還是那句話,綜合考慮。”
“你走了這麼久——一直不跟我聯繫,你不怕——我中途跟了別人?“
“如果你能愛上別人,我除了為你高興,還能做什麼?如果你不能愛上別人,等我回來時你就應該——還在這裏。”
“但我也可能嫁了一個我不愛的人呢,那你不是毀了我一生?”
他很肯定地説:“你不會嫁你不愛的人的,這一點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發現你跟別的人在一起,我就覺得那隻能是出於愛情。”
“你怎麼能肯定我不會嫁一個我不愛的人?我差點跟小昆結了婚——”她把那事講給他聽。
他固執地説:“但是你最終還是沒有跟他結婚,即使結了婚,你如果發現你不愛他,你也會跑掉。對你這一點,我太清楚了,因為——我們的靈魂是一個版本的。你有了男朋友,我也曾經想到要——另起爐灶,但是——心裏好像有一道坎,總是翻不過去。”
“現在明白你説的‘有些誓是不用守的’是什麼意思了,就是不用刻意去守,你自己的心就想那樣做。我想我就是這樣,你那天叫我不用守我的誓,但我根本不記得我發過什麼誓,因為在我看來,我發那個誓的時候,你就叫我不要對感情發那樣大的誓言,所以我從來沒覺得我發了那個誓。誓有點象賭約,是要雙方AGREEUPON的,既然你沒同意,我的誓也就算沒發。我跟你一樣,只是翻不過那道坎。你離開C大去工作,是不是想幫我翻過那道坎?讓我安安心心地跟YOSHI在一起?”
“一半一半吧,”他做個鬼臉,“可能更多的是不想看到你們——在一起。很早就聽説YOSHI有個中國女朋友,但他們説叫EMME-WHY。有幾個中國哥們老叫我去把小日本強佔的大好河山奪回來,但我沒想過是你這個——‘河山’。”
“那這次回國呢?”
“綜合考慮羅,方興説你是為我才放棄了CA那邊的工作的,我還能怎麼樣?總不能把你跟小白拆散了吧?”
“小白是什麼時候的事?兩年前方興的生日PARTY完了,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你從來就只發聯手宣言,不發分手宣言,我怎麼知道?”
她不相信地問:“那你這麼多年,就——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他搖搖頭,她説,“我也一樣,從來沒有過——別的男人。如果我把這寫在裏,大家肯定不相信——”
他笑了起來:“聽你這個口氣,好像你寫的別的東西大家就相信一樣。我早就説了,你想寫什麼都可以,反正沒人相信。”
“那你是説我沒‘性慾’?”
“正在懷疑你是不是沒‘信譽’,站那裏滔滔不絕地講。我這裏場子也佈置好了,MICROPHONE也——支好了,你那裏卻搭架子不來開唱——”
她説:“等本歌星去化個妝先——”她從箱子裏拿出那件很多釦子的睡衣,跑到浴室換上,然後走出來,轉一圈,一個亮相,“DA-DA——”
“WOW,這件演出服還在?那我有解藥了。在夢裏解了這些年的扣子——,越心急越解不開,釦子總是越解越多——”他盯着她看了一會,説,“還是那個——小——歌星,一點沒變——”他走上前來,抱起她,“我來接歌星下場子開唱——”他一邊走一邊問,“以後還忽悠我不?”
“不忽悠你了——”
“你不忽悠我了,幹什麼呢?不閒得慌?”
“我——踏踏實實——做人——”
(全文完)